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渝的食指和拇指相互磨搓了下,说:“你倒是主意多。”
沈霖凑近了问:“那我这主意怎么样?”
赵渝笑道:“是个好主意。”
所有马匹检查完已经是几天之后了,马的草料里被人混入了醉马草。
但被沈霖看见的那只确实应当是在路上误食的,而将醉马草混入草料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将这些草料拿来喂马就被抓了。
这人是太仆寺的一名小吏,平日里独来独往闷头干活,跟谁都不亲近,抓住此人时太仆寺卿还十分讶异,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何会要做出此等事来。
那名小隶是个嘴硬的,无论怎么逼问都一个字都不吭,去他家中想要找些线索的人发现此人的家人都不在府里。
“皇兄怎么看这件事?”赵墨把手上的线索都捋了一遍,心里有了猜测,但有一件事他想不通。
赵渝说:“你心里想应该是武王做的。”
赵墨点头。
要说现在谁最希望借着梦兰国使臣闹出点事端,最好能挑起战争的那非武王莫属了。
和外国交好,友好往来那是赵渝的功绩,若是发生争端挑起战争那就是赵渝的不是了。
娴太妃的事情过后,武王就未再出过武王府,盯着武王府的人也未发现过异常。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武王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们想往外传递消息还是不难的。”赵渝看着赵墨说:“武王府每日往外运的垃圾,查了么?”
赵墨一愣:“没有全查。”
赵渝又问:“老八查了么?”
八皇子沉迷做文章两耳不闻窗外事,他明面上不曾与武王有过多少交集。
“武王手上曾经有不少大家的手稿。”
只不过这些手稿现在都在赵渝的私库里。
赵墨“嘶”了一声,有些不解:“八哥眼皮子这么浅?”
沈霖心道也不能说眼皮子浅,那些东西大部分人见了都心动——老值钱了。
有幸见到武王私库里的东西进入皇帝私库的沈霖一想到那些东西,脑海里浮现的就是等价的金子。
赵渝说:“浅不浅,一试便知。”
赵渝让何顺随便取出几幅字画和几卷手稿,将八皇子招到了御书房。
第一次被赵渝召见的八皇子有些不明所以。
“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八皇子是典型的书生相,因整日与书籍、文章作伴,皮肤透着不太健康的白色,他今日来的匆忙,衣袖上还沾染了些墨汁。
赵渝抬手道:“朕记起八弟今年就要出宫建府了,有几样东西想赠予八弟。”
何顺将东西送到八皇子面前,八皇子一一展开看了,惊喜之余脸上露出些许困惑的神情。
南游记、雪霁图……这些不都是四哥许诺要给他的么?怎么会在六哥这里?
难道六哥已经知道了?
八皇子和赵渝素来没有什么来往,他无法能从赵渝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来。
也不是多大的事,八皇子决定还是自己先说出来的好,省得日后被查出来面子上过不去:“六皇兄,之前四皇兄的人来找过我,说是想在梦兰国送来的马中挑个一两匹在府里养。”
武王的人拿着武王的信物找到八皇子,说是武王好马,梦兰国又擅长养马,想从这次送来的五千匹马中挑选一二放在王府里养。
经过娴太妃的事,武王自觉不好开口找皇帝讨要,所以才转辙找到了八皇子,武王心中还承诺事成之后以南游记、雪霁图等真迹回报八皇子。
“臣弟想着不过一两匹马而已,所以就写了封信给太仆寺的一名小吏,让他配合四皇兄的人挑马。”
说完八皇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赵渝:“皇兄,这些东西你还愿意给臣弟么?”
一旁的赵墨说:“要是六哥不给,八皇兄你——?”
八皇子有些不舍的摸了摸卷轴说:“不给就不给吧,谁让我轻信了四皇兄的话呢。”
“噗嗤”。沈霖乐了:“八皇子这个委屈的小表情好可爱啊。”
赵墨和八皇子同时发觉殿里的温度好像降了些,有点冷。
赵渝神色淡淡的说:“朕既说了是赠与皇弟的,那便不会收回,武王那边的要的马,朕也不会追究,放心。”
“那就谢谢皇兄了!”八皇子高兴的把东西又抱紧了些,生怕赵渝反悔似的,问:“皇兄还有事要问么?”
