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么?你我同出姬氏,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姬元曜笑道:“但天下却早已不是大周的天下了。大哥想强盛大周这并没有错,但若局限于皇子的身份,做事就会受桎梏。可若跳出这个身份,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来看天下时局,大哥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发现。”
姬元煦眉头微皱,隐隐觉得连日来心底的不安好似找到了出口……
第63章
这两日苏城来了些许生面孔占据各处城门及港口。韩伯城从南屏山回来时察觉不对,使人去打听了一番。
“……听刘大人说是沪宁府库失窃,官府正大力缉拿盗匪,有人报盗匪潜逃至苏城,沪宁城守大人便遣人来苏城暗察,必要时会封锁城门。”
韩伯城眉头一皱。
苏城虽是江南大城,但江南的治所却在沪宁城。沪宁形势复杂,饶是韩伯城势大,他的手也暂且伸不到那里。眼下江南还是大周臣属,苏城亦属沪宁城守管辖,即便韩伯城心有不满,此时也不能表露出来。
不过他这两日心里不踏实,更觉此事来的蹊跷,便吩咐长随:“你去一趟白莲山,让守军往深山里挪一挪,万万不可被沪宁城的人察觉韩家私军。还有……”韩伯城目露杀机,沉声说道:“再派人去嘉南城,若墨氏再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江南的春雨淅淅沥沥,雨势虽不大,却缠绵不绝。
赵琮托着下巴望天,连声叹气:“终日阴雨绵绵,阴风透骨,说好的江南风景无限好呢?再这么待下去,我头顶就要长蘑菇了。”
芳唯把书册卷起来敲了敲赵琮的脑袋:“闲着没事儿就去读书,我瞧你最近脑袋空空,早该填补填补了。”
赵琮哀嚎一声:“那我还是长蘑菇吧。”
墨玉听了就乐:“就是就是,书有什么好读的。”说着坐到一边拿起袖箭擦拭起来。
赵琮眼睛一亮,缠磨着墨玉把袖箭给他玩儿玩儿。这袖箭可是墨玉的宝贝,岂能轻易给他,忙说道:“阿策从族里带了武器回来,交给你先生了,你要瞧去找你先生去。”
“给先生了?!”赵琮抬屁股就跑,嘴里还不停絮叨:“有这好东西先生怎么也不知道……哎呦!”
赵琮闷头往外走,没留神路,一头撞进姬元曜怀里,痛的姬元曜一张俊脸登时扭曲起来,忍不住闷哼一声。
“阿琮!你急着投胎啊!”
赵琮捂着脑袋叫道:“你走路不看路啊元曜师兄!”
姬元曜捂着胸口幽怨说道:“是你没看路!算了不说这个,先生叫你和芳唯师姐过去呢。”
赵琮一下子就乐了:“我就说嘛,先生有好东西怎么能忘了我们呢。”
姬元煦的计划已经启动了,李玄度叫大家过来是要商讨一下去骷髅塔的事儿。
“阿珩、世宁还有墨爷和我,我们四个人去骷髅塔救人。元煦你带着几位师弟师妹留在客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外面的事儿会有冯策负责接应。元煦在城门和港口安排了沪宁城的人,方野留在苏城,负责联络各处。”
说到此处,李玄度顿了顿,声音也沉了下去,道:“如果事情发展超乎预料,苏城陷入危急,你们师兄弟几个务必立刻离开江南,沿途往秦阳一带去,我们在那里会合。”
“先生!阿琮要和先生一起去,骷髅塔危险,阿琮要保护先生!”
“骷髅塔危险,苏城也不见得安稳,你若去了骷髅塔,你姐姐谁来保护?”
“不是有元煦师兄么!”赵琮顺嘴一秃噜,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赵琮摇头晃脑左右看看:“我又说错话了?”
芳唯举着手里的袖箭道:“当然!我有世宁姐姐给的袖箭,才不用你们保护。”
不知怎么,听了这话姬元煦心里竟隐隐有些酸涩。
赵琮那大嘴巴哪知道姬元煦的心思,见了袖箭忙叫唤道:“那我的呢?”
