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个虽微弱却冰冷的声音在白烽的背后响起:“做梦!”
十三、蔓火光 昔人影
白烽回头望去,看见夏如孽扶着墙,缓步向他走来。白烽本以为夏如孽着了红衣,待其走近,却发现是血液染红了白衣。
“夏如孽,”白烽冷笑着,“路陌涯竟然没有杀死你?”
“真是抱歉,未称你意。”夏如孽在距离白烽的不远处站定,冷眼看向早已围上自己的那些士兵。
“你以为,自己现在的模样,能够救出冷灼么?”白烽并未急着下令动手,而是开始与夏如孽交谈。
“试过才知。”夏如孽握紧手中的剑,“不必再拖延时间,白烽,战吧!”
“既然你想,”白烽的手举起,又对着士兵们落下,“如你所愿。”
夏如孽本就已受重伤,再加上他不顾死活地大量动用内力,早已是强弩之末,现又被围,虽也杀敌,但也被敌人钻得空子,背后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
“夏如孽,你就自寻死路吧。”白烽转身,再次看向绿萤宫的方向,看向已被逼到末路的星罗,勾唇欲笑,却发现脖颈上架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剑。
“再动,你的脑袋,便准备搬家。”是齐舒寒,他平日里虽也不是什么温柔的人物,但绝不会轻易动怒,而白烽却是伤了夏如孽,虽然不是亲自下手,但在齐舒寒的眼中看来,也是该杀。
而夏如孽身边的士兵也被赶来的众人解决掉。夏如孽不问战况,只是向着被大火包围的绿萤宫走去。
“公子,不可。”血夜拦住夏如孽,自从他跟随夏如孽在西部戍守了三年后,他便打从心底认同了这个看似年轻、确是传奇的人,如今雪痕不在,那就由他来守护,“火势太大,无法进入。”
“在我夏如孽的面前,你觉得,有什么不可能?”夏如孽,绕开血夜,走过齐舒寒的身边,听到他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小心”。
夏如孽笑着 走进着火的绿萤宫,火红的火焰吞没了夏如孽被风吹起的白色袖袍。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着冷灼和夏如孽可以平安归来。
白烽趁着众人注意力的转移,一拳打在齐舒寒的腹部,迅速地逃走了。
“混蛋!”齐舒寒吃痛地揉了揉腹部,低骂了一声。
而另一边,慕瑾带着“北翎”军已经镇压住了叛军,路陌涯被自己的影卫带走,不知去向,其余人除了冷冉左肩被刺伤外,均是相安无事。冷侯下令将倾华殿中的众人放出后,随着众人去了绿萤宫。
局面已稳,只剩下这大火中的二人,迟迟不肯出来。
所有人都在静候着。
屋内。
冷灼在进入密室后,静静地看着书架上摆放着的书籍,这些书籍拿出去,可能只是一堆废纸,但是,对于夏如孽来说,这些便是他一直在寻找的。这些书籍均出自一人之手,那便是冷千镜。这绿萤宫在冷千镜居住时,并不是这个名字,这是冷灼为夏如孽改的。冷千镜在密室中,记载了曾经发生的一切,同时,这些书籍也见证了一个单纯的女孩是怎样变为一个手段阴损狠毒的女人。
这密室本来不容易被发现,但冷灼在十几年前冷千镜离宫后不久,偶然间发现了这些,在经过一番调查后,冷灼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他在亲情与爱情中两难。
冷灼从书架中拿出有关图罗城夏家的书籍,然后才离开密室,去发现房屋已经着火,屋梁都已经开始掉落,火势极大,根本逃不出去。所以,冷灼自然是听到了白烽野心勃勃的话,心中也是一阵愤恨,但算算时间,慕瑾也该回来了。
这些事,大哥都会处理好的吧……
冷灼不怕死,只是遗憾自己无法再看到夏如孽。他的孽儿,现在可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吧,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按时用膳;快入冬了,不要着凉才好啊;孤身一人,有没有照顾好自己;有没有开心地生活;有没有……忘了他?冷灼在心中默默地想着,想着他的孽儿真傻,傻得让人心疼。
“阿灼。”夏如孽的笑映在冷灼的脑海中,他是冷灼一生中最珍惜的人,只是今生,再难见到。
“孽儿,没有了我,你要过的更好,珍重。”冷灼抱着必死的心态闭上了双眼,嘴角是笑,充满牵挂。
“冷灼!”熟悉的声音响起,此时却是充满怒意,但听起来那么的真实。
冷灼猛然睁开双眼,隔着火光,看见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儿,虽浑身血迹,可绝美的容颜依旧牵动着冷灼的心。
“孽儿……”冷灼定定地望向前方。
夏如孽小心地避开掉落的木头,艰难地走到冷灼的面前,刚站稳,就伸手打了冷灼一个耳光:“混蛋!你为什么不逃?你死了,这个国家怎么办?你的百姓怎么办?你的亲人怎么办?”夏如孽怒斥着,“我怎么办?”说完,眼泪汹涌而出,冷灼的心一阵阵的被刺痛。
“孽儿……”冷灼不知所措,只能将夏如孽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紧紧地,“你为什么还是回来了?为什么要来救我?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就这样,远离我,忘记我,不好吗?”
