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海上的夜幽蓝深邃, 一望无际,即便是如此诺大一只游轮,飘在海上仍显得似一片落叶, 于波浪之上起起伏伏。 谢虞川找来干毛巾将自己与林溪身上的水都擦干净, 又用毯子裹着,一并靠坐在床头。 海浪声声入耳, 莫测的夜中,唯他二人相依。 他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口传来细微动静, 服务生推着小推车进入。 服务生把食品、清水、药物都一一拿出, 放在房间内唯一一张桌上。 完毕,仍不走, 看着那边一动不动的二人,很轻的“啧”了一声。 谢虞川收紧揽住林溪肩背的手, 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 “是你。” 那面色蜡黄、但细看下五官非常出众的男生抬起头,展颜一笑:“啊呀,被认出来了。” “所以你们就这样上了船, ”谢虞川冷冷望着坐在对面的人, “把他弄成了这个样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小光跷着二郎腿, 摇着脑袋, “而且什么叫这个样子, 你看他连一根毫毛都没有掉好不好。” 谢虞川懒于与之争辩, 这少年行事风格不着边际, 没有必要多谈。 小光方才告诉了他,他们是怎么到这艘船上的。 他们前去交换, 说好一手交人,一手交出原始药物配方。 实验室在贵呷港的站点是一个破旧的医药公司,外表寻常,内藏玄机,隐形门打开后有着一个具备高精尖研究条件的生物实验室。 别的地方不好说,但这里,九尾狐却比谁都熟悉,他们离开三角区后,正是在这里渡过了头三年。 表面是交换,实际上,小光偷偷潜入,在机房安好了自己写的程序,把所有内容一律拷贝传输了出去。 动作完成之后,废物安全员才恍然梦醒,发出警报,接着组织撤离。 他们混在纷乱的人群之中,本要逃之夭夭,然而安保力量不知道听了哪来的命令,忽然变得非常有秩序,挨个筛查,逆流而上,准确的抓住了于昭和林溪两个人,丢进车里。 那车一路驶向港口,最后一行人全部登船,船上迎接他们的,正是谢珉。 谢虞川:“你拷贝了什么资料?” “唔什么都有,我把他们机房服务器内容全部上传了,还把经纬度公开了。” “……”实验室不得恨死这帮捣蛋鬼。 连日来治安署的追查让实验室的研究站点陆续暴露,谢虞川的步步紧逼让他们的客户也日渐减少,他们选择回到贵呷港的老站点,在这个海陆交界点上,无论是继续研究还是离开都很方便。 然而,九尾狐的一通乱来,摧毁了他们在贵呷港的根本,让他们只能选择后者。 “你别看他们搞的像个热闹集会似的,其实根本就是在逃难。” 小光托着下巴腮,笑嘻嘻的,“我看船舶航向的方向,估计是去某个岛,这海上的岛可太多啦,总有那么些是连地图里都找不到的,方便他们避避风头。” 谢虞川不置可否。 小光好奇:“你有什么打算?不会真是要继承你亲爹的伟大事业吧。” 谢虞川有什么打算都不必和他说。 不说就不说吧,小光也无所谓。 他上下打量谢虞川,思绪蔓延开……说起来,逃难不就是应该带上最珍贵、最必不可少的东西么? 可谢珉好像,在这里盯得最紧的就是林溪,又或者说,能钓来谢虞川的饵。 奇怪,谢虞川有那么必不可少吗?他的确是有能力叫停追查,并支持重建实验室,但谢珉的其他拥泵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吧。 所以他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你不会其实有什么唐僧肉基因吧,”小光忍不住胡乱脑补。 谢虞川理也不理他。 “再要不就是,你母亲临终教你怎么完善药物了?” 回忆如针,细细密密的扎进脑髓,然而谢虞川眉目却如石塑一般,毫不动容,冷酷非常:“没有。” 