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王牡丹阁,紫苑,天字房。
这字迹他熟悉的很,是莫长情。拿着那张纸,在昏黄烛火下愣怔了很久,最后将那张纸折叠,放进了胸口,吹灭了灯,出了门。
来到莫长情所说的地方,推门而入就见许多天不见的那个人趴在桌上。
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一筷子都没动,已经凉透了,旁边还倒着两三个空荡荡的酒瓶。
陆朝晞反手关了门,慢慢走近,却听那人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微微躬身凑进了些,只听那人叫着自己的名字,然后……两行泪自眼角处滑落了下来。
陆朝晞瞬间睁大了眼睛,只觉得那两行泪自那人的脸颊流进了自己的心里,滚烫,酸涩。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故流泪?
忍不住伸出手,慢慢抹去那两抹水光,却将人惊醒了。
莫长情越抱越紧,不停地在陆朝晞耳边呼唤。
陆朝晞回到飞鹤山庄,躺在自己床上,眼前飘过的,全是莫长情的表情,迷离恍惚的,深情缠绵的……
脑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醒,最后终于在天亮之前睡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逮现行
莫长情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挣开了为自己套上的枷锁。
对那个放在心尖上还怕委屈了的人,做了他想做的事情。
告诉他自己喜欢他,爱他。
抱他,吻他。
这是自己两辈子的执念,上辈子没能说出口,最终成了遗憾。这辈子想说,却怕唐突了佳人,一直在隐忍。幸好,梦中,什么都有。
何为人?欲望满身。
莫长情因为爱,欲念横生,想将人据为己有。但是最后,他没有这样做。
哪怕是在梦中,莫长情都告诉自己,不可以强迫他,更不能伤害他。
莫长情以爱打造成锁链,将自己牢牢束缚了起来。任何人都不能伤害陆朝晞,包括他自己。
所以哪怕是在梦中,最后他都没有真正做什么,只是拉过了陆朝晞的手,虔诚神圣地吻在了手背上,然后拉向了自己……
梦太美,美的不敢想象,美的不愿醒来。
但是,是梦总会醒的。
莫长情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撑着坐起身来,狠狠揉了揉太阳穴,甩了甩头,好一会儿才神魂回归。
入目一片紫色,惊的莫长情血液都凝固了,赶忙掀开纱帐,四下查看了一番。
半晌,心跳才恢复正常。他还以为回到了自己刚重生那会儿呢,还以为重新认识陆朝晞,相依相随也是梦一场呢!
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来。”莫长情说。
魏紫端庄优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带着两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先是将洗漱的东西放下,然后去收拾桌上的残局。
莫长情将烫热的毛巾盖在脸上,驱除醉酒后的不适。洗漱完毕,莫长情的脑中不断回想昨晚的记忆片段,有的很模糊,有的又很清晰,他都分不清了。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盛粥的魏紫,莫长情眼神闪躲,欲言又止。
魏紫盛好粥递到莫长情面前,“公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顾虑。”
莫长情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姑娘,昨晚……额……有没有什么人进来?”
他给陆朝晞留了张纸条,如果看到了,应该会来找他。但是他昨晚喝醉了,然后一直沉浸在无边的旖旎梦境中。他想问问清楚,是否有人来,是不是陆朝晞?
“没有。”魏紫回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莫长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出了花王牡丹阁,莫长情还在想,昨晚陆朝晞是不是没有来?他是不是真的要和李司雅成亲了?
突然,他一把拍在自己脑门儿上,旋风一样又刮到了魏紫的面前。
魏紫疑惑这人的去而复返,还没开口相问有何事,莫长情就匆匆忙忙开了口,“魏紫姑娘,飞鹤山庄二公子是不是真要和天澜城李司雅成亲了?”
魏紫点头,“是的,听说聘礼都抬进天澜城了,似乎打算年前完婚的。”
花王牡丹阁专门做情报生意,一般来说,情报的准确性是很高的,连魏紫都这么说,想必这事情是八九不离十了。
莫长情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交到魏紫手上,说:“我想知道这件事里,两个当事人是不是真的两情相悦。”
魏紫微微皱了皱秀眉,人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若不是两情相悦,又如何会说要成亲呢?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行了一礼道:“必不叫公子失望。”
做生意,只要出得起价,别说查人家是不是两情相悦了,就是查人家祖宗十八代也不是不可以。
莫长情找到莫铭的时候,他正在抱着一个大海碗呼呼啦啦吃面条,整张脸都快被碗吞了。
莫长情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吃饱了没?”
