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印被他挡着,不好意思叫他走开,只得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蔺伽年盯着他,“经纪人被我气进了医院,我来看他。”
邹印诧异抬头。
对上那双漆黑狭长的桃花眼,竟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说笑还是真的。
半晌,邹印收回视线,“对不起,连累了你,还气到你的经纪人了。”
顿了顿,“麻烦替我向他问好。”
蔺伽年:“你来医院做什么?”
邹印随口扯道:“检查一下身子……想看看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蔺伽年:“?”
男生勾下口罩,忽然凑近他,一张被无限帅气的脸在邹印眼前放大。
他唇角的笑容格外冷,也愈发显得语气恶劣,“不是吧?你竟然觉得我会对你干什么?”
邹印努力不去看他的脸,“以防万一嘛。”
顿了顿,忽然弯起眼睛,笑了,“不过说实话,如果被大明星睡了,倒也是一桩美事。”
蔺伽年的身子一僵。
邹印道:“毕竟,这也是我四年前的愿望,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就算美梦成真了,不是吗?”
蔺伽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声音变得很低,似乎还有些沙哑,“邹印。”
邹印侧身从他身边走过去,“抱歉,我要走了,再见,大明星,祝你前途似锦。”
蔺伽年伸出手。
他没有碰到他,因为邹印已经撑开伞,走进雨中。
雨下得很大。
男生瘦削的背影转眼就被雨水和夜色吞噬。
邹印走回住院部的路上,有些恍惚。
他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
竟然能说得过蔺伽年了。
竟然不会被他的一句话就弄得脸红心跳,哑口无言了。
果然,“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魔鬼。
邹印慢慢地在大雨中走着。
不知为何,他耳边忽然回响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少年冷着嗓音在电话里叫他的名字,以及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邹印。”
“这就是,你说的梦想吗?”
“那你的梦想可真是一文不值。”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少年再次开了口,声音冷淡,又带了几分嘲讽,没有了一丝感情。
他轻轻道:“邹印,你太让我失望了。”
安静片刻,“算了,本来也不该对你抱希望。”
“毕竟……你原本就是一个,干什么都不行的人。”
邹印回到医院,和邹然一起吃了车仔面。
等到雨势小些了,邹印就先把邹然送回了家,然后自己再回到医院,照顾邹志年直到十点半,等到晚上的护工来到,他才开车回家。
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
邹印不想吵到邹然,也没有开灯,轻手轻脚回到房间,关上门,洗漱完换好衣服,在桌前坐下。
他拿出手机,看到姜志峰几分钟前还给他发微信,问:“叔叔怎么样了?还好吗?要不要转院,我在京岳医院那边有认识的人,可以帮你转过去,那边的医生比较厉害,看看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邹印开了台灯,坐在椅子上,回道:“不用了,我问过很多人,也咨询过专家,我爸爸这种情况是不会恢复的了,目前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治疗脊髓损伤,不麻烦了。
我现在就是希望爸爸能够出院,不要恶化。”
没过多久,姜志峰就打了电话过来。
姜志峰在电话说:“你也别太怪责自己了。”
邹印笑了一下,“没有。
我只是觉得,如果那个时候我有能力一点儿,爸爸也许就不用去送外卖了。”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什么,站起身,在书桌旁边的抽屉里找东西,“对了,明天我还要联系一下保险公司。”
姜志峰问:“为什么?”
邹印:“我今天去医院的时候撞车了。”
姜志峰呆滞一瞬,“啥?”
邹印找了半天,找到了保险的资料,“而且撞的是蔺伽年的车。”
电话那边彻底没了声。
过了很久,才听见姜志峰震惊的大嗓门:“不是吧我去?!你们这是什么缘分?”
邹印重新坐下来,打开电话,如实回答:“孽缘。”
安静了一会儿。
姜志峰低声说:“所以说,昨晚蔺伽年为什么会送你去酒店?他……莫非是对你余情未了?”
