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竹见他爹答应了,喜滋滋的又跑回了屋里,理都没理秦小满一下。
“这不省心的碎娃子。”秦雄又骂了一声,转而对秦小满道:“上车走吧,哥儿。”
秦小满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秦小竹跳脱得意的背影微微抿了抿唇,敛起了眸子,沉默的摸着院子里鼓着大眼的牛。
要是他爹还在世的话......秦小满没继续想下去他爹要是在世会不会也像秦熊一样会给自家哥儿买一条围脖。
他惦记着,要是自家也有一头牛就好了。
那就再不必大清早的过来蹭牛车进城去,干啥都方便。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牛是多稀罕要紧的牲口,村里有几头牛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
“走吧,二叔。”
他抽回神,一个翻身上了板车。
秦小满跟着秦雄,在城中大道分了路。
上县城的日子周遭村子前来县城买卖东西的人比寻常日子都多,早早的街市上便人声鼎沸,能热闹上一整天。
秦小满看着街上到处都是出摊儿挑担的村户。
冬菜瓜果,晒储的干菜,城里人不少是没有田地的,趁着上县城的日子出来买菜买个新鲜的城里人也多。
他没打算在街市上叫卖,这头不乏卖酱菜的人,一罐子一斤重卖十文十五文,口味淡的酱菜价格就是最实惠的,越咸的越贵。
自己这油水炒的酱菜虽不是很咸,但味道极好,怎么也要卖二十文。
叫卖的话定然没什么人买,你若说味道不一般极好的,那势必要尝味道,这个尝那个尝的,只怕东西还没卖出去就去了不少,他可精贵这辣酱的很。
秦小满当头就找去了小食铺,县城人开的干货杂铺,什么干豇豆,酸萝卜卷儿海带豆皮呀,总之储存的久的寻常吃食都有。
“辣酱?”
秦小满往一家以前卖过笋干儿的秦六小食铺去,今儿来买卖东西的人都多,店主忙碌,也比平日吊的高。
听闻秦小满要卖辣酱,摆了摆手:“前头才来了个老婆子卖了十多斤的酱菜来;辣酱,酸菜萝卜都有,今儿我们铺子不收酱菜一类的了。”
“我这辣酱不同,味道好着咧!店主您看看再决定嘛。”
秦小满抱着坛子要打开,那店主不耐烦道:“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凭你那再好也不收。若你非要往这里塞,那我只给五文的价。”
听到这话,秦小满停下了开罐子的手:“不要该你损失!”
小食铺又不止这一家,换一家碰碰运气就是。
秦小满背着背篓继续走,想着这头城南,城东也还有小食铺,就是要多走一会儿。
他却是不怕远。
秦小满穿着街巷,闻着一排溜儿的酒楼传出的香味,他咽了咽口水,这会儿子还不是饭点,不过赶县日里也不分饭点,上食肆酒楼吃席面儿的人多。
他想着忽而停住了步子,酒楼食肆专做吃食,也是有酱菜的,作甚不去问问看?
左右他们家的酱菜寻常小老百姓舍不得花钱买来吃,酒楼食肆里的人都是有钱的主儿,吃食讲究的是味美,不像村户管饱。
秦小满左右张望着,选了家而下没有什么生意的鸿运酒楼,他在门口立了一会儿,还从未进过酒楼,心里不免惴惴的。
想着自己的东西好,他才有了底气,吸了口气从后门钻了进去。
“你做什么的?可是来卖菜的?”
刚进后门就有个厨子叫住了秦小满。
秦小满听人口气看来常有人上门卖东西,为此也更放开了些:“我这里有上好的辣酱!大哥看看吧,清油炒的,味道好的很。”
“还用清油炒的?”
“是啊,猪油膏炒的要凝,清油的不用加热,直接就能吃。”
酒楼里原是不收农户做的吃食的,乡下人家都没怎么见过世面,能做的出什么像样的吃食来。
不过听这哥儿说的好似还懂点,左右是闲着,便道:“瞧瞧。”
秦小满闻言赶忙开了坛子,用内里准备的勺子取了一点出来供厨子尝。
“倒还真没见用清油炒的酱菜。”
酱菜是寻常的吃食,平头人家用来下粥就馒头馍馍吃,自是没人舍得往里头放一百多文一斤的清油。
他尝了一点,下过油的东西就是香,不过试着试着他扬起眉:“竟是有股鲜味!”
秦小满闻言笑起来:“可不是,若非好东西,怎好意思往酒楼送。”
“你这怎么卖的?”
