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过……好的，那就让我来告诉你……”
“传说中，有六个胆小鬼被困在了荒废的鬼屋……”
“他们点起了六只白色的蜡烛……只要蜡烛不灭，他们就能自由行动，寻找出去的路……”
“但要是蜡烛灭了……鬼就会出现……”
“所以，请在蜡烛熄灭的时候……千万要躲好……不要被鬼发现了……”
“要是被鬼发现，也千万不要被它抓住……”
“否则……你将永远走不出这里……”
“听懂了吗……”
“听懂了！”这回是陈家辉和徐成同时吼了起来。
“好……捉迷藏游戏开始了……请你们把眼睛上的黑布取下……”
秋亦曜松了口气，飞快地把眼睛上的黑布扯掉。
映入眼前的是一张圆形的台子，上面环形摆放着六支冒着幽幽白光的蜡烛，除此之外，每隔五米左右有一处幽暗的地灯，照亮大约半米的空间，其他地方一点亮光都没有。
这……好像跟戴着眼罩也没啥区别。
都是漆黑一片。
大家各自取了蜡烛之后，姜诺建议道：“解密还是其次，大家在蜡烛亮着的时候，还是首先找好藏身的地方要紧，以防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便端着蜡烛四散开去找藏身处了。
只剩秋亦曜还呆呆地站在台前，看着这五盏无情的烛光慢慢远离自己。
一些关于黑暗的回忆像咸咸浪潮拍打着恶臭的死鱼一般涌上脑海，令他反胃。
秋亦曜原地深呼吸了几口，抬步摸索着走去。
大家忙着各自找藏身之处，秋亦曜运气不错，发现一个一人高的大箱子，估计就是鬼屋设计出来藏人用的。
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梁璐却抓住了他的衣角。
“曜哥，我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可以躲藏的地方，这个箱子可以让给我吗？”
语气带着哀求撒娇的意味。
女生都这么说了，秋亦曜也不好意思拒绝。
何况他知道，以梁璐的性子，他要是拒绝了，她也会不依不饶地纠缠下去，直到他让步，于是便把这个箱子让给了她。
他原本以为，这种鬼屋设计出来的藏人箱应该挺多的，没想到，继续摸索了半天，愣是一个也没找到。
哪里还有可以躲的地方，哪里还有……
蜡烛微弱的亮光照亮身边一小部分的距离，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蜡烛照亮的东西到底是人脸还是鬼脸。
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多数人都找到了藏身之处，开始在附近研究起密室线索了。
秋亦曜越来越焦躁，明明是阴凉的鬼屋里，却让他额头出汗。
他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这时姜诺在十米外喊道：“曜哥，这边有几个藏身的点，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秋亦曜喜出望外，姜诺居然也还在找，他还没找到！
“好！”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朝姜诺的方向走去。
但当他好不容易举着蜡烛走进姜诺那边的时候，只见地上只有几个杂乱摆放着的水缸。
“……你是说钻水缸里？”
司马光砸缸？
这水缸，虽然挺大的，但是要让一个一米八的男性钻进去，根本就不现实。
“不是，我说，躲水缸旁边，用水缸来挡视线。”姜诺解释道，“主要我也没发现别的好地方。”
正当秋亦曜四处张望，想要再找一个好点儿的地方的时候，所有人手中的蜡烛瞬间熄灭了！
蜡烛熄灭，意味着鬼要出现了。
这时候还没躲起来的人，就会有不详的后果。
原本在研究线索的人，飞速地跑到自己已经找好的藏身之处。
“快！就躲这儿吧！”姜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语速飞快。
“嗯！”
秋亦曜在光亮之前还稍记得几个水缸的摆放位置，便匆匆地挤到水缸之间的一处空缝中蹲下。
瞬间，大家都仿佛消失了一般，谁也不知道谁躲在哪里。就连离他最近的姜诺，秋亦曜也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
就好像，整个鬼屋里空无一人。
连声音，都全部消失了。
令他恐惧的画面闪回，他好像回到了七岁那年，他被锁在那间暗无天日的黑屋子里，所有人都消失了。
秋亦曜甩了甩头，咬着嘴唇，努力使自己镇定。
黑暗中，他死死地盯着几处安全出口指示标散发出来的莹绿色微弱光芒，不断给自己心里暗示，那里有光，那里有光。
顺着绿光，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身影缓缓飘了过来。
****
它的头发朝前披散着，但却分辨不出是男是女，藏在头发下面的眼睛好像还在四处张望，寻找着“猎物”。
