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棠完全不看胡坤的脸色,甚至拿鼻子重重地哼了声。
他娘亲是二房正妻,还是地官司徒的次女,与胡家门当户对,且比胡家更有钱。
便是这张三十两的交钱,加上先前输的银子,拢共就五十两,值当什么了?
“继续。老七,你别横,别以为我们二房会怕了你三房。”
胡坤听两边的口气,这可不好。
自己一个正经的二房长子,怎么就被胡棠推向三房。
他眸光流淌阴翳,转向已经坐在凳上的胡裴,心里莫名来个激灵。
这是上当了呀!
胡裴分明在离间二房的三兄弟,而且照胡棠这势头,竟是……成了。
胡坤脑子发晕,赶紧喊道:“要不……”
“大哥,你还下不下?”二房的胡琛也没好多少,甚至已经输红眼。
他拢共就没存下多少银子,八成去了对面。
这会急喊道:“年前大哥还要宴请寮里几位中下士级别的官员,你出去请客,不费银子?”
众人闻言,笑得笑、嗤得嗤……
胡坤暗恼这个弟弟的话,知道已经上了胡裴的当。
这会被自家兄弟拿捏住话头,心里一狠,破罐子破摔。
他咬牙跟黄仙押注。
反正他是赚银子,又不是输得那方。
几轮过去后,胡韵珊悄摸跟在黄仙后面赚自家亲哥胡棠的钱。
胡坤已经收银子收到心满意足,消了前头的郁气。
管不得什么亲不亲兄弟,一房不一房了。
胡阳穷得很,直接退出去。
他见小九从旁边走出长亭,提灯笼快步跟上去。
胡裴等了下他,见他身后无人跟来,可见连侍从侍女们都跟在赌桌前凑热闹。
他了然道:“输光了?”
“这不都怪你,给我排在三哥的阵营,不得输得连裤子都没了。”
胡阳听见长亭里还在嚷嚷着“大、小、开”声,直摇头。
“这玩意是祸害啊,一个把持不住连家底都去了。”
胡裴把飞白放在地上,跟在狐狸后面走着。
他听了胡阳这话,有点吃惊,平日对他的印象是憨直。显然,憨直可不代表傻。
“我听说金都的鹤鸣台起了单独的台子玩这个骰子,除此外还有什么牌九、斗鸡、斗狗,还在金都郊外开马场赛马……这‘赌’字可真是害人不浅。”
胡阳颇为认同,颔首后又疑惑道,“哎,不对啊。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不会是晁错那小子把你带坏吧?”
胡裴拉了唇角,凝眸过去时见胡阳拉了拉衣袖,便道:“应该是我把他带好了。不过……算了。”
胡阳听他说话留半句,特不得劲。“你这是要往哪里啊?
穿过院墙洞门就是西苑的后园,已经算半荒废。
狐狸不会是寻地儿撒尿吧?”
前方的雷冥尊那缕魂识动了下狐狸阔耳。
狐头回转,一双红眸直瞪在胡阳的脸面。
在这幽深不闻长亭声响的雪月里碰上这对发红光的眼珠,特渗人。
胡阳往后仰避,挪在胡裴的旁边。
“你这狐狸好吓人。”
“你躲我后面,我也挡不住你这么大的块头。
你别说他,他就还好相处。”胡裴淡色道。过了隔道院墙,一脚下去全是咯吱雪声。这可真是不怎么令人愉快的交易。
一旦进入幽暗阴郁的地方,只余胡阳手里一掌灯,以及前面纤巧落在雪地上的白狐。
胡阳咽口吐沫,再次搓把包得厚实的手臂。
“小九啊,若是我不给你掌灯,你就这么摸黑过来?”
“你不是跟来吗?”胡裴淡淡道,“不过五局,你就没银了。”
“嘿,明年我上差当值,就有俸银。到时候咱们再战。”犹是不服气的胡阳用语言支棱起门面。
胡裴立在一口大半被雪覆盖的井沿边,静静地看向飞白停在井口上覆盖的大石头下。
他目视周边,朝胡阳道:“奉劝一句,少碰那玩意。小赌怡情,大赌伤财害命。”
若真有人在这地方害人,再把这么大的石头盖到井口,绝对不是一人能干成。
竟是合谋杀人吗?