小光是第六感非常强的人,当即觉得自己好像随口问中了什么。 他眸色愈深,若有所思。 一晃次日,船上变得喧闹,谢虞川从窗口往外望去,是船靠了岸。 但这岸并不是船舶的航行终点,那只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岛,岛边停了数艘其他船舶,大多是旅游观光所用。 船上一些客人下船上岸,转头登上了其他船只。 谢珉站在甲板,同他们微笑道别,客人们或是作揖或是挥手,依依不舍的离开。 这样陆陆续续的,离开的人几乎占上了船只原本载客的大半。 中间大多数面孔,都是谢虞川在“赐福会”上见过的。 随着客人们下船,更多的食品和生活物质被搬运上船,数量之多,几乎把全部仓库都占满了。 这不是航行用的,而是为到目的地后准备的。 船舶的航行速度也肉眼可见的比之前要快了。 当日傍晚,谢虞川的门被敲响,依然是服务生来送药。 但这回是个陌生面孔,且手中端着一个杯子、捏着一只试剂。 “是博士吩咐的,”对方道,“博士说,希望您能服药,像上次一样,不要添麻烦。” 谢虞川顿了顿,在那人紧盯的目光之下,将一杯淡红色液体一饮而尽。 看他喝完,对方松一口气,朝外走去,临走还“善意”的提示,说可以去外面逛一逛,现在船上都是自己人了。 安静下来的房间,谢虞川扶着头静坐了片刻。 二次服药的反应远不如上次激烈,大概也是剂量、配方有所调整的缘故吧。 约莫一会儿,那反应下去,谢虞川便转头问洋娃娃一般乖巧文静的林溪:“溪溪,想走一走吗?” 林溪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将头倚在他肩窝里。 谢虞川有读他后脑勺的独门绝技:“想是吧,那就出去走走。” 他牵着林溪出去,看了海,坐在甲板上吹了风,还找了些新鲜水果,剥好喂给林溪。 正是晚饭时间,他问路去到餐厅。 海上吃海鲜早就腻了,岛上送了些猪牛羊肉上来,谢虞川进厨房,做了炭烧猪头肉,端出来和林溪吃。 他时不时拿餐巾给林溪擦嘴角,动作轻柔而自然。 拉开椅子的声音响起,一盘西梅被放在林溪手边。 来人坐下,温和说:“我妻子也爱吃这道菜,餐后总要配西梅解腻。” 那是在赐福会出现过的一名中年人,生的斯文儒雅,服药后并不如其他人一般疯魔,只是看着空中微笑和流泪。据谢珉说,他是在怀念亡妻。 参与赐福会的大多非富即贵,没有人会同谢珉跑去犄角旮旯的海岛当鲁滨孙,这所谓赐福会,差不多是践行和募捐,所以他们都在之前的岛屿下了船。 但这人却没有。 看出谢虞川心中所想,对方笑着摇头。 “没必要。” 尘世中已无眷恋,能追寻的只有这一点残念。 “其实最大的幸福就是相伴,”中年人说,“相依相伴,纵有口角争执、有些风浪,可两个人能好好的在一块儿,就是好的。” 他神色低落,语气怀念,让人听了很是同情。 谢虞川却收回目光,有种话不投机的感觉。 “不,”他淡淡说,“我要他天地广阔,无忧无虑。” 中年人一愣。 谢虞川望向外头无边无际的海,良久淡声问:“知道还有多久到公海吗?” “……这,快了吧?”
凌晨第一缕天光投向海面之时, 轮船彻底驶离国家领海,进入另一片区域。 谢珉于中午时分召开了集会,与他的“自己人”共享美酒佳酿。 人在陆续的进, 他显得更加轻松, 仿佛放下心头沉重的包袱,靠坐在动物毛皮铺垫的长椅上, 吃着女人喂来的葡萄。 谢虞川早早被叫到旁侧,坐他身边, 一同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进入餐厅。 “你很快会看到,我为我们父子打造的新天地, ”看着谢虞川又一次饮下他让人端来的药物, 谢珉面露满意,甚至露出兴奋神情, “虞川,你大可以放心, 我是你父亲,我所有的东西,都会有你的一份, 我会帮助你释放你所有内心的欲望, 让你真正做你自己。” 谢虞川不发一言,只在服务生端盘时, 伸手轻轻护了一下林溪的额头, 防止磕碰。 