赵珩敲他一爆栗:“制作如此精良的袖箭,便是墨氏上下也未必有几个。这次冯公子带了两支过来,一支给先生防身,一支给芳唯。袖箭虽厉害,但你更擅用剑,若依赖于袖箭反而会让你分心。”
赵琮撅了撅嘴:“那我看看总行吧。”
芳唯大方的把袖箭递给他:“喏,这袖箭用完了要还回去的,别玩儿坏了。”
赵琮一脸稀罕的接过来摆弄摆弄,舔着脸笑道:“墨氏机关术举世闻名,这袖箭设计如此精巧,恐要遭人惦记。这么着吧,我还是留在客栈保护我姐,也免得旁人盯上这袖箭。”
众人一时无语,这孩子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不过姬元煦还是有些担心:“先生,骷髅塔危机重重,南屏山还有三千精锐,只有你们四个人会不会……”
李玄度摇摇头:“人越少越不容易引起守军注意。何况骷髅塔不比其他地方,去的人多了我反而顾不过来。倒是韩伯城,我们都不曾和他打过交道,不知此人深浅,在苏城是否还留有后手,反倒是留在苏城的你们更加危险。元煦,你素来沉稳,我将你的师弟师妹交给你,要照顾好他们。”
姬元煦拱手道:“先生放心,元煦必不负先生所托。先生和赵师兄几位此行也当谨慎小心,万万保重。”
临行前,李玄度画了几道符交给墨玉和墨世宁叔侄俩,嘱咐道:“骷髅塔幻象丛生,鬼魅惑人,这符咒务必带在身上妥善保管。”
墨玉闯过骷髅塔,知道那里面的厉害,心有余悸道:“先生说的不错,我第一次闯塔时还以为掉进十八层地狱了,幸亏我有牵机绳,否则必要折在里头。就这我也仅仅刚摸着骷髅塔的边儿而已。那塔里到底有多少层,暗藏多少危机,我到现在都完全不知。”
李玄度从窗边的花盆上揪下一片叶子挡在眼前,道:“其实更多时候我们看不清事物的本质,无非是一叶障目罢了。骷髅塔中遮蔽我们双眼的是无数幻象,它之所以会迷惑神智,是因为我们心里的障。人非圣贤,爱恨嗔痴怨憎皆可化为障。符咒虽强,但它并不能完全帮助我们清除这些障。所以诸位若决心闯塔,万勿被心里的障左右。”
说这话时李玄度将目光落在赵珩身上,他身怀阴气,变数太大了。
赵珩知道李玄度的担忧,不由说道:“此去骷髅塔未尝不是一种机遇,或许我会突破瓶颈。何况骷髅塔阴邪之物,留之必成祸患,如不除之,玄度心中也必定难安。”
李玄度浅浅笑了笑:“好,我们明日一早动身出城。”
这是赵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试炼,不过他似乎并没有紧张,更没有害怕恐惧,没事儿人一样。夜里他照例打坐运功,行了一周天后扭头发现李玄度还没睡,他蹙了蹙眉:“你在担心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难道明日要去骷髅塔补眠?”
李玄度哭笑不得:“我多闲得慌跑那种鬼地方睡觉,晦气不晦气。”他起身盘膝坐在床上,抬手摊开手掌,一根红绳从指缝中垂下,上面坠着一支半截小指大的玉骨,透着荧荧白光。
“这个你收好,自你说你要闯塔那日我便夜夜祝祷,对你有好处。”
赵珩接过那小小玉骨,只觉触手温润,如泡在温泉之中,耳目清明,四肢百骸舒爽无比。
“这是……”
“喏,这可是巫族至宝,关键时候可保命的。你不懂巫术,自幼又经历那些阴诡之事。我知道你定力非同寻常,但也不要掉以轻心。”
赵珩细细打量李玄度,眸光忽地一沉:“所以你这几日精力不济,就是为了这个?”
