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半柱香,莫长情又亲自端来一碗药。这次的药可比之前金贵多了,里面加了好几味珍稀药材。陆朝晞道过谢,便痛快喝了。
莫长情看他眼都不眨一下,忍不住问:“什么味道?”
“嗯?”陆朝晞不解地抬头看他,就见他朝自己面前的空碗努了努嘴。陆朝晞还挺认真的回味了一下,“苦,酸,辛。”
莫长情觉得他此刻的表情有些可爱,又忍不住继续逗弄道:“你怎么也不闹一闹,这样我还能趁势哄一哄。”
听到他的话,陆朝晞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而且耳朵有些发热,这是拿他当小孩儿了。
见他如此模样,莫长情便适可而止,转了话题,告诉他晚上带他去后山的硫磺泉疗伤。陆朝晞的外伤恢复的很快,只是内伤还需服药调理,体内的毒也在慢慢拔除,不肖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晚间凉风习习,明月高挂。莫长情正准备带路陆朝晞去后山,红雨就过来了,她依旧撑着那把伞面绘桃花的纸伞。她将一封信递给了莫长情,信封上没有字,只有一个雷鸟印记。看见这个印记,莫长情便明了,只是思绪不自觉飘远。
陆朝晞见他神情有些恍惚,主动开口道:“莫兄有事就先去忙吧,我明日再去不迟。”
莫长情哪能耽误他疗伤,再大的事也没有眼前人重要。不过,这信来的突然,他确实要好好看看。
“那怎么行,让红雨姐先带你过去吧,我处理些事再过来。”
红雨点点头,“是啊,先疗伤才是最重要的,陆公子随我来吧!”
陆朝晞拱手行礼,“那就麻烦红雨姑娘了。”
见他如此一本正经的行礼道谢,红雨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陆公子年岁不大,怎的如此老成持礼,看咱们长情,简直就是不知礼为何物。”
遇沿遇沿
莫长情一听就不乐意了,他想给陆朝晞留好印象来着,赶紧催促道:“已经不早了,红雨姐你赶紧带他过去吧!”
红雨也不恼,“好好好,我这就带路。”
第十一章 温泉疗伤
莫长情回到书房,打开了那封信,信纸不过两页,但他却很紧张。因为这封信来自边关,执笔人为平王府小王爷穆海安。
上一世,他就是带着遗憾死于边关。不自觉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那撕心裂肺的痛好似清晰起来,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将信仔细阅读了一遍,原本皱着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开来。信中只说寮国近来屡有异动,但暂时并未有真正开战的打算。
寮国与北武国西南接壤,十几年来不断骚扰边境百姓,烧杀抢虐无恶不作。镇守西南的平王穆培风屡次带兵清剿,却因朝廷忌惮不予支援,渐渐力不从心。上一世就是因为寮国出动武林高手暗杀将领,以致军心不稳,渐显颓势。莫长情就是那时,接到平王次子穆海安的书信前去支援的。
至于这莫长情为何与平王府相熟,那还不是因为他师父莫祁英,一个痴情一生,为爱等待的傻女子。
莫祁英年少时遇到了出门历练的平王穆培风,两人相识相知相爱,却终不得相守。穆培风在父母的逼迫下娶了别人,原因是莫祁英一介江湖女子,配不上平王府未来的主人。莫祁英心痛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只身离开。仅是如此也就罢了,最后,莫祁英更是为护穆培风而死。
都说年少时爱的人是最难忘的,年少时的欢喜竟是要用生命去维护,多傻。
莫长情刚回来就去给莫祁英上了柱香,看着那幅与莫祁英本人等高的栩栩如生的画像,莫长情看了很久,最后微笑着说:“师父,我回来了。”
画像上的女子微微笑着,好似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但莫长情知道,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莫长情收敛了思绪,将书信收起来,转身出了门。
去后山的路一直往上蜿蜒,而且越走越狭隘,好在今晚月色很好,不用提灯。
在远处都能隐隐嗅到一丝硫磺味儿,越近越浓烈,温热的泉水冒着热气,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走近了才看清硫磺泉的全貌,大概直径五尺来长的椭圆形池子,周围种着一圈矮青树,池子旁边有一个茅草亭子,亭子四周垂着白纱。
陆朝晞身子隐在池子里,正在运转内功。莫长情走近,他才掀开了眼帘。
莫长情一边伸手解腰间的衣带一边问,“感觉怎么样?”