谢珉觉得有趣, 笑道:“你从小就这样有意思, 你记不记得你喂过一只小鸟, 那明明是笼养的雀儿,你非要放出去, 自己又每天眼巴巴的搬着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看,守着食盆等。不就和你现在一样吗?” 谢虞川:“不记得。” “那算了,”谢珉略一摊手,“那你也不记得那鸟死——” “我也不记得你有这么多嘴,”谢虞川不留情面的嘲讽。 “哈哈,见到儿子,难免多几句嘴,”谢珉不以为忤,还在笑。 “我母亲没有留下任何完善实验的方法,”谢虞川继续说,“你不用妄想。” 这话说的突然,也不突然,因为很多东西,聪明人本就该心知肚明。 谢珉停顿片刻,意味不明的半勾起唇,道:“你真以为我需要?” 谢虞川闭上眼,面容寡淡:“问你自己吧。” 谢珉沉下脸,眉间闪过一抹黑,但很快,看着谢虞川貌似平静,实则略略出汗的额头,他回过味来。 谢虞川正努力抵抗神经刺激药剂带来的作用,他说那些话,只是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 谢珉的心落回肚子里,换回胸有成竹的表情。 他轻轻“哈”了一声,道:“一起期待靠岸吧。” 在他们二人对话的时候,餐厅很快的聚满了人。 船上余下大约二十到三十人,年龄、性别、人种各异,有些很明显是研究院员,备受他人尊重,还有些则是谢珉的信徒拥泵,相互之间也非常舒适,他们在餐厅中聚集着,彼此交谈,看起来就和正常的朋友聚会一样。 但午餐仍不开始。 不多时,有个人急匆匆的跑过来,贴在谢珉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谢珉皱起眉头:“她怎么会闹?” 对方说的是,歌姬在房间里大哭大闹,不肯见人。但原本午餐是应该由她献唱开局的。 “说是早上有人闯进她的房间,对她……不过没成,只是让她很不高兴。” 谢珉没问是谁。 一如他所说,船上都是他的自己人,他不肯为此惹出任何争执。 他淡淡道:“不来算了,让她自己呆会儿。” 他抬起酒杯,环视一圈在场人,脸上端起那种温和亲昵的微笑:“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忙也跟着端杯,共同向他的方向举起,而后与他一同饮尽。 谢虞川冷眼看着他们。 谢珉转向他,介绍:“各位应该已经知道,这次和我们一起去岛上的,我的小儿子。” 人们应是。 “早就盼着您来了,”旁坐恭维谢虞川说,“我的课题多亏了您留下的资料,才能有所进展,我早就想见您一面了呢。” “以后就可以经常见了,”又有人加入,“相信有了谢小公子的帮助,我们一定能有好成果的。” “是啊是啊。” 他们高兴起来、沉醉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有种把谢虞川当做吉祥物的感觉。 老实说谢虞川长这么大,虽然是习惯了他人的恭维,但此刻的怪异却还是让他无法安坐,眉心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他将林溪往怀里搂紧了一点。 林溪“哼唧”了一声,他便低头,问怎么了。 林溪额头上有汗,表情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谢虞川转头,叫人拿温开水过来。 而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餐厅里有人也开始头上冒汗,捂着脑袋,“嘶嘶”的呼痛。 “怎么回事?”谢珉察觉,当即找来下属责问。 下属一无所知:“没有啊,食物、酒水都是正常的,不可能的。” 而且加了“料”的酒喝下去之后,也不会所有人都头疼,那东西能致幻,喝完并不是这种表现。 