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而下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秦小竹却一下子就不肯了,说是想嫁个讲理的读书人,不喜欢大老粗。
说着孙东梅看了一眼杜衡。
秦小满蹙起眉,他跟秦小竹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并不对付,但是却很了解他的心思。
听她嫂子一说,他当即便道:“咋的,他想找个杜衡这样的?”
孙东梅笑着拍了秦小满的手臂一下,低着声音只两人听得见:“谁让你家杜衡那么招人,这朝见过了无暇美玉,哪里还装得下素银簪子呢。”
秦小满瘪起嘴,他就说这秦小竹历来讨厌上他们家的门,这一年来送东西也愿意自己跑了。
早觉得不对劲,幸好是自己有防着。
“好了,反正家里就为着这事儿公爹和娘吵的没完没了,我也不敢多说什么。总之他们自己会拿主意。”
秦小满想着不管争论结果如何,反正大抵上是会就这两家中的一家选一个出来,说来又有喜酒能吃了。
“我就不去打断二叔跟二婶儿吵了,待会儿见着我来,两个人吵的更凶。”
孙东梅了然的点点头。
“嫂子你空了就到我那边来说说话儿嘛,整日在家里多憋闷。”
孙东梅笑着应了声:“欸,好!”
杜衡没凑上前去听两人说些什么,见着秦小满说完过来拉着他便往外头走。
“怎的了?”
杜衡看着拽着他手腕直冲冲走在前头的哥儿。
“我说让你少跟秦小竹来往,你非要客气客气,瞧瞧现在家里吵的那么凶就是为着你。”
杜衡睁大了眸子:“因为我?”
小堂哥爱上弟夫的家庭伦理瞬间从杜衡的脑子里飘过。
他忽然就紧张起来,这事儿传出去怕是很难听吧。
这样子以后还要不要跟二叔家来往,若是来往的话再见到秦小竹怎么办?
那不然自己前去找人说明白?
问题是他什么都没干啊!
“诶诶诶!”
秦小满见着出神的人,连忙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你!”
“说是县城里有户读书人家也看上了秦小竹,有意提亲和李家撞上了,秦小竹见你是读书人觉得好,而今瞧不上没读书的,想着城里的那户人家呢。”
杜衡长松了口气,摸了下鼻尖:“吓我一跳。”
秦小满插起腰:“你还想着真有点什么啊?”
“我哪有!”
“你是不是觉得秦小竹长得比我好看,也比我性子柔和是不是?”
“我没如何跟他接触,也没仔细瞧过,怎么会拿来跟你做对比。”
“哼!”
杜衡上前去拉着秦小满的手:“好啦。我什么心思你心里没数吗。”
秦小满哼哼唧唧的,两人拉拉扯扯的回家去,到底没掺和秦家这事儿。
翌日秦小满要上县城去卖清油,顺道还要买点酒曲回来放着,预备芦粟成熟了以后好酿酒。
地里暂时没什么活儿,其实杜衡也可以去县城里,不过而下有空着的功夫他还是选择在家里读书。
六月的天数不多了,待到七月芦粟和黄豆成熟又有的忙,趁着现在能多看点书便看点。
杜衡在家里看书又写字,中午的时候饭也吃的简单,一直下午有些晚了秦小满才赶着牛车回来。
除却要买的一些简单家用,秦小满还带回家来一大捧的夜香木,隔着老远就能闻见一股并不好闻的气味,连大黄牛都扭着脑袋甩尾巴。
“我特地饶了路去折的花,虽是并不多好看,闻着也臭熏熏的,但可以驱蚊子。”
秦小满递给杜衡,示意他拿去插在里屋书桌前的花瓶里。
除此之外,又还有一大捆的艾草,一下午的时间已经长老的艾草被太阳晒的没有了生气。
和着谷草搓绑成草绳晒干,夜里丢在炭盆点燃,起的烟也是能驱蚊的。
农户人家买不起城里上好的驱蚊水,这便是自制的简易驱蚊烟。
杜衡对这驱蚊效果持有怀疑的态度,可小满对赶蚊子的事情很上心,杜衡夜里被蚊虫闹得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他总想着怎么给解决一下。
夜里杜衡在灶房里忙碌,秦小满便早早的跑去了里屋。
白日蚊虫少,但一入夜就飞跑了出来,灯火前一笼一笼的打着旋儿飞。
