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棠雨:“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阿朝想了想,自己出来时也没和别人说,和偷跑也差不了多少,于是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
杜棠雨微微皱眉,把阿朝当成了一个不识人间疾苦,离家出走的富家少爷。
杜棠雨:“快回家去吧,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阿朝想到家中十几个兄弟姐妹,爹娘有时候忙起来都不记得他叫什么,于是坚定地摇摇头。
阿朝:“我兄弟姐妹多得很,不差我这一个。”
杜棠雨了然,这是因为家中子嗣太多,得不到关注,因而离家出走的天真富家少爷。
第三十四章 牡丹煞(十八)
阿朝就看着杜棠雨的表情忽明忽暗,最终带着一丝怜悯之意看着他。
杜棠雨:“罢了,在外面玩够以后还是要记得回去……总有人会担心你的。”
说着,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杜棠雨:“在外可不比在家里,钱财不可外漏,小心给自己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阿朝一听,立刻把包裹抱的紧了一些,神色担忧。
阿朝:“那怎么办?我刚刚还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会不会有人已经盯上我了?”
杜棠雨:“……我觉得没有这么快。”
阿朝:“万一他们趁着晚上我一个人睡觉时,抢了我的东西,还要谋害我的性命,那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男怎么反抗的了?”
杜棠雨越听越觉得离谱,总觉得阿朝说的这番话,好像在某些话本上看见过。
杜棠雨:“……那你想怎么办?”
杜棠雨的脾气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好,但是看阿朝柔软的银发落在脸庞,眼眸又湿又软,怕自己话说的重一点就会伤到这琉璃似的人,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着。
阿朝:“我可不可以去你那借宿几晚啊,我保证绝对不给你添麻烦,房费我也会给你的。”
说着就把包裹大大方方的往杜棠雨手里一塞。
阿朝:“喏,给你,这就算是定金了。”
包裹拿在手里后,杜棠雨胳膊一沉,这才清晰的感觉到它的重量,但阿朝抱着它却是轻松的很。杜棠雨沉默了下,默默划去“柔弱少男”这四个字,亏他还好意思说得出口。
杜棠雨:“你自己收着吧。”
说着,又将包裹丢回了他的怀里。
好好一个装满金银财宝的包裹,在两人手里就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丢给谁谁都不愿意要。
杜棠雨:“我那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你要是愿意来的话就跟来吧。”
眼见时间也不早了,回戏台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杜棠雨说着就往前走。
阿朝愣了一下,狡黠一笑,立马欢天喜地的跟了上去。
阿朝:“谢谢阿棠!我就知道阿棠是个好人!”
杜棠雨神情复杂的看了看他。
杜棠雨:“……不要叫我……算了,随你吧。”
纠结酝酿了半天,最后还是由着他去了。
跟着杜棠雨七拐八拐,最终在一处戏台前停下,阿朝随着杜棠雨的脚步,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路人:“杜老板好。”
路人:“杜老板今个儿又是起了个大早啊。”
往里走的时候,不时的有人过来和杜棠雨打招呼,看到他身后一头银发的阿朝时,表情都有些惊讶。
胆大的路人:“杜老板,这位少年是谁啊?”
有胆子大的好奇的凑过来问道。
杜棠雨:“这是我表弟,从老家来投奔我的,你们叫他阿朝就行。”
来的路上,杜棠雨就已经想好了措辞,包括他的发色。
胆大的路人:“那他的头发……”
杜棠雨:“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这样了。”
他说着,拉过和旁人聊的正欢的阿朝。
杜棠雨:“他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就行。”
这就算是介绍完了,杜棠雨又吩咐了人去打扫了一间空房出来,领着阿朝过去。
戏台后面是个小院子,左右各有几间空房,却不见有人从里面进出。杜棠雨带着阿朝走进房间,里面的空间不大,但刚刚才打扫过,还算干净,该有的东西也很齐全。
阿朝不是个在意住处的人,修炼时风餐露宿,在哪都能睡得着,有个床就已经很知足了。
杜棠雨:“这院子里原先只有我在住,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告诉我。”
阿朝一听,眼睛似乎亮了几分。
阿朝:“好的呀,谢谢你收留我,我一定会报恩的!”