谢珉面色不虞,他沉着眼眸,脑中念头飞转,最后站起来往外走,并道:“把歌姬也叫过来。” 他健步如飞,是真急了。 谢虞川的目光追过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而收回时,自然的遇到那重新画上伪装的服务生的眼。 他旁若无人的做了个吹口哨的动作,表情还蛮愉悦的。 “设备没人动过,”在匆匆行进的谢珉身边,下属快步追随,向他汇报,“电子眼24小时都开着,红外正常运行,绝对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歌姬也赶来,怯生生的:“在、在播放呀,没有不一样。” 谢珉这才不那么紧绷。 他们停在一扇精钢制作的圆形门前,谢珉说:“走开。” 下属赶紧走开两步,背过身去。 他听见门被打开又合拢,是谢珉进入了那密室。 不过短短两分钟,谢珉又出来了。 他亲自确认了那里面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个人动过。 “可能……是食物中毒?”下属一边开动脑筋一边道,“有人吃了早餐有人没吃,早餐和午餐的食材起了化学作用……” 他还真说中了。 餐厅内,几位有医学功底的研究员已经搞明白了,是早午餐的食物相冲,不舒服的都是吃了早餐的。 食物中毒需要洗胃,船上没有条件,只好饮下大量清水催吐,一时间抢厕所的抢厕所、回房间的回房间,还有人往甲板栏杆一靠,就地喂鱼。 那场面完全就不能看了,和谢珉要的歌舞升平众星拱月的集会偏离甚远。 谢珉没想到出公海第一天就有这种事,心里烦躁起来,扭头就领着人去甲板,叫他们都滚回房间去。 人群四散开,皆是悻悻然。 却未有人注意,角落通道,服务生点亮腕上的智能设备,掠一眼,勾起了唇。 “拿到了,”房间内,小光闪身进来,把勒的他脖子疼的领结解开大半,自己往椅上一横。 “给我。” 一个极小的金属耳骨钉夹被扔过来,谢虞川张开手掌接住。 “设备室里有一盒,我给咱们一人搞了一个——你猜的没错,他还真是用声音在催眠,那里面有个播音设备,分贝和频率都是人耳听不见的,那个歌姬的特异之处就是能听见和唱出这个声音,所以被谢珉当宝。”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 谢虞川垂下眼,静谧深邃如海的眸子中,有许多微光闪烁。 小光有些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谢虞川很快抬起头,此刻神色已经全部敛去,他单手捧着林溪的脸颊,将那耳骨钉夹在了其耳朵上。 林溪仰头望着他,乖乖巧巧的。 他忍不住在其额头又亲一下,说:“乖,很快就回家。” 小光受不了他们腻歪,眼神自动飘走,但没一会儿,吃惊的看回来,指着谢虞川:“你的背……血。” 谢虞川朝后一瞥,面色不变,只将林溪放下,自己走进那小小一间浴室之中。 小光知道,他在处理自己的伤。 但在此前,当真没有想到,他的背伤这么严重。 其实那场车祸爆炸才刚过去没有几天,就算有再好的医疗条件,都不可能活蹦乱跳,但偏偏谢虞川一直表现的像个无比健康的正常人,也就叫人忽略了这一点。 ……再拖几天,在海上发炎的话,可就很危险了。 正胡思乱想,谢虞川走出来,打断了他:“我有个猜想。” “啊?” 夜晚,一轮圆月挂在海面上,轮船在海上航行,船上人已经陷入沉眠。 无人发觉,远方,数艘米粒大小的船舶正破开夜幕,踏浪而来。
