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既然说了这些话,他怎么都不愿意放手了,说他痴也好,说他傻也罢,他认了。
秋云尘从薛淮玉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足够了。
就像孟崖前辈,花了十几年,还是把心上人的心捂热了,他们的日子还长,总归会有那么一天的。
扑到薛淮玉的怀里,闻着熟悉的花香,秋云尘下巴抵在人肩上,“下次若有什么事,你别瞒着我,也不要什么都不说就走,我会担心你。”
薛淮玉把人揽住,呼吸喷在秋云尘的后颈,“好。”
夜间的风带走夏日的燥热,但风里裹着沙尘,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有一层沙土。
薛淮玉把人塞进被子里,起身去关窗,顺道把灯也熄了。
掀开被子一角,他躺进去,怀里却钻进了一个人,这个人还解了浑身的衣物,他身子一僵,不知如何下手。
秋云尘在黑暗中摸索到薛淮玉的手,十指相扣,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薛师兄……”
无声地叹了口气,薛淮玉把人抱住,“叫我仲玄就好。”
第27章 端倪
从沙河镇回武林盟需要近一月时日。马匹在沙漠中行走不便,因此一众人换上了骆驼,临走前取了大量的饮水。
但为了照顾秋云尘,薛淮玉还是同他一起骑马。
秋云尘理所当然靠在薛淮玉怀里,连缰绳都不拉,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看得花寒和武林盟众人直捂眼睛。
顾萧满和百叶先生年纪大,经历得多,只是笑笑就罢。
大漠里偶有风沙,因此他们都戴上了斗笠,罩了轻纱,这样倒是方便秋云尘时不时的偷亲。
薛淮玉拿他没法,还得分出一只手把人揽着,只能随他去。
就这样走了大漠的半途,杀出一队劫匪,直取薛淮玉背在身后的浮生琴。
武林盟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把这些人降服,但却没抓到一个活口。
秋云尘看他们行动整齐迅速,不像劫匪,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想要浮生琴的人很多,比如之前围在布羌湖外的各门派,但有薛淮玉威慑,暂时打消了心思。
可杀手……这么多的杀手,又会是谁派出来的?
江湖中出了名的杀手组织只有一个——狄越楼。然而狄越楼行事高调,拿钱办事,每个杀手手臂上都会纹半只麒麟,明晃晃告诉别人杀人的是谁。
这些人身上,却没有半点痕迹。
“无论是谁,若不甘心,迟早还会再来,不必急于一时。”
薛淮玉附在秋云尘耳侧说道,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也是。”秋云尘稍稍侧过身子,找了个舒适一些的姿势,把头靠在薛淮玉肩上,渐渐睡去。
如此不防备的样子,让薛淮玉的心跟着沉了又沉。他解开外衫给人披上,然后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又让马儿走得慢了一些。
途径西域内最大的一座城池时,离走出去也快了。武林盟的队伍在此地歇息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又继续赶路。
到武林盟的那天,已经过了八月十五,但到处都还弥漫着佳节的气氛。
应秋云尘的要求,薛淮玉就在武林盟住了几日。此时的天儿已经褪去了炎热,加之武林盟还有些靠北,更是凉爽。
这几日秋云尘带薛淮玉去了松灵山老家。山上的庄园已经荒废了许久,杂草丛生,但屋内还算干净,一应用具都有,简单打扫下就可以住人。
花寒最近顾不上自家少爷了,成天往萧家跑,表面上是去教萧家小少爷习武,实际上除了二小姐一派天真外,谁都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萧家父母对花寒倒也满意,家在江南离得远,还是家中幼子,身上的担子轻些,以后若是二女儿真的嫁了,也不怕她娇蛮的性子顶撞公婆。
偏偏萧红缨一无所觉,只是觉着花寒这人奇怪,明明是来教导小弟的,怎么总往她面前凑,爹娘也是,也不叫人拦着,不怕这人耽搁她的名声。
要说萧红缨也不傻,对别的事挺机灵的,可她自觉自己还小,不到议亲的年纪,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让花寒伤心的同时也有点庆幸,不喜欢他,总比喜欢上别人好吧。
秋家的房子在半山腰,往上些还有座别院,那里才是秋云尘常住的地方。
因此他们就在老房子里待了一晚,其后几天都住进了别院。
这种带心爱之人回忆儿时的事,总有一种隐秘的兴奋和喜悦。
蹲在荷塘边上,看塘里的荷花已经残败,只剩些枯枝败叶,有一种别样的落寞之美,秋云尘指着水里的雕塑,“我有一年过了新春,跑到这里来玩,不小心栽进去还磕到了,那上面到现在还有我后来拿匕首刻的痕迹呢。”
习武之人眼尖,薛淮玉一眼就看到了那座雕塑上的划痕,当时应该刻得很深,所以现在还看得到一些。
他靠在栏杆上,伸手抚摸秋云尘的发顶,“风扬那时几岁?”
