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茅迁正神色凝重,见我看着他才反应过来,弯下腰来低声道:“大人,这是公主府,没有皇上的旨意锦衣卫也不能就这么闯进去。”
皇上的旨意……皇上现在应当没有工夫下旨意。
做臣子的自然得见机行事自己把事情解决了。
我抽出茅迁配在腰间的绣春刀,直接扎在了徐管事的大腿上。
徐管事发出极痛苦的一声惨叫,公主府侍卫纷纷拔刀。
“瀚王府的木轮椅子打的不错,回头卢某派人送徐管事一辆,不过这刀是茅迁的,就不留给徐管事了。”
我将刺进去的绣春刀又拔出来,徐管事腿上血流如注,脸色苍白淌下豆大的汗,扶着他的两个侍卫对我怒目而视。
“守住……不能把他们放进去。”徐管事一张老脸都疼得扭曲了,被人扶进去前仍咬着牙下令。
扎徐管事这一刀是我算错了,不但没吓住他们,还让公主府的侍卫更加坚决地守在门内不让出一丝缝隙。
外头的锦衣卫没得董君白的令不敢贸然闯公主府,茅迁急得两眼发红却也只能等,边洲更是突然消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雁长飞给我这么个人使唤,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只有替他们王爷打抱不平骂我的时候最积极。
可是青霭不能丢,再晚就更难把她找回来了。
我一手握刀一手滚动轮椅朝前去,公主府侍卫领头的那个将刀在身前一横,面上带着紧张道:“卢大人,这里是公主府,既然公主没有邀请您,还请您不要无礼闯入。”
我当没听见,继续朝前,领头的侍卫终于出刀架在我的刀上,我使了巧劲儿旋开,却在两招之后被他挑飞了绣春刀。
那侍卫睁大眼睛吃了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我,茅迁也愣住了,大概是觉得卢青枫即便只能坐在带木轮的椅子上行动,也不会在三招之内被一个侍卫挑飞了刀。
握刀的手也空出来了,我便用两只手推轮子,这一次,侍卫将刀架在了我脖子上:“卢千户……别再往前了,要想搜府,得拿圣旨来才行,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外头站了无数锦衣卫,除了我和茅迁,没有人跨进公主府大门一步。
无声僵持一会儿,茅迁在一旁低声道:“卢大人,要不咱们还是等皇上……”
茅迁话音未落,忽而被一把低沉粗重的嗓音打断了:“这是在做什么?”
有人上了公主府大门的台阶,走至我身侧,两指夹着领头侍卫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刃将刀缓缓移开了。
我一回头,只见雁长飞一头卷毛乱糟糟,正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边洲则跟在他身后。
原来方才边洲不见是找雁长飞去了,那他和雁长飞说了我去灵净寺的事了吗?
不过说不说都不要紧,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怎么闯进公主府找到暗道抓住董婵还留在府里的心腹。
我扫了一眼公主府大门外雁长飞带来的上百名牛高马大的漠国护卫,答道:“这儿有人欺负瘫子。”
雁长飞:“…………”
第53章 漠国人水性向来比大魏人差
公主府的那些侍卫在锦衣卫面前自然是不够看的,只是公主这层身份压着,没有人敢无令擅闯。
不过终于还是有人闯了进去,奉的雁长飞的令。
两百瀚王府的护卫如同下山的野人,粗鲁野蛮地在府中开出一条道来。
“假若哪一日大魏和漠国打了起来,必定有你今日撒这一娇的功劳。”火把燃出的黑烟飘上公主府上方的天空,雁长飞推着我直接朝里去。
我无视他后半截话,四下看看,只见公主府侍卫个个气得面红耳赤却不敢真拿刀往漠国护卫身上招呼,想来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一动刀,往小了说是和漠国护卫之间的摩擦,往大了说也可以是行刺雁长飞——这便给了漠国一个开战的绝佳理由。
“不会打起来,他不敢。”我道。
边洲是个能干的,在公主府里搜了不到一刻钟,就把董婵心腹、青霭的丫鬟和护卫都搜了出来。
董婵心腹却是个废物,在边洲手下没坚持住一炷香的时间就把密道给招了出来。
心腹在前头带路,边洲一边问他:“密道的出口在哪儿?先交待了。”
心腹是个腿脚不便的跛子,走路一脚深一脚浅,被揍过的脸肿得像包子令他说话含糊不清:“不知……公主没说……”
密道入口在公主府后花园假山的一个山洞里,心腹一路没耍什么花招,只老实带路,到了山洞前将手一让:“王爷、千户大人,密道入口就在此处,请随我来。”
边洲紧跟在董婵的心腹身后,雁长飞推着我走在边洲后头。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雁长飞低声道。
我听他这么一说,注意力落到心腹身上去,此时他身影一转已经进了假山山洞里,火把的光将幽黑的山洞映亮,边洲只离开几步跟着,看他背影毫无异常,不像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样子。
雁长飞步子慢了下来,推着我往前移了半圈,就在此时,我忽然嗅到空气里多了一股原本没有的淡淡的奇怪气味。
硫磺。
糟了,我心头一凛,急忙大喝一声:“都躲开!”