周边阴暗寒冷,风过墙洞呜呜有声。
胡阳朝四下张望,悚惧道:“我儿时来这地儿玩过,你面前除一口井外,其它都是荒地了。
以前因偏荒,西苑帮厨的年长麽麽会来种点时蔬。
年初后老麽麽辞工回家,在秋末时就一直荒到现在。”
胡裴轻叹口气,唬得胡阳吓一跳。
“你好好地叹气做什么?”胡阳蹙紧眉头,不解道。
“我说的老麽麽就在井里。”胡裴转头,昂看一脸悚然呆滞的胡阳,“应该就是谋财害命。”
胡阳几次张嘴,才缓过气咽下吐沫,“小九啊,大半夜得你别吓我。”
胡裴见他连手里的灯笼都开始晃,上前拿过灯笼,打趣道:“你去把石头推开。”
“不去。”胡阳往后退,冷风扑面又寒又刺凉,加之胡裴拿灯笼照在他自己的脸面上,及脚边闪红芒的狐狸眼,有一种小九不似人是妖的错觉。
一颗心扑通扑通得急速跳着。
“真不去?”沉静的胡裴突然展露缺了两侧牙的笑,还朝胡阳跨近一步。
脸上蕴漾的光被他一双幽黑泛浅光的眸吸进,里面闪着数颗星点。
平日不似稚童的平稳声音用阴恻恻地口气道:“老麽麽同你很熟悉吧?平日还会慈爱地喊,‘六子啊,我新做的寿喜糕,比不得人店里,也是又香又软又糯,来一块吧’。”
胡阳的心已经跳到喉咙口,加之被冷风刮拂,微颤的手感知到一抹与冷风不同的冰凉。
这令他的情绪紧张到至高点,伴随胡裴的言语后继可怕的幻想加持,致使惊惧飙升至极。
他忍不住大吼出声:“啊……”
咚吱一声,他坐砸进雪地里大口喘息。
而刚刚的尖锐叫声已经响彻西苑。
喊完后,连胡阳自己都不信一个七尺男儿竟然被九弟吓得坐到雪地上。
胡裴收回摸在胡阳手背的手,抚了抚不适的耳朵,继而平静地道:“六哥喊起来才是真吓人。”
“嗬嗬嗬……”
胡阳的手脚发软,一时间站不起来。
他见胡裴上前来拉,缓慢地抬手,一下子拍在他的手上,用他磁性的嗓音低吼道,“胡裴,你太过分了,我被你吓死了。”
“哎,谁在那?”大帮人提灯笼赶过来,包括胡韵珊和胡芸翎等小姐都一起闻声而来。
人涌来后,大家手里的灯笼照亮一片地儿。
攒够力气的胡阳站起来,指向没事人一样的胡裴,朝大家说:“他……”
看入胡裴淡然的眼里,胡阳的眸光一转至旁边的井上石,“刚刚有什么东西跳进井里了,吓了我一跳才惊动大家。”
“咿,六哥好吓人。”胆小的胡韵珊闻言往侍女身后躲。
胡坤赢了钱,一直都很高兴,这会上来道:“瞎说什么呢?好好的前院不待,偏往后院来。”
胡棠却哼了声。
“大哥说什么呢,胡阳不会撒谎,或许真有什么东西在井里。
既然大家好奇,打开看看就是了。”
胡坤敛眉。
这么大块石头压着井口,又是寒冬腊月的天气,能有什么东西跳进去?