虽可以早些把窗门关上,可阻止一部分蚊虫飞入,但大夏天的本就热,如此关门闭户的一点风都不通,又热的够呛。
秦小满便找出蚊帐剪成窗帘一般挂在窗户上,如此既能开着窗户通风,也能阻止蚊虫飞进屋里。
安置好窗帐,他又早早的点起自制的驱蚊香,一缕白烟冒起,伴随着艾草燃烧,屋里也有一股艾草的味道。
一通折腾,夜饭吃过了,杜衡回屋的时候闻见一屋子的花草味道,并非香甜,而是混杂的艾草以及夜香木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但也没难闻到不能忍受。
不得不说,再此折腾下,安静下来便总萦绕在耳边的蚊虫声不见了。
杜衡坐在油灯前读书的效率肉眼可见的增长,夜里还能直接写完一篇文章。
秦小满不喜欢读书写字,以前他爹在世的时候要教他写两个字,没在他爹怀里坐一刻钟就想从他爹的腿上滑下去,比起外头的小河蝈蝈,写字这等事情就越发的无趣了。
到头来学下的字没几个,为着躲避写字倒是学会了研墨。
夜里寂寥,秦小满磨好墨汁,在杜衡看书的时候拿起笔筒里的竹竿笔,粗制的毛笔质量本就不好,又是秦先生在世的时候用过的,而今毛都已经张开了,凌乱的像炸了毛。
秦小满坐在杜衡旁边把毛笔上的杂毛扯掉,折腾完毛笔,安静下来坐在杜衡身旁待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要打瞌睡。
杜衡便打发回去床上,他睡了一觉睁开眼还见屋里亮着。
炎热的上半夜里,他打着蒲扇,瞅一眼还在烛光下用功的身影,嘟囔催促一声杜衡该上床歇息了。
第46章
七月里, 地里的芦粟已经染红了一亩地,与之高扬起头颅迎接灼烧烈日的成熟庄稼外,另一片地里低矮的黄豆也相应成熟。
只有靠双手收割而鲜少有投机取巧器物收割的年代,收割庄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方式, 无非便是收割, 锄挖。
黄豆低矮和先时的油菜收割没有什么两样, 芦粟枝干硬, 用上镰刀砍断枝干扛回家,两者要二次加工, 再进行果实的采摘。
天方才亮杜衡和秦小满便下地去把芦粟给砍了, 待到辰时左右, 一亩地里像举着火把的高粱已经尽数倒地。
秦小满把高粱捆成一捆柴火般,扛起放在黄牛身上。
乡间田地上板车用不了, 除却村里的主路外, 其余的都只是能过一两个人的窄路, 板车两大个轮子根本就没法通行。
要是板车能来,三两趟芦粟就全部拉回家了。
而下单靠牛驮的话,起码得多跑两回。
于是砍了一半的芦粟秦小满就开始把庄稼捆在牛身上赶着送回家去, 留杜衡一个人在地里砍芦粟, 如此等他芦粟砍完了, 这头也差不多运完。
有牛帮着驮运, 总是好过全靠人力扛回家, 一个肩头大不了挑两捆芦粟,这就要跑好多趟了。
七月的天气正是热火朝天,辰时就已经开始热了, 若是活儿不赶着在太阳大肆出来前干完收活儿, 在地里皮都能晒掉一层。
一到这个时节里中暑昏倒在田地间的人多的是, 家里也是常备着马兰,冲泡着水清热消暑,要么就是苦的人咂舌的野茶。
秦小满小心的拾腾芦粟,成熟了的庄稼不轻手些果实都给打掉了,损了一粒一颗都叫人心疼。
杜衡穿了件把身体遮盖的严实的衣衫,却也不能全然抵挡住割人皮肉的芦粟叶子,这枝叶根玉米的叶子一样,微有些割人,飞虫蚱蜢的也多,一双手和手腕尽数是一条条的红痕,又痒有疼。
庄稼枝叶上的灰尘,汗水又出来浸着身子,总之是极不舒坦的。
他憋着一股气,不敢歇息的把地里的芦粟全部给砍完了才松懈。
农活儿一旦停下就再不想干了,比起在家里安然坐着读书,这些活计属实要累太多。
前些日子一直都养着睡前和晨起读书的习惯,今儿秦小满原本是不让他来下地的。
可念着一亩地的芦粟,若小满一个人忙活必然是要折腾许久,两人一道出来,太阳再晒人前就收完了庄稼,这比小满在外头晒太阳强的多。
芦粟的果实可以磨成粉做馒头,做面条,但味道不如何好,价格自也比白面和稻米的价格要低,是穷人家饱腹的选择。
虽芦粟的果实价值算不得高,可对于农家人来说浑身都是宝,这承载果实的芦穗再摘除果实以后可以捆扎成好用的扫帚,芦杆和芦根以及叶子都能做柴火。