它敲了敲梁璐藏身的纸箱子。
梁璐躲在里面一动也不动。
“这里……没有……”
它又猛地腰身一弯，朝桌子底下看去。
“这里……也没有……”
就这样，它一边说着，一边脚步轻飘飘地朝水缸这边的方向走过来。
忽然，它的目光一定，披散的长发下嘴角微微地咧开：“发现了……这里有……”
它脸正对着的方向就是秋亦曜躲藏的地方。
****
秋亦曜顿时感到心里一阵发毛，他整个后背都僵住了，想动却动弹不得。
“快跑！”姜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是横空丢来一块石头打碎了他心中的魔镜。
秋亦曜看见一个人影从水缸后面站了起来，飞快地往鬼的反方向跑去。
是姜诺！
于是他也飞速地站起来，借着地上的微光跟着姜诺的方向跑去。
“别跑……”鬼那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也在他们身后追着。
秋亦曜拼命地跑着，喘息声、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地上的光实在太暗，没有了蜡烛根本看不清前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撞上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再加上鬼屋里地形复杂，七弯八拐的，跑过几个弯前面姜诺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哪了。
但是秋亦曜还是拼尽全力地跑着，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逐渐消失。
他慢慢站定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停下来以后愈加感到周围黑暗的裹挟，让他呼吸几乎要停滞。
还好，手中的蜡烛及时地亮了起来。
秋亦曜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周围没有和他一样的蜡烛灯光，只有微弱冷清的安全出口灯。
“姜诺！”
“陈家辉！”
“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徒有他自己的回音回荡在迷宫般的鬼屋里。
这里怎么这么大。
一阵巨大的恐惧向他袭来，几乎要吞噬了他。
“你会一个人死在这里，没有人会救你。”一个声音在大脑里说。
这个声音他非常熟悉，是他那段时间的梦魇里，经常出现的声音。
小小的秋亦曜蜷缩在黑暗房间的最角落，饿得全身都没有力气。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外面也没有任何人经过。
秋亦曜想让自己的手不要那么抖，抖得烛光都晃个不停，看不清路。
但是他做不到。
“你已经长大了，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他对自己说。
他努力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
这时，姜诺方才说过的话突然蹦进他的脑海：“大家在蜡烛亮着的时候，还是首先找好藏身的地方要紧。”
“找藏身的地方……”秋亦曜嘴里喃喃着。
还好，幸运的是，他站着的地方旁边就有一只巨大的木质衣柜。
这木质衣柜是古代的风格，看起来斑驳脆弱。
他打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一看就是供玩家躲藏用的。
他现在已经无心去做解谜一类的事情了，他只希望有人能快点过来这个地方，跟他汇合。
****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秋亦曜躲在衣柜里，看着手中的蜡烛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蜡烛熄灭的时候，有时有鬼从外面走过，阴森地敲敲柜门，说“这里……没有……”，但在蜡烛亮起的时候，外面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同伴来过这里。
秋亦曜蜷缩成一团，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掐住他的脖子。
他感觉自己的躯体变得小小的，就这样蹲在储物室的角落里，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底下透进来的一线微光——而到了晚上，那微光就消失了。
储物室外面一直没有人走过。
就算是以前，父亲最生气的那次，他被关了一整天，然后就把他放出来了，不会等到晚上的。