赢了胡棠点银子,这个弟弟就开始唱对台戏。
机灵的黄仙得了胡裴的眼神,一推旁边瑟缩的明照,“走,一起去推石头。”
明照的脸色极差。
因为在长亭里掷骰子没赢过一局,已经冷汗侵过身,如今再被寒风吹,直接打摆子。
他的眸光更是暗晦,快口道:“这地儿偏荒,六少爷和九少爷怕冷,不如大家先回去吧。”
胡棠皱眉看向明照。
他自然知晓侍从的德行,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狐疑得他眯起眼,打量着明照。
心里有鬼的明照往后缩去,不敢直视自家少爷胡棠的眼睛。
黄仙已经拉另外两个侍从上前,几人合力把大石头推落地,砸进雪地。
黄仙笑嘻嘻道:“得要两个大人才能把这石头搞上井口啊。”
人小胆大,别人不敢近井口,她偏拿灯笼燃起块手帕丢下去,一阵绿火先窜上来。
“啊……”“啊……”
胡韵珊和胡芸翎及俩人的侍女都被这光色吓住,纷纷抓住身边的人,疾步往回跑。
少爷、侍从们也是被唬住了。
他们虽没跑走,但多少有点受惊吓。
众人彼此间默默地靠近些。
绿火很快烧没了。
黄仙上前往井里看去:“哦吼……吓死我了。”
她故作大惊,直接跳去胡裴的身后,同胡阳一起抓住胡裴的衣角。
俩人愣是有一种身量不高的胡裴可以挡灾的念头。
这会黄仙也是明白了。
胡裴这家伙叫上自己不是来玩儿,分明是来干活。
恰好认识这井里的俩人,一眼望去少爷堆里的人,就能猜出来是谁害了井里头的俩人。
压抑笑声的黄仙朝几个面色各异的少爷喊道:“里面有两具泡得发烂的尸骨啊。”
胡琛和胡棠已经面色发青,把自家的侍从后面拽到前面来挡。
胡坤蹙眉,觉出事情不妙,大胆子喊了声:“荒谬。”
他见无人动作,从侍从明清手里抢过灯笼后独自上前。
明清急切喊了声:“少爷!?”
胡坤愣了愣,就回头道:“你去看看黄仙说得对不对。”
明清脸色大变,目光游离间看向胡棠前面两股战战的明照。
明照见他目光飘来,瑟缩地不敢再偷看,埋脸在厚夹袄的领子里。
胡坤瞧着侍从这般模样,皱眉道,“胆小怕事,成何体统。”
他自己把手里的灯笼远远地伸举到井上,再小心地倾身探头,朝井里张望。
什么都没看清。
何况,风雪味儿冷冽,更闻不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黄仙丢下去的净帕早就落水,一点微末磷粉也已烧完。
“大哥,请人举火把下去看看比较好。”胡裴收回看向明照和明清的眼神,凝向一脸复杂色的胡坤。
这时候,西苑的动静大起来。
胡韵珊和胡芸翎的逃离惊动了两院的主事者。
胡裴头次参加二房聚会,一直等他回院消息而没入睡的胡云深听到西苑传来的动静,急忙步出卧室。
他阻止不了胡夫人要一起去。
两夫妻就联袂赶来西苑一探究竟。
胡裴见事情已经如此,拍开一直抓住自己后颈衣角的手。
“六哥,这么多人,别怕了。”
胡阳扯嘴角,露出张哭笑不得的脸,朝黄仙紧张道:“里面真有……”
“嗯。我看衣角像是西苑帮厨的章婶子,还有个男得像是……哦对了,跟明照一起去玩骰子的明河啊。”黄仙憨乎乎得一指点向明照。
这院子里发生得大小事,几乎都没能逃过鸟雀、老鼠的耳目,黄仙时不时听得几句。不提这些消息有用无用,反正翻出来时能记起些许。
恰好章婶子、明河一事,黄仙虽没见着遇害经过,但是有俩人在这荒地上争执的事就在她的记忆里。
这会被胡裴拉来干活,显见他是想要帮人伸冤,自然会帮胡裴翻出旧日的账来。
“胡说。明河年中的时候就辞工返乡。”明照握紧拳,不埋头了,昂起脸快口道。
黄仙抱着胸,小个子却比在场年长的人都镇定。
她慢悠悠地走上前,盯在强作镇静的明照脸上。
“难道不是你在外面输红眼,看上他们俩人的钱,杀了章婶和明河吗?还想杀……”她随手一指,点向大少爷胡坤的侍从明清,“你呢。”
明清在穿过隔墙门洞时已知不妙。
这会被黄仙点出后大口喘息,他直愣愣地瞪向明照。
明照感受到心脏炸裂的跳动,神色比在长亭赌桌前还要慌乱不安,大叫道:“你胡说,分明是明清杀了章婶……”
“嗯?!”