低矮的黄豆价格虽高不少,可摘除豆子以后,也就只能做柴火了。
今年一亩地的芦粟和黄豆,产量也还都不错,一石多些差不多一石半的模样。
油菜是今年这三样庄稼里产量最高的,但是总得来说都已经超过了秦小满的预期,高兴归高兴,毕竟有了油菜的高产量在前头,后头两样庄稼产量好他也没有高兴的吃惊的程度,心态平和了不少。
“你们家的黄豆长得真好,浑圆浑圆一颗,干瘪的也不多。你大哥跟我说起,还说明年也想种些黄豆咧。”
午后天气最是热的时候,家里收的高粱和黄豆从植株上剥下以后都晒在里院子里,一片红的,一片黄的,颜色不刺眼,却是足以让只有守着玉米和稻谷的人家眼红了。
孙东梅带了个草帽,她料理完了家里活儿计,秦伟出门去了,男人不在家她也没心思午睡。
这朝空闲了便过来走走,听说两口子的芦粟和豆子收成都好,过来瞧瞧也找小满唠嗑。
太阳大,收回来的黄豆植株和芦粟两个太阳就晒的焦干,天儿没有要下雨的意思,秦小满也没往柴房里收。
主要是柴房他还想空点位置,得空了去私山上把那些木头树枝的收回来放,这庄稼枝干不禁烧还蓬松占地方。
先时收的春笋外衣和油菜就已经占了不少地方了。
秦小满预备着得空给甩到屋檐下堆着,等秋收后拿去做田产税缴纳给县里,左右县里也是要柴火的。
孙东梅过来时,杜衡和秦小满也没有午睡,吃了饭两口子正在堂屋门口用芦穗扎扫帚。
“大嫂,快来屋里坐。这堂屋门口最是凉快了。”
“可不是嘛,家里也是就属这儿最凉快,时时还有风吹过。”
孙东梅瞧了黄豆又看芦粟,农户都喜欢看这些东西。
瞧的够了才朝屋里那边去,杜衡见状起身去给孙东梅倒了杯凉茶水吃。
“扎了不少嘛。”
孙东梅看着地上摆着的上十把扫帚,捆的很扎实,芦穗也修剪的齐整:“可是要拿去县城卖?”
秦小满递了条凳子过去,他拍了拍扫帚:“我相公做的,他手巧,捆的比我的好看。反正芦穗不少,自家里用不了这么多,拿去县城里还能卖上十文一把咧。”
孙东梅笑眯眯的:“你们俩可真能干。”
杜衡看着剩的芦粟不多了,看着两人唠嗑,他一个男子便撤了,说是回屋去午睡,实则是去看书。
两口子心照不宣,读书这事儿没必要拿出来嚷嚷,若是考的中也就罢了,要是考不中嚷的外头的都晓得了,张口闭口的说道也没意思。
“大嫂你拿一把扫帚过去使呗,新扎的扫地扫的可干净。”
“我过来走走,咋好又拿东西。”
秦小满笑着塞了一把过去:“说的什么话,自家人。”
孙东梅笑了下,把扫帚放在了旁边,屋檐下没有男子,两人也便闲聊起来。
“这眼见着又要秋收了,我每年到这时候既是高兴又心慌,秋收的时节最是乱的时候。”
鱼龙混杂,丰收的季节里偷东西的小贼最是不安分,还贫瘠萧条些的地方还有山匪下山抢东西。
不过好在落霞县虽不是什么富庶之地,好歹是没有土匪作祟,但是小贼也足够让人提着百分的防范之心,若叫人得逞偷了东西,自家损失了不说,秋后纳税才心焦。
“怕什么,再有小贼也不敢上二叔家里,且不说二叔就能呵退人,家里几个强健的男子还怕这些小贼。”
孙东梅笑着说是:“倒是你俩人口少,这又收了庄稼可要更小心些。”
秦小满而今不是一个人住着,他不怕。
“欸,小竹的人家可选定了?”
孙东梅微叹了口气:“娘和小竹执意要城里那户人家,公爹也拗不过他,李家也晓得了这事儿。李老爷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和公爹有些交情在,总不至于为了一桩亲事翻脸,但是李老五挺是伤心的,听说又要出去继续做生意。”
秦小满摇了摇头:“选李老五不挺好的,好歹是一个村子的人,终归是知根知底儿,再者隔的也近。”
“是咧,公爹便是说小竹要是去了李家,以后要受委屈公爹当即就能去给他做主。李家也诚心要小竹,礼钱什么的都好商量,说可以比照着杜衡的来,可小竹却像是叫人下了降头一般,非要城里的那户不可,说什么都不肯。”
“而下算是拒了李家,公爹气的不行,可再气也得去城里疏通人脉打听那户人家的情况。”
秦小满喟了口气:“若是县城里那人家好也就罢了,就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