李玄度眼神瞟了瞟,假意打了个哈欠:“睡了睡了,明儿还有正……”
没等李玄度含糊过去,赵珩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过来:“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的命系在我身上,我不会轻易涉险,不会让自己死在骷髅塔,不会让你给我陪葬!所以我也请你爱惜自己的身体!”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吼:“李!玄!度!”
知道自己理亏,李玄度也没争辩什么,笑哈哈说:“我知道错了,救了人出来我一定好好养身体!把自己养的结结实实,白白胖胖的!”
白白胖胖?
赵珩心思突然歪了一下,不算纯洁的眼神在李玄度身上来回逡巡,想象着白白胖胖的李玄度是什么样的,然而他只见过白白胖胖的猪……
赵珩被自己恶寒了一下,打了个哆嗦说:“比现在胖一点点就好了,太胖了对身体无益。”
李玄度:……
赵珩扯了被子过来见李玄度还在发呆,伸手揽住他腰一把将人捞回来摁在床上,不容拒绝道:“闭眼睡觉!”
李玄度:……
他小心翼翼道:“莫生气,莫生气。你最近火气旺,再这么下去……”
“闭嘴!”赵珩恶狠狠的回头瞪了李玄度一眼:“我才没有火气!”
李玄度眼睛一撇,一脸了然:“好好好我不说,要不我教你一段清心咒吧,我心情浮躁的时候就念咒,挺管用的。”
赵珩:……
李玄度还当真念了起来。他嗓音低沉,语调抑扬顿挫,像在低低吟唱一曲摇篮曲,躁动的心绪莫名就被安抚下去。
赵珩翻了个身将李玄度没什么温度的手握在掌心,微闭着眼听李玄度念咒,谁知这人才念了一段便停了下来,紧跟着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赵珩一时无语,第一次见着念咒给自己念睡着的。他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索性抛开杂念,不多时便也沉沉睡去了……
第64章
“……江南的梅雨季真是恼死人了,山里头本就不见太阳,如今更潮了,我身上起了许多红斑,可痒死了。”
士兵甲一边挠着后颈一边埋怨:“我们可是家主嫡系精锐,却日日在南屏山上荒废度日,这种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士兵乙踢了他一脚:“别乱说话,上头的事儿我们小喽啰可管不着,安生待着便是,过些日子天晴了就好了。这世道乱,能安生一日是一日,真要是打起来能不能有命还不一定呢。”
士兵甲叹了口气。
“行了别叹气了,在这山上有吃有喝还不好么?我闻着饭香了,估摸着要放饭了。”
士兵乙说着往山下方向望了望,道:“我先去领饭。近来山间雨雾多,视线受阻,你别偷懒,小心提防些。”
士兵甲就道:“雨天山路难行,谁会没事儿跑这种地方来。再说我们布防严密,便是墨家的人来了都不顶用呢,你就别瞎操心了!记得多给我拿个馍,饿死了。”
士兵乙走后,士兵甲百无聊赖的叼着叶子往远处看。早春时节,南屏山上已有苍翠绿意,在雨雾蒸腾下若隐若现。忽地一阵鸟雀惊飞,远处林中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士兵甲定睛瞧了瞧也没瞧出个四五六来。犹疑了一瞬,他转身离开瞭望台,欲将此事禀给队率……
墨玉瞪圆了眼睛惊呼道:“想不到先生竟有如此本事,那花斑大虎我等唯恐避之不及,先生竟能驱虎为己所用!倒省了我们分神去引开守军了。”
“雕虫小技不足为道,不过那花斑虎也撑不了许久时候,我们得赶紧入塔才行。”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可以看到骷髅塔了。
