公子朝抬起已经晕乎的头,眨了几下眼睛,随意的道:“好像是的。”
“奇将军一直镇守边境,很少回朝,这次回朝……,定是边关出了大事!”弥子瑕立刻严肃了下来。
13、卫鲁之战
“朝,我去看看!”弥子瑕略微沉吟了下,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子瑕何必这么在乎那人的国家?他的国家败了,岂不是更好?”公子朝抬眼,醉意的眼睛带着些幸灾乐祸。
“朝……”弥子瑕皱起了眉头,“你便是与大王有间隙,也不能累及一个国家。”
公子朝低着头不说话了。
弥子瑕总是公是公,私是私,绝对的理智,绝对的自控,这样的人活的岂不是太辛苦?
弥子瑕望了他一眼,就快步向着卫王寝宫而去。
巍巍高墙下,那一身盔甲,英气刚毅的人仍站在宫殿门口,面上焦急带着一丝沉闷。弥子瑕心中疑惑,拱手询问道:“奇将军为何站在殿外?”
奇值转过头,喟叹一声颇有抱怨:“大王让臣在这等他,可是臣已经等了约莫半刻,迟迟不见大王的宣召。”
弥子瑕微皱起眉头:“奇将军,可是边关有事?”
“鲁国悄悄发兵了,等我军发现鲁国的兵马,鲁军已经非常靠近卫国了,在过个一两个时辰,鲁军恐怕就直接过了边境!”
弥子瑕大惊,立刻道:“奇将军,这等大事,我立刻禀告大王!”他上前就要直接去推门。
“弥将军!”奇值却猛地叫住了他,在弥子瑕回头望他时,他的面色有些尴尬,“大王,大王……正在宠幸一个……男子。”
弥子瑕触到门的手倏地僵硬,笔直的背变得如竹竿般,眼中露出哀戚,却立刻转变为冷峻,然后猛地推开了那道朱红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奇值眼中一跳,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只得跟随弥子瑕进去。
呻吟喘气声从绯红纱幔,颗颗晶莹珠串的内殿传出,奇值黝黑的面上陡然一红,弥子瑕握紧了手,一把掀开了半遮掩半魅惑的珠帘。触目即是一片糜烂,两个男子上下相对,衣衫半褪,姿势撩人,想是正兴起时刻,就被人打断。
奇值跟着进去,一下子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却也立刻低下了头,面上通红。只有弥子瑕冷着一张脸,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床上惊起的两人。
“弥子瑕、奇值!你们好大的胆子!”姬元用被裹住自己的身体,床榻上那男子赶忙下了床,慌张的穿着自己的衣衫。
弥子瑕仿佛看不到姬元的盛怒,冷冷的道:“大王,鲁国出兵了!”
姬元暴怒的面上一怔,然后裹着被子站了起来,形态有些滑稽,姬元却再也没有刚才的闲情雅致,连让弥子瑕和奇值退下去,穿上衣服的时间都不愿耽搁,就拧着眉问道:“鲁国何时出兵的?!”
“臣不知,臣发现鲁军的时候,鲁军已经在鲁国边境了。”奇值拱手道。
“好你个鲁国,还未下战帖,就发兵攻打我国!!”姬元怒着道。
“大王,鲁国恐怕是想让我军在没有一点防备心下出其不意,还请大王尽快定夺!”奇值又道。
姬元紧抿着唇,面色肃穆,良久,他道:“奇值,现派你带三十万骑兵迎战鲁军!”
“诺!”奇值浑厚的声音响起,匆匆告退。
姬元瘫坐到了床榻上,双眼微微失神,眉头一股愁云凝聚。弥子瑕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蹲下了身子,将地下的衣衫拾了起来,工整的递到姬元面前。
姬元抬起了眼:“子瑕,你说卫国会胜吗?”
“大王,卫国不是郑国,而且鲁国刚刚和郑国打完战,已是疲惫之军,现又长途跋涉来到我国,我军以逸待劳,定能大获全胜。”弥子瑕宽慰他道。
姬元听他这般说,心中提起的一刻巨石慢慢地落了下来:“子瑕,你说的对!我卫军亦是骁勇之师,他鲁国就算比我国强盛,在战场上不一定打的过我们的军队!”