“二十五文的价。”
厨子听了便笑了:“哥儿,你这价也忒高了!”
秦小满挪手躲开厨子又伸过来的筷子:“这不是东西好嘛。”
厨子捏着筷子,商量道:“咱都诚心的买卖,你让些价钱,我一并买下岂非各自相宜?”
“那大哥想要个什么价?”
“二十文如何?”
达到了秦小满的预期,他压着喜意,道:“大哥砍价的也忒厉害了,若是诚心,二十一文拿走。”
厨子犹豫了一阵:“我再尝尝看。”
那味道在嘴巴里缠着人,就想再来一口。
秦小满心想得亏是没在外头叫卖。
厨子又尝了尝,觉得下酒也是合适:“成!拿来过过秤。”
“好嘞!”
二十一文一斤,十斤就是二百一十文。
秦小满原本想把他的坛子要回来,不过厨子说若是好卖让他下回直接就来。秦小满就把坛子还有那一把掩人耳目的菜当人情送了,左右价格不贵。
出了鸿运酒楼,秦小满背着空了的背篓,腰间的钱袋子却是沉甸甸的。
他真是走了运,捡回家的相公竟会赚钱!
第17章
秦小满卖完东西都没等秦雄的牛车,在县城里买了些东西,花了两文钱坐了牛车回家去。
他没有带多少东西回,原能走路,但是杜衡包着脚要人照料,起个身方便都不行。
赶着回家时还没到正午,秦小满在院子外头就要喊了,却先听到了屋里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这最后一笔要拉长一些,否则就该头重脚轻站不住路了。”
“好像也没多难写。”
秦小满推门进去,院子里的人吓了一跳,赶忙就窜到了杜衡背后去。
“这么早就回来啦?”杜衡看向秦小满,有些意外。
上回他卖菜都折腾了大半日,还以为秦小满起码要黄昏些才回家来。
“是咧。你咋出来院子的?”
秦小满满心满肺赚了钱的喜悦,看见自家的院子就想喊杜衡了,但见着家里有外人在,这事儿不能让旁人晓得,他便强压着喜意没嚷嚷。
杜衡道:“柱子帮我挪出来的,在院子里无事,用木棍在地上教他写两个字。”
秦小满见着青石板上铺了一层泥,上头歪歪扭扭的有一排王字,柱子就姓王。
王柱子见秦小满回来了,从杜衡身子的另一头出来:“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秦小满进屋去放下了背篓,从里头翻出了个油纸包,拆开取了一个还有些温热的包子递给了瘦精精的男娃。
柱子还以为秦小满会呵斥他,没想到竟然是叫住给他东西吃,他在大腿上来回擦了擦手,这才小心的接过了秦小满递过来的包子。
白面软乎乎的包子有一股香味,柱子家里贫寒哪里有这些吃食,捧在手里像捧什么宝贝一样。
咽了口唾沫,怯生生的看了秦小满一眼,还是不忘客气道:“谢谢小满哥。”
“去吧,待会儿你娘该找了。”
“欸。”
小孩儿捧着包子欢快的跑了出去,冲出了院子在外头才想起,回头冲杜衡挥了挥手:“我先回去了!”
杜衡点点头。
秦小满从屋里出来,把油纸包塞到了杜衡手里:“你倒是本事,还能笼络了菊花圃的小孩儿来供你差遣。”
杜衡取出了包子:“这孩子好学,说看我像读书人会不会写字,让我教他写名字呢。”
“白菜瘦肉馅儿的?”杜衡举起了些手里的包子,虽是菜多肉少,可能舍得花三文钱一个肉包,想来:“今儿咱的生意不错?”
秦小满拉了条凳子在杜衡身旁坐下,也抽出包子来吃,先前藏起来的笑意早就绷不住了:“好着呢!”
说起这个他囫囵把包子塞进嘴里,然后将沉甸甸的钱袋子取了出来拿给杜衡看:“二十一文一斤卖的,拢共卖了二百一十文,刨开咱的本钱,足足赚了一百三十文。”
秦小满盘算着,辣椒自家种的,那三十文还可以不算,他心里太高兴了:“你实在是会捣弄吃食,怪不得以前家里是做生意的!”