邹印夹着手机,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搜索新的工作,闻言被逗笑,“想什么呢你。
大明星在花花世界过了这么多年,如果真要有什么,我大概是他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顿了顿,“昨晚不是高中同学聚会么,蔺伽年没来,我喝多了……”
恍惚一瞬,昨夜那些模糊的场景便浮现在了脑海中。
那天晚上的高中同学聚会,邹印酒量本来也就不好,几杯下去就有点醉了,一个人坐在角落,结果听见不远处响起不知哪个女同学尖锐又嘲讽的笑,“哎呀,当年邹大少爷还跟我们放豪言,说他男朋友是蔺伽年,说他自己眼光多好,看上这个世界上最帅最努力最厉害的人,还说以后要跟他去国外结婚,现在呢?真是笑死我了。
人家压根看不上他好不……”
邹印本来都快要在角落里睡着了。
但是听到这个话,他突然就来了精神。
邹印站起身,朝那个女生走去。
那个女生身边还围着几个人,见到邹印走来,立刻就不吭声了。
只有那个女生还在笑,“怕什么呀?他还能打我不成?我只是说事实而已。”
邹印看着那个女生,好奇问:“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那个女生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说实话,这实在不怪邹印。
对于他的高中而言,只有“蔺伽年”和“别人”,所以这个女生他是真的没有半点印象了。
那个女生道:“你……”
邹印认真问道:“蔺伽年没看上我,难道就看上你了吗?”
那个女生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邹印看着那个女生,眨了眨眼,“蔺伽年至少会记得我这么一个人,给他带来这么多魔鬼般的回忆,可他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顿了顿,突然“啊”了一声,遗憾道:“抱歉,忘了说,蔺伽年确实看不上我,但我当年还跟他牵过手呢。”
那女生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整个人仿佛被混凝土浇了头似的,一动不动。
说完那番话,邹印拿了手机就走了。
然而他才刚刚走到会所外,就觉得有些站不稳。
眼前的景象莫名都开始有些旋转。
邹印以为自己只是喝醉了。
这时,身后一双手扶住他肩膀,那个声音陌生却故意亲昵般,“邹印,我送你回去吧。”
邹印回过头。
他对眼前这个男人有几分印象,之前似乎给他递过酒,而现在在细想,这个男人好像是当年班里不务正业的小混混。
邹印意识到不对,只是刚才那酒也许出了问题,挣开,“不用了,谢谢。”
他往会所外走去,药效发作,脚步不稳,那混混还跟上来,要伸手拉扯他。
然而,下一刻。
不远处,有一个人迈大步走来。
紧接着,邹印身边的那个混混猛地被推开。
邹印还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瞬,那个从不远处走来的人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扶住他。
那人用极低极冷的声音对混混道:“滚。”
邹印怔怔地抬头。
黑色口罩上,帽檐之下,那双漆黑的眼眸,格外熟悉,江边的灯火像是都落在那双眼睛里,有光漫开。
跟着邹印出来的那人隐约像是骂了一句什么,妈的有男朋友。
然后就走了。
邹印看着那双眼睛。
半晌,他闭上眼,恍恍惚惚地心想。
怎么做梦还会梦见他呢。
后来邹印就一直神志不清了。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中,隐约还听见蔺伽年问,“你家住哪儿?”
他做梦做得开心,没回答。
他低声问:“我送你去酒店好不好?”
他还是没回答。
然而,没想到,醒来的时候,邹印竟然发现自己在酒店。
姜志峰问道:“那蔺伽年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们聚会的会所外面?”
邹印一边浏览网上的工作,一边道:“可能是路过?也可能是大明星也想来参加一下高中同学聚会。”
姜志峰撇了撇嘴,“太可惜了,昨晚没去成高中同学聚会,不然说不定还能看到大明星。”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
邹印道:“我工作丢了。”
姜志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说,你的运气最近真的很背。”
邹印看着网上的那些工作,却没有适合自己的,“我的运气一直很背,就没好过。”
顿了顿,“对了,如果你有什么朋友需要装修进行室内设计的,可以找我。”
姜志峰道:“我知道,我都有说过的。”
眼睛看得有些疼,邹印揉了揉眼睛,没再看电脑。
姜志峰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多年没见,你还喜欢蔺伽年吗?”
邹印笑,“屁。”
顿了顿,“谁还喜欢他谁是小狗。”
姜志峰松了一口气,“挺好,大明星咱们高攀不起。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来着,他现在怎么样?变了吗?”
