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古代架空]——BY:煤那个球

作者:煤那个球  录入:01-19

  那人头也不回的在马上扬鞭离去;那人被到处飞舞的符纸环绕着,夸他厉害;那人侧过脸时不经意露出了浅淡的笑意;那人从兜里拿出糖球来,笑着说“我给你买糖了”;那人醉了酒,闭着眼守坐在他门口,睁开眼时还是在笑,夸他“你怎么这么好看”。
  段忌尘的记性一向很好,这望过去的每一眼都记得真真切切,他不会忘。
  那人和他做了最亲密的事,和他亲过一个又一个长长的吻,那人还当着他的面亲口表了白,说的是:“段忌尘,我喜欢你,我心里有你。”
  段忌尘后背的伤疼到彻骨,心尖儿上的钝疼也丝丝入骨。
  他们之间视线交错了那么多次,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一眼开始,他看着那个人就再也转不开脸了。
  之前他一直想要带邵凡安去治病,哪怕对方再三拒绝,他也未曾动摇,这件事情在他心里扎了很深的根,他很执着,近乎执拗。他想治好邵凡安,他想补救,他想邵凡安的修为恢复如初,他想他们两个之间恢复如初。
  他把治病的话挂在嘴边,反复说反复说,后来才意识到,这话与其说是他讲给邵凡安听的,不如说是他一遍遍讲给自己听的。
  他有私心,他想要个理由,能让邵凡安始终和他待在一起。以前是情蛊,蛊毒解了以后,他依然希望能找到一个新的羁绊。
  因为他有直觉,他能察觉得到,一旦这个羁绊消失了,邵凡安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他这时候还没怎么在江湖上经过历练,他熟悉的地方就是灵昭山,就是重华派,稍稍再远一些的地方对他而言就像是天边外。所以当他站得高高的,远远望见邵凡安在人群里翻身上马时,那一瞬之间,他确实是慌了。
  哪怕他正站在崇山祭的祭台上,哪怕他刚刚拿到这一代的年轻弟子能获得的最大殊荣,可他那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邵凡安要跑了,他这时抓不住,仿佛就永远都抓不住了。
  段忌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移了情,是不是对这个人动了心。
  爱慕一个人应该会让他觉得心口发甜,会让他想长长久久地伴在对方左右,见不到时会想,见到了就挪不开眼。
  他思慕过别人,这些都是意中人带给他的感觉。
  甜和喜,邵凡安同样给过他,可带给他的又远远不止这些。他有过心烦意乱,有过躁动难安,他尝到了被拒绝的酸涩,还尝到了留不住的苦楚。
  他现在还觉得疼。
  他不懂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疼,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他也曾经历过,可那时他心里更多的是不甘。他卯足了气力在人家身后追逐了好些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鲁莽和冲动,还有他与生俱来的那股骄傲劲儿。他一次又一次的示好,一遍又一遍的试探,他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期间也曾动过歪心思,养了情蛊。
  他活得太任性自我,还算不上多长久的人生里没有“应该和不应该”,有的只是“想要和不想要”。
  他之前的日子过得过于顺风顺水了,这是第一回 尝到了落败的滋味,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认准自己的心,就一下子疼得几乎挺不直腰。
  他佝了佝背,段夫人立刻扶住他肩膀:“尘儿,你是不是伤得厉害啊,你让娘看看你后背……”
  “娘,你帮帮我。”段忌尘张了张嘴,嗓音都是干哑的,“你帮我去我屋里拿符纸来,我有话……想问我小师父。”
  第二天,段夫人悄悄把符纸放在食盒里捎了进来,段忌尘强撑着催动了符术,符纸在他掌中慢慢化成灰,不消片刻,一条半透明的白色小龙缓缓在灰烬中探出头角。
  小白龙一点点的变大,升空,最终盘旋在供台上,玄清真人的声音从远方传了过来:“忌尘,怎可如此胡闹。”
  崇山祭的事情早已传遍江湖,人尽皆知,段忌尘低头跪着挨师父训,训完认了错,末了又喊来了他小师父。
  小白龙虚成一团白烟,几番变化再聚成型,那声音就换成了代华:“尘儿。”
  “小师父,我……”段忌尘一下子抬起头,“我有话想同你单独说。”