众人都有些回不过神,但都十分明智地躲开明照和明清俩人。
胡棠甚至恼怒得一把推向明照,咬牙怒道:“你都干了什么?”
“少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明照奔向胡棠反被踹了一脚,跪在地上急促辩解着,“少爷,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
胡坤已经避到胡裴身旁,无视了明清求助的目光。
明清跨向胡坤的脚步顿时黏在地上,又见了明照那模样,他一下子跪在地上抱紧自身,颤抖地打摆子。
赶来的胡府几位老爷听了一耳朵。
胡云深瞪向两位不明所以的弟弟,朝人群里高声喊道:“够了。
你们几个掌灯,下井去确认,若真有,给我捞上来,还有……你们几个……侍从留下,其余人都去东苑大堂里等着。”
一大帮人三三两两赶紧走了,留下胡云深送走胡夫人后同两兄弟立在寒风里下令侍从扣押试图逃走的明清、明照,再令人下井捞尸。
--------------------
尸体被人发现,凶手也逃不了是那两人。
同雷冥尊的交易达成,胡裴没有去东苑大堂,转道回了玉芝院。
跳脱的黄仙见府里有热闹,没舍得回去。
加上胡裴没管,黄仙就更是自由。
她非得跟在胡大夫人身后,连同两房正夫人、两位小姐、几位少爷一起坐在东苑等消息。
冬日的天亮得晚。
即使亮了,也带层灰浓暗云。
胡裴一觉醒来,听屋外还在刮着西北风,有雪簌簌地飘落积压的声响。
胡林端着盆,呼着热气进屋。
“少爷,快过来洗,水一会就冷了。”
胡裴掀被子下地,穿戴整齐后上前洗漱,再等明泉进屋时,慢悠悠地坐在桌前。
在用膳前,他先往明泉昨日伤过的脚看去,“如何了?”
明泉嘻笑了声,又压下去:“多谢少爷关心。我的脚没事,昨晚胡林给我敷了药。
哎,少爷,这骰子真是害人不浅。
西苑的明照和明清,还有那已死的明河,一起杀了章婶娘,夺她的工银,还有金镯子。
后来,三人分账不均,明照和明清又一起把明河推入井。
啧啧……明照嗜赌如命,玩得一手好骰子。
昨夜碰上黄仙这丫头,才碰到硬茬子。
没有黄仙啊,你们都要输惨了。”
胡林直搓手臂,不解道:“明照这么厉害?”没想到小黄仙更厉害。
“熟能生巧。
大夫人说呀,明照练了年多才厉害。
先前明照也是输多赢少,后来手艺上来,在三少爷那就得了脸,可惜……”明泉一抹脖子,“天蒙蒙亮,大老爷就喊秋官的小司寇大人前来处理。”
胡裴瞧向趴窝在靠榻上的狐狸,悠悠然地用完膳,朝明泉问道:“母亲可有说章婶娘家还有什么人?”
