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就是觉得,很好玩。”朝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东西,然后喃喃道,“很有意思。”
走了一段路发现身后没什么动物跟着他们,严景倾也放下了心。他重新放好背篓,这野猪分量可不轻,虽说是小,但是给自己煮了还是暴殄天物。城镇里有许多官老爷爱这些新奇物什,说是珍馐美味。农村里的人基本遇到也不会怎么宰杀,都是拿去卖,比自己吃了还要赚。
他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和朝言解释道:“现在天早,我们把这只野猪拿去卖掉能换来大价钱。你想去街上看看吗,到时候再添一点家用……”
“好。都听你的。”朝言还从来没去过街上,若是能跟着他一趟出门倒也不错。
好在严景倾的担心是多余的,直到他们回到家,也没有什么大型动物跟踪过来。其实山里的这些玩意,出什么事都是正常的,也可能在它们之前那大野猪就已经遇到了危险。
回到家里严景倾推出了那个小农车,野猪身材比较小,上面还能坐下一个人。朝言被他扶着坐下,严景倾二话不说便拉着车走了。
这下了山,周遭的环境可谓是豁然开朗。一条清晰而宽广的大路预兆着他们的方向,也方便了农村里的老百姓。严景倾唯一觉得方便的就是于此,他随口说了句:“若是以后都能有这样的收成,以后就不用愁了。”
不过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卖只野猪也就补贴一个月的生计,还得是省吃俭用才能多出钱。但一个月只能有这一只可不行,严景倾心想着家里最近意外有些多,明个再去庙里烧个香算了。
也算是为朝言祈福一下。
两人一路赶去了晚间的集市,夜里外头没有太多人,妇女偏少,都是中年和一些年轻的公子哥在外头晃荡。严景倾随处找了一个地停下,还没怎么吆喝,周围就已经有不少人注意他们了。
两个小年轻模样都俊俏的很,有个大娘还以为是兄弟,倒是热情的问了句:“小兄弟,带着弟弟出来卖肉呐?哎呦,这野猪看着是好货,不知道今个怎么卖。”
朝言没体会过这样的热情,所以不敢说话。
大娘看这少年眼覆白绫,心下明白一些,又低声道:“你弟弟……?”
严景倾不愿说太多:“嗯,前段时间眼睛受伤了,不能见光。”
大娘见他俩兄弟神色冷淡也不爱搭理人,便没继续说,推着自己的菜篮子揉揉腰就准备回家了。天色已经快不早了,黄昏时的人几乎都要准备回家吃饭,这个点能不能卖出去都不好说。
不过严景倾既然已经出来了,便准备多等一会儿。
他看了看附近有个面馆子,便准备等会儿直接在那吃两碗素面得了。
还在犹豫呢,车旁边忽然经过了两个穿着有些像官场的人。那两人的衣服严景倾也不懂该是什么职位,但也不好惹,所以他便简单说了句:“两位要买点吗?野猪肉今天新打的,保证新鲜。”
一旁有些瘦的那人没有搭理,只是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你看这东西看干嘛,等会儿不是要去见二……”
壮实的那个人敲了他一下,警告道:“在外边是你能随便将那位爷的名号说出来吗,不过听说他为人张扬大胆,最喜欢探寻些野味过嘴瘾,不如买了献上,保不好会奖赏我们。”
这么犹豫一番,这两个人便下定决心,要买这只野猪肉。
严景倾只好按市价说出口,也没敢要太贵,只是这两个官员看着目中无人,但好像有更急的事情连周旋都不愿与他多说,给了钱拿了肉就直接走人。
唯独走的时候那个瘦子瞥了朝言一眼,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还没完全走远呢,朝言还听见他们说道:“我找了乐坊好几个舞姬,各个都是顶尖的美人,二公子吃完又可以……”
话音未落,那两人贼兮兮的笑声有些恐怖,朝言觉得话语些许污秽。
严景倾无言以对,收了钱放到口袋里。买了就算了,懒得理会那些有钱人的想法。他让朝言坐好,径直朝面馆走去。
第7章 喜酒
那一整只野猪肉卖了不少钱。
想着朝言现在依旧在补身体的情况,他招呼对方在这坐下,自己过去和店小二要了一碗素面和一碗肉丝面。
原本就想这么将就着,可朝言鼻子又太灵,他知道自己碗里的肉丝和面前人的碗不是一类。朝言连忙摇头,想将碗推给他:“景倾哥,你不要全想着给我,已经被你照顾那么好了,你还把什么东西都让给我……”
他声音怯懦而喑哑,又好似又一丝羞愧。
罢了,严景倾怕朝言对自己负担又太重,便说道:“那我让他给我打个鸡蛋,这总行了吧?”