杜棠雨:“报恩就不必了……”
杜棠雨婉言谢绝,但阿朝的态度却很坚硬,对狐妖来说,没有报恩的狐生是不完整的狐生,说出去会被狐笑话的。
况且报恩对象他长得好,心肠好,怎么算都不亏。
阿朝身上处处露出狐狸一样的狡猾,杜棠雨自觉说不过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听见。
送走杜棠雨后,阿朝躺在床上翻来滚去,好好的被子被他揉的皱巴巴,反正也没人看见,索性就把耳朵和尾巴放了出来,让它们也透透气。
阿朝刚修炼成人形,收起尾巴和耳朵已经是勉强。至于发色,他都快忘了这点,但现在这么多人都见到了他的银发,再变成黑的反而更没法解释,索性就这样了,生病这个理由挺好用的。
玩着玩着,阿朝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他似乎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苏婆婆在和他讲着故事。人间的帝王与一只懵懂狐妖相恋,最终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而狐妖也被人当做罪魁祸首,祸国殃民的存在,与帝王一同葬生火海。
可一个小小的狐妖哪有这样大的能力,只是全则必缺,极则必反,一个朝代灭亡是必然的事情,可他们需要一个罪人来让民众发泄怨气。
或许帝王不是个好的帝王,但却是狐妖最爱的人。所有的狐妖一生只爱一人,帝王去了,狐妖也心甘情愿的背了罪名,随着去了。
阿朝挣扎着从梦里醒来,窗外的天像是烧起来了一样,炙热而浓烈,他想起来苏婆婆在和他讲这个故事时,也是这样残阳如火的时间,心里忽然间闷痛了一下。
走出房门,阿朝四下看了眼,没有发现杜棠雨的身影,正想着时,隐隐约约有笙箫声传来,他有些好奇,循着声音走过去,一路走到戏台,才发现白天门可罗雀的戏台子前,现在却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明晃晃的烛光从红色的灯笼里透出旖旎梦幻的光,温和 的光线将整个戏台照的亮如白昼,台上张灯结彩,有人影在上面随着乐声走动,不时博得几声喝彩声。
这个角度看的不太清楚,阿朝小心的挪动半天,终于找到一个既不会打扰到别人,又能看到台上的地方。
台上有一个穿着藕粉色戏服的人,正唱着阿朝没听过的曲子,虽然面上的妆容很重,但阿朝一眼就能认得出来他是杜棠雨。
他虽做女子打扮,但却并不违和,或喜或怒,或悲或叹,一颦一笑间尽显女子娇憨之色。
杜棠雨(戏装):“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
阿朝坐在角落里静静的听着,一曲终了也没能回过神来。
第三十五章 牡丹煞(十九)
一曲终把,叫好声一片,层层声浪恨不得能将屋顶掀飞。
杜棠雨站在台上,对着下面的人缓缓行礼,长长的水袖落下间,阿朝似乎觉得自己和他之间隔了万水千山。
王员外:“好好好,杜老板唱的实在是妙极,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好曲,好曲!”
阿朝冲着他使劲的翻了个白眼,这个胖子坐在最好的位置上,可在杜棠雨唱戏时却睡的跟个死猪一样,鼾声如雷,要不是最后的喝彩声把他惊醒,这会恐怕还在呼呼大睡。
他连嘴角的口水都没顾得擦去,就在那里睁着眼说瞎话,眼中的贪婪和欲望让阿朝很是反感。
杜棠雨对王员外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杜棠雨(戏装):“多谢。”
杜棠雨说完后就要回到后台,谁知那王员外竟然追了过来。
王员外:“杜老板留步,我欣赏杜老板已久,要不今晚到我府上去,咱们好好交流交流?”
说着,王员外那油腻腻的咸猪手就要伸了过来,眼见就要碰到杜棠雨的袖子,但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让他扑了个空。
阿朝:“阿棠……我饿了。”
阿朝扑进杜棠雨的怀里,他比杜棠雨要矮上半个头,柔软的头发正好抵在他的下巴上,带着青草的干净气息,将他包围在里面。
杜棠雨(戏装):“你醒了,晚饭的时候见你还在睡,就没有叫你。”
杜棠雨(戏装):“等一会我换身衣裳带你出去吃吧,有什么想吃的?”