小光一愣:“你说整船人, 包括研究员也都被控制了?” 确实,中心控制室连接全船的设备,加上平时的饮食中添加药物, 他想要做到的确是很容易的。 “可是为什么?” 这些不是忠心耿耿的信徒么, 与他为所谓的人类进步梦想共同奋斗,乃至于愿意一起漂去一个无名小岛隐世研究。 谢虞川看他的眼神像看白痴:“当然是因为不愿意。” “……” “哦。” 不愿意……也正常,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疯子,而谢珉干脆用这么偏激的手段控制所有人, 就更正常了,因为他是个疯子。 “不正常, ”谢虞川说, “实验已经进行了二十年之久,没有突然全体都要反悔的道理, 这种手段对人的认知水平多少会有损害,谢珉把实验员弄成了傻子, 还怎么做研究?” 小光被绕晕了,“那你说什么情况?” 那日在“赐福会”的情景浮上谢虞川的脑海,许多张面庞走马灯一样掠过去, 除了那位眷恋残梦的之外, 没有一张与现在船上的人重合了。 赐福会和实验室实际成员,泾渭分明, 完全是两拨人。 实验室一直藏在暗处, 人们知之甚少, 所以对实验室成员有诸多猜测。 但现在谢虞川大致可以确定:“他们内部, 很有可能真的认为自己在做一项极其有意义的研究。” 或许这研究出于种种原因而无法公开, 但他们愿意为了科学和真理献身。他们相信研发的终点会是光明的,药物的副作用一定能够避免。 而这个“一定”…… 是因为自己。 谢虞川明白了, 他仍然是一个被刻在虚空中的图腾,被当做目标、终点。 小光脑子里飞转,很快懂的前因后果。 他也是聪明人,迅速的道:“那他们现在和谢珉的关系激化到这个程度,我是不是可以设想,实验其实已经走到绝境,目标被证明无法抵达,研究员们倍感灰心,这时谢珉提出人脑燃料论,可这非但没有激励他们转变想法,反而触怒了他们。” 本就面对来自治安力量的重重围堵,又有内部的灰心绝望,于是实验室内发生了一场“叛变”。 “叛变”到了谢珉无法镇压的地步,人心散乱,他最终偏激的选择控制所有人。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要培养一批研究员需要的成本实在太高了,需要花费不知多少时间和精力,所以他才想到你。” “他大概觉得,等到了岛上之后,在封闭的实验环境里,有你这么一个成功案例放在那里,实验员们会回心转意,重新投入到研究之中。” “再加上你的社会能量,你的聪明才智,只要你想做这件事,那实验室的维系就不成问题了。” 谢虞川没有说话。 他想,是否他的母亲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场景的发生,毕竟她死前最后的愿望,是让他远走高飞。 “走吧,”良久谢虞川站起身来,椅子腿在地板摩擦,发出了刺耳声音,“去做点有用的事。” 寂静的夜中,女人裙角在木制门框边一晃而过,随后爆发出一身短促的尖叫。 “啊——” 来人捂住她的嘴,炽热呼吸和腥臭口气喷在她耳后、脖颈。 闯入者□□,“你叫谁都没用,这是博士默许的,白天发生的事你还不明白吗?” 被闯入了卧房的歌姬心中惊慌,涌起一股作呕的冲动。 “博士压根看不上你,你不如还是跟了我吧。” “你胡说!” “哈哈哈,你自己心里清楚,”力量悬殊,男人将歌姬重重摔到床上,幽暗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将肥肉挤出的沟壑衬的分明,“我不懂什么实验不实验的,老子留在船上,为的可不是多送你们一程啊——” 他像一座肉山一样朝歌姬压过去。 歌姬攥紧双全,正要发出声带极限的高声尖叫之时,忽然从旁横过一只手,将她嘴捂住。 属于少年的独有气息令她瞬间安静下来。 下一刻,肥猪男被一个手刀打晕,摔到了床底。 震惊、错愕,歌姬睁大眼,望着来人。 “请你帮一个忙,”谢虞川抬眸望来,眼瞳如寒冰,省人肺腑,“跟我们来一趟。” 设备室门前。 歌姬明白他们要自己做什么,当下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死活不肯再往前进。 “我不会帮你们开门的,”她道。 小光看一眼她,那眼神莫名其妙。 