两个人推搡这段话被店长和那小二看在眼里,店长是个老大叔,笑的憨厚:“你俩兄弟感情那么好,那我免费再送你一个鸡蛋,这你该放心你哥不会吃不饱了吧?”
这也是严景倾第一次在外边吃饭,没体会过这样的人情世故,忽然被人赠予倒心上一热。他连忙道谢,然后淡笑不语。
两人在面馆用完饭菜,便驱车在暮色下往家中赶。
从这里回那半山腰,也得一个时辰,估计夜里有的凉。严景倾没敢买什么东西,只是从街上买了一点种子,准备过几天去种菜。
池塘打好以后还得买鱼苗,要为长远做准备。
载着朝言的车一路回到了半山腰,远处村长那地方远远望去竟灯火通明,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一阵吵闹。严景倾向来是不去凑这个热闹的,刚打算带他回家洗漱休息,身旁就经过了几个人。
是这村里年纪跟他相仿的两个年轻小伙子,一个叫王生,一个叫陈堂。
被拍这一下,严景倾只是客气的问了句:“怎么了?”
陈堂皮肤白些,另一个常年下地全身晒的黝黑,月光下笑起来显得格外老实巴交。“你还不知道啊,明天我就娶媳妇了,我爹娘在去村长家里张罗呢,我过来就是让你明个过来喝喜酒。”
他说完话,眼神往身后瞥了眼,看见了朝言:“啊,这就是你救回来的那个人?他好了没,明个也一起来,沾沾喜气,好得快。”
这年纪的小伙子,血气方刚,几乎就是父母之命谈好了就准备娶亲,自然是乐的高兴。陈堂还没娶亲,不过为人长得倒是正气些,若是以前严景倾还不在的时候,他也算是被好几个姑娘惦记的。
陈堂是读书的,他爹娘就盼着他去考取功名,所以从没让他下地干活。
不过他见多识广,当即笑骂了句:“你以为是冲煞气啊,他是受伤了又不是被诅咒了,怎么可能吃你一顿喜酒就能好。不过……”
陈堂顿了顿,将喜糖递给还坐在车里的朝言,笑说道:“既然你被严兄救了回来,以后就是我们朝家村的人了。给,吃个喜糖好得快。”
严景倾看他俩兄弟对朝言的态度都不错,于是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朝言慢吞吞说了句好,然后伸出手指将糖纸慢慢剥开了,有风正好吹开了他的白绫,他将糖完全吃进去后又重新绑了下。
眼前正好是上坡路,陈堂心思缜密,马上说道:“我们两个帮你一起吧,这段路难去。”
“多谢。”严景倾也没拒绝他们的好意。
这两个大小伙子,看着耿直实际上倒还算是有少年人的青春朝气,王生力气大,推的轻而易举。不过陈堂虽说是主动帮忙,但他力气可没王生那么大了,还有些吃力。
几人一道回了严景倾家,原本是还打算给他们倒点茶喝,可王生那小子今个好像异常兴奋,又急着去找他别的兄弟。陈堂有些头疼,做了个摇头的动作,然后还正经的与严景倾告辞。
临走的时候,朝言正好下来,自己摸索着回去。陈堂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回到家中,严景倾望着自己这一间说不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房子很伤脑筋。一直睡地铺也不是个办法,到时候把另一间收拾出来,单独做个房间算了。
这么想着,他也没有立刻跟朝言说,只是煮了点热茶放在桌上,准备让朝言夜里口渴了再喝。
隔天两人都起的有些晚,一个是昨个连夜奔波都累了,还有一个是上午要去参加别人的喜酒,不用忙着去干活所以偷懒了些。
严景倾在打磨桌子,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是你第一次去看别村里的人,应该会有很多来问你的。你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照常答普通的事情就好了。村里的人都太热情,年纪一到就喜欢张罗婚事,所以……”
朝言是个双儿,这个事情最好还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
他乖乖说了声:“好。”
差不多快到十点,两个人就收拾好往村中心去走。估计这会儿新娘已经接到了王生家里,两个人徒步走过去,老远就能听见鞭炮声还有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
朝言拿着盲杖,但严景倾怕路过的孩子不懂事伤了他,又上手拉着朝言的手腕,径直朝他家里走去。
村子里的人结婚,来参加的人还是要计数给钱的。
这是规矩。
但农村里不讲究那么严格,都是些老百姓,有些家里只有老人的给俩鸡蛋就算是喜钱。严景倾和他不算亲戚,算是邻居,所以给的也就那一点。
才刚进来,招待严景倾的还不是主人那一家,李大娘看见他就跟猫见了鱼一样两眼 放光,当即拉着她侄女的手就过来了。
严景倾心头又开始冒汗了。
不过碍于这会儿朝言还在这,李大娘也没敢聊直白的,就是嘘寒问暖了几句。这几人在这吵吵,把别桌的大姐也都招了过来,又是对着严景倾看,又是望着被他抓着的朝言,也不知是真心疼还是别有用心。
那几人议论的旁若无人。
“这小伙子长得真俊,这眼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好了!”
