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主事见他满面煞白毫无人色,忙又说:“乔公莫忧,裴相求娶你家三公子是作正室夫人的,不是作妾的,男子嫁与男子虽自古未有,但裴相这等古今难觅的伟丈夫,那娇滴滴的女子自然是配不上的,自然是要求娶像贵府三公子这等妙人,也不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乔鸿禧到底是精明的商人,面上唯唯不已,只是心中道:放屁!一派胡言!你这马屁精!不是你儿子嫁男人,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对,像你这等谄媚之徒,若是裴相看上你家儿子,恐怕你还巴巴送进丞相府呢!
第四章强娶二
第四章强娶(二)
乔鸿禧坐在轿子里回府,一路回来一路想:
这裴相怎么就看上我家松玉了呢?他什么时候见过松玉的?他是何等矜贵的上等人,怎么会跟我家松玉见面呢?还是说我得罪了哪个阴险小人,这人将我家松玉的画像给了他?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裴相怎么看上松玉的,而是该怎么把这婚事推掉。先不说男子与男子成亲本来就荒唐,便说对方的身份也不许啊——裴相裴容白,此人是个权臣,也是个奸臣,自己虽不在官场,但对于裴容白的所作所为略有耳闻,知道他一手遮天,在朝中排除异己结党营私,官员们人人都畏他如虎狼,连陛下和太后都敬他三分。
他乔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只是低贱商户,但好歹也是清白之家,怎么能将自己儿子嫁给这等奸臣贼子?
然那裴容白权势如此之盛,又向陛下求了赐婚圣旨,我若是不答应,便是抗旨不尊,弄不好要祸及满门……
唉,也不知这小孽障,到底在哪儿招惹了裴容白这个瘟神!
乔鸿禧回府之后,直接就去了乔松玉的院子,刚走到乔松玉边上,还没说话呢,就听那鹦鹉兴奋地说道:
“恭喜老爷!恭喜老爷!”
乔鸿禧气得整张脸都黑了。
乔松玉见巧嘴一字不错,立刻兴奋地看向自己爹,以为自己爹能夸自己几句,结果却见自己爹脸拉得老长,劈头盖脸就是骂:
“喜你个头!小孽障,你都要大祸临头了!”
乔松玉一脸懵然:我做错什么了爹要这么咒我?
“我问你,你是怎么认识裴相的?”乔鸿禧开门见山问道。
乔松玉愈发茫然:“裴相?裴相是谁?”
“就是当今丞相裴容白!”乔鸿禧没好气地说道。
乔松玉摇摇头,黑色的大眼睛跟着巧嘴的绿豆眼一样疑惑:“我不认识他啊……”又说,“他既然是当今丞相,我怎么能认识呢!”
乔鸿禧见自己儿子一脸无辜又茫然,心又软下来,心想他二人果然是没见过面的,既然如此,那裴相到底是怎么看上我家松玉的?
“爹,你怎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啊?”乔松玉塞了一颗瓜子仁进自己口中,一边吃一边问道,“难不成你有事要求裴相么?那你不如去找二哥,他认识很多朝廷的人……”
乔鸿禧见自己儿子一脸天真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唉,裴相看上你了,要娶你做夫人呢。”
乔松玉惊得张大了嘴巴,刚吃进去的瓜子仁粘在嘴巴上:“爹你说什么?”
“裴相要跟你成亲!已经向陛下求了赐婚的圣旨,马上就要送来乔府了!”乔鸿禧重复了一遍,将此事说得十分清楚明白。
“那个什么裴相是不是瞎?还是脑子有毛病?”乔松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自己爹捂住了嘴巴,瞪了一眼:
“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爹!这是在自己家,哪来的耳!”乔松玉扒开自己爹的手,虽是不服气,但到底还是放低了声音,“他要不是那什么,怎么会要娶我一个男人呢?京都难不成找不出一个美女么?”
他觉得裴容白要娶自己,肯定是看上了自己的美貌。
“你爹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就不会跑来问你了!”乔鸿禧崩溃地说。
第五章强娶三
第五章强娶(三)
虽然乔家父子包括乔家上上下下都不知道裴容白为什么会看上乔松玉,但是翌日清晨,圣旨就下来了。
礼部的某位官员来的,阵仗很浩大,乔家人跪了一地,但是谁也没有心思仔细去听圣旨的内容,众人都是听一句心凉一阵,听得心惊肉跳,最后由乔鸿禧颤抖着手接过了圣旨,但也没忘记叫管家塞一个小巧玲珑却价格不菲的玉把件给礼部的那位官员。
不过他却将管家的手推了回来,随即朝着乔鸿禧亲厚地笑道:“恭喜乔公,将成为裴相的岳丈,这可真是无上的荣耀和富贵啊,以后若是有机会,还请乔公和三公子在裴相面前为下官美言几句。”
“是是是,若有机会,定当效犬马之劳。”乔鸿禧面上笑嘻嘻,心中骂不已——滚吧你,谁稀罕当你家裴相的岳丈!他比我儿子大了那么多岁,都能做我儿子的叔叔了,也好意思娶我家儿子!