他顿了顿,又站了起来,不复刚才的紧张忐忑,而是自信满满:“子瑕,寡人要亲自领兵迎战鲁军!让邻国看看我卫国也不是无能之国!”他太需要一场胜战,让几百年来被欺负凌弱的卫国重新在诸侯中确立地位,让他国再也不敢小瞧卫国!
弥子瑕有些惊讶,但他看到姬元如此激动,也就立刻明白了姬元所想,于是拱手道:“大王若是亲征,我军士气一定大涨!”
奇值早先带了三十万骑兵迎战鲁国,随后姬元就大宴众将士,共饮烈酒,许下盟誓,浩浩荡荡的带着大军向鲁国驻扎地出发。
卫国地小,再加上卫军也都是个个意气奋发,只大半天的功夫,就赶到卫国边境,奇值立刻出帐迎接,众将士纷纷下跪。姬元却只是摆手,激昂着望着周围的士兵道:“鲁国作为我卫国邻国,本应交好,可是鲁却屡次欺我卫国,堂而皇之过我卫国边境,今又率大军攻打我卫国,我卫国若是不还击,岂不是让鲁国再此讥讽我卫国我无能之国!!”
鲁国一直欺凌卫国,众将领早已忿愤已久,现君王亲征,立刻群起愤之,高喊着:“誓将鲁国驱除卫国!”
姬元看到目的已达,随着奇值走进帐中,奇值坐在对面与他讲着现在的局面,弥子瑕站在他身旁静静的听着。
隔了几日,鲁军战帖送到,姬元却一下子怒了起来,狠狠的将战帖扔到地上,哼了一句:“两军对峙那么久,鲁军战帖才送到!”分明是为了掩盖鲁国偷袭未成的事实!
翌日,两军交战,奇值做先锋,弥子瑕做监军,敌方还是阳虎为主将。不过半刻,战场上就风雨突变,刀枪铮铮声不绝,血流将地上的黄沙染红,尸体遍布。
约莫过了四五个时辰,两军仍杀的双眼通红,战争激烈。若是平常战争,这个时候应该已分胜负,偏偏这两军人数均当,实力不分伯仲,便是杀到两军只剩主帅,恐怕也难以分出胜负。
阳虎锋利的长矛刺中了身旁的一位士兵,看着那人痛苦的睁大了眼,他猛地抽出了长矛,鲜血溅到他的脸上,他唇角微微上扬,竟带着一种肃穆诡异之气。他又抬起血红的眼,微微停息看了下局面,突地一声洪武有力,仿佛要穿破战争的声音传来:“撤军!”
号鼓声响,阳虎的大军立刻整队列齐,即使在卫军仍然攻打之下,鲁军也没有落于下风,边撤边防守着。
奇值望着远去的鲁军,听着耳边士兵自以为胜利的欢呼声,眉头紧皱。
弥子瑕望向他,奇怪的问道:“我军胜利,将军为何还愁眉不展?”
“我曾与阳虎这人多次交手,深知其个性跋扈倔强,只有一丝胜机,他就不会放弃。现今我军并没有占上风,阳虎却主动撤军,实在令我生疑。”
弥子瑕沉思了一会,不得其所,只能道:“奇将军,将士们久战,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也只能如此了。”
后来几日,鲁国再未主动叫战,一直对立,相隔不过百里,却安无声息。
“大王,鲁军有异,这不是鲁军的行事作风!”奇值面容肃穆的望着姬元道。
姬元也微皱起了眉头:“按理说,鲁军长途跋涉到此,应该速战速决才是。”
“大王,末将恐此战会突生异变,他鲁军不愿出战,我们主动请战即是!”
“好,奇值,你现在就去给鲁军送战帖!”