“六岁?还是七岁,我不记得了。”
薛淮玉想了想秋云尘六七岁的模样,定然是个憨态可掬,招人喜欢的小孩儿。
秋云尘站起身,一把抱住身旁的人,“仲玄儿时是不是也调皮得紧?”
薛淮玉想了下他的六七岁,除了饥饿、痛苦,还有死人,好像没有值得高兴之处。
但他还是微笑道:“是。”
是,几岁时的薛淮玉上有父母、兄长,家中富裕,性子张狂,做事不计后果,因为永远都有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但他没有。
秋云尘说:“我实在想不出你调皮时候的样子。”
是么,我也想象不到。
薛淮玉不欲再回忆,他在秋云尘脸颊落下轻吻,“我们回去吧。”
翌日清晨,薛淮玉在软帐中醒来,窗外隐约有些光亮,他转头看还在熟睡中的秋云尘。
许是因为离他要走的日子近了,这几日秋云尘越发缠人,小心把压在他胸前的胳膊塞进被子里,他起身穿衣。
身侧没了热源,秋云尘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到掀开一角的帐子外,薛淮玉后/腰处一只醒目的火红色大鸟。
随即帐子被人合上,一缕花香飘来,他又睡了过去。
院子外的围墙上坐了个人。
“姬教主日日沉醉于温柔乡,竟是连正事都忘了?”
薛淮玉整理好衣裳,不紧不慢坐在廊下,一只手撑着廊柱,背对着围墙,“祝影已经长好了?”
“怎么可能,不过才几月时日。”
“既然如此,你来这里做什么?”
商千羽含笑,“当然是来问教主安,月夕虽过了,但属下好歹也备了份礼,不得不送给教主。”
至于他为何会亲自大老远跑武林盟来……
商千羽望向紧闭的门窗,里面那个人,正一无所知的熟睡。他可以想象到,那人的身上沾满了多少薛淮玉的气息,他们可以相拥,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着甜言蜜语,而自己,却是局外之人。
手中的木盒差点被他捏碎,商千羽回过神,用内劲把其抛到薛淮玉身侧,然后转身跃上树稍,渐渐远去。
他不想在这里多待片刻,他怕嫉妒腐蚀他的内心。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人。
盒子里是四枚小巧的宫饼,最中间的小格子里,是根带血的手指。
的确是份厚礼,起码让薛淮玉心情好了不止一些。秦长老趁着他离开雾居山这些年,暗中培养了许多孩子,不过是想着哪天能坐上他的位子。
他对这个不在意,只是秦啸的手伸得太长,都伸到了他的地宫里,不得不罚。
盒子脏了不能再用,薛淮玉进了厨房,将宫饼都拿出来,放进干净的瓷盘里。
至于这根手指。薛淮玉摊开手,一只拇指大小的虫子从他衣袖里钻出来,嗅着血腥味儿,把手指吞吃干净。
厨娘靠在墙壁昏睡,等她醒了,只会觉得自己只是有些头疼,因而晕倒而已。
药效快过了,秋云尘也要醒过来了。
洗漱好,他回了屋,整理好散落在四处的衣物,放在床边,然后又静悄悄地离开。
秋云尘掀开帐子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东西,不似锦阳城里卖的,格外精致。
推开门,薛淮玉正在院子里练剑。
逍遥剑法灵动轻盈,杀机步步,由薛淮玉使出来,更是有云端飞舞之姿,好看得紧。
转身从屋里拿出佩剑,秋云尘趁其换招的空档,持剑迎上,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百来十招后,秋云尘堪堪败下阵来。倒不是他这么快就敌不过,而是这几日身子不适,力气耗得太快。
薛淮玉见秋云尘脸色不大好,急忙收手,把人抱回屋里,放在软榻上,身后给垫了个软枕。
厨房里熬好的粥并小菜很快就被送来,薛淮玉喂好了秋云尘,才吃了剩下的半碗粥。
歇息半晌后,他们回了武林盟。
薛淮玉要走,秋云尘也不留。他们两人,一个是武林盟主,一个是逍遥掌门,天各一方,谁也无法为了另一人不顾肩上的担子。
只是这最后一夜,秋云尘非要拉着薛淮玉去泡温泉池。
泉水在武林盟后山的林子里,小道上铺了碎石,两侧开满了扶桑花。
薛淮玉不知其用意,却也没有拒绝。
往日他们即使一起泡泉水,也因心中有绮念,秋云尘并不敢直视薛淮玉的身子。欢/爱时也都熄了灯,今日却直勾勾盯着人解衣裳,进入池子里。
没有。
他清晨朦胧中看到的重明鸟,没有在薛淮玉的身上见到。
难不成真的只是眼花了?亦或者,只是将睡梦当作了现实?