杜衡见秦小满高兴,也扬起了些嘴角:“怎的这么快就卖出去了,价格也还不错。”
“我都没在外头叫卖,径直去了小食铺和酒楼,人家一兑儿就买了去。”秦小满赚钱的心思被激了出来:“咱再多做一些吧。若能多挣点钱,过年也好在家里多添置些物件儿。”
杜衡道:“可是家里已经没有辣椒了。”
“我去别家看看,只要开口说买乡亲都乐意。”
杜衡知道要买还是有,不过一直做一样的就没意思了,道:“我见家里有腌的酸菜和豇豆,除却油辣酱,也能做点油酱菜。”
秦小满一万个满意:“好,听你的。”
过了三五日,秦小满把院子里的柴火劈的劈,整的整,全数收拾了干净。
两人又做了十斤的辣酱和酱菜。
原本是可以多做一些的,但是先前酒楼的人说要好卖才再收,怕东西砸手里,两人都保守的做的少。
这回杜衡做的酱菜还炒了腊肉粒在里头,香的不行。
秦小满把实在是觉得杜衡做的好,自留了一小罐子的酱菜在家里,预备过年吃,不准备拿去县城卖。
除却自留的,他把辣酱和酱菜分装封好放在堂屋的桌子下,等着赶县城的日子再送去酒楼。
落霞县逢二四八赶县城,入腊月的头一天夜里,秦小满照例早早的睡了,翌日要进城卖酱菜,他得早去早回。
睡的迷迷糊糊之间,一阵冷风惯进了屋里,他在床上也是一个哆嗦。
他揉着眼睛起来,发觉竟是连窗户都没关。
外头黑压压的,估摸已经是半夜了,进了最冷的一个月,明显能觉得天气更冷了些。
也不晓得今年会不会下雪,他倒是想下雪,虽是严寒,但瑞雪兆丰年,下了大雪次年的庄稼长的秀。
他搓了搓被风吹的发僵的手,正准备回到床上,忽而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小满下意识的警惕起来,听着动静声不似是耗子发出的细微声音,从堂屋里传出来。他当即在门背后拾起一根手腕粗的棒子,开了里屋的门,轻手轻脚的摸着出去。
昏暗之中,秦小满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心里更是没有底,只觉得自己身体绷紧的厉害。
“小满?”
杜衡端着一盏油灯,开了屋门站在门框处,一盏温黄的灯足以把一屋子的黑暗驱散。
腊月以后天更冷了,杜衡本就睡的浅,又听到屋里一会儿耗子在房梁上窜来窜去的声音,后头还听见猫叫,更是惹的他睡不着。
直到有个猫影一闪而过,他才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本想把野猫赶出去,却先看见了紧攥着根棒子的秦小满:“怎么了?”
“我......我听到声响,怕是有小偷进来。”
秦小满看见杜衡,也不知是他举着油灯光亮还是如何,连自己都不知自己松了口气,一刹那之间绷紧的神经给松散了下来。
虽是什么都没做,但他却好似干了一场大的力气活儿,手脚有些虚浮无力。
“门都好好拴着呢。当是有只夜猫溜了进来,先前在我屋后叫,怕是顺着耗子想捉发出了声响。”
杜衡安抚道:“我先还想着怎么把猫给赶出去,起来不便就由着它了,没想到倒是把你也吵醒了。”
“那就好。”秦小满听完喃喃了一句:“小猫耗子的倒是不妨事。”
杜衡看着秦小满神色不太对劲,额头上还有一层细碎的汗,他放轻柔了声音: “回屋睡吧,明儿不是还要去城里嘛。我守着呢,没事。”
秦小满抬头看了一眼杜衡,走过去扶住他:“好,我先送你进屋,这就回去睡。”
杜衡随着秦小满重新回屋子去,不由得看了一眼扶着他的人,他发觉秦小满的手再抖。
秦小满给杜衡掖好被子,动作很轻很慢,神思有些飘忽,杜衡也没催促,好一会儿后秦小满自发也觉得自己磨蹭的太久,便道:“那我回屋了。”
杜衡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要是害怕的话,我陪着你。”
秦小满明显的楞了下,他动摇了一刻,却立马道:“我怕啥,自己家里还有什么怕的。以前一个人都住那么久了,而下两个大活人了呢!没什么好怕的……”
说着,说着,秦小满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的语气逐渐弱了下去。
但是他又实在是开不了害怕要人陪着的口,怕人晓得了他的软弱,挣脱开杜衡的手就要跑回屋去。
年长的怎会不晓得年幼的心思,杜衡由着他辩,见着要出去了的人,连忙道:“我夜里要起夜不便,若是你在的话我就好叫你帮忙了。”
秦小满看向杜衡,他搓了下手臂,抿了抿嘴:“也是,那,那我今晚就在这边睡吧。”
杜衡干咳了一声:“你屋里不是有个榻子嘛,我在榻子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