雁长飞第一个反应,将我抄起抱住就跳进了假山旁的池子里,紧接着十几瀚王府护卫如同下饺子般下进了水里。
心腹一声嘶吼,下一瞬,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水面之上传来,池水震出波纹,无数火光冲上夜空,又如流星般坠落进池子里,伴着火光坠进来的还有无数大小石块。
在水下憋了会儿气,雁长飞忽然低头将嘴唇蹭过来,我猜到他是要渡些气给我,直接一肘杵在他胸口将他推了开去。
就是这一推,正好一块石头堪堪擦过他脸侧,砸中了我的额头,淡红血水在水下雾一般散开,雁长飞立马一手抱住我往池边划过去,找了个地方上岸。
轮椅在方才的爆炸里炸成了碎片,我只能坐在池边一块大石上,雁长飞一边给我包扎额头上伤口,一边听边洲说着假山的情况。
董婵的心腹已经炸死了,假山里边确实是密道入口,但现在已经被炸塌,一时半会儿恐怕清理不出来。
“最快要多久?”我问。
边洲:“最快也得半个时辰。”
我遥遥看着假山的所在,那块地方这会儿已经成了平地,满地碎石沾着血肉,火跃在上头映亮一池子水,雁长飞站在我身侧,没说话。
茅迁听到动静从外头进来了,一问情况,眉头立即皱起:“若是这密道出口在城外,半个时辰足够她们逃走了。”
雁长飞道:“劳烦茅百户去请指挥使大人的令,让锦衣卫的人出城去搜。”
茅迁沉默点了点头,转身快步出去。
边洲看看我,又看向雁长飞,道:“王爷,城内尚且寻不到公主踪迹,唯一知道公主去向的人又死了,出城去找怕也是难。”
雁长飞没回应边洲的话,而是吩咐道:“先去给卢千户找身干衣裳来。”
话音才落,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边洲立马转身走了。
雁长飞眉头皱起,弯下腰来凑近我,我猝不及防身体一轻,整个人已经被他拦腰抱起,疑惑道:“你做什么?”
“先随便找间屋子让你暖和些。”
雁长飞抱着我朝最近的屋子刚迈出两步,忽然有一护卫带着人朝我们过来了:“王爷,千户,这女子说知道公主的去向。”
我定睛一看,认出来跟在护卫身边的年轻丫头正是青霭身边的丫鬟,她双眼通红,抽噎道:“卢大人,我,我想起来小姐和公主她们说话时,好像听到了河边两个字……”
我:“备车!出城!”
入夜后城内水路关闭,乘船是出不了城的,唯一可能是公主府密道通向城外,她们先从密道出了城,再去河边坐船。
马车飞驰,雁长飞在马车里用张毯子裹着我将我身上湿衣服换了下来,刚系好腰带,雁长飞扭头打了个惊天的喷嚏。
我看他身上滴着水的湿衣裳,道:“你自己也换身衣裳。”
雁长飞点点头,将身上湿衣服换了。
中京城外能通船的河只有济水河,锦衣卫五所出动,正骑着快马沿河搜人,秋夜冷风阵阵中,燃烧的火把将济水河描成一条火龙。
正撩着车帘看外边,边洲从前头策马回来了,喊道:“王爷,河上有船!”
我心下一紧,视线朝河面上搜寻,果然隐约在河面上看见了一艘船。
雁长飞立时掀帘下马车,要了匹马,翻身上去驱马过来,问我:“一道去?”