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宣圣旨的一干人等,乔府上下立刻陷入了一阵愁云惨淡中。
乔鸿禧一脸阴沉坐在上首一言不发。
乔夫人拿着帕子,坐在那里哭哭啼啼,一口一个“我的心肝肉儿”“我的宝贝儿子”“你怎么这么命苦”。
大儿子乔戎玉蹙着眉头,手放在圈椅扶手上,四个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这是他平时思考时特有的小动作。
二儿子乔泽玉在客厅中焦躁地走来走去,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停住脚步道:“不行,弟弟不能就这么嫁给那个大奸臣,你们没听说过吗?我听有人说,裴相府中歌姬侍妾一大堆,这种人岂是专情之人?他不过是贪图弟弟美貌,到时候腻了,把弟弟置于何地?”
“你说得倒是轻巧,可圣旨都下了,难不成抗旨不尊不成?”乔鸿禧毕竟是一家之主,他心疼自己儿子,但也担着乔家一家子的性命,更何况按照裴容白的手段,即便他们抗旨,他也能把乔松玉强抢回府去。“咱们在京城初来乍到,又没有什么倚靠,也不知道京城如今的形势,就是想求人,求谁去呢?谁肯为了咱们去得罪裴容白呢?”
“实在不行,不如这样。”乔戎玉突然开口道。
“怎样?”乔鸿禧和乔泽玉异口同声地问道。
“让松玉假死,对外只说他突然得了急病去了,然后让松玉去外地避一阵子风头,等裴容白这奸贼失势,再让松玉回来便是了。”乔戎玉缓缓说道,“我之前去汝州做生意的时候认识一个怪医,那人有假死药,服下后七天之内人便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与死了无异……或许能骗过裴容白。”
“你的意思是……金蝉脱壳?”乔鸿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但是病发得这么巧,裴容白未必不会起疑,若是他要亲自安葬松玉,那可怎么办?到时候弄巧成拙……”乔泽玉面又担忧,“更何况裴容白权势滔天,且养了许多奇能异士,未必没有神医,万一看出来弟弟是假死,将他惹怒了,得到了弟弟,却还要报复……”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松儿嫁给那奸贼,让他糟蹋了不成!”乔夫人哭得梨花带雨,“我家松儿怎么就那么命苦,叫那奸贼看中了!我便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一个男子,能遇到这等腌臜事儿!”
“好了,你别说这些了……”乔鸿禧无奈地说道。
“你们都别说了,我嫁!”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无异于晴天惊雷,众人都惊诧地看向了站在花厅门口的乔松玉。
只见原本应该被骗了回房的乔松玉疾步走进了花厅,对着众人坚定道:“我嫁就是了,管他是裴容白还是裴容黑,你们都怕他,我却是不怕他,他难不成还能吃了我不成,你们便看着,我要把他驯得服服帖帖的!”
众人惊讶地看着他,心中不约而同跳出一句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第六章强娶四
第六章强娶(四)
乔松玉是真的愿意嫁给裴容白吗?
当然不是!
他虽然在自己爹娘以及两位兄长面前说得大义凛然毫无惧色,但事实上他心里也虚得要死,可是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啊!
他要是不嫁,倒霉的就是他们整个乔府,到时候别说什么荣华富贵了,恐怕乔家上下几百口的性命都保不住了,他虽不谙世事,但也没那么任性,为了自己一个人,连累了整个乔家。而且他想了想,觉得人家裴容白这么不知羞耻娶他一个男的,那他又有什么好害怕的,更何况全京城都看着这桩婚事呢,若是裴容白想做什么,也总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脸面。
所以乔松玉就这么狠狠心、咬咬牙,答应嫁了。
按理说,未成亲之前新人双方是不能见面的,但乔松玉特别想知道裴容白长得什么模样,就等着裴容白来下聘,因为一般下聘男方会亲自到未来岳丈家。结果,他等到下聘那天,也没见着裴容白,因为据说裴容白那天有紧急公务,来不了。
乔鸿禧夫妇敢怒不敢言。
乔松玉:肯定是长得太丑了不敢出现!哼!