可是现在，外面的白光暗掉，又亮起，复又暗掉，已经重复了几次了。
小秋亦曜分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肚子很饿，全身软得没有力气。
地上那盆水也快被喝光了。
难道父亲忘了，喝白水不管饱？
也许父亲说的话是真的，他没有考好，父亲就不喜欢他了，就会把他丢掉了。
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最害怕的便是无依无靠。
父亲怎么会丢掉他呢？也许只是他忘了吧……
可是这幽闭的黑暗，实在让他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的耳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曜哥！秋亦曜！”
他脑子一震，思维这才缓缓地搭上线。
是姜诺的声音。
他想回应，但是却张不开口，只呆愣愣地看着柜子的缝隙。
手中的蜡烛是亮着的，可他却分不清，外面是危险的还是安全的。
缝隙中可以看到，外面有一丝白光慢慢地靠近，黑色的潮水在渐渐退去。
“曜哥？”姜诺轻声喊，然后缓缓拉开柜子的门。
姜诺看见的，是一个抬着脑袋，满脸泪水的秋亦曜。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个样子的秋亦曜。
在人印象中的秋亦曜，是一个飞扬跋扈、意气张扬的青春少年，而眼前这个迷茫无助的神情，好像并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
他愣了一下，有点儿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轻声说道：“出来吧，我带你去找他们汇合。”
秋亦曜似乎回过神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狼藉，随后准备从衣柜里爬出来。
就在这时，他们手里的蜡烛又忽地熄灭了！
姜诺反应很快地一手抓住秋亦曜，低声说：“我们先躲这里！你别怕，我现在迈进来了。”
借着秋亦曜的站位，姜诺顺利地钻进了衣柜。
衣柜刚才给秋亦曜一个人藏着，他还能抱膝坐下来，但是两个一米八多的男人挤在里面，坐是不可能的了。
两人只能站着，身体挨身体地挤在一起。
姜诺感觉到身边的人还是非常紧张，他的手是冰的，腿是抖的，虽然他不知道刚才他发生了什么，但是明显秋亦曜的状态不太正常，似乎要维持站立有点困难。
于是姜诺把自己的身体转向他，轻轻把他揽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你可以靠着我。”
秋亦曜便呆呆地任他摆布，把自己的身体靠在姜诺身上，身体重量也都不管不顾地压了上去，否则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站不稳。
姜诺轻柔地拍着他的背，似乎在无声地安慰他。
其实秋亦曜在姜诺出现的那一刻，就感觉自己像个溺水的人被从水里救出来了。
五感闭塞的感觉逐渐消退，脑子也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明起来。
好像这里只要有个人在，他就能感到安心。
过道外，有白衣鬼飘过，念念有词些什么，还敲了敲他们的柜门。
秋亦曜感觉到姜诺身上传来的温度，一点一点帮他驱散掉溺在水里的冰凉。
姜诺率先打开柜门迈了出去，又把秋亦曜拉出来。
两个蜡烛在一起发出的光，能够照亮更大的区域，让人看着安心。
而姜诺用右手抓着秋亦曜左手手腕，没有松开，就这样领着他，在地形复杂的鬼屋里七拐八拐地走。
秋亦曜觉得姜诺刚才肯定已经看见他脸上的泪了，但是他一句也没问，就这样拉着他往前走。
“刚才我们在那边解谜，已经解开几道关卡了，我发现下一步需要我们六个人手印全都放上去才能推开的门，我还没告诉他们，就先来找你了。”姜诺和他解释着游戏进度。
“嗯，谢谢。”秋亦曜偷偷用另一只手搓了搓脸。
“等下我会先找一个能够容纳我们两个人躲藏的地方，我们一起躲进去。到时候如果灯灭了，我会抓住你的手腕的。”
“如果黑暗中有个人抓住你的手腕，那个人就是我，你不要怕。”
“一个人躲我也挺害怕的，所以，陪陪我。”
“如果要跑，咱们也一起跑。”
“这里地形复杂，抓住我的手，就不会走散了。”
一路上一直是姜诺在说话，是在给他鼓励，给他安全感，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破。
聪明的姜诺一定一早就看破了，只是一直不说。
也许他在刚进入鬼屋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怕黑的事了，否则怎么会那么久没找到适合他一人躲藏的地方，怎么会叫他过去一起躲，怎么会大费周章地来找他。