阿朝:“都可以。”
阿朝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阿朝:“除了青菜,其他的都吃。”
杜棠雨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话,正想着哪有好吃的时,王员外声音又插了进来。
王员外:“这就是舍弟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啊,要不二位赏脸去寒舍坐坐?我那的厨子都是从京城请来的,最擅长做各类荤菜,保证比外面的美味。”
本来被打扰好事的王员外心中有几分不快,但见着阿朝后所有的不快瞬间消失,尤其是那一袭异于常人的银发,将少年的气息衬托的淋漓尽致,更是让他生出了将其纳入囊中的念头。
阿朝从杜棠雨的怀里探出头来,对着王员外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阿朝:“不劳费心,我这人吃饭看脸,长得好看的我哪怕是粗茶淡饭,我也吃的开心,遇见那些不好看的,山珍海味于我都是糟糠。”
王员外:“你!”
王员外气的吹胡子瞪眼,杜棠雨拍了拍阿朝的后背,把他拉到身后。
杜棠雨(戏装):“王员外,小孩子年轻气盛,说话难免会冲了些,还请员外不要介怀。”
表面上杜棠雨是在打圆场,但话里话外对阿朝的偏袒之意十分明显。
王员外气的咬牙,他也是从王安那听说了杜棠雨有一个俊俏的表弟才来的,大晚上在这破烂地方听这些东西,还不如去窑子里逍遥快活。
王员外:“我当然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杜老板咱们改日再聚。”
王员外冷着脸说道,走过王安身边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拂袖离去。
见王员外走了,人群也渐渐散去,阿朝搂着杜棠雨的腰,把脸埋进去,闷闷的说道。
阿朝:“我今天上午才来,他就能收到消息,传的还挺快。”
杜棠雨的视线在王安身上停了一瞬,随后叹了一声。
杜棠雨(戏装):“都是苦人,怕也有什么不得已吧。”
阿朝哼哼唧唧了两声,抱着他不愿撒手。
阿朝:“没关系,反正这几天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杜棠雨不明所以,但阿朝这样抱着他,他却有些不好换衣服了,只好道。
杜棠雨(戏装):“乖,先松手,等我换好衣服带你去吃东西。”
阿朝:“哦……”
阿朝不情不愿的松开手,旁边走过的人都笑着看着两人。
路人:“杜老板和阿朝的感情真好,和亲兄弟似的。”
杜棠雨笑了笑,洗了脸换了衣服后,带着阿朝就出了门。
到了地方后,杜棠雨让阿朝点菜,阿朝也不客气,哐哐的点了几个大荤,口味清淡的杜棠雨听的眉头直皱,最后在他的强硬要求下,阿朝才不情不愿的要了一份青菜。
全部菜品上桌后,红烧蹄髈、八宝鸭等等摆满了一张桌子,那一盘小小的青菜被挤在角落里,显得有些孤苦伶仃。
杜棠雨用了晚膳,现在并不饿,吃了两口后就放下了筷子,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阿朝吃。
这一桌子的饭菜足够三四个人吃,但阿朝一个人埋头苦吃,时不时的和杜棠雨说上两句话,一桌子的菜悉数进了他的肚子里。
对此,阿朝的表示是,我还在长身体,吃得多很正常,多吃才能长高。
杜棠雨看着桌上一个个的空盘子,又看着被挤到角落里的青菜,将其端到阿朝面前。
杜棠雨:“把这个也吃了。”
阿朝:“不要,我吃不下了。”
阿朝躺在椅子上,嫌弃的伸出一根手指把它推的更远了些。
杜棠雨:“吃,不吃的话……以后就不带你出来了。”
说哇,杜棠雨倒是笑了,这话说的跟哄小孩子似的。
阿朝闻言,不情不愿的用筷子夹着青菜,小口的吃着,一脸痛苦,好像吃的是毒药一样。
杜棠雨:“有这么难吃吗?”
杜棠雨好笑的看着他,阿朝用力点头,夹着菜放到他的嘴边。
阿朝:“你尝尝嘛,这东西哪有肉好吃。”
这筷子阿朝之前还在用,但杜棠雨还是微微顷身吃了进去,鲜脆爽口,味道中规中矩,说不上难吃。
阿朝:“好吃吗?”
阿朝凑近了盯着杜棠雨问道。
杜棠雨:“尚可。”
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少年长的让人嫉妒的睫毛,温暖的烛光照在他的发间,清冷的银色瞬间柔和了不少。
杜棠雨:“罢了,吃不下就不吃了,也是时候回去了。”
阿朝欢天喜地的放下筷子,跟着杜棠雨就走,走到门口时,阿朝忽然回头看了看,刚才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但转眼间就消失了,快的像幻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