墨世宁仰头望了望,不禁说道:“这塔高耸入云,完全看不到顶部。”
“没错!”墨玉道:“上次我闯塔时也是如此,那日还是晴天,同样看不到塔顶,那里有一团雾障,神神叨叨的。”
李玄度将卜骨拿在手里,眯眼觑了觑,道:“骷髅塔有九层,越是往上越难闯。”
“九层!”墨玉惊道:“不知家主会被关在哪里……”
墨世宁道:“我听说塔中还关押了其他世族的家主,若能搭救便也一道救下吧。墨氏既要起事,总得给自己多留些筹码。不指望这些家族如何感恩戴德,起码念在今日之恩,日后不要阻挠墨氏。”
赵珩看了她一眼,淡淡点了头:“能救则救,不能救也莫要勉强。骷髅塔不是寻常牢狱,玄度身体虚弱,担不下这么多人的命。”
“自然,我会量力而行。”
“那些士兵往花斑虎那边去了。”墨玉指着瞭望台说道。
李玄度把卜骨握在手里,沉声道:“走,入塔。”
骷髅塔鬼气重,塔外设有阵法,因此不需士兵就近守卫,否则长年累月接触鬼气,士兵也会受到影响。
瞭望台的士兵被引开后,李玄度在离塔不远的地方摆了几只卜骨,点燃符咒,符纸瞬间化为飞灰。李玄度摊开掌心,灰烬无风自动。
“鬼族倒也有点东西,将五行八卦逆向施为建成阵法,若照寻常法子破解,必定误中机关。”
他缓缓抬步慢行,三人跟在他身后,不消片刻便囫囵个的走出了石阵。
墨玉瞠目结合。当初靠牵机绳闯石阵,饶是他身手敏捷,身上也挂了伤。这石阵暗藏机关,一旦触发便有无数利箭射出。就在刚刚他还提着一颗心呢!
“这石阵在先生面前仿佛是个摆设。”墨玉乐道。
李玄度道:“五行八卦之法并不算难,只要找到生门死门即可。”说着,他抬手推开古朴沉重的门,一阵透骨阴风骤然刮过,带起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尖锐啸声。
墨玉笑容一敛,将袖箭挡在身前:“世宁侄女要小心。”
四人前脚踏入塔内,门便自动关上。塔内入目漆黑一片,只有角落里若隐若现闪着微弱的烛光。
“这塔里的景象和我上次来所见似乎不大一样。”墨玉说:“上次我入塔,入目便是散不开的浓黑雾团,还带着幽蓝鬼火,四处望不到边际,好像掉进深渊里。这回倒是依稀可以瞧见石壁的砖石了。”
墨世宁捏着手里的符咒:“难道是因为李爷爷的符?”
李玄度小心的四处看了一圈,适应塔内的光线后,塔里的事物倒能看得清楚。一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几根一人环抱粗的石柱支撑着。石柱上刻有浮雕,有的是吊死的人,有的是被斩首的人,还有被拔了舌的,被斩断四肢的……
“石柱上所刻都是被施刑的人。”赵珩说到。
李玄度点了点头:“这样的人死后怨气重。墨爷上次说在这里看到黑团和鬼火,其实是怨气所衍生的鬼气。这些鬼气没什么手段,就像看门的狗一样。”
墨玉啐了一口:“合着上次我连人家家门都没进去,就被看门狗给轰出来了。”
李玄度笑道:“不过这里的鬼气虽没什么本事,但若寻常人多留些时候也会被鬼气上身,就算墨爷阳气重,也少不得要走一阵子霉运了,这东西晦气。”
“那边有台阶。”赵珩抬剑指了指。
鬼气对赵珩并没有什么影响,他甚至感觉这些鬼气在绕开自己,灭魂剑所指之处,鬼气也仓惶退散。
他一手拉着李玄度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跟着我走,这些鬼气不敢近我的身。”
李玄度知道赵珩阴气的厉害,因此初入塔中他并不担心赵珩,只是嘱咐道:“切莫掉以轻心。”
“也不知塔里燃的是什么烛,阴风阵阵竟也烧的这么旺。”墨世宁不经意问了一句。
“唔。”李玄度上楼梯时随手指了指手边石壁的烛台,道:“燃的尸油。”
墨玉当场面如菜色,想到上次……
“小叔你没事儿吧?”墨世宁忙问道。
墨玉绿着脸摆摆手。
这段楼梯又窄又陡,接连转了两道弯方才依稀看到二层的影子。
赵珩刚迈上最后一截台阶,忽听“咔擦”一声,他当下将李玄度护在身后:“小心!”
