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字龙飞凤舞的,一看就是大师的手笔。”不过,他读的书比楚溪客多不了两本,同样不认识小篆,“这上面写的啥?”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不是,岁岁平安之类的吧!”楚溪客理所当然地猜测道。
“挺好,多谢了。”楚云和很是重视地把平安符塞回荷包,然后和他的宝贝剑挂到了一起。
楚溪客再三叮嘱:“阿兄要记得命里犯‘鹿’啊,尤其是‘鹿鸣’、‘鹿啼’之类的。”
“晓得了。”楚云和潇洒一笑,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办完了这件心腹大事,楚溪客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就一身轻松地去摆摊啦!
他和楚云和说话的时候,商贩的眼睛可都看着呢,如今瞧见他回来,众人连忙让出一大片地方,纷纷招呼他过去。
楚溪客没有拒绝,只是特意远离了那些卖饼子、汤面之类的摊子,选了水果摊和鸡子摊中间的一小片位置。
不得不说,这样识趣的举动让那些同样卖早点的摊主松了口气。
有人不着痕迹地打探:“昨日楚小郎的羊肉夹馍卖得那般好,今日可有多准备一些?”
楚溪客猜到对方的意图,一边摆放摊位一边笑盈盈道:“倒也没有,我一个人能力有限,再者还要早些回去照顾生病的阿翁,每日只能准备这些,卖完就走。”
这话再次让摊贩们暗自松了口气,他们原本还担心楚溪客卖得多了会抢走他们的熟客。如此一来,众人对楚溪客更是高看一眼。
就这样,楚溪客四两拨千斤地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好印象。
主要顾客还是昨日进奏院的那些官员,还有其余吃上口的回头客。
每卖出一份羊肉夹馍,楚溪客都要推销一下新添的杂鱼饼子,有人摆手拒绝,也有人好奇想尝尝,楚溪客都是笑脸相迎。
说起来,他摆摊多久就能笑多久,嘴角的弧度都不带变的。还不是职业性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能不开心吗?接连不断的铜钱丢到罐子里,叮叮当当一通响,可真是太美妙了!
试想一下,微凉的初春,大清早急匆匆去上班,迎面看到这样的笑脸,一整天都会有好心情吧!
是以,围在楚溪客摊位旁的客人越来越多。
突然,不知哪里冲出一拨府兵,一边吆喝一边粗鲁地推开周遭的顾客,气势汹汹地朝着楚溪客的摊位而来。
“走开,走开,不想死就滚远点!”
楚溪客吓了一跳,还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没想到紧接着就听为首的府兵说:“听说你这摊子上的烤肉串很有我们夏州的特色,剩下的这些别卖了,爷们包圆了!”
已经付过钱的客人敢怒不敢言。
楚溪客忙道:“不打紧,这些钱就算预付的,今日是小子对不住诸位,明日用双份馍补偿。”
客人们听到这话,就算有什么不满也说不出口了,各自跟楚溪客打了声招呼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楚溪客扶起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娘子,好声好气地说:“劳烦军爷仔细轻重,别伤了娇客,我这里给您多加串肉。”
为首的府兵居高临下地瞧着楚溪客,哼道:“你小子倒是能说会道的,得了,动作麻利些,少不了你的银钱!”
楚溪客绷着脸点点头,快速地烤制起来,同时暗地里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
小丫鬟明显有些怕,看样子想走,大概又担心空手而归会被责罚,最终还是咬了咬唇,壮着胆子朝楚溪客的方向挪了挪。
没一会儿,第一份羊肉夹馍就烤好了。
不等楚溪客用油纸包好,为首的府兵便抢了过去,一口咬去小半个,也不怕烫:“嗯嗯,不错不错,确实是咱老家那味儿……小子,你该不会是夏州人吧?”
“幼时确实在夏州长大。”楚溪客随口糊弄。
“那也算半个夏州人了!”为首的府兵终于露出个笑模样,沉甸甸的一串铜钱丢过来,“不用数,只多不少。”
“承蒙惠顾。”楚溪客当真没数,转头便放进了钱罐。
这举动无疑让对方更为欣赏:“小子,记住我这张脸,爷们是夏州节度使赫连使君麾下的,明日还来你这里买馍,做得好了使君重重有赏。”
“多谢军爷照顾生意。”
楚溪客嘴上应着,心里却偷偷吐槽,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天子脚下,哪家府兵敢如此横行霸道,还大大咧咧地自报家门?除非想给他家节度使招黑!