“能治好吧,不是说外伤吗,要不然这么俊俏的小伙子瞎了多可惜!”
“这眼睛还是得快点好起来,严景倾现在还没娶姑娘吧……?”
“说话注意点,来来来孩子先坐下,站着多累啊。”
那些话语倒也不是真心为了他而想,不全是为了他的健康,而是观察一个人就是先看这个人有没有劳动能力。一个失明的人,说好听点是行动困难,说难听点就是农村里的累赘。
朝言他又不是傻子,今个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步,被人评头论足,脸上有些迟钝。但偏偏人家又不是骂他,只是打着关心的名义说着自己的想法,所以他还毫无办法。
但恍惚间,严景倾让他坐下,两人端正的在椅子上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严景倾低头轻轻摸了摸他的衣角,好像有些许安抚之意,后又让他紧紧攥着的手松开了些许,但又不显得轻浮。
严景倾倒是郑重,对着这几个人很客气的说道:“几位大娘,阿言他现在眼睛需要休养,又不是说好不了。再说了,当初也是我救的他,现在他就是我的家人,多谢你们的好意了,不过我会一直照顾他不用麻烦别人。而且我和李大娘说过了,这两年不着急结婚,真的不用为我物色……”
话语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些年纪大的人虽说是没眼色,但到底不是傻子。只是略带不快的神色,但邻里之间这又不算什么大事,那几个也就是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
她们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份上,朝言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
家中的女儿都已经长大,村里人的女孩子嫁人都很早,十五六岁就得张罗说媒。早日给女儿寻个好去处,自然着急。而严景倾无论是外貌还是品行都是村里一等一的好,身强体壮干农活也利索,就算没有多少家底但人看着是老实。
一些心疼女儿的,倒是会想着跟个老实没有坏心眼的人结婚,这样还幸福。
朝言心里叹了口气。
任他再不高兴,景倾哥以后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虽说现在是心疼自己,可未来两人总要分开。他也希望自己能好起来,于是沉默下来。
时至晌午,终于是开席了。
这些菜都是主人家自己忙活做的,大喜的日子也都舍得杀鸡宰鸭的,这顿饭确实是好吃。严景倾怕他看不见,一直都是自己给他夹着菜,但朝言还一直不说话。
怕他这顿喜酒吃的不痛快,严景倾草草给新郎新娘送了祝福,然后拉着朝言就先回去了。也甭管别人怎么想,反正他俩溜的倒是快。
出了王生家里,严景倾就将手放在朝言的肩上,低下看着他:“若是不喜欢别人的话语,以后我们就全部自己做事吧。省得旁人说三道四,让阿言不痛快了。”
他的话语轻飘飘的,还带着一丝哄孩子的语气。
从严景倾这角度望过去,即使被白绫遮住的朝言也好像脸红了,双颊有些热。他将严景倾的手拿下去,才说道:“没关系的,以后我不出门,景倾哥你出去就好了。我以后……陪着你打猎。”
“嗯……行。”严景倾忽然真的有一种这是自家弟弟的感觉,而且恍惚间,朝言的声音有时候也让他感到很熟悉。
第8章 打猎
严景倾这两天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所以依旧去打猎。管他抓个什么玩意,总之碰碰运气总比什么都好。
如今刚入夏不久,不少野物因天气燥热行动都会比较慵懒。
朝言也收拾起来了,今个穿了一身白净,衣物虽朴素但总觉得跟着自己外出很糟蹋。严景倾也没说什么,就是叮嘱了一句:“等会儿你可不能乱走动,省得把衣服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