莫铭吸溜一声,吞下最后一根儿面条,抱着碗站起身,理都没理莫长情。
莫长情无语,当师父当成他这样儿的也真是少有。别人家的徒弟哪个不是恭敬孝顺,捶肩捏腿的?他倒好,享受不到当师父的乐趣也就罢了,还得看徒弟的脸色。
走到门口,莫铭终于幽幽说出了自己不满的根本原因,“哼,去花王牡丹阁潇洒都不带我。”
莫长情哭笑不得,他还真不是去潇洒的,他是去等人的。
好不容易捱到夜半,莫长情整了整衣服,就准备出发了。
刚开门,就见莫铭站在他房门口。莫长情伸手去捏他的脸,被莫铭一巴掌拍开了,“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莫长情好笑,因为莫铭的动作反应减轻了他的紧张感。
“你站在我房门前干什么?”
“就知道你又要出去潇洒,别想丢下我。”
莫长情笑了笑,慢慢蹲下身,认真地看着莫铭,他说:“我不是出去潇洒,我要去找一个人,问清楚一件事,这对我很重要。”
看莫长情这么认真地跟自己说话,莫铭思索了一下,问他:“有多重要?”
莫长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一个小孩子说这些,但他还是很诚实地告诉了他,“有多重要啊?嗯,这关系到我以后的幸福。也就是说,我今后会不会感到开心快乐就看这次了。”
莫铭似乎懂了,小眼神儿更加坚定,“那我更要陪你去了,我还给你背剑呢!”
莫长情伸手,自莫铭背后取出长剑白虹,看了半晌,叫莫铭拿了匕首过来,就坐在石阶上,借着灯光,在剑柄上刻了一个字——明。
然后一把丢给莫铭,“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莫铭还欲说什么,莫长情实在没空和他多说了,就告诉他,若自己天亮了还没回来,就去找他。
莫铭想了想,正欲问莫长情,要去哪里找他,抬头就不见人影了。
莫长情借着夜色的掩盖,潜入了飞鹤山庄。两个下人挑着灯从走廊走过,莫长情赶忙闪身到了角落,收敛气息。
其中一个人说:“最近可真忙啊,二公子不久后就要迎娶李小姐了,咱们做事也要麻利些。”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说:“就算二公子迎娶了李小姐也不会成为下任庄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看呀,咱们还是要多听大公子的。”
……
两人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的,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莫长情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看这山庄里的布置,下人忙碌的模样,似乎真是准备喜事的。
莫长情脚下一踏,腾身而起,数息之间就到了陆朝晞的院子。
院子里四处挂着灯笼,亮如白昼,这是往日里没有的景象。房间里也亮着灯,窗上还映着一个人的影子,似乎正在看书。
莫长情的神色一下子就柔了下来,陆朝晞,他在的。只要自己再前进几步,打开门,就能见到他,就能当面问他了。
心里这么想,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
当莫长情看着靠窗背对自己的人时,忍不住轻声唤道:“朝晞——”
背对他的人听到了声音,手里的书掉到了地上,却没有回头。
莫长情不知道他为什么听到自己的呼唤也没有回头,难道他不想见到自己吗?
心中如江海翻涌,莫长情几步上前,伸出手去,“朝晞,你……”
话还没说完,一道亮光划过,莫长情即刻收手,迅速后退。一把长剑直取他的咽喉而来,莫长情伸出手,双指夹住剑尖,而后曲指一弹,对方连人带剑被震地退到了一旁。
“陆文杰。”莫长情收手,冷冷盯着眼前的人。
陆文杰哈哈一笑,“莫长情,这半夜三更的,你不请自来,还潜入我二弟的房中,是何居心?”