送走这帮瘟神,楚溪客变戏法似的从面盆里取出一个刚刚偷偷藏起来的白面馍馍,手法娴熟地烤制松软,夹上整整三串肉,递给等候许久的小丫鬟,同时还递过去一个杂鱼饼子。
小丫鬟局促地摆摆手:“我、我家都知只给了我买羊肉夹馍的钱,买不起杂鱼饼子……”
都知,在《血色皇权》中指的是秦楼楚馆中的领班或花魁,楚溪客立即猜出这个小丫鬟的来路。
不过,他没有任何轻视的意思,而是把杂鱼饼子塞到她手里,笑着说:“这个饼子是我送给你的,权当压压惊。”
小丫鬟挣扎了一下,最终小声说:“那便多谢小郎君了。”说完还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才红着脸跑开。
安静了好半晌的坊门口再次热闹起来,商贩们七嘴八舌地替楚溪客鸣不平。
楚溪客没有抱怨,反倒乐观地想着,做谁的生意不是做呢,不少给钱就行!
“阿翁,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楚溪客回到家,熬了药,打扫干净屋子,照例温了水,一边给老楚头擦洗手脚,一边在他耳边碎碎念。
“我很快就要满十八岁了,以后也用不着阿翁出去给死人开膛破肚了,您就留在家里享清福吧!还有啊,等我跟美人邻居混熟了,再把桑桑接过来,咱们一家三口安安稳稳过日子。
“说起来不怕您骂我骄傲,我会的可多了,不仅是羊肉夹馍和杂鱼饼子,烤鱼烤虾烤面筋,就没我做不了的。等您身子骨硬朗些,我就不卖早点了,改成傍晚摆摊,到时候就是正正经经的烧烤摊了,生意肯定比现在只好不差。
“当然了,我也不贪心,能攒下些应急的钱就行,如果生意好的话,兴许还能在偏僻些的坊内买个小房子……咱们这个院子不是租的吗?我多干几年,争取在长安有个真正属于咱们的家。”
突然,老楚头身子一歪,剧烈地咳嗽起来。
楚溪客愣了一瞬,继而是巨大的惊喜:“阿翁,您活啦、不是,您醒了?”
老楚头扶着床沿,平复好呼吸,虚弱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是个死人,也要被你说活了。”
此刻,他的声音忘了伪装,虽然有些沙哑,却显得十分年轻。
楚溪客却没注意,而是忙不迭地倒了碗水,毫不谦虚地说:“确实有人这么说过,我这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活的说成生机勃勃的。”
老楚头诧异地看着他,缓缓开口:“崽崽,你的痴傻症好了?”
楚溪客……傻眼了。
第7章
江湖救急!
原身平时都是什么样的?
楚溪客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然后学着记忆中原身的样子垂下脑袋,对对手指,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阿翁也像旁人一样,嫌弃我痴傻么?”
老楚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没吭声。
楚溪客得不到回应,心里越发忐忑,忍不住抬起眼睛,悄悄看过去。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不由心头一软。
老楚头被他瞧得有些绷不住,终于开口:“那天的事,你当真想不起来了?”
哪天?
老楚头道:“我受伤那日。”
同时,也是楚溪客穿书的那天。
楚溪客只记得模模糊糊听到一阵猫叫,继而是悠远的梵音,清醒之后就在这个身体上了。
哦,对了,还有一个重要信息——他现代的身体不是自然死亡的,而是像桑桑一样化成光点消失了……
楚溪客生怕暴露,于是谨慎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敢说。
老楚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摆摆手,哑声道:“没什么,不记得……也不打紧。”
楚溪客暗自愧疚,连忙扶着他躺倒,说:“我去给阿翁熬汤药。”
老楚头摇摇头,说:“既然醒了,就说明内里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那副药不必再吃。”
楚溪客顿时松了口气,语气也跟着鲜活起来:“那我去煮羊肉汤,阿翁多吃两碗。”
原身也会做饭,味道还不错,这一点倒是不需要遮掩。
“仔细些,别烫着。”老楚头像往常那样叮嘱。
楚溪客重重地点点头,然后特意学着原身平日里开心时的样子一蹦一跳地下楼去了——实际上,也不用特意学,原身很多小习惯他自己也有。
老楚头轻轻摸了摸头下的软枕,若有所思。
灶房中,楚溪客像只小青蛙似的蹲在暖烘烘的炉火旁,心底也暖暖的。
外面起了风,溜进窗缝,带来一阵凉意。今年的早春似乎格外漫长,昨日夜里还下了一场冻雨,似有倒春寒的迹象。
楚溪客连忙搬出炭盆,烧了满满一盆无烟碳,咚咚咚咚跑上楼。
“阿翁冷不冷?烤烤火吧!”他把炭盆放在了床边,还细心地推开一条窗缝,特意选的是离床最远的那扇窗格。
老楚头目光闪了闪,难掩动容:“崽崽,我昏睡的这几日,你可还好?”