“你忘了我留下了什么吗?”夏如孽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冷灼,缓慢说着,“生不同巢。”
“死同穴。”冷灼轻抚着夏如孽的脸颊,吻上了他已失血色的唇。
大火之中,两人相拥,凄惨却又唯美。
“孽儿,”冷灼突然想起夏如孽身上的血迹,“你受伤了。”
夏如孽无所谓地笑了笑,抬手抚着冷灼紧锁的剑眉:“别皱眉,我无大碍。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冷灼听着夏如孽微弱的声音,轻轻推开他,径自开始解他的衣服。夏如孽任由冷灼脱下他的外袍,又解开他的里衣,看着他身上仍在流血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谁干的?”冷灼双手颤抖着,看着夏如孽胸口上的剑伤,离心脏只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有丝毫的偏差,那么今天,冷灼就要真的和他的孽儿永别。冷灼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算是身受重伤,他的孽儿还是来找他了,无论人生是在这一刻终结,亦或是还有着漫长的时光,他都要和他一起度过。
“伤了我的人要比我惨上千万倍,”夏如孽怎会不知道冷灼在想些什么,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轻靠在冷灼的身上,“你为什么不离开?有什么事比你的命还要重要?”
“清白……”冷灼微垂着头,低低的声音传出,“我要还夏家、还你清白,不能让她再错下去了。”
夏如孽愣愣地听着冷灼的这番话,但意识却是越来越模糊。冷灼一把抱起夏如孽,满脸的懊悔,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便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雪痕不会丢失一臂,夏如孽不会离开邺国,冷千镜不会逼自己立后,而这王宫,更不会被白烽和路陌涯轻易攻破……
房屋坍塌了,在大火的焚烧之下燃成了废墟,而里面的夏如孽与冷灼没有出来。
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后赶过来的冷宁和云微,都哭了。
狂风呼啸着,似是哀嚎,像是悲鸣。
冷宁哭着问慕瑾:“他们不会死的对不对?一定不会的……二哥他还要正式地迎娶公子呢!二哥还要为公子画眉!他们不会死的……不会的……”慕瑾抱住冷宁,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齐舒寒没有发狂,没有任何表现,只是一滴血泪坠落在地,绽放成花。
“慕瑾,命人灭火,寻找二弟。”冷侯冷静地对慕瑾说着。
“大哥,你……”冷冉看着一向冷静、思维灵活的冷侯,房屋明明已成废墟,在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存活下来的希望。
“二弟生性属火,火只会越燃越旺,若不遇水,定然不灭;而夏如孽,是一坛佳酿,只会让这团火更加释放温暖、散发光芒。”其实,这只是冷侯用来安慰别人的,但也不是没有依据,冷灼的确本命属火。
冷侯的话,听得所有人都是一愣一愣的,虽说气氛稍有缓和,但围绕在每个人心中的担忧依旧无法驱散。
“唳!”一只雄鹰从绿萤宫的上空盘旋而下。
鹰这种生物,也只有在西部大漠才能见到。有些种类的鹰并不适合饲养,性格泰国暴戾,虽然速度极快,不易被猎杀,是很好的传信工具,但依旧是,没有引进到各国。
这只雄鹰直线俯冲而下,然后落在了柳静修的身上。柳静修取下鹰脚踝处绑着的信条,粗略地看了一眼后,也未对冷侯等人说什么,便邀齐舒渊和齐舒寒两位一起离开。
“两位,我们卓姑娘有请。”柳静修真是手不离扇,扇不离手,对他来说,折扇便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齐舒渊先是一愣,但随后还是拉着不愿离开的齐舒寒随着柳静修离开了,全然没有注意到冷侯的目光。
大火着了一夜,就算多人灭火,却也还是到次日清晨才将火扑灭,除了绿萤宫被毁,其余地方均未受损。
火被扑灭后,士兵们一寸一寸地寻找着废墟中是否留有任何痕迹。
云微没有回自己的云清宫,而是在这里等,大火着了一夜,她在这里也等了一夜,没有任何泪水。虽说云微的心也在滴血,但是她,愿意抱住那仅存的希望,所以,她要坚强。冷宁早已哭晕,被慕瑾带回了慕府。冷千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是他已经上了年纪,便将所有事都交给孩子们去做,自己则是带着妻子离开了,他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再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冷千镜也是离开了王宫,回到了自己的宛镜药行,足不出户。
叛军已被云松岩和慕国公处置妥当。
冷侯等人静候着搜寻的消息。
“禀王爷,并未发现任何东西,包括尸体,可能在大火中移驾燃成灰烬。”士兵恭敬地汇报着。
听到这一消息,云微先是撑不住了,晕倒在地。