再或许，也许在上次他在小巷里爬行的时候就猜到了。
姜诺把一会儿的事情全都安排好了，秋亦曜点了点头：“好。”
终于等到姜诺和秋亦曜过来，众人都叽叽喳喳地吵闹起来，把鬼屋里的气氛燥起来。
“怎么才来！秋秋！你跑到哪里去了！”陈家辉嚷嚷着。
“我在那边——”秋亦曜指了指方向。
“你怎么不来跟我们一起解谜啊，刚才我们可是一脸解了好几道呢！”吴梦雪一边说着，一边还在研究着手里的线索。
“我……”
“是不是那边也有谜题！”徐成这个儍呆子很感兴趣，大有想要冲过去解题的意思。
“对，我们在那边找到了破解下一道关卡的线索，线索说需要我们六个人的手印全部放到这扇门上去。”
姜诺说着，走到一扇巨型铁门旁边。
六人合力转动门锁，解锁了一个新房间。
在后面的密室逃脱中，姜诺一直带着秋亦曜。鬼来了就带着他一起躲起来，鬼走了就拉着他一起解谜。
在和姜诺一起解谜的过程中，秋亦曜也渐渐感受到了游戏的乐趣，特别是找到破题思路会让他非常开心。
就这样，众人一起推开了最后一扇门，成功地逃离了鬼屋。
一帮人在游乐园里玩到了关门才回去。
作为游乐园里最后一波离场的游客，他们无视掉工作人员想要快点下班的锐利眼神，慢悠悠地晃出大门。
“Nice day！”吴梦雪把手中的门票举高，拍了一张照。
吴梦雪：“都我们这种玩法，这游乐园该倒闭了！”
秋亦曜没有说话，不过也微微弯着嘴角，路过一个垃圾桶时随手将门票扔到了垃圾桶里。
“呀！你怎么扔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来玩，我还想把你那张也一起珍藏呢！”梁璐急匆匆地跑到垃圾桶旁边，但是无济于事，门票早就滑进去了。
“单独？”陈家辉道，“这儿可站着这么多个大活人呢！”
“意思就是除了学校活动之外的嘛……”梁璐撅了撅嘴角。
大家走到游乐园外的公路上，告别后就各自散了，秋亦曜打了辆车回家。
一天的行程满满，挺累人的，但是却很快乐。
这是他第一次和班里的同学出来玩，这要是放在一年前，哦不，甚至是一个月前，这都是无法想象的，他居然会跟班里的同学玩，甚至这个对象竟然是他的死对头姜诺。
他发现，姜诺是个很细心的人。
人群中，只有他一个人会看破自己害怕黑暗的这件事，并且还看破不说破，很好地给他保全了面子。
想到上午他还拉着姜诺玩各种高空项目，怎么也有点过意不去。
秋亦曜走到家楼下，习惯性地抬眼一瞧，却发现家里的灯是亮着的。
家里有人？
秋亦曜顿时眼睛一亮。
最近秋罗凡和丁兰吵了一架，在那之后，两人都没在家里出现过。
秋亦曜早就对这种生活习以为常了，他们工作都很忙，常年累月地出差。
即使是不出差，就在这座城市里，也总要加班，直接睡在公司了。
今天居然有人回来了？不知道是谁，还是说两人都在？
是父母和好了吗？
上回听表弟说的证据之类没头没尾的话，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问问。
秋亦曜飞快地奔上楼。
他一打开门，看见秋罗凡正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丁兰不在。
家里只要有人在就挺好的了，不管是谁，总比每次回家，家里都是空空荡荡的要好。
秋亦曜喊了一声：“爸！”
秋罗凡的目光看了过来。
没有想象中的温馨场景。
那目光阴森、愤怒。
很久不见儿子，秋罗凡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秋亦曜的心沉了下去。
****
“又上哪去野了！这么晚才回来？你看看都几点了，十点半了！”
秋罗凡皱着眉头，语气重重地质问。
他用力地戳着自己的表盘，仿佛对十点半这个数字非常愤怒。
才十点半，也不算晚吧？
他小的时候，秋罗凡不是也经常打麻将打到凌晨才回家吗。
秋亦曜迟疑地答道：“和同学去游乐园玩了……”
“游乐园，游乐园！一天到晚的不是去网吧就是去游乐园，一点好都不学，一天天的只知道玩！”秋罗凡重重地用遥控器一拍沙发，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
那声音，像是无形的鞭子抽在了秋亦曜的身上，让他的心顿时凉透了。
秋亦曜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触怒了秋罗凡，去个游乐园何至于让他这么生气。
“你看看人家温总的孩子，跟你一块儿长大的，成绩这么好，前两天还拿了科技比赛的一等奖。为什么人家就能刻苦上进，懂得为自己前程奋斗，而你就在这里游手好闲，玩玩这玩玩那？一点都不像我生的儿子！”
“你小学的时候比他成绩要好，怎么上了初中高中，到了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你就不知进取了！”
原来是受了优秀的同事子女的刺激，觉得脸上没光了。
他看着秋亦曜，眉宇间透露的失望与不解好像在说，我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垃圾。