“很好的,我每日都会出去抓药,有一回走错了路,跑到东门那边,还认识了一个好高的人,穿着亮闪闪的银甲。”楚溪客不着痕迹地透露出他想传达的信息。
“可是金吾卫?”
“是。”
老楚头眸光一闪:“对方可有为难你?”
“没有呢,他帮我打坏人,还让我叫他‘阿兄’!”楚溪客咧开嘴,机灵地模仿着原身的语气。
老楚头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继续问道:“你可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唔,好像叫楚……什么和?”楚溪客故意装作记不太清的样子。
老楚头:“楚凌和?”
楚溪客摇了摇头。
老楚头又道:“那就是老二,楚云和?”
小说中,永安侯府有四子,各取了“凌、云、之、志”中的一个字,分别叫楚凌和、楚云和、楚之和与楚志和。
楚凌和是嫡长子,生来便带着“永安侯世子”的光环,楚之和与楚志和是永安侯夫妇的老来子,又是双胞胎,同样备受宠爱。
反倒是楚云和这个老二,论武艺才干甩了楚凌和八条街,论性情人品又比那对骄纵顽劣的双胞胎不知好了多少,却偏偏得不到永安侯的重视。
话说回来,老楚头一个小小的殇医为何对侯府如此了解?
楚溪客压下心底的疑惑,借机道:“是吧,孙儿记不清了,不然我明日再去问问……阿翁,明日我还能出门吗?”
如果老楚头点头,他刚好就有借口继续出门摆摊了!
老楚头对上他“怯生生”的目光,软下语气:“你若想出门,随时都可以,遇到歹人也不必慌,只需记得不要吃眼前亏,只管回来告诉阿翁,阿翁帮你报仇。”
“阿翁真好!”楚溪客情不自禁地抓住老楚头的手,把脸埋在他掌心——这是原身撒娇时常做的,楚溪客完全是下意识做了出来。
老楚头却把手抽了回去,还压到了被子底下。
因为那双手早已不是老年人的模样,而是修长白皙,皮肤细腻。
楚溪客假装没发现,还善良地转移话题:“阿翁,你有没有闻到糊味儿?”
“嗯,许是羊汤火候大了。”老楚头就坡下驴。
“我去看看!”楚溪客急吼吼地跑下楼,装得可像了。
老楚头唇边溢出一丝浅笑,垂眸看着那双与苍老面容毫不相符的手,低声道:“想来,瞒不了多久了……”
灶间。
羊肉煮好了,奶白色的汤汁沸腾着,骰子大小的肉粒上下翻滚,因为是买的现杀的新鲜羊肉,楚溪客什么材料都没加,只在将将出锅的时候放了少许盐巴。
楚溪客找来一大一中一小三只汤碗,大的那个放了足足半碗肉粒,再浇上半碗浓稠的汤汁,最后撒上香葱沫,留着给老楚头吃。
中碗里只有肉粒没有汤,他还特意用井水过了三遍,一来冲去盐粒,二来也能让肉凉得快一些。不用问就知道,这碗肉是给他的宝贝小桑桑准备的。
最后那只小碗里只有少许肉渣,汤倒是盛得满满的,乍一看和大碗没有区别。这是给他自己吃的。
楚溪客把小碗放到院中的石墩上晾凉,刚要回屋给老楚头端大碗,就见对方正扶着木梯一步步往下走。
楚溪客一路小跑着过去搀扶。
老楚头没有拒绝,而是温柔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楚溪客悄悄看了一眼,发现老楚头的手已经不再白白嫩嫩,而是变得枯黄松弛,像个老人的样子了。
他假装没有发现,笑眯眯地问:“阿翁是想去灶间吃,还是在外面?”
“就在树下吧,闷了这些时日,早想透透气了。”虽然坐在灰扑扑的石凳上,老楚头依旧透着股从容雅致的气度。
“我去给阿翁端羊汤!”楚溪客风风火火地跑进灶间。
然而,当他捧着大碗出来时,却看到老楚头已经端起那只晾在大石墩上的小碗,姿态悠然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