莫长情皱眉,心道坏了,这分明就是个陷阱,专门针对他的陷阱。
先脱身才是正经,也懒得跟陆文杰多费话,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门。
来到院中,莫长情终于明白陆文杰为什么没有急切地追出来了。因为院中里里外外围满了人,个个手持武器,冷冷地盯着他。
陆圣朴背着手,眼神如刀,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是因为你,朝晞才反抗于我,今日,我就将你这孽障除了,免得你再继续祸害我儿。”
莫长情浑不在意,丝毫不怕他,冷冷笑道:“有你这样的父亲,真是他的不幸。”
关于陆朝晞的事情,之前他并没有派人去调查,或者去花王牡丹阁买情报。因为他不知道这样做,陆朝晞知道后会不会不开心,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尊重他?
但是眼看他要成亲了,不得不查清其中真正缘由,便也顾不得其他,向魏紫买情报。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那莫长情现在已经千疮百孔了。陆圣朴突然就敛了眼神,哈哈大笑起来,“那又怎么样?无论如何,他都是我陆圣朴的儿子,至死都不会变。”
陆文杰提着剑站在莫长情身后,朝陆圣朴道:“爹,别跟他废话,让我一剑杀了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敢肖想我二弟,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陆文杰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一个二个都被陆文杰的话震的张大了嘴巴。
有的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有的露渝衍渝衍出不屑,有的露出鄙夷,总之,没有一个是友好的。
他们的二公子,真的和一个男人……那什么……吗?
陆文杰心思歹毒,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陆朝晞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丢飞鹤山庄的脸,根本不配与他争庄主之位。
有些人就是这样,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总觉得别人什么都要跟他争抢。
莫长情双拳紧握,恶狠狠盯着陆文杰,“陆文杰,你真歹毒,比不过你兄弟就污蔑他,其心可诛。”
陆圣朴打了个手势,一群人提剑就攻向莫长情。陆文杰见状,也提剑攻向莫长情后背。
陆文杰对莫长情的敌意可不是因为陆朝晞,而是自己衣不蔽体被丢到大街上这件事情。后来他动用了一切关系网,又花了不少银子才查到,跟凤栖山有关。
再后来,父亲告诉他莫长情夜会陆朝晞之事,他才确定,之前必是莫长情从中作怪。
第三十八章 被擒拿
陆文杰的武功不如陆朝晞,但是他阴险,只要能重创敌人,才不管什么道义。
莫长情一掌将身侧的人拍的倒飞出去,又一脚踢飞了正举剑而来的人,突然一个回身,躲过了陆文杰的偷袭。
莫长情眯起了眼睛,抬掌向陆文杰而去,中途又变掌为爪,直取陆文杰咽喉处。陆文杰以剑抵挡,却被莫长情一拳打的后退了好几步。莫长情正要趁势追击,却被三四个人拦住了去路。
刚开始,莫长情还有把握离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额头渐渐渗出汗水,感觉越来越脱力,他就知道,今晚若想离开,不速战速决是不行了。
对方人多,车轮战术用的是出神入化。若只是车轮战术倒也罢了,问题是这群人还能结阵将他困住,虽然不至于伤他,但是能困住他,消耗他的内力和体力。
莫长情心里无奈,朝晞啊朝晞,没想到你训练出来的列阵之法竟然用在了我的身上,这是该高兴你的天赋奇才呢,还是悲哀我的不幸?
这战术莫长情很熟悉,和陆朝晞并肩作战了多次,对他还是很了解的。再说,凭陆文杰那个废物,怎么能想出这些东西,还是他的朝晞天赋异禀。
哪怕身处险境,莫长情也不忘在心里夸上一夸喜欢的人。
陆文杰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一直游离于阵法之外,时不时蹿出来偷袭一把,见莫长情要蓄力一击的时候就立马退到安全地带去,简直像泥鳅一样溜滑,着实可恨。
莫长情感觉到了,内力消耗极快,体力也似有不支。正常情况绝不会如此,除非……中毒,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有脱力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会中了毒的?
突然,莫长情脑中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他因为心情急切,推门就大跨步走进了陆朝晞的房间。进门的那一瞬就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了鼻腔。很淡,若不是他嗅觉灵敏,根本注意不到。
他当时还疑惑呢,陆朝晞几时爱点熏香了?但见到那个背影,他就忘了所有,根本没去深思。
现在想来,应当就是那时的香味在作怪。
陆圣朴在一旁看着,眉头也是越皱越紧。这莫长情年纪轻轻,武功竟然如此高强,内力也是十分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