话音刚落,一道疾风直冲面门而来,赵珩挥剑格挡,一声哀嚎拖着尾音响彻塔内,叫声尖锐凄惨,叫的人头皮发麻。
“捂住耳朵!”李玄度大吼一声。
鬼叫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乱。但细听之下,凌乱之中藏着韵律。他心中有数,大概知道这层是什么东西了。
李玄度掏出腰间短笛,刚要搭在嘴边,想到什么似的,把短笛递到赵珩眼前,道:“来,给为师吹一曲小寡妇哭坟。”
赵珩:……
他下意识要拒绝,不过李玄度当即捧着心脏道:“身体不舒服。”
赵珩:……
他接过烫手山芋一般的短笛,看了眼捂着耳朵的墨家叔侄俩,把心一横,当即吹奏一曲。带着怒气的调子干巴巴的,但对这些鬼叫声来说无疑杀伤力巨大。
一曲奏毕,鬼叫声已偃旗息鼓。
墨家叔侄俩放开耳朵,一时竟有些恍惚。
呆愣许久,墨玉冲赵珩竖起大拇指:“赵公子这一曲小寡妇哭坟当真厉害,墨玉佩服!”
赵珩脸色几不可察的扭曲了一下,愤愤的将短笛塞给李玄度。李玄度抿嘴一乐,知道这孩子脸皮薄呢。
“你适才吹的不错。”
“少说好听的话,我自个吹的曲子自个知道。”赵珩哼了一声,转身开始在二层四处打量起来。
塔内二层摆了许多陶罐,高低错落有致。李玄度看了看,心说果然如此。他对众人说:“这是声阵。”
“声阵?”墨世宁道:“刚才此起彼伏的鬼叫声就是这些陶罐发出的?”
“没错。”李玄度道:“鬼族人把残魄收集起来豢养在陶罐中,这些残魄无主无识,会把陶罐当成自己的魂体。一旦察觉有东西攻击魂体,它们就会发出叫声。在二层最后一节台阶上设有机关,阿珩适才就是触发了机关,这机关连通陶罐底部,底部的撞击会让陶罐产生共鸣,从而惊醒里面的残魄。”
他指着高低不同的陶罐道:“陶罐的摆放也很有讲究,高处声音空旷,低处则声音瓮沉。不同的音调排列起来就会形成某种特殊的曲调,而这曲调会使人神智不清,发狂而亡。对付声阵最好的办法就是采用同样的声音压制,打乱陶罐内声音的次序,它们乱了阵脚,声音便构不成威胁了。”
“声音无形,而墨家机关术虽玄妙,到底还是有形之物。这些摸不着边际的东西,饶是最精巧的机关也很难对付。而鬼族却以有形之机括控制无形之魂魄。”墨世宁叹道:“果然天外有天,鬼族虽阴狠龌龊,但不得不承认他们亦有厉害之处,只可惜这精巧心思用错了地方。”
李玄度烧了一张符咒,将灰烬丢在陶罐里,默默念叨了两句什么,只觉周围忽地刮过一阵阴风,之后便归于沉寂。
“先生超度了他们?”墨世宁感觉二层骤然多了几分清明之气,胸腔之中多了一丝喘息,不再像初进塔时那样压抑了。
李玄度点了点头:“都是些可怜人罢了,我如今没什么大本事,这种不费力的小事儿能做便做了,积些阴德。”
鬼气散去,塔内也亮了许多,拐角之处露出一角楼梯,李玄度瞧了眼,道:“我估摸此时天色已晚,后面或许还有更大的危机,今晚我们先在此处歇歇脚,保存体力吧。”
烛火如豆,一个少年端坐桌前,正叼着笔头一筹莫展。
“上次走津浦港虽商税多了些,但也不算过分。这才几年过去,津浦港竟又巧立诸多名目,盘剥这么重,就不怕惹急了南来北往的客商?”少年恨的差点儿咬断了笔头。
“琰少爷。”小厮躬身答道:“津浦港是南北要扼,人家底气足呢,一旦津浦港关停,不知要饿死多少客商了。眼下虽盘剥的厉害,可到底还没绝人活路。但凡有一分利,那也得走不是,总比货砸在手里头要好。”
“韩伯城穷疯了吧!”赵琰把笔一扔,气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小厮就笑:“少爷何必跟这眼皮子浅的东西一般见识,反正少爷这次出来是为了找家人,跑商也不过挂个名目罢了,多少钱过路费咱出就是了。”
“那也不行!”赵琰横眉倒竖:“一船的船工吃喝拉撒,沿途的过路费,哪哪不得花钱,白氏就算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么糟践呀!再说我找家人也不知要找到几时,难道要白白花师父的钱?”
