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齐舒渊喜欢上了那个活泼聪慧又善解人意的女孩,三年间,对她的思念不减反增,每天只能看着三年前苏恩曦留下的字条来缓解那止不住的想念。
“唉。”齐舒渊收好画卷,穿好衣服,走出了营帐,却见到有几位年轻的将领十分愉悦地谈论着什么,“几位将军,这么高兴难道是又打了胜仗吗?”
“军师不知道么?帝都传来喜讯,王上纳妃了,据说是塔木族的公主,倾国倾城的容貌,王上见了,立即封为了贵妃,仅次于王后啊。”其中一位将领开心地说着,“看样子,这战争可以不再继续了。”
另一位补充道:“王上为此,大赦天下,犒劳四军呢。”
齐舒渊脸色微变,余光在扫见夏如孽营帐的布帘被掀起又放下,心中暗道不好,但又不好前去劝说,只好下令:“从今天起,任何人都不可再提此事,否则按军法处置。”
那几名将领也不知齐舒渊这突然间的转变是为何,但碍于他在军中的威势,只好连连称是。
而此时在营帐中的夏如孽却是呆呆地立在那里,久久不动,嘴角挂着的是自嘲的笑。
夏如孽一身白衣冲到了马厩,不顾身后的人大喊着“将军”。
雪痕已血夜见状,急忙跃上马背,追着夏如孽。而马的嘶鸣声也是惊动了其余将士,纷纷出帐观看。但他们看到的却只是雪痕和血夜,并未见到夏如孽。
夏如孽不知身下的马跑了多久,只知他现在已经离大营很远,而他的前面是敌军的搜查小队。这些人见了夏如孽,先是一愣,但随即便反应过来:“杀啊!”
夏如孽冷眼看着这些人,雨开始蒙蒙地下。他抽出腰间的佩剑,下马,杀气腾腾地奔向敌人。等雪痕和血夜赶到时,夏如孽已身中三箭,而他却依旧在戮杀着周围的人,鲜血染红了白衣。突然,一名敌人出现在夏如孽的身后,举起手中的战刀,便砍了下去。
“公子,小心!”夏如孽猛然回头,看见敌人即将落下的战刀,闭上了双眼,笑着放弃了反抗。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夏如孽睁眼,发现雪痕挡在自己的身前,而他的左臂却是被砍落在地,鲜血与雨水掺杂着滴落在地。夏如孽扶住雪痕,点住了他肩膀的穴位,反手将佩剑刺入了敌人的胸膛。
当敌人全部被灭后,夏如孽缓缓地放开雪痕,杀红了眼的他怒道:“为何!”
“南宫将军救了我,我剩下的生命便会为守护将军最疼爱最在乎的人而付出,绝不改变。”雪痕重重地跪在地上,目光坚定地说着,在他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就算伤口仍在流血,脸色十分苍白。
这时,雨变大了。
“胡闹!”夏如孽一把抓住雪痕的衣领,大吼,“你的命是你父母的,别轻易交给任何人,别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为别人卖命,记住,你是人!就算身为暗卫,你们也是有情感的人!”夏如孽无力地松开了雪痕,喃喃道:“是受了伤也会心痛难过的人。”血夜轻轻扶起雪痕,他看到了后者眼中充盈着泪水,只是强忍着未让其涌出。说实话,他为夏如孽的话而震惊,他们暗卫七人,从小便接受残酷的训练,为了能够更好地接替上一任,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下一代君主,他们从小便被教导,要无心无感,无情无爱,而雪痕又作为他们之中最出色的人,一直都是血夜他们的榜样,可现在看来,不止他们,就连他们最敬重、最仰望的大哥雪痕,也是修行不够。
“人若真是能够做到无心无感、无情无爱,便好了。”夏如孽的脸色苍白,豆大的雨滴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的身上,却是疼在他的心上。不可以相信任何人,这是夏如孽对雪痕和血夜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夏如孽笑了,可这笑,却是那种撕心裂肺的,让人听的不知有多心疼。
齐舒渊等人赶至时,刚好听见这笑声,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笑,那是一种被伤到极致的哀鸣。
雨,越来越大。
……
夏如孽昏迷着被齐舒寒背回了大营,军医分别对他和雪痕进行救治。雪痕还好,虽断臂,却因其武功底子雄厚,身体条件良好,并未有什么大碍,只是日后的行动可能有些不便。夏如孽在回到大营后,就已苏醒,让军医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后,便将所有人赶了出去,自己独自待在营帐中。
“不行!你现在身受重伤,身边需要有人照顾。”齐舒渊率先反对,他明白夏如孽心里难受,但是夏如孽是这里所有人的核心,没了他,西部想守住可能都会变难。
“出去。”夏如孽挣扎着起身,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感波动。