邹印没说话。
男生拿着手机,腿放在椅子上,整个人便像是蜷缩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过了很久,邹印才道:
“一点儿也没变。”
那是十六岁那年,高一下学期,也是这么一个五月。
邹印借口肚子疼,逃了讨厌的数学课,跑到天台去跳舞。他那段时间特别迷恋爵士舞,到了空无一人的天台,塞着耳机,自己对着手机里的视频扒舞。
一曲舞歪歪扭扭地跳了一遍,邹印把耳机取下来,正准备满意地欣赏一遍。
然而,却听到旁边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嗤”。
邹印还没有反应过来。
又听见那个轻飘飘的声音,淡淡道:“跳得什么东西。”
邹印回过头。
那天的天气很晴朗,蔚蓝的天空里的白云像棉花糖,一个不知何时上来的少年懒懒地倚在天台的栏杆旁,侧着头看着他,眼底尽是不屑和好笑。他的外套拉开,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风吹起衣摆,也扬起他指尖夹着的烟。
那是邹印第一次见到蔺伽年。
邹小少爷不高兴地皱起眉,“你是谁?”顿了顿,他强调道:“这是我的地盘。”
蔺伽年大概是被他的理直气壮逗笑。
他弹了弹烟灰,慢慢地走来,停在邹印面前。
蔺伽年微微弯下腰,看着他,“这是你家啊?”微微一停,唇角勾起冷淡的笑,“嗯?还你的地盘?”
明明他的语气和神情是那么恶劣。
然而,邹印不争气地消了气。
他呆呆地看着蔺伽年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睫毛好长,长得好帅。
几秒钟后——
邹印拿起自己的手机,特别没有骨气地说了一句话:“你给我等……等着。”
说完,他就从他身边跑开了。
也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邹印在楼下洗手间一直等到下课铃响起,然后冲到班级里,爆锤姜志峰的头:“快!我看到一个大帅哥!在天台!我带你去看!”
姜志峰刚刚才从魔鬼数学课上缓过来,没反应过来就被邹印爆锤了一下,然后莫名其妙跟着踉跄往天台跑。
“什么帅哥?我们学校哪里还能有帅哥?”
邹印却很肯定。
小少爷飞快地往楼上跑,拽着姜志峰的袖子,蓝白校服外套翻飞,“真的!是大帅哥!”
到了天台门口。
姜志峰跑得气喘吁吁。
邹印想要推开天台的门,然而才推开一条缝,就看见天台上站了两个人。
他连忙停下,屏住呼吸。
姜志峰跟在他身后,“帅哥在哪儿?”
邹印道:“嘘。”
两人一起探头往天台那边看。
除了刚刚站在那儿的蔺伽年,还有另外一个中年男人。似乎是蔺伽年的父亲,但因为隔得远,听不见两个人说了什么。
只能看见蔺伽年懒懒地站着,似乎很不屑一顾的样子。
直到听到那个中年男人忽然大怒道了一句:“蔺伽年!你现在不跳舞了,就给老子好好学习,老子好不容易给你转进二中,别再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敢再提一句跳舞,老子打断你的腿!”
说完,那个男人怒气冲冲地便往出口这边走。
邹印和姜志峰慌忙将门关上,贴着墙站。
那个中年男人猛地推开门,往楼下走去了,没有看见邹印和姜志峰。
邹印和姜志峰面面相觑。
过了好久,邹印才小声道:“他好像是转学生。”
话音刚落,旁边天台的门再次被推开。
蔺伽年看见了邹印和姜志峰。
少年冷淡无比的目光在邹印和姜志峰身上逡巡片刻,忽然勾起唇角笑了,对邹印道:“这是你说的,‘给我等着’?”
邹印沉浸于蔺伽年帅气的脸庞中无法自拔,含糊地应了一句什么。
蔺伽年笑容恶劣,语气不屑,对他道:“真是不好意思了,以后天台是我的地盘。”
邹印这时回过神来,“为什么?”
蔺伽年:“不为什么。”
他转身就要走,邹印抛下姜志峰,跟在他身后,语气轻快活泼:“不能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这样不公平。我们来猜拳吧。”
蔺伽年停下脚步。
少年回头看着他。
良久,他微微弯下腰,挨近他。
邹印的呼吸一停。
心跳也随之加快。
但下一刻,却见蔺伽年唇角勾起,轻飘飘说了一句:“你是白痴吗?”