小厮挠挠头:“不如少爷亮牌子吧,白氏的生意遍布天下,不论到哪儿,只要见了白家的商船车队,多少都会给些薄面。”
赵琰冷哼一声:“就怕韩伯城那狗东西听了九江白氏的名头死皮赖脸黏上我们。”他摆摆手:“算了算了,也走了一路了,不如暂且在苏城歇歇脚。我们这趟只出了一只小型船,经管起来倒也方便。津浦港停船费那么死老贵的,你叫船工把船往上游靠一靠,在小沽口停几日。苏城是江南大城,繁华热闹,我们四处走走看看。我从我爹那儿打听到先生带着大家出门云游,也兴许能在苏城碰上呢。”
“正是正是,也许这是上天注定少爷能在苏城找着家人呢,少爷快别气了。”
赵琰抚了抚胸口,啐了一口:“该死的韩伯城,气的本少爷晚饭都少吃了两口。”
小厮憋着笑:“那小的再给少爷盛碗粥来?”
赵琰咂摸咂摸嘴:“想吃酒酿小圆子呢……”他从屏风上扯了外衫套在身上,点着下巴颏道:“走,咱们去街上瞧瞧。上次跟师姐来苏城跑商,行路匆忙,都不曾好好尝尝当地小吃呢。”
赵琮被芳唯压着,不许他去街上瞎晃悠。客栈里只有他们四个,也没人跟他切磋拳脚,整个人闲的蘑菇开花了。
他见方野从外打探消息回来,双眼直放光:“怎么样怎么样,有动静了么?”
姬元煦兜头拍了他脑袋一下:“轻声些,巴不得让外人知道我们身上有事儿是不。”
赵琮委屈的捂着后脑勺:“我这不是憋的么,再说韩伯城又不知道我们身份,我去街上闲逛又不会给他发现。我就是个小屁民,人家哪有功夫关注我呀~”
“万事小心为上。”姬元曜道:“左不过就这两日功夫了,待解决了苏城的事儿,想怎么逛都随你。”
赵琮把嘴一噘:“元曜师兄倒是会安慰人。”
姬元煦无奈摇头,目光落在方野身上,问道:“可是有消息了?”
方野拱手道:“韩伯城命白莲山守军撤入深山,冯公子的意思是围而不攻。只要切断白莲山和苏城的联络,山中两万大军则成了孤军,没有苏城方面的粮草供应,军心必乱。先生和大公子几人眼下已入骷髅塔,南屏山守军未有异动。不过韩伯城这几日频繁出入苏城官衙,城门守卫也接二连三换了几波,恐怕他已有所察觉。”
姬元煦搓了搓手指:“此事宜快,拖下去对我们没好处。”他眼眸一沉:“今夜行动,务必把韩伯城困死在韩府,保证苏城百姓之平安!”
九层骷髅塔,每上一层鬼气就越重。就连赵珩都能隐隐感觉到周身的压迫感。他有些担心的看着李玄度,见他除面色苍白外,似乎并没有其他异状。
李玄度道:“不用担心我,我虽被抽了巫骨,但我自幼习巫术,身上流着的是巫族的血,这些鬼气对我影响不大。倒是你,似乎有些气息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