“没有?很好。”一抹笑浮在冷侯的脸上,“三弟,带上云微,我们走。”
冷冉一脸不解地抱起云微,跟着冷侯离开了,走远了,才问道:“大哥,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忘了你二哥身上那件砍不破、烧不坏的金禅衣了么?若是他已死,尸体化为灰烬,那必定会剩下这件金禅衣。既然没有……”冷侯笑着向冷冉解释,这金禅衣,冷侯也是突然间想到的。
“那二哥他们也就有可能没有死!”冷冉瞬间又重燃了希望。
十四、燎烟起 澈江遇
现在冷灼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朝政之事便有冷侯代之处理,冷侯摄政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通缉白烽、纪霆等人。而白霖、白露已被捕入狱。慕瑾带着抽回的五万“北翎”精兵又回到了北方。
议事堂。
“白烽等人造反,我方御林军两万全没,由于‘北翎’的支援,镇压住了‘东魔’和‘南纹’剩余的三万人马,我方现有中央军队十万以及‘西蒙’军除去戍守边疆的那些外还有五万,也就是十万人马。靖国在我国北方驻兵五万以防敌袭,而以如今的形式看来,路陌涯定会加兵增援,以对抗我国十万‘北翎’军。”冷侯站在挂在墙上的邺国疆界图前,仔细地分析着,下面坐着的有右相云松岩、慕国公、冷冉以及其他的一些老将军,“据我估计,增兵至少十万。而且我国东部原是云国旧址,路陌涯定会趁虚而入,攻向帝都。”
“王爷,不知我国现可动兵力多少?”一位老将军出声问着。
“北部有‘北翎’,不必再派兵;西部有‘西蒙’,且外族已降,不会有危险;而东部则需派精兵三万以防万一;至于南部……”冷侯仔细地考虑着,嘴里还时不时地嘀咕着些什么,~“南部是白烽的大本营,白烽反叛失败后,定会回到那里,而他与纪霆的手中应约有十二万士兵,这又将是一块难啃的骨头。白烽在与纪霆汇合后,应该会直接北上,等待着路陌涯将我国北部封界攻破后与之汇合,那时,这帝都,便是瓮中之鳖。”
云松岩和慕国公看着冷侯在这里有理有据我地分析着,心中也在感慨:冷家果然人才辈出。
“不知王爷是如何推断出这些的?”又一位老将军问道。这些老将军虽说极为敬佩冷侯,但是行军打仗之事,不能依靠这种分析,更何况现在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有覆国的危险。
“猜测加感觉。”冷侯向众人微微一笑,风轻云淡的表情。
“啊?”众人听到冷侯的回答后,满是震惊,他们分明从冷侯的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自信,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冷侯不理会众人吃惊的反应,而是径自说着:“我准备派五万士兵向南拦截白烽,损其士气。”
“不可!”几位老将军率先反对,“正如王爷刚刚所言,白烽手握十二万精兵,而我国的五万士兵前去岂不是白白送死?而我中央军队若是只剩七万,要如何抵挡各方风险?”这些老将军都是南宫墨的老友,军事造诣极深,但他们只知冷灼是南宫墨的爱徒,却不知冷家三子的军事才能均是由南宫墨一手教养出来的。
“老将军此言差矣。”冷侯指了指疆界图上南部的大片森林,“这片森林终日浓雾弥漫,敌军不敢快速前行,我军便可以三万精兵诱敌,而其余两万人马分成两路,这两万人中各带一千名弓箭手,从森林的两侧抄近,途中小心暗杀敌军,若是能将这环境利用好,那么必会让敌军元气大伤。”
“王爷是否考虑过,这地形对敌军有害,对我军也有害;对我军有利,对敌军也有利。”云松岩突然问道。
“丞相放心。”冷侯挂着自信的笑,转身对冷冉道,“三弟,你跑一趟未闻阁,向其借用几只雄鹰,用于为我军探路、传信。顺便,将公子舒渊请来,我有要事与他商议。”
其实冷侯早已想好要如何布局,所有人都不知道冷侯是什么时候想好的一切,连冷冉都不知。
冷家三兄弟,冷侯沉着冷静,思维极其缜密;冷灼心系天下,有时却会感情用事;冷冉机灵多谋,生性好玩。本来依照传统,继位的应是冷侯,但冷侯却为拒此事而离家,并留书一封,认为冷灼比他更适合做国君。冷侯一生喜好自由,不喜被政务缠身,与其日夜玩弄权术手段,还不如隐居山林,观天象、测天命,而冷侯离家的那几年,刚好塑造了他更敏锐的感觉。
但是,冷侯的才能丝毫不逊于冷灼。冷家三兄弟师承一人,但行兵用道却各有风格:冷灼喜欢用奇兵;冷冉喜欢夜袭;而冷侯,会提前部署,充分利用可以被利用的一切。
冷侯刚刚在议事堂所说的一切,看似很难使人信服,但却极有可能发生。
众人早已散去,议事堂内也只剩下冷侯一人。
冷侯静静地站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冷侯觉得,如若自己未猜错,那么,在齐舒渊来后便会有答案。
“大哥。”前去未闻阁回来的冷冉在门外叫道。
冷侯听声,推开门走了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共约有五十个同穿红衣的蒙面人,每人的肩上都站着一只黄眸黑瞳的雄鹰,与那日在绿萤宫所见一模一样。
冷侯在看见齐舒渊后点头示意,后者以微笑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