奇值派了使者而去,使者却是败兴而归,手执战帖,重新递给奇值。
“鲁军拒绝了?!!”奇值又是惊讶,又更觉得此事一定有蹊跷。
“你见到阳虎了吗?鲁军说了什么?”奇值再问道。
“阳虎未见末将,末将只看到他身旁的偏将,末将还未呈战帖于那偏将,那偏将仿佛知道我的来意,直接拒绝了。我当时即激言几句,那偏将却大笑着,说:‘尔等死到临头,还是回去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
“那你有问鲁军既然如此自信,为何不出兵?”
“末将问了,可是那偏将只是笑着,然后就将我赶了出来。”
奇值一阵沉默,过了良久,他挥退那人,然后站在帐中来回走动,天色渐黑的时候,外面烤起了火,将士们也轮流休息着坐在地上吃饭。奇值出了帐,望着远方的敌军,那边同样灯火通明,只是不知道鲁军到底是何打算,才会一再拖延战事。
拖延?突地,奇值心中一跳,脑中有一想法让他惊心,他赶忙奔向姬元的帐中。
“大王,臣想到鲁军为何迟迟不敢应战!”奇值跪地道,声音铿锵有力。
“为何?”姬元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他。
“大王,臣怀疑鲁军是故意拖延,为的就是等到晋国的援军!”
奇值此话一出,姬元立刻面上僵硬,他皱着眉头道:“卫国与鲁国皆是晋国的盟国,晋国就算凡是偏袒鲁国,也断不会做这种自毁盟约的不义之事!”
14、出使晋国
“可是大王,您忘了吗?鲁国是因为替晋国讨伐郑国,才导致鲁卫之间的战火,若是鲁国使者在晋国国君面前说:卫国早已有了反叛之心,所以才在鲁国为晋伐郑胜利后,追击鲁国呢?!大王,晋王若是听信了鲁人的谗言,我卫国真是再无胜机!”奇值忿愤焦急的道。
姬元早已心跳如鼓,面上强作镇定的问道:“奇将军,有何妙计?!”
“大王,臣想要弥将军以想念故地的缘由,出使晋国。”奇值顿了顿,然后望着姬元思索的目光再道,“弥将军是晋国人,家中世代为晋国高官,若是出使晋国,可以方便打探虚实,也可以从旁劝阻。”
姬元点了点头,立刻高抬了下巴,对着门外的守兵道:“传弥将军!”
弥子瑕匆匆赶来的时候,奇值已经离去,只有姬元一个人似是看着手中的竹简,只是目光分明没有聚焦。
“大王?”弥子瑕走到他的身边。
姬元才惊醒,然后望着他,唇角含笑的拉着他的手,如以往两人相好时的场景一般,弥子瑕坐到他的身旁。
“子瑕,你来卫国这么久,有想念晋国吗?”姬元笑着温柔与亲切。
弥子瑕有一刻的失神,这样的目光,如往常一样宠溺温柔,可是弥子瑕却清醒了,因为他知道姬元的宠爱不是他独有的,可是弥子瑕也仅仅是清醒的,清醒了依旧沉沦,其实比糊涂更加可悲。
“臣既已是卫国的臣子,自然心中只有卫国,不敢有二心。”弥子瑕朗朗道,一派官方之话。
姬元微吃惊下,知道他定是误会自己,可是又赧于开口解释,只能轻咳了一声,端正了面容道:“子瑕,寡人想要你出使晋国,看看鲁军是否求助于晋国?若是鲁国真的如此,子瑕一定要劝阻晋王,说明寡人并无轻视晋国之意。”
弥子瑕身子陡的一颤,不自觉得皱眉。鲁国想要晋国出兵援助?鲁卫不和的关系不是晋王一手促成的吗?他会愿意干涉这其中,而不是让他们相斗,然后渔翁得利?
他的迟疑,却让一旁的姬元心中一惊,蓦地,他想了起来,这场战争是弥子瑕直接导致的,只怕……只怕他是故意为之!那日,弥子瑕的辩解,他就一直将信将疑,现在那疑惑更是随着那人的沉默一点点扩大,而他的惧意也在急速的上升,因为单是弥子瑕这个人,他没有理由挑拨鲁卫的关系,而是他背后即有可能是强大的晋国……
姬元面色越来越苍白,那一刻他就要下令拿下弥子瑕,弥子瑕沉闷的声音却传到他的耳边,打断了他的思绪:“大王,臣明日即出使卫国!”