邹印十六岁那年没心没肺极了,完完全全像个智障小少爷。
他丝毫没有因为蔺伽年的话而避开他,反倒当蔺伽年转到他们班上的时候,作为被老师特殊“关照”而坐在第一排单独位置上的邹印,举起手,露出少年特有的明媚灿烂的笑容,“老师,让他坐我旁边吧!”
班主任:“……”
可是班上确实没有多余的位置。
他了解蔺伽年的情况,如果让他单独坐最后一排,添一个位置,反而可能不利于他和同学相处。
最后,班主任就让蔺伽年和邹印一起坐第一排。
等蔺伽年自我介绍完毕,在邹印旁边落座。
小少爷凑过来,继续上次的话题:“我们来猜拳吧,决定天台的使用权。”
蔺伽年:“……”
他像是彻底被他无语到了。
少年冷冷瞥他一眼,“你无不无聊?”
邹印:“不是你说的吗?你赢了天台就是你的,输了天台就是我的。”
蔺伽年懒得理他。
邹印道:“如果你不跟我猜拳的话,那我以后就会经常去天台跳舞。”
蔺伽年看着前面,“别在我眼前跳就行了。”
邹印想起那天在天台听到的话,随口道:“我跳得不好,那你教我。”
下一刻。
蔺伽年手中的铅笔“咔擦”被折断。
邹印诧异侧头。
蔺伽年垂下眼,看着手心里被折断铅笔,唇角却扬起淡淡嘲讽的笑容,“这笔怎么这么脆弱。”
邹印呆呆地看着。
他当真以为他是不小心折断的。
所以邹印当时吓了一跳,道:“你的手出血了。”
说完,邹印伸出手,抓住蔺伽年的手。
被铅笔折断后的木片刺到的掌心,原本白皙无比,此时此刻已经渗出的些许鲜血。
蔺伽年的手僵硬着。
邹印小心地用纸巾给他包扎起来。
小少爷的手软软的,暖暖的,擦了血迹以后还吹了一下伤口,再包扎起来。
邹印包扎完抬起头的时候,撞上蔺伽年的视线。
那时五月的阳光明媚金黄,落在眼前少年的睫毛上,像是金色的天使。他的眼眸漆黑,里面映着阳光,碎光点点。
邹印彻底沦陷。
后来,邹印才知道。
十七岁的蔺伽年本来是江城舞蹈学院附中的首席,然而一场车祸,让他无法再跳舞。
而他的母亲,那个一直支持他鼓励他跳舞的人,也在那场车祸中丧生。
第二天,邹印在去医院的路上,接到了那个叫张行的男人的电话。
他说:“今天邹先生有空吗?蔺先生想跟您谈谈赔偿事宜。”
邹印道:“我今天一天都有空,看蔺先生安排吧。”
张行便道:“那么我给您发个地址,今天中午十一点半在那里见面吧。”
顿了顿,“麻烦邹先生稍微,‘打扮’一下,如果能戴口罩或者帽子就更好了。”
邹印戴着蓝牙耳机,闻言,点点头,“好,放心吧,我不会让我被拍到传谣言的。”
张行发来的地址是一家私人餐馆。
邹印到的时候,蔺伽年还没有到,领班知道有预订后,先带着邹印进了餐馆。
餐馆设计得很复古中式,隔壁有亭台水榭,这个季节已经有几朵莲花开放,在水面上格外美丽。
邹印在靠角落的位置落座,戴着帽子,发了一会儿呆。
因为不知道蔺伽年什么时候来,他拿出手机,照例点开微博,想看一看今天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没想到今天微博的开屏就是蔺伽年。
是他代言的运动品牌。
开屏上的蔺伽年,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身材高挑绝佳,摆出的pose相当青春,很有少年感,眉目清俊,勾起的笑容迷人。
邹印刚想抬手点跳过。
然而下一瞬,一个影子却落在他手机屏幕上。
随后,听见那个声音,微有些低沉,也有些恶劣的玩味,“怎么,这么多年过去,还对我念念不忘呢。”
“……”
邹印回头:“?”