赵渝摆摆手让他走了,八皇子立马行礼拔腿就走,好似走慢了一步怀里的东西就要被收回去一般。
八皇子的话不似作伪,既然知道那是八皇子的人,这后面就好问了。
果不其然,那名小吏听到八皇子的名号脸色就变了。
他如实交代八皇子来信只是让他给武王找两匹好马,但武王的人以他的家人为要挟,要求他将醉马草混入饲料里。
帮助武王在两边递话的人也被查了出来。
是左丞相的一个门生。
这个结果出乎意料,这个门生平日里颇受左丞相青睐,朝堂上也是事事都站在左丞相一边,先帝在时因着左丞相的原因颇受排挤。
左丞相被召进宫在御书房待到太阳落下才脸色不是很好的出宫。
沈霖看着左丞相脚步不稳的走出去,叹了口气:“左丞相看起来受了很大的打击。”
赵渝:“左丞相曾多次向朕提起过他,认为此人虽不懂得变通,但是个不可多得的正直之人,只可惜能力不足。”
这个左丞相眼中的正直之人为了武王的一己私欲要挑起两国争端。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还不知道左丞相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一旦他成了左丞相的心腹,那后果不堪设想。
沈霖嘀咕了一声:“幸亏他能力不足,不过他演戏装样的能力还是挺足的,原以为是个刚正不阿的清流派,结果竟然和武王同流合污。”
赵渝垂眸,不,也可能是为了不引起人的过分关注,而刻意表现的能力不足,越是不起眼的棋子,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58章 刺杀
“老师留步。学生观老师今日脸色不好,可是昨日陛下招您进宫说了什么?”
看着自己的学生一脸关切的样子,左丞相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好在他平日里本就比较严肃,对方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左丞相硬邦邦的说:“老朽只是偶感风寒,略有不适,昨日陛下召见只是商讨与西域通商的可行性罢了。”
那人望着左丞相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和西域各国通商啊,那动作得加快些了……
西域使团在京城游览了数日,惊叹于京城物资的丰富和物件的精美,若是皇帝提出通商,那八成是行得通的。
武王府。
武王将纸条让几个幕僚看。
武王说:“御马场突然跟个铁桶似的什么消息都递不进去,也没有消息传出来,前几日去了好几个兽医博士,一直未出来;还有这个,赵渝昨日找左丞相商讨通商一事。”
一个幕僚沉吟片刻说:“太仆寺的那名小隶应当是得手了,属下认为御马场捂得严严实实一个是不想打草惊蛇暗中探查是何人下手,一个是顾忌西域使者还在京城,这事不好张扬。”
另一个幕僚说:“重点还是在梦兰国使者身上,只要他们在京城出事,这通商一事就成不了。”
“对。”武王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梦兰国的使者要是觉得京城好的话,那就留在京城吧,还有慧贵妃那个女人,既然梦兰国王费这么大的力气要换她回去,那她要是有点什么,那国王会有什么反应,本王很感兴趣。”
这次武王府的消息如何传入和传出的,赵墨全看在了眼里,那是佩服的不行,连忙进宫跟赵渝分享自己看到的。
看见赵墨八卦的表情,沈霖就知道说书先生赵墨登场了。
赵墨兴致冲冲的说:“皇兄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一直盯着武王府也没发现他们怎么传递的消息了。”
左丞相的那个门生将要传递的藏在武王府名下的一家胭脂铺子的胭脂盒里,然后武王府的丫鬟打着为武王妃买胭脂水粉的名号取走了那盒胭脂。
武王府往外传递消息的方式更是一绝——把东西用油纸封好放在夜香里拉出去倒了,处理夜香的人再将这油纸取出洗净后,拿出里面的东西传递出去。
沈霖:……
这么恶心的办法也只有武王能想得出来了。
赵渝发出一声轻笑,既然他们要向使臣下手,那就送他们这个机会。
想要对一个人下手,什么时候最适合动手?
醉酒的时候,醉到不省人事最好。
当然,自然是不能让他们醉的如此厉害,使者们醉的太死的话怎么能看到是谁要害人呢?