  段忌尘在祠堂一口气跪了七天,七天后被他爹赶回了自己院子,接着关禁闭。
  他回屋躺了五六天,背后动了筋骨的伤口好了四五成,然后强行用化形术幻化出一个自己来,假的他卧着床,真的他则偷偷溜出了院子,牵了匹马,一路扬鞭赶去了青霄山。
  上山的路是羊肠小道,跑不得马,他又不认得后山的路,只能在山脚下就下了马,自己拖着一副未愈的病体,一步一步往山上爬。
  他有话想告诉邵凡安,很重要的话,一定要当面说。
  他跋山涉水终于见到了人,可邵凡安不愿听他多说一句话,还要赶他走。
  他心里砰砰砰的,心脏跳得厉害,脑子是乱的,人也慌了,他顾不上别的了,直愣愣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开了口:“你不是说你喜欢我,邵凡安,我……我也喜欢你。”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两情相悦就合该要在一起,一如段忌尘的爹娘,一如段忌尘的二位师父。
  “我喜欢你。”他颤了颤声音,“你能不能……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一瞬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宋继言背对着邵凡安,身形隐约有一刹那的僵硬。祝明珠张大了嘴,但没叫出声,而是一把掐住了祝明辰的胳膊。祝明辰疼得小脸皱在一起,神色茫然的看了看其他几个人的脸。
  邵凡安当即也愣了神。
  段忌尘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定定望过来,像是还要说什么。
  邵凡安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他后衣领,拖着他就往后院走。祝明珠摇头晃脑的还想跟着挪两步,被邵凡安一声“练你的功”给喝了回去。
  他扥着段忌尘走了两步就松了手,段忌尘立刻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上来,嘴里说个不停:“邵凡安,我、我真的喜欢你。”
  邵凡安进了后院就站定了,段忌尘追他追得紧,差点儿撞他后背上,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我问过我小师父了,之前,之前是我弄错了……我以为我那时……”
  他的思绪似乎很乱,说话也说得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我很久之前就对你……对你动了心,可我那时以为我是受了蛊虫的影响,见到你时才会心绪难安,我……我并不知道……”
  在祠堂里时,他用符术和代华说上了话。他急急慌慌地问他小师父,问为什么情蛊解了,蛊虫没了,他还是会受到影响,还是会对邵凡安心动不已,念念难忘。
  代华好久都没回话,久到他一度以为传音的符术失了效,才颇有些诧异地开了口:“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情蛊会影响你了?哪门子蛊术会影响下蛊的一方?”
  段忌尘愣在当场,形容一句心神大震也不为过。
  “尘儿。”代华的语气像是微微叹了口气,“你到底喜欢的是哪一个?”
  段忌尘嗫嚅:“我……”
  代华顿了一顿,忽然提起一件旧事:“我记得你误食过一次喜儿菇,你说你那几日频频见到了难辨真假的人影,你告诉小师父,你那时候究竟看到了谁?”
  朗朗晴日下,段忌尘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邵凡安,眼眶酸涩,眼尾发红:“我那时看到了你。”他颤了颤睫毛,“全都是你。”
  当时是他误解了代华的话,以为情蛊影响的是自己,误把心动当蛊毒。他认不清自己的心意,可蒙不住自己的眼睛。
  喜儿菇,吃了会起幻相,心里最想的是什么,眼前就会见到什么。
  “我吃了喜儿菇以后,看到的全是你,邵凡安,我从那时起……就,就喜欢你了……”段忌尘忍不住去牵邵凡安的袖口,“对不起,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他攥紧了手里的袖子,垂下眼,小声道,“咱们和好吧。”
  邵凡安神色没什么变化,沉默了好一会儿,抬手去握了段忌尘手腕。
  段忌尘几乎是立刻就抬起眼看向他。
  他呼出口气,语速很慢地道:“……也就是说,情蛊的确是会影响一个人的心绪,是吧?”