“大夫人房里的莲蓬姐姐说了,她家里还有个寄养在同族叔公家的幺孙,再就没了。
那幺孙年纪小,叔公一家没儿,把幺孙当亲儿养。
这才没人替章婶娘上门喊冤。”
明泉抿了嘴,又摇头道,“可怜的章婶娘,人死了都没人找她。
我若是她,进地府都不服气。
清早,弄明白事情后,胡夫人就派人去她的乡里报信。”
闻言,胡裴默默地再次扫眼靠榻上的飞白狐狸。
里面的冥尊不就是这个意思:章婶娘冤死,入地府都觉得太冤,而不肯往生。
“明河家呢?”胡林好奇道。
“这家就更离谱,孩儿多,都派出去帮工。
咱们胡府的工钱……嘿嘿……他家里大概是觉得明河不往家里要钱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会惦记他拿钱回去啊。”明泉讪讪道。
“十赌九坏。你们切记,不要走上他们的道。”胡裴叮嘱道。
胡林赶紧摆手:“少爷,你放心。自胡松后,我再没去看过这个玩意,碰都不碰。”
明泉摸了摸鼻子,举手道:“少爷,大可安心,我绝对没兴趣。
年初胡松这茬,大夫人杀鸡儆猴。
唯独西苑不当回事,才埋下祸源。
如今,三位老爷同时开口,严禁府内玩骰子、赌鸡等等。”
又道,“对了,那只斗鸡大将军……”
“阿裴……呜呜呜……”黄仙疾步跑进屋,扭曲张脸,哭唧唧道,“大老爷下令把大将军杀了,炖汤,呜呜呜……”
明泉瞧她哭得这么伤心,不解道:“难不成你每日去看鸡,还看出感情来了?”
“呜呜呜……那鸡叫声清亮,健飞如豹,每日拿地龙喂养,肉质定是紧实鲜美……呜呜……没有我的份。呜呜呜……阿裴,你帮我想想办法。”
黄仙使劲地挤了两滴眼泪。
旁人本瞧她痛嚎的模样,心生怜心。
但在这番话后,明泉差点被口水噎住。
胡林也压住笑声。
“小黄仙,我觉得你对大夫人哭比较管用。”
胡裴扶额,看向两个侍从在旁边偷乐,启口道:“昨夜你赢了很多银绞,我那份呢?”
“呃……”
黄仙快手捂住荷包,一双黑光绿底的眸胡乱地发飘。
一个不慎被胡裴幽幽水润的眸光捕捉了去。
她吓得打个嗝,忙单手捂住嘴巴,“胡林说得对。哦,我想起来大夫人房里还有事,先走了。”
临走时,她把一颗光点砸向胡裴。
胡裴探手接住,打开掌心。
一颗明亮圆润的白珍珠。
他把珍珠捏在指尖转悠,含笑弯起唇角。
黄仙定是偷吃那炖了汤的大将军,却嫌不够,才来嚷嚷。
她身上的鸡味儿遮都遮不住。
胡裴撇开黄仙的事,想起昨夜的热闹。
胡坤与胡琛、胡棠虽为兄弟,却都不是同一个娘的肚子里出来,自然会有纷争。
不过一点财帛,就乱了三人的心。
加上侍从害人的事,又是胡坤和胡棠两人的侍从,分明给两兄弟打了个结,埋了个祸患。
与此同时,胡府三房的七小姐胡芸翎也在对母亲居衡夫人说:“娘,老九这家伙真是门儿精。
昨夜,他把我哥换了胡坤。
我哥那点私房钱,你我都清楚,能有什么呀,还不如我钱多。
几局就输个精光。
大哥倒是赢了很多,可赢得还不是他二房里的东西。
这下,他被胡棠给惦记上了,加之两个侍从的矛盾,估计要咬碎牙和血吞。
嘻嘻,我师父说得对,人啊,莫贪财,舍本逐末,失之大哉。”
居衡夫人轻戳念念叨叨的女儿额头:“不学好,竟是些算道。
你若真不成婚,就去好好地挣个国学大考的名声,再去捐个官做。
老大不小,别整日个跟铜臭为伍。”
“娘啊,我志不在此,何必强逼我。你不如好好劝劝傻哥哥呀。”胡芸翎嘻嘻笑道。
温婉的居衡夫人轻轻地摇头:“你哥倒是有心做官,偏偏为人憨实不机灵。
人跟着小九倒是得些便宜,可惜性子生在那。
如今这世道没禁女子当官,偏偏女子一到年纪就想去嫁人,成家后又相夫教子,生生把自己锁进后宅。
我儿明明聪慧可人,不喜嫁人却偏偏喜欢这些个叮当响的玩意儿。”
“娘啊。你说这么多是怪生下胡阳和我,拖累你吗?”得了母亲的瞪眼,胡芸翎又噘嘴笑道,“那得怪女人的肚子才能生孩子啊。”
居衡夫人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睨过去道:“真是……我气得是生孩子?我气得是早早遇见你爹,又气他早早提亲。”
“呜呜……娘啊,没有爹,岂能有我呢?”胡芸翎扑揽住母亲的手臂,轻轻地摇晃道,“不说爹。那满是铜臭香味、会叮当响的玩意儿才不会骗人。
我是越赚越来劲,女儿就喜欢这个。
待得日后我赚足银钱,自请开府,再纳他几个美夫郎,学学二叔院里享享齐人之福,或是那沈家传人沈天心独身自乐、逍遥世间,不比你闲居在家强吗?”