秋亦曜在秋罗凡令人感到羞辱的目光和接连不断的咒骂中一直在回想，是在哪里看过秋罗凡的这个表情。
他想起来了。
小时候他和秋罗凡和丁兰曾经一起去一个古镇游玩，在石板铺成的一个弯弯的小桥上，有一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倚靠着栏杆，抱着一把吉他在弹唱。
他随意拨动琴弦，琴声伴随着美妙的歌声缓缓流淌，有如天籁。
乌篷船晃晃悠悠地从桥洞底下穿过，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男青年的身上。
秋亦曜看得怔然，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他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人用吉他弹唱，但是却从未见过有谁脸上是这位哥哥的这种表情。
惬意、潇洒、快活。
他脚边放了一个小盒子，是用来装行人给他的打赏费用的，但是他却全然不在意里面有几个钢镚儿，他全身心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他像是与世人划了一道结界，在他那里，没有负重前行，没有追名逐利，有的只是活在当下的超脱。
彼时秋亦曜已经开始思索，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人为什么要日复一日的上学，重复着和昨天同样的事情，是为了遥远的以后吗？以后在哪里？有多远呢？
他好像在这个大哥哥身上找到了答案。
然而秋罗凡很快就打破了他的思绪，他用一种极其鄙夷的目光看着这个男青年。
“小曜，你要是不努力读书，以后就会像他一样。”
语气之轻蔑，让秋亦曜觉得秋罗凡好像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当时秋亦曜在上小学，成绩还很好，回回考试都拿全班第一的成绩回家。
当时的家庭氛围也还算好，虽然秋罗凡有时会因为秋亦曜的考试失误而大发雷霆，但有丁兰周旋在其中，还算是维持着平和的家庭状态。
他一直想不明白，秋罗凡为什么要用这种眼光看待这名男青年，他明明也是在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热情而努力地生活着，这有什么不对吗？
人没有做大众定义的“努力”的事，就是不正确的吗？
后来，在秋罗凡日渐加强的高压下，秋亦曜选择了与他对抗，放弃了学习。
他没有找到自己努力的价值。
考得好了，他得不到父亲的一个赞扬，秋罗凡还会在鸡蛋里挑刺，说他哪个字写得不够好之类的。
但凡考试有一个失误，就会遭来秋罗凡愈加严苛的对待。
成绩好，但他并不快乐。
这不是他想要的。
****
“我在这等你回来，从五点等到十点半，你倒好，在外面玩得快活！”
秋罗凡还在发泄着怒火。
秋亦曜缓缓摇了摇头，冷笑一声：“爸，您说错了，我以前没去过游乐园。”
他感觉到自己积累了一天的好心情在此刻全部都败光了。
“你小时候也不这样！当年小学的时候你可是回回全班第一，怎么到初中就突然变了呢？也是，你这种脑子可能也就只能做做小学题目！”
“当年我走出去，人人都夸我有个优秀的儿子，现在呢，你每天就是混混日子，你让我老脸往哪搁！”
“也不知道你这种基因是从哪里遗传去的！身为学生，不尽学生的本分学习，整天在外面瞎混！”
秋罗凡还在大声地咒骂。
秋亦曜的拳头渐渐捏紧。
“爸，您一直说我不是个好学生，那您觉得自己算是什么样的父亲？”
“口上说着为我好，实际上呢？不过是在满足你那‘集团老总就应该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儿子’的私欲罢了！我的成绩，是您用来佐证您家庭关系和谐的工具，就像每次您和母亲出席聚会时表现得很恩爱一样，他们谁知道你们晚上根本不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您老说我不务正业，您作为父亲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吗？”
“我长这么大，您有关心过我学习成绩之外的事情吗？”
“我痛苦、无助的时候，您有在意过吗？”
秋罗凡的眼睛在秋亦曜一连串的反问之下，瞪得越来越红。
“好哇！你还敢顶撞老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小兔崽子！”
秋罗凡见说不过他，便开始转移战术——换成打，这是他最常用的策略。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厨房抄起扫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