秋云尘有些迷惑。
怀疑薛师兄属实不该,但重明鸟的文身代表着重明教,让他不得不提起心防。
好在,应该真的只是眼花了,薛师兄怎么可能是魔教中人。
这样想着,秋云尘的心又放下了。
薛淮玉散了头发,转身看见秋云尘还在发愣,便伸手把人拽进温泉池里,“你只着了薄衫,在上面待久了会着凉。”
他替人解了发带,看秋云尘明亮的双眸里尽是他的身影,眼里也渗出了丝丝柔情。
这个发现让秋云尘惊喜万分。
薛淮玉走时天还未亮,秋云尘亲自送出了城,嘱咐一定要记得写信给他,才恋恋不舍地看人走远。
第28章 蛊
薛淮玉的第一封信还没寄来,空崖派谢副掌门就送信到武林盟,说掌门的尸身已经找到,就在山底瀑布下的一个山洞里。
好几月过去,尸体却完好无损,甚至没有虫蚁的叮咬。这显然很不正常。
验尸之人只知是中毒身亡,却不知是哪种毒,厉害得让尸体连虫蚁都不敢触碰。
空崖派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上比不得武林盟及其余三个门派,下又比那些武林世家、小门小户要出名得多。
其掌门孔令泽却还当得了一个大侠之称,为人又十分正派,沉稳大气,数得上的仇家没几个,更别提用毒高手。
此前猜测他被逍遥前掌门杀害,可段如海既不擅长制毒,又怎么拿得出如此厉害的毒药,还能到空崖派里来下毒?
他们的猜测现今又被推翻。
与此同时,还有一封邀请秋云尘前往七玄洞吊唁的信。陆长天死了,他的尸骨没有在西域找到,而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凶手是谁。
但没人敢去逍遥门问罪,因为七玄洞拿不出一个能与薛淮玉比肩之人。
所谓成王败寇,逍遥门,如今已隐隐站在了武林之巅。
吊唁不能不去,还得亲自去,否则会落下话柄。只是不知七玄洞有没有邀请薛师兄这个门派的仇人,就看七玄洞的新任掌门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显然是他低估了那位低调的刘掌门。秋云尘带着花寒还没到七玄洞,就在半途中遇到了薛淮玉。
深秋时节露水重,不过往草地上一站,鞋底就沾满了湿泥。武林盟的人停在楚虚城外,这次他们没有坐船,而是选了个好日子骑马过来。
通过城门守卫的盘查后,一行人进了城,订了客栈,第二日一早秋云尘算了算时辰,直奔码头,等候薛淮玉的到来。
两人通了信,自然是要一同上七玄洞,此前还要先去一趟空崖派,处理孔掌门之事。
薛淮玉是跟聚器门少主商千羽一起到的,他刚出船舱,抬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秋盟主,顿时柔和了面色。
一月多时日不见,秋云尘的思念之情无以言表,又碍于人多,只能克制着迎上去,喊了声“薛师兄”。
商千羽掀开船帘,十分不识趣地挤到两人中间,“秋盟主,许久不见,这是要去七玄洞为陆掌门吊唁?”
这次七玄洞几乎把大半个武林的势力都请了,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什么,若只是吊唁,也不至于这般大的阵仗。
何况陆长天的尸骨都没了,他们去了也只能对着一口空棺材。
“是,商公子不也要去七玄洞吗?”
聚器门肯定在受邀之列。
商千羽却摇头否认,“不,我来楚虚城有事,并非要去七玄洞,只是正好和薛掌门同路,就一起过来了。”
聚器门的生意复杂,只要有人的地方,几乎都有聚器门的存在,他们什么都卖,上至各类武器,下至山林野兽毛皮,只要有利可图。
楚虚城自然也有聚器门的驻点。
这话是真是假秋云尘摸不透,但对方似乎也没有糊弄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