“还好。”陆朝晞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只是看莫长情的动作表情微动。
莫长情下水来到他身边,然后目光落在了肩上已结痂的伤口处,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当初竟然忘了问伏靖琛了。
陆朝晞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微微偏了偏身子,拉开了一些距离。莫长情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人竟是什么都没穿。
想到这里,血液一路飙升,莫长情突然变了脸色,因为他发现了自己有些地方不可控制的激动起来。
他们离的这样近,触手可及,他们泡在一个池子里,共享相同的水温,只要再向前一步,只要伸手,就能离那人更近一点。
不知是不是泉水温度太高,莫长情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翻涌奔腾。
莫长情眼神里似有漩涡,似有风暴,他慢慢抬起手,慢慢向陆朝晞伸去……
陆朝晞觉得此时此刻的莫长情,不是这几日他所熟悉的那个人。这人看他的眼神似乎裹挟着烈火,让人不敢直视。
莫长情的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突然“哗啦”一声,一颗黑色的头颅自水下冒了出来,带起的水花溅了莫长情一脸,陆朝晞反应迅速,偏头躲过一劫。
莫长情:“……”
莫铭抹了抹脸上的水,看着手悬空着,脸上不断往下淌水的莫长情,歪头眨了眨眼睛。
莫长情深吸一口气,淡定收回手,抹了把脸,忍着揍人的冲动问:“莫铭,你什么时候来的?”
“比他还先。”边说边冲陆朝晞扬了扬下巴,还补上一句,“我在练习憋气。”
莫长情皮笑肉不笑,“呵呵,练的不错。”说完,一个飞扑过去,一把将才冒头不久的莫铭生生按进水里。莫铭没想到他会偷袭,一时不备就被擒住了,但是他也不是好欺负的,手脚并用几个翻腾就逃了开来。结果,师徒两人就在池子里开启了追逐战,水花四溅。
陆朝晞看着这一幕,竟是觉得很和谐,甚至在两人不知道的时候微微笑了。
闹了一阵,莫铭就灰溜溜,赤条条爬出池子,冲到亭子里穿上衣服飞快跑了。
莫长情重新回到陆朝晞身边,之前的激动经此一闹也平静下来,他伸出右手按在陆朝晞后背上,“我帮你疗伤,凝神。”
陆朝晞感觉,那只覆在自己背上的手很烫。他点了点头,“多谢。”
这边明月洒清辉,温泉池气氛温馨,飞鹤山庄可就完全相反了。
陆圣朴怒气冲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神冰冷地扫过面前站着的几人,“都是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被骂的人都低着头,不敢抬头。陆文杰见状赶紧上前安抚,“爹,别太生气,气坏了身体可就不好了。”
说完,又转头气势汹汹吼了句:“还不滚出去。”几人赶紧灰溜溜跑了。
陆圣朴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揉着胀痛的额角,“你那边也没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爹别太着急了,一定会找到朝晞的。”陆文杰认真道。
陆圣朴点了点头,脸色稍霁。陆文杰观察着父亲的神色,试探道:“爹,您说,长乐仙宫会不会来找麻烦?”
陆圣朴一听,哼了一声,“我飞鹤山庄也不是吃素的。”
“这是自然,飞鹤山庄可不是能随便撒野的地方,只是……朝晞这次确实冲动了些。”
听完陆文杰的话,陆圣朴原本好些的脸色又阴沉起来,“真是尽给我惹麻烦。”
见陆圣朴对陆朝晞的行为更加不喜,陆文杰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安慰了几句就退出去了。踏出房门,陆文杰的脸色立时变得狠厉起来,随即又快意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陆朝晞,我就看你的命有多硬。”
挥手招来自己的心腹,低声附耳吩咐着,那心腹脸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最后还是按照吩咐去办了。
陆文杰此时心中无比舒畅,只觉得今日的天气都格外好,好事也是一件接着一件。这不,刚临走前陆圣朴还告诉他,天澜城二公子李司孝要来了,叫他转告他妹妹陆诗霖,好生装扮装扮。
凤栖山碧桂苑里,莫长情正在煮茶,煮好后先倒了杯递给陆朝晞,陆朝晞接过,吹了吹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刚刚煮茶的时候,莫长情摘了一些开得正盛桂花放入了茶水中,所以这茶不仅有茶本身的清香,还有桂花的馥郁香气。
“你身上有伤,不宜饮酒,否则给你尝尝我珍藏的桂花酿,味道很不错。”莫长情自己喝了口茶,放下杯子道。
陆朝晞已经在凤栖山待了两天了,每天都会去硫磺泉泡一泡,身体里的醉心花之毒已经解决干净了,内伤也在莫长情的帮助下恢复到了八九成。他该离开了,否则家里该担心了。
陆朝晞端着茶杯,朝莫长情道:“朝晞多谢莫兄多番相助,在此以茶代酒谢过了,日后有事,但凭吩咐。”
莫长情心想,不用以后,我现在就有事,就怕你不听吩咐。
面上却是笑着说:“朝晞不用这么客气,能相遇就是缘分,能帮上你更是我的荣幸,咱们也算是朋友了,而且年岁相仿,朝晞不介意的话,以后就叫我长情吧,这样更亲近一些。”
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恋人不都是从朋友开始的吗?