“将军,末将希望您能明白,现在的你不是一个人,你是这整个‘西蒙’的将领,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你想发泄可以,但是请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齐舒寒怒喝。他现在心情极乱,他看着夏如孽现在的样子,怎么可能不心疼,甚至有种冲回帝都质问冷灼的冲动。
“我的事,还不需要你管……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夏如孽的声音低低的,但还是能听出他的虚弱。齐舒渊他们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夏如孽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滚。”
齐舒渊见夏如孽呼吸有些困难,状态不太好,便带着其他人先下去了。齐舒寒在众人离去后,淡淡地对夏如孽道:“夏如孽,你想糟践自己,随你。为这么点儿事你就这样,我齐舒寒真是看错你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所以,齐舒寒没有看到,夏如孽的身体在颤抖着。
夏如孽缓缓地滑坐在地上,伤口被牵动地又在泛血,夏如孽双手握拳,鲜血顺着手掌滴在地上,绽放成花。
八、经流年 负约去
夏如孽的伤不好不坏,军医每天坚持给他换药,但是他却不肯静休,以至于伤口愈合一点就又被扯列,将士们经常在夏如孽的白袍上看见斑斑血迹。
往日,夏如孽虽说有些冷淡,但偶尔嘴角还会有些笑意,而如今,却是散发着“请勿接近”的气息。
齐舒寒每天会按时送药,每次都会看着夏如孽将药喝下后,才肯离开。起初夏如孽并不配合,一直看着各种军报,任由药变凉。这种情况被齐舒寒发现后,在齐舒寒的强烈要求下,夏如孽也只有皱着眉,将药服下。
虽说,塔木族与邺国联姻,外族已退,但是靖国军队却还是戍守在西部,两军还是摩擦不断。而路陌涯却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靖国的一名将军。只是这位将军却是生面孔,貌似是近日才被提拔上来的,据说是路陌涯的亲信。
路陌涯不在,靖军并未发动大规模战争,只是时刻警惕着邺国。
夏如孽看着这每天几乎没有变化的军情,不由得恼火。喝过药之后,对齐舒寒下令:“召集所有将领,我有要事宣布。”然后穿上铠甲,率先走去了议事的营帐。
所有人到齐之后,夏如孽问道:“现各国情况如何?”
“禀将军,邺国一切安好,而靖国……”一名年轻的将领回道。
“路陌涯不在,难道是靖国出了什么变故?”夏如孽本就有此猜测,如今看到这些将领的表现,倒是肯定了几分。
“正是。”齐舒渊起身道,“路陌涯弑父杀兄,前不久刚刚登基,手段极其狠毒,朝堂被其大换血。”
“那为何此事未在军报中提及?”夏如孽冷眼扫过众人,冰冷的目光让人泛起寒意。
被夏如孽如此一问,众人不知如何作答是好,面面相觑。
“是我命人忽略这些内容的。”齐舒寒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等奉命戍守西部,末将认为,只要了解西部各种事务便已足够,若是知道了其他,反而会为其烦心,得不偿失。”
夏如孽看着不卑不亢的齐舒寒,心中明白,他是为了自己好,但是:“的确,如你所说,但你可否想过,路陌涯现已登基,以他的野心可会放过西部众军?他想吞并邺国,一统天下,而这西部又离邺国如此之近,若他发动战争,这里必然是第一战场!”夏如孽突然提高音调,“你自作聪明地隐瞒军情,可知这将会为我军带来多大损失!我是你们的将军,若我都无法知彼,那又要如何百战不殆!”
听到夏如孽这一番话,众人竟是无言以对。
“将军所言令末将受益匪浅,末将甘愿受军法处置。”齐舒寒行礼请罪,他现在心中不再有任何担忧的情绪,既然夏如孽已经如此说,那就证明:他已经从那些事中走了出来。这才是他认识的夏如孽,自信,骄傲,认真……
“现在是非常时期,处置待击退靖军后再议。”夏如孽淡淡道。
“谢将军。”
众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夏如孽刚刚的语气真是令他们十分紧张,在战场上,无论敌人多么强大,他们也没有过这种感觉。因为他们明白,夏如孽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他了,若他真是动怒,后果不堪设想。
“邺国情况如何?”夏如孽又突然问道。而他的这个问题,却是无人作答。
“啊……这个……帝都传来喜讯,”齐舒渊见气氛如此冷清,便硬着头皮起身回应,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心冒出的冷汗,刚想继续说下去,却听到齐舒寒在一旁接道:“染宁郡主与国公府二公子将在二十天后大婚。”
“嗯……”夏如孽像是陷入了思考,良久,才说道,“都下去吧,命众军严密监视靖军,不可松懈!”