姬元回神过来,望着弥子瑕恭敬俊美的面庞,突地觉得烦躁不已,他挥了挥手,弥子瑕就告退出去。
翌日清早,弥子瑕站在姬元的帐外,原是想向姬元道别,只是回禀的守卫却道:“大王尚未醒来。”
他应了一声,又望了望营帐,然后侧身上马,迅速向着西边晋地而去。那白色的帐中,这时才有一只手撩开了帷帐,看着那远去的背影,面容复杂。
“奇值,现在就攻打鲁军!”
“大王,现在?!”奇值很是惊讶,“弥将军不是去晋国了吗?我们不如等他回来再做定夺?”
“不用了。”姬元一口回绝。
若是鲁卫之间的战火真的是晋国挑起,那么弥子瑕去不去晋国有什么关系呢?只怕还没等到他回来,晋国的大军已经到了,还不如趁现在鲁国实力不足,立刻全力攻击鲁国,还有一线生机。
“诺!”奇值立刻道,然后迅速召集士兵。
姬元站于战车上,一双鹰目精光四射,骑兵威威凛凛的护在他的四周,气如破竹般的向着鲁军驻扎地前进。
尘土飞扬,哒哒马蹄声震动天地,鲁军前方探子,立刻发现异样,向军队奔去。
“报——”他直接奔到了阳虎帐外。
“进来。”一声阴冷的声音传来。
那探子立刻上前,跪地:“卫军前方三百里,正向我军攻来!”
阳虎面上陡然闪过阴狠,他提着佩剑站了起来,洪亮的声音直直可以传到帐外:“立刻迎战!”
“杀!”两军皆是一见双方阵仗,就仇恨已深的攻了过去,姬元长久的望着震动天地的刀枪呼喊声,突地拿下一旁鼓着战鼓士兵手中的鼓槌,一声声的沉闷如惊雷的声音从姬元奋力击鼓的手中传来。
卫军士气大涨,咬着牙纷纷视死如归般的冲进敌军深入,用生命打散敌方阵型,换取短暂的时间,让后面的士兵能够彻底破了敌方方阵。
阳虎猛地一回头即见身后方阵已破,立刻高嚷指挥着:“一队攻击,二三对掩护,重新列阵!”
他分神间,奇值的手中的青铜剑已经划破他的右臂,阳虎手中长剑险些落地,他却咬牙忍着,用着受伤的手臂猛击退奇值数步,只是伤口挣的更开,他痛的额头青筋直冒。
战争还在残忍而无情的继续,弥子瑕正日夜兼程的赶向晋国,足足不眠不休三天三夜,他到了晋国国都时已经双眼充血,四肢乏力,可是凭着一股气,他仍一口气没喘的策马向晋国宫殿而去,他坐下的马匹都因为长途劳累死了数匹,何况他一个人。
他刚踏上晋国宫殿,还未来的及让那以前他熟知的宫人去向晋王禀告,他就突地眼前一片黑,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辨清事物,努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却仍只是一头倒在了冰冷的白玉砌成的砖上,用不上一点力气,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气息,他晕晕的昏了过去。而他倒下前,想到的却是那人期盼中的双眼。
恨他,怨他,却做不到对他残忍,这就是弥子瑕,他其实远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般坚强冷酷和潇洒,他没有公子朝的未卜先知,也没有姬元的手握杀生大权,他就是一个被晋国舍弃、派到卫国的的细作——一个普通人!
可是这个普通人,身上有太多的不得和责任,晋国抛弃他,他却不能抛弃晋国,卫王对他无情,他做不到对他无情。
弥子瑕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他躺在晋国国君的床榻上,隔着一扇珠帘,望着外殿中微弯下腰,手执朱墨,正在作画的男子。
他立刻惊起,掀开珠帘,跪在地上道:“拜见大王。”
姬午抬起桃花眼,面容清秀中带着一丝儒生气息,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是诸侯间的霸主,他只是望了望地下的人,又低头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