没了轮椅,和雁长飞一起行动势必会对他有所拖累,我摇摇头,见他一头卷发仍湿着,搭在肩上,随口说了声:“有劳王爷。”
雁长飞稍一愣,微微颔首,一拽缰绳掉头追上去。
马车追不上雁长飞,待得马车到岸边时,只见济水河中央一艘客船正快速往离开中京城的方向去,河里数名漠国护卫正往岸边游过来,还有一些锦衣卫则追着那船游过去。
“怎么回事?”我问一个留在岸边的护卫。
护卫回话道:“回千户,咱们没船,骑马追到这儿就追不上了,这船有古怪,方才咱们在岸边喊话,船既不靠岸,也无人应答,王爷便下令泅水追船,只是漠国人水性不大好,追不上那艘船,游到一半体力不支就都回来了。”
视线朝岸边一搜寻,没见着雁长飞,又问道:“你们王南风知我意爷人呢?”
“王爷也下河去了,”护卫皱眉,面上隐隐现出担忧之色,“漠国的人里,现下只有王爷一人……还未曾往回游。”
这一晚上雁长飞为找青霭忙前忙后,我内心自然多少对他有了些感激之情,然而此时却觉得他在添乱。
青霭在不在这艘船上还难说,有锦衣卫下水去追就行了,漠国人水性都不好,也不知道下去凑这热闹做什么,这要是把雁长飞搭进去了,青霭找回来我们兄妹俩也没命过安生日子了。
我回头叫住一个锦衣卫:“找几个水性好的锦衣卫下水去,瀚王……”
“哗啦——!”话未说完,河面上有什么东西突然冲出了水面。
我转头一看,正见夜色下河面中央一条湿淋淋的人影跃上了那艘客船,人影高大如山,踩得不大的客船一晃。
久没动静的客舱这会儿终于出来了五六个拿刀的黑衣人,齐齐动手向那人影砍去,那人影是个武学高手,空手夺了把刀,一盏茶的工夫不到,便听几声“扑通”,黑衣人们落下了水去。
“董婵,卢青蔼,出来!”
人影将刀钉在船板上,声音粗野而厚重。
“那是瀚王……”我身边的那个锦衣卫呢喃道,“漠国人水性向来比大魏人差,瀚王竟是第一个追上那艘船的。”
我无心去理会他的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客船的舱门,舱门里烛火摇晃,不见人出。
水里的锦衣卫们陆续爬上船去,将客舱围了起来。
雁长飞继续说了句什么话,声音不大,这边听不清楚说的什么了。
“别出去!你答应我了的!”客舱里赫然传出董婵的尖叫。
片刻后,一道纤细人影从客舱里钻了出来。
是青霭。
接着又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从客舱里冲出来便要往河里跳,被船上的锦衣卫们及时拦住。
夜风凉,董婵充满绝望的哭叫声回荡在河面上,客船被锦衣卫控制住,往岸边过来。
第54章 王爷晕倒了
城门外围着三层锦衣卫,城门两侧篝火燃着,映得那顶明黄轿子泛着刺眼亮光,锦衣卫和漠国护卫们停步行礼,轿子窗帘布被撩开,现出君王俊雅玉面。
雁长飞一身黑衣浸湿,卷发弯曲,站在火光里像只高大的水鬼,冲董君白微微欠身。
董君白:“听说瀚王出了不少力,多谢了。”
话音落,董君白视线扫向了我这边,做臣子的见了君王理应下马车行礼,但我现在是个瘸腿臣子,行起礼来必定难看得紧,反倒是冲撞了君王。
是以我把帘子放了下来,坐在马车上没动弹。
青霭又向来乖巧懂事听兄长的话,见我不动便也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
董婵被董君白领走,青霭则跟着我回了瀚王府,被安排了一间小院住下。
小院门外四名护卫把守,青霭站在门口:“哥……”
我:“你先进去,伺候你的人晚点儿带过来。”
青霭还想说什么,有人来禀:“卢大人,提督大人找。”
是张闻找,还是有人借张闻的名义找?
都得去见,没了轮椅,只能坐在椅子上被人抬过去。果然,待客厅里是两个人,董君白坐在主位上喝茶,张闻拢袖站在一侧。
“这么久了,身子还没好?”董君白看我双腿一眼,放下茶,“瀚王府的大夫看来是不大中用,张闻,待会儿差人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看。”
我道:“谢皇上,微臣的伤这阵子已经养得渐好了,伤筋动骨恢复慢乃是正常,府里的大夫医治得很好,不必去麻烦太医了。”
董君白神情稍一愣,似有斟酌,道:“枫儿,你今日怎么了?方才在城门口处也是,似乎对我……有些冷淡。”
这该如何解释呢?我看着他的脸,只觉得什么也不想说,可他是皇帝,哪儿有皇帝问话人不答的道理。
沉默许久,我道:“今日落了水,大概是着凉了,有些不大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