“是。”众将士行礼退下。
夏如孽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没想到,那个明媚的女孩竟然也到了大婚的年龄,冷宁大婚,本应回去祝贺,如今看来,也还是不要回去的好,一是西部形势有些严峻,二是,回去了,反而会徒增伤心……
次日。
夏如孽刚欲出帐,而营帐里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夏如孽在感到来者气息的陌生后猛然警惕,此人既然能躲过雪痕与血夜的监视,从容进入自己的营帐,想必功力极高。
“呵……夏将军可真是警觉啊。”声音在营帐的角落响起。
“四皇子……不,应该改口称为影帝了,不知来我这大营有何贵干?”夏如孽听到声音后,便知道来人正是路陌涯。
缓缓地,角落里逐渐出现了路陌涯的身影。“将军客气了,孤此次前来,是不想让将军再蒙在鼓里。”路陌涯缓步向前,走到夏如孽的面前站定,“我们来聊一些有趣的事情好了。”路陌涯俯身在夏如孽的耳边笑道:“他们告诉你冷宁即将大婚,那有没有告诉你,你爱的那个男人让别的女人怀上了他的孩子?嗯?”
夏如孽愣住了,当日齐舒渊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让他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也没有在意,原来……真正的喜讯,指的是这个啊……
夏如孽自嘲地笑了笑:“那可真是麻烦影帝了,本将还真是劳您挂念了。”夏如孽直直地看着路陌涯,巧笑,“不过影帝和我说这些,又是有何用意呢?”夏如孽的声音没有变化,可是他的心,却在滴血。
“呵……”路陌涯轻挑起夏如孽的下巴,邪笑,“我们做个交易,如何?”然后又附在夏如孽的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路陌涯刚刚说完,便听见夏如孽的声音传出:“本将是何等荣幸,生平竟有幸使得多国国君挂念。”
路陌涯不怒反笑,松开夏如孽,笑道:“我等着你的答案。”然后便又消失在夏如孽的眼前。
路陌涯走后,夏如孽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雪痕。”
“公子。”雪痕静静地站在夏如孽的身后。
“刚刚的话,你也听见了。”夏如孽无力扶额,“他所说,可属实?”夏如孽不是不相信路陌涯,只是他不想去相信,他还在努力地想要……骗自己,让自己生活在不现实中。
“公子……可是要听实话?”雪痕不忍心告诉夏如孽事实,却又不肯再这样瞒着他。
“实说。”
“正是如此。”
夏如孽清晰地感觉到心痛,“正是如此”,这四个字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久久不肯散去。无论曾经多么任性地想要离开,那是因为他知道冷灼还会在他身边,而如今,该清醒了,这不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么?这样一来,自己不就可以无所顾忌地报仇了么?这样,他就不需要再有什么伤心的了……
如此,也好……
“雪痕,去调查路陌涯身边的影卫,小心行事。”
“是。”随着话音的落下,雪痕的身影消失了。
“血夜,传我命令,整顿三军,三日后回京!另,派人对靖军送去消息就说‘成交’即可。”
“遵命。”血夜领着夏如孽的命令,迅速离开。
我愿意相信,不是他,而是你。不要让我失望。
……
靖国在得到夏如孽的消息后。路陌涯立即退兵,并写了一封投降书,以示诚意。在所有事都准备好了以后,夏如孽、雪痕、血夜、齐舒渊以及齐舒寒五人便立即离开,大军则由其他将领指挥,一部分留于西部,继续防卫,一部分则回京待命。
夏如孽五人到达帝都时,恰好冷灼宴请百官,以庆祝他即得龙子与染宁郡主大婚之事。夏如孽手持‘灼’字令,带着四人畅通无阻地到达了宴会地点,位于后花园的明鑫殿。
而此刻,殿内的冷灼脸上的笑意浓郁,左边是美丽的贵妃浅绘,右边是冷千戍夫妇以及冷千镜,两位手足则是位于下位,群臣分两侧落座。
“禀告王上。”门口的侍卫突然进来通报。
“讲。”冷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心情大好地应着。
“‘西蒙’与‘北翎’军统领夏如孽求见!”
“嘭!”侍卫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很多人的心上,震惊最大的,还是冷灼。听到“夏如孽”这三个字,冷灼一用力,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冷灼未曾得到任何有关夏如孽即将回京的消息,他在西部与帝都间安排了不少密探,如若夏如孽离开西部,他定会收到消息,可如今……而且他以为路陌涯既然已经登基,那便定会发动战争,而若交战,靖邺首战必然在西部,但现在夏如孽已归,这意味着什么?以冷灼对夏如孽的了解,就算战败,夏如孽也绝不会轻易归来,若不是战败,那也就是说……
“请。”冷灼用绢帕将手擦干后,对侍卫说道。别说是他,就连白烽也未曾想到夏如孽会回来的如此之快,虽说塔木等外族已退,可是靖国这块巨大的肥肉也不是如此迅速便能吃下的。
夏如孽带着齐舒渊和齐舒寒走了进来,雪痕执意留在了外面,而血夜则是去与其他暗卫汇合。虽说三人均身着铠甲,却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了齐舒渊和齐舒寒,只是不敢做声。
坐于右首位的云松岩看见夏如孽完好归来,也是心中喜悦,可是,想必他早已知晓这帝都所发生的事了吧。“唉。”云松岩轻叹,却听见自己的女儿云微在自己的身后自言自语着:“他怎么变了这么多?”
夏如孽从进殿后,目光便一直锁定在冷灼的身上,不曾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