胡芸翎昂面,孺慕地望向聪慧的母亲。
居衡夫人不轻不重地打在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手上:“收起你那不着调的心思。齐人之福岂是好享?
你不看看今日这把火,把你二叔房里都点着了。
你再看看你那二婶,她几个‘姐妹’,哪里是省油的灯。你二婶一直跟你二叔过,不过是不想便宜别人,挣那一口气罢了。
开府这事,为娘支持你,但是齐人之福,不如一心人,好好学学你爹。”
“知道了知道了。”胡芸翎不太在意地挥手。
母亲既是埋怨父亲挡了她女子为官的前程,又觉得父亲痴心于她一人而心生喜悦,真是复杂又难解。
胡芸翎流转眸光,又揽住母亲的手臂轻轻地摇,“阿娘,改年若是来个女皇帝,咱们女人才真正有天下呢。”想象女子当帝后,解放女子于育儿教子一道,大可押男子在家教子,而女子去俗世朝堂挣它一翻天地出来。
男女之间在这世道上就是那高山,先头总要山比山,谁更高一筹,待比出来后才有流水出山之美,互为一体、融为景画。
偏偏被胡芸翎一语成谶,来日大周真有女皇上位,她也就真正地享受把齐人之福地喧嚣乐闹。
三房母女说着体己话。
二房胡云知那边已经鸡飞狗跳。
胡云知头大,以前觉得这些儿子女儿乖巧懂事,如今已会互相推搡指责,连正妻、平妻、还有少妻都开始互相攀较,从台下直冲他的眼前台面来。
闹不安单的他气得直接出门,摸去鹤鸣台后的良宵阁,一连好几夜都没回府,直到大哥胡云深派人来催,才不情不愿地回西苑。
数日后,雪后初霁,天光明媚人见嬉。
胡裴抱上干净的飞白随老太君一行上乐尼寺拜佛。
乐尼大僧,乃是加尼佛信徒,行走大陆、教化百姓,同儒门一起教懵懂稚子开蒙学务,在民间一直享有很高的声誉。
乐尼大寺随乐尼僧道的扬名,渐渐地成一众求官拜学的去处。
老太君年岁已高,出门的机会不多,但拜佛极为虔诚。
至乐山脚下,她凭一根拐杖,带几个孙儿孙女徒步上乐尼寺进香。
为得无非是替儿孙们求来年平安顺遂,能够官运亨通。
胡家的子嗣向来不丰,一脉单传。
有一代甚至是靠女儿娶赘婿连续。
这一点上同轩辕帝室颇为相似,一代代的轩辕帝也是看中胡家这点,才一直让胡家掌管玉碟名册,成为春官世家。
胡家至老太君这代连生三子,而二儿子又别树一帜,开花结果无数。
这才把胡家的子嗣门面撑起来。
但是撑起来后也多纷扰,家财不够分、官位不够挣,又是一大难题。
老太君进黑砖白墙的瓦寺内,扣跪在乐尼大佛前,诚心拜着,祈求子孙和睦,共济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