蔺伽年今天没有戴口罩和帽子,穿着很休闲的衣服,黑头发也略蓬松,垂下来堪堪遮住眉骨,更显得年轻,像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男生。
恍惚有几分高一时初遇的模样。
他看着邹印,眉微微扬起,漆黑的眼底还带着几分猜不透的情绪。
邹印思索片刻,认真想了想刚才那张照片,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道:“不好意思,没认出来刚才那是你。”
蔺伽年身体一顿。
邹印道:“P图P得太厉害了,真的。”顿了顿,继续补刀,“而且过去这么多年,我都快记不得你长什么样了。”
蔺伽年:“……”
他安静了片刻。
随后,直接拉开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蔺伽年支着下颔,耳垂上的银色耳坠微微摇晃,有点亮眼,闪耀又痞气,“是吗?”
他就这么坐在邹印面前,非常耐心地说:“那就好好看看。”
邹印:“……”
张行坐在对面仿佛一个空气人。
蔺伽年收回支着下颔的手,摸了一下鼻子,淡淡面无表情道:“对,赔偿事宜。”
他没有坐到对面,面对张行的眼神也仿佛没看见,懒懒地靠在邹印旁边的椅子上,长腿伸开,“张行,你说吧。”
张行准备半天终于可以开口。
旁边,蔺伽年抬了抬手,“麻烦上菜单。”
服务员很快来了。
张行看着邹印,把手里的资料推到邹印的面前,正准备开口:“根据车辆受损情况——”
蔺伽年拿着菜单,翻了几页,转头问邹印:“想吃什么?”
邹印接过张行递来的资料,“随便,我都可以。”
蔺伽年若有所思:“我记得你以前还挺喜欢桂花糕。”
邹印:“现在不喜欢了。”
蔺伽年:“那东坡肉?”
邹印礼貌回答:“现在也不爱吃了。”顿了顿,“吃不起。”
蔺伽年干脆把菜单放到两人中间,“挑你喜欢的。”
张行:“那个……”
邹印伸出手,把菜单推回给蔺伽年,“蔺先生选吧,我什么都行。”
蔺伽年问:“那桂花糕和东坡肉?”
邹印:“……”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
张行看着两人,唇角摆出的微笑快要挂不住。
你们到底在干嘛啊?!
祖宗!老祖宗!蔺伽年!咱们是来谈赔偿事宜的!麻烦重点搞清楚一下!而且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好像很熟的感觉?!
邹印似乎感觉到张行欲言又止。
他先开了口,解释道:“抱歉,张先生,我们不熟。只是以前是同学……”
话没说完,蔺伽年一边翻看着菜单,一边自言自语似的接口道:“对,不熟。”顿了顿,“就是初吻被夺走,然后又被抛弃的关系。”
张行:“……”
邹印:“……”
他觉得自己今天出来答应跟蔺伽年谈赔偿事宜就是个错误的选择。
张行礼貌地站起身,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那个,我先去车底……不,先回车里了。你们慢慢聊。”
说完,他就走了。
桌子上恢复了寂静。
蔺伽年翻看着菜单,邹印看着张行留下的资料。
谁也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
邹印低头看着资料,开口道:“我希望蔺先生不要颠倒是非黑白,我隐约记得我们当初是和平分手的。”
蔺伽年:“是吗?”
邹印:“是的。”
蔺伽年点点头,“‘和平分手’以后,我在下暴雨的晚上等了你四个小时,回去以后浑身湿透,发高烧,住院一个星期。”
邹印:“……”
他慢慢回过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蔺伽年回答:“和平分手后第三天。”
“……”
邹印看了蔺伽年很久。
良久,他轻轻道:“我知道,被我这样一个干什么都不行的人甩了,很伤自尊,很生气,很不甘心吧。”顿了顿,“没关系,现在你可以尽情伤害报复回来,我都接受。”
蔺伽年这次没说话。
他看着邹印。
片刻,男生的声音淡淡的,有些低,“回江城多久了?”
邹印低着头,“半年?不到。”顿了顿,“这份资料我看了,没有什么问题,我会转交给保险公司,后续事宜,他们会负责赔偿和跟你们联系。非常抱歉,撞了你的车。”
蔺伽年没接话,目光落在菜单上。
话题就此中断。
过了一会儿,蔺伽年点好了菜。
等上菜的时候,邹印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忍了半晌,他还是问了一个很在意的问题:“你初吻被我夺走了吗?为什么我不记得?我们明明只牵过手。”
蔺伽年侧过头。
片刻,他忽而靠近,漆黑的眼眸盯着他,“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