  段忌尘一眼不眨地望着他,他把段忌尘的手指从自己袖子上扯开了,再松了手。
  “我没喜欢过你,我一直都是骗你玩儿的。段忌尘,你自己都说了,蛊毒会影响心绪,只不过受影响的不是你,而是我。”他稍作停顿,缓了口气,又继续道,“所以我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你,都是蛊毒的作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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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这两章就是内心戏多一些,嗷


第九十章
  这一番话砸过去,段忌尘一瞬间就愣在那里了。
  他睁大了眼睛,呼吸都放轻了,张了张嘴,可没能立刻说出话来。他缓了一缓,又怔怔地开口:“你说谎,你又在骗我。”
  他说你骗我,可声音却是抖着的,神情拼命绷紧了,但眼角已经泛起了红。
  邵凡安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段少爷,你怎么这么分不清好赖话的,我骗你时,你都信,我现在同你说实话,你又不信了。”
  段忌尘直着眼睛,定定望着邵凡安。
  “我那时候一见到你,便会没来由的心跳加快,我以为是我心动,原来只是受了情蛊影响。”邵凡安说起这件事来,表情淡淡的,语气也似是随意得很,“后来对你表了白,也不过是逗你玩玩儿的,没存多少真心。在南疆那会儿,师父让我解释为什么会和你搅和到一起,我解释不了,就话赶话赶出来的那么一句,没想到好巧不巧被你听见了。”说到这里,他像是觉着好笑,还停下来勾了一下唇角,“我就是觉着你那个反应挺有意思的,之后才会又和你当面……”
  话没说完,邵凡安一下子住了口。
  段忌尘看着他,眨了下眼,眼皮落下的一刹那,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下来。
  第一滴泪落下来,之后的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连着一颗的往下掉。
  少年人的心绪藏不住,伤心了就哭,难过和痛苦明明白白的全写在脸上。
  邵凡安喉咙发干,有那么一小会儿几乎说不出话。
  他心里也针扎似的疼。
  可他这次就是要把话说绝,他不想再给段忌尘希望了。
  他俩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
  段忌尘提到蛊毒的那两句虽然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但他一听,脑子里立马就回想起之前自己和对方接触时,无缘无故的会有心跳加快的反应,他当时还奇怪过,现在前后这么一串,心里立刻就琢磨过来了。
  蛊毒的确是会对心绪产生一定影响,但作用并没有那么大,至多是会起到些催化的效果,他到底动没动心,他自己一清二楚。
  他当初对段忌尘表白,不是因为什么蛊毒,就是因为他对段忌尘有了情意,他离不开眼了,他喜欢上了。
  他活这么大也第一回 对谁动了心,动心了他就去追了,追得上追不上他都认,他当初两次表露情意,段忌尘都没给答案,时至今日才等来了这么个迟到的回应,可又有何用呢?
  说没一点儿触动是假的,可触不触动都毫无意义了,感情上的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段忌尘哭得他心里发涩,可他的心意早在鬼门关门口转一圈回来以后就彻底定下了,他不改口。
  “段忌尘,我在重华时就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我不需要你给我治病,你也不亏欠我什么,更不用擅自做主安排带我去什么药谷。”他声音尽力保持着平静,“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也没喜欢过你,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咱俩以前那些……过往,都不是真的,做不得数。从此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段忌尘泣不成声,哭得几乎气竭,他死死拉住邵凡安的胳膊,嘴唇直抖:“你答应过我的,说你不会再骗我了,可你……你一直在骗我。”
  邵凡安心里一揪一揪的疼得厉害,可面儿上滴水不漏,像是玩笑着说:“啊对,我都是骗你的,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好骗呢。”
  段忌尘也是真的很好骗,被他哄了这么多次,还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真话也信,假话也信。
  邵凡安觉得自己比段忌尘心性成熟得多,可遇着他俩之间这事儿,他心里也无解。
  他一向自认性格洒脱,起码心胸算不得狭隘,但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也没大度到哪里去。
  他心里有道坎儿,在当初危急时段忌尘扑向贺白珏的那一刻起,就横在了他俩中间。
  他迈过不去。
  就如同他所说,这整件事情里,除了作恶的苏绮生之外没人有错。那么短的时间里,段忌尘护不住两个人,救谁不救谁,没有对错,只是选择。
  邵凡安扪心自问,其实如果当初是他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一边是意中人,一边是他的师门,两边对他都很重要,可两个里他只来得及救一个,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许哪种选择他最后都会后悔。
  此题本就无解。
  就因为没有对错,所以哪怕他遭受了苦痛,他受了很重的伤,他心里也觉得很疼,可他谁都不能怪。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会心有不甘,也会觉得委屈,段忌尘舍弃了他去救了贺白珏,偏偏就是心上人贺白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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