陆朝晞就想的简单多了,自己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能交一个朋友自然是好事,而且还是莫长情这样的朋友,当即就点头应下了。
这几日的相处让陆朝晞很自在很舒适,不知不觉就在莫长情周到的体贴下,卸下了不少防备和冷淡,渐渐熟稔起来。
“长……情……”陆朝晞犹豫着唤莫长情的名字,“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该告辞了,早些回家也好让家人安心。”
本来听对方唤自己的名字很是高兴,可是一听对方要离开,莫长情就急了,“这么快?”
陆朝晞“嗯”了声。
沉默了会儿,莫长情说:“我刚好有事要出去一趟,就顺道送你回飞鹤山庄吧。”
陆朝晞并未多想,也没有推辞,只是觉得自己又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好,那就麻烦长情了。”
第十二章 惊闻突变
杭见溪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身黑衣,头戴帷帽,自然会引起一些人侧目,但是也没谁敢一直盯着看,毕竟那外放的气势,一看就知道惹不起。俗话说得好,好奇心害死猫,还是命比较要紧。
杭见溪悠悠然走进一家名为安康堂的药铺,铺子里只有一个姑娘,正在检查药草,执笔书写着什么。
见有人来,姑娘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一看,却见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中的人立在那里,姑娘愣了一下,随即走到柜台前,脸上带着微笑问:“您是要抓药吗?”
将姑娘的表现看在眼中,杭见溪透过眼前的黑纱,认真打量起了对方。
姑娘身材娇小玲珑,一身绿裙显得清新又干净,鹅蛋脸,圆鼻头,一双杏眼尤为漆黑明亮,十分传神。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清秀端正,干净明朗。
杭见溪心想:跟那人可真不像,不止相貌相去甚远,气质也像。
杭见溪嘴角弯了弯,突然就来了兴致,一手背在身后,缓缓开口道:“确实是要抓药,我一买艳阳牡丹妹。”
姑娘顿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考验她,当即回道:“牡丹妹乃是芍药,本店一直有货。”
“我二买百年土中精。”
“本店今晨刚到货一只百年人参。”
懂的不少呢,杭见溪觉得有些意思,来回踱了两步,继续道:“我三买息事宁人‘和事佬’。”
“甘草。”姑娘张口即来。
杭见溪:“夏无踪。”
姑娘:“天葵子。”
杭见溪:“十大功劳。”
姑娘:“木黄莲。”
……
杭见溪一连说出好几味药名,姑娘都是准确无误说出它的别名。
最后,杭见溪竟低低地笑了出来,慢慢走近,开口道:“那……天仙子呢?”
姑娘信心满满回答:“莨菪子。”
“不对。”杭见溪伸出手来摆了摆。
“哪里不对?”姑娘皱眉,明明没错啊。
杭见溪走到柜台前,手肘撑着柜台上,隔着黑纱看着那双传神的明眸,语带笑意道:“你。”
姑娘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说话,那人却打断她道:“陆姑娘聪颖可爱,在下实在欣赏,想请姑娘随我回寒舍做客几日。”
明明刚刚进门还是温文平和的,但此刻杭见溪的气势却陡然一转,变得凌厉,不容抗拒,虽然仍是笑着,但那笑此刻却让人遍体生寒。
陆幼清在听到他称自己的姓时就有种不好的感觉,后面的话直接让她明白,这人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虽然对方气势凌人,自己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但自己绝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陆幼清很庆幸今日店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否则就要连累无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