歌姬没有懂,“谢、谢公子,”她憋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呼来,“博士非常的看重您,希望您能继续发扬他的事业,您应该相信他才对。” “是吗,怎么不去劝着满船的、跟随他那么久的同僚?” 歌姬面色通红,不知如何作答。 “他、他们一叶障目,博士的伟大并不是他们能理解的。” 她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该与同龄人一样烂漫肆意的时候,但蠢到跑来这种地方。 “下船之后就回去读书,”谢虞川淡淡说,“不要跟着个老头发疯。” 歌姬:……怎么会这个时候被劝学。 正当这时,咔嚓一声传来。 门自动弹开了一道缝。 歌姬:“?” 小光活动了一下脖子,抬脚在门上轻轻一踢:“好了,进去吧。” 设备室的设计并不繁复,起码与实验室在贵呷港的站点比起来,是十分简陋的,因此小光只用一点点功夫,就将所有电子设备都摸了个一清二楚。其中既包括声波设备,也包括储存系统。 他了然了:“这里其实是个中心控制室,控制着全船的广播系统,这个系统是被特殊改造过的,我觉得这个倒是可以去申请专利——” “断掉,”谢虞川干脆果决的打断他,“别废话。” 小光悻悻然。 他走到主机前,输入了一串字符命令,敲下回车,等待程序关闭。 “咦?”他半挑起眉,看着自己输入的命令被拒绝了。 “好像做了加固,大概是因为中午的事情,”他皱了皱眉,“我关不了了。” 谢虞川点头,转头向林溪。 从小光的角度,就只看得见他对林溪说了句什么,而后林溪便朝前走去,单手拎起一张还算趁手的铁艺椅子…… 哐哐哐! 椅子将设备砸的凹了进去,电子屏显示在闪过一排毫无意义的红线之后,唰的一下黑了,之后林溪如入无人之境般将周遭的东西全都砸了一个遍。 恍恍惚惚,小光就看见刚上船那天的谢虞川,那天他也是这么把待客室全砸了一遍。 传统家教啊这是…… 设备停止运作的那一刻,无形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解除了。 下一秒,整船的广播发出了更大的嗡鸣。 混乱中,许多人被吵醒,出来看情况,这种老师指甲抓黑板的调调成功激发了每个人的烦躁与难受,他们很不舒服的抱着脑袋、堵着耳朵,几乎站不住。 谢虞川:“你带上歌姬。” 小光飞快点头,拎着歌姬走了。 歌姬此刻终于明白这两个人在做什么:破坏电子发生设备,再抓住她,这样谢珉对整船的控制将会失效,船上的研究员一个一个苏醒,最终会变成他独自一个对抗整船,而那种格局之下,他想要做什么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小光离开,谢虞川却在原地没有走。 他逆着人流,迎着嘈杂,面容平静。 外面灯被一盏盏点亮,最后谢珉带着人走近,脸上是酝酿已久的深沉愠色。 “谢、虞、川——” 他几乎咬牙切齿。 谢虞川与他对望,不避也不让。 肉、体与坚硬地板相撞,谢虞川被他当胸一脚踹翻在地,鲜血不可避免的从伤口涌出,浸湿衣服。 谢虞川额头滴下冷汗,抬起头,下一秒对上了黑洞洞的枪口。 谢珉面目冷酷凶戾:“你太令我失望了。” 谢虞川勾了勾唇,咳嗽几声,声音略显沙哑:“你是失望,还是……害怕?” “要我说,我对你失望才是,混了那么多年,还是只装腔作势的纸老虎。” 纸老虎?谢珉怒极反笑,手中的枪调转方向,往旁边一射。 周围人被这枪声弄得吓一大跳,忙不迭后退数步。 而林溪则只茫然的皱了皱脸蛋,动也不动,只朝自己脚下看去,他跟前的地板有一个洞,子弹卡在里面,差一点点就要打中他了。 “把他们关一起,”谢珉冷道,“什么时候把歌姬交出来,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我倒要看看,到底谁熬的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