沈霖搓了搓胳膊,皇上笑的好像戏里的大反派。
赵墨的心思还在武王府传出来的消息上。
“皇兄,我在想,武王的人可能还有在暗处我们不知道的。”
左丞相的门生,城里看似普通的夜香人,消息上说的那个潜伏在耳力特身边的人。
会不会他的人里也有武王的人。
赵渝掀起眼皮看了赵墨一眼说:“武王没那么大的本事。”
沈霖点头:“确实,武王那么胖,看着就不是太聪明的样子。”
赵渝:……倒也不必这么以貌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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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宴请西域使者。
这次赴宴的人数不多,只有西域使者和这些日子与使者有过接触算得上有些熟悉的官员。
要买的布和棉花都已经验过货了,种子也已经堆在驿站了,此行的目的完成了一半,至于慧贵妃,皇帝也承诺了在使者返程的时候会出宫随同他们一起回去。
这次宴会,几位使者都很放松,除了坐在主位的赵渝无人敢灌酒,就连赵墨都被喝的有些高了的使臣拉着一起喝酒。
梦兰国的人几乎都会喝酒,这几个使臣更是好酒量。
满满一碗酒端起来就往嘴里灌,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赵墨喝了两碗干脆的趴在桌子上装醉。
耳力特“哈哈”一笑:“九殿下这酒量不行,得再练练。”
大臣们都被喝趴下了,几个使臣自己相互喝了起来,耳力特又喝了一碗酒,带着醉意的站到赵渝面前,单手环胸,行礼道:“尊贵的皇帝陛下,耳力特打心眼里感激您愿意赠送种子同时还让农学博士陪同指导,也感激您愿意卖那么好的布料给我们,耳力特一定会将您的诚意带回给我们的国王。”
赵渝端起酒杯说:“朕也要感谢使者的周旋为朕带来良马,朕敬你一杯。”
说完赵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耳力特四下看了眼,从桌子上拿起一坛酒,向赵渝举了举说:“您干了,耳力特也干了!”
耳力特举起酒坛就往嘴里倒,来不及咽下的酒顺着脖子往下流。
沈霖咂舌:“这是人喝啊,还是给衣服喝啊?”
这喝的天一半地一半的。
宴会结束时,赵渝让人给每个使臣都灌了一碗解酒汤。
宫人们两两架起使臣将人送上马车,每架马车里都进去两名宫人,以便到了地方再给人扶下去。
赵墨见人都给送走了,打着酒嗝爬了起来,冲着赵渝直摇头:“这些人真能喝啊,喝酒跟喝水似的,一碗醒酒汤能让他们到地方就清醒点么?”
两碗酒下去又趴了半晌,赵墨感觉自己意识不是很清醒:“皇兄,给我也来碗醒酒汤吧,一会还要看好戏呢。”
喝了醒酒汤的赵墨趁着夜色跟着赵渝出宫了。
马车行驶到驿站门口停下,宫人们下车将几位使者扶下马车。
耳力特被人扶到房间的时候人已经恢复些许意识了,宫人们将人送到位就关上门走了。
耳力特踉踉跄跄地走到窗户前打开窗,带着凉意的冷风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些许,一轮满月悬天上,耳力特望着这新月开始走神。
他身后的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来人看见耳力特站在窗边还愣了一下,将脚步放的更轻了,左手上的弯刀随着越来越接近耳力特而越举越高。
一丝异样爬上心头,耳力特下意识扭头,他看见了月光下折射出寒光的刀尖!
耳力特扭头的时候那人暗道不好用力将刀向耳力特的脖子划去,耳力特一个转身堪堪躲过袭击。
月光下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耳力特吃惊地问:“阿曼!你这是做什么!”
阿曼冷言道:“做什么?当然是要你的命!”
这次的宴会,阿曼佯装不适并没有参加,喝到手脚发软的耳力特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在刀刀致命的杀招之下,耳力特只能狼狈躲闪着,不一会身上多处受伤。
这疼痛反倒让耳力特更加清醒了,他用力拉倒身旁的架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响动太大,阿曼担心惊动旁人,眼底的杀意更浓,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加快——
一阵敲门声响起来。
“使者大人,您的东西落在了车上,小的给您送回来了。”
阿曼一愣,耳力特高声喊:“进来!”
说完他用脚勾起凳子踢向阿曼,阿曼有些狼狈的闪过,凳子撞到墙上碎的四分五裂。
宫人推门进来,将屋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宫人高声喊:“来人啊!有刺客!”
阿曼咬咬牙,孤注一掷的扑向耳力特,一个宫人扑过去抱住阿曼的腰阻止了他的攻势,耳力特趁机一脚用力揣在了阿曼的胸口,力道只大让阿曼一口鲜血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