乔府上下:嘤嘤嘤,下聘都不来,裴相这是一点都不重视我家三少爷啊,我家三少爷未来的日子可怎么办哟!
没办法,“山不过来我就过去”。二少爷乔泽玉在朝廷中薄有人脉,高价弄了张裴容白的画像来,一到手就兴冲冲跑来找乔松玉,两个脑袋瓜凑在一起,缓缓展开画卷。
三十五六岁左右,大饼脸,眯眯眼,塌鼻梁,短胡须……
兄弟俩越看心越凉,画卷全部打开之后,两人仿佛被雷劈了似的呆立当场。
“我不嫁了……”乔松玉转身就要往外跑,被乔泽玉一把抱住腰:
“弟弟你可不能跑啊,你跑了我们找谁嫁给裴容白去……”
“我不管,你嫁或者大哥嫁,反正我不嫁!”乔松玉嫌弃得要哭出来,“我的娘啊,这么丑,我多看一眼都要吐,天天对着他那还了得?我家养马的马夫也比他好看……”
“可别啊,过日子不是看长相的,说不定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呢?”乔泽玉苦口婆心地劝道,毕竟如今木已成舟,再想临阵脱逃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你说得倒轻巧,你给我习惯一个试试看!”乔松玉气哭,将画卷团吧团吧揉成一团,“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被这个狗贼看上,关键这个狗贼还长得这么丑,这么丑,这么丑……”
说着,猛地将揉得皱皱巴巴的画像扔到了地上,气得趴在桌上大哭。
然后当晚乔泽玉就被自己爹娘批了一顿,说好好的干什么找那劳什子画像给松儿看,害得他心里又难过。乔泽玉心里不免也有些自责,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给本来就不好受的弟弟添了一大道伤口。为此,乔泽玉还特意把自己珍爱了许久的玉棋盘拿出来安慰乔松玉,这个玉棋盘是他在老家庆州的时候花高价买的,爱不释手,现下为了弟弟,只好忍痛割爱。
然而沉浸在伤心中的乔松玉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他只想着,马上就要成亲了,洞房花烛夜时,自己面对那个又老又丑的裴容白狗贼,该如何是好?
第七章洞房花烛夜上
第七章洞房花烛夜(上)
乔松玉不知道他爹爹娘亲是怎么把他送上大红花轿的,也不知道他的两个哥哥是什么反应,他更不知道外面的人对于他的“夫君”裴容白是怎样的态度,他甚至暗暗想象过裴容白被围观百姓扔臭鸡蛋骂“裴容白狗贼去死”等不可言说的画面……
总而言之,他与裴容白拜了堂,这之后便被直接送进了新房里,新房里灯火通明,但静悄悄,只有远处前厅里传来宾客喧闹的声音,裴容白这个狗贼权势滔天,今天定然也有很多阿谀奉承之徒前来捧场吧!
他想了想,突然开口道:“小满,你刚刚扶着我拜堂的时候,看见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他很想说“裴容白那个狗贼”,但他们现在身处裴府,到处都是他的耳目视线,他自然不能自讨苦吃,却也不愿叫他任何带有尊敬或亲昵色彩的称呼,便叫他“那个人”。
小满想了想,抓了好半天脑袋,这才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乔松玉气得又想掀盖头,“我盖着这劳什子,你难不成是瞎么?”
小满委屈地小声道:“不是,是裴相他……他……”
“他怎样?”
“他气势好骇人,我、我、我不敢看他……”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乔松玉十分恨铁不成钢,但仔细想想,反正裴容白的画像自己也看过了,总归是八九不离十了,那样的五官,再怎样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罢?算了算了,还是想一想等下怎么应付裴容白比较好。
他来之前,特意将从小带到大的“袖里刀”带在了身上,这袖里刀十分小巧,加上刀柄也不过女子手掌大小,但刀刃寒光凛凛,吹毛断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时杀伤力最大。所以他准备等下先好言好语相劝,若是劝不了,就拿这刀杀了裴容白,杀得了他最好,为天下苍生、为朝廷圣上除了一大祸害,若是杀不了他,自己便用这刀自尽,总归不会让裴容白得逞了便是。
他越想越激动,越激动越是坐立难安,越是觉得难熬,只感觉自己仿佛在临刑,也不知头上那把刀什么时候朝着自己的脖子砍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乔松玉的心情都已经平复了下来,甚至还因为一日的劳累而有些迷迷糊糊想睡的时候,门突然轻轻开了,随即便见本来在他对面站着伺候的小满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穿着黑底金色流云纹的靴子,这双靴子的主人他认得——刚刚与他拜过堂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