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两天没在赵眠身边看着而已。
魏枕风笑了一声:“挺热闹啊。”
北渊小王爷猝不及防的造访使得雅集上氛围骤变。学子们停下高谈阔论,向魏枕风投去戒备的视线,却又不得不屈服于对方的身份,遵从礼仪行礼:“参见王爷。”
魏枕风一一扫过这些人的脸,确认其中最好看的那个都不及自己的一半,心里痛快了不少。
“你们先退下,”他道,“本王有话和萧大人说。”
众学子不如何情愿地退下,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魏枕风在石桌旁一坐,仰起头问赵眠:“你刚刚在和他们聊什么?”
赵眠道:“在雅集上能聊什么,自然是吟诗作文。”
“太子殿下那副瞧不起任何人的表情呢?怎么不用上。”
赵眠奇怪道:“这些学生各个才华斐然,其中说不定就有日后能为南靖效力的栋梁,我为何要瞧不起他们。”
魏枕风笑道:“本王从前竟不知殿下会偏爱读书人。”
听魏枕风的语带揶揄,赵眠便知他恢复得差不多了,心中大石落地:“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是想趁机打听打听嵇缙之的事情。”
“谁?”
“嵇缙之。”赵眠道,“我父亲的一位旧友。当年我父皇能成功夺嫡,嵇缙之功不可没。”
父皇登基后,嵇缙之本应和他父亲一样位极人臣。可此人似乎只享受夺嫡的过程,对做官没什么兴趣,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嵇缙之常年游走于四大学府之中,对南靖丞相的招揽置若罔闻,闲来无事就带两三个学生玩玩。近几年,他客作于奔泉书院,就是想离南靖远点。南靖已有了一个萧相,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他就不去上京城凑热闹了。
魏枕风听完嵇缙之的事迹后,饶有兴趣道:“能让萧相欣赏的人,我也想见识见识。”
赵眠淡道:“嵇缙之是南靖人,绝不会为他国效力。若你也想招揽他,孤劝你趁早死心。”
魏枕风道:“放心,我不和你抢人。我就当个旁听,行么。若他真那么有本事,我倒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他。”
赵眠勉强同意:“可以。”
魏枕风向他道了谢,话锋一转:“对了,太子殿下今天也很好看。”
赵眠才不信。他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衣,说:“我肯定没昨天好看。”
“这不能比。”魏枕风笑道,“两者是不一样的风采。”
赵眠若有所思:“后日你希望我穿哪件?”
后日?后日……是什么日子来着。
魏枕风蓦地一愣,一副错过了一亿白银的表情:“什么什么?原来我可以选吗?”
赵眠点点头:“你可以提意见。”
“那你让我好好想想。”魏枕风受宠若惊,“你先回答我,我是只能选这一次,还是以后都能选?”
“以后?”赵眠反问,“哪来的以后,这次不是我们人生中最后一次上床吗。”
白榆的速度再慢,肯定也能在下月十五之前做好解药。服下解药后,他和魏枕风一月一次的解蛊也就可以叫停了。
魏枕风:“……”
“既然提到此事,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在书院里上床为好,有辱斯文。”赵眠指了指立在一旁的石碑,石碑上刻有奔泉书院的戒条,其中第三条就是“戒邪淫,念起即断,念起不随,浩然正气,知行合一”。
魏枕风沉默片刻,问:“赵眠,我们是在书院里么。”
赵眠不明所以:“是。”
魏枕风哂道:“原来我没记错啊,我还以为我们在佛堂里,还‘浩然正气’,没把我笑死。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不能沾染风月?你们南靖的风流才子可多了去了。”
赵眠睨他一眼:“总之,书院是读圣贤书的地方,我们去别处解蛊。”
他已经让沈不辞提前去探过路了,豫州有几家客栈就很不错。
“就要在书院。”魏枕风一身反骨不知从何而来,“还要你就穿着这身书院校服和我上床。”
赵眠:“……你什么毛病。”
第56章
上个月在大漠地宫,赵眠曾下定决心,正月十五时他要杜绝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从容不迫,高贵优雅地和魏枕风解最后一次蛊。
他和魏枕风一个南靖太子,一个北渊亲王,没有理由总是在奇奇怪怪,和他们身份不符的时间和地点做这件事。
——是时候一雪前耻了。
赵眠为此制定了周密的计划,确保解蛊的万无一失。
正月十三晚,赵眠把魏枕风请到自己房中,在他面前摊开一张地图:“你且看。”
魏枕风看了眼,发现这是奔泉书院的地图。他抬头望着赵眠:“不懂。”
“不是你说一定要在书院里的么,孤准你。”赵眠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说,“我们明晚在此处解蛊。”
这是一间最为偏僻的风斋。他已经让周怀让提前去收拾打扫了,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换成了新的。
“准备得这么充分啊。”魏枕风向后往椅背上一靠,左右看了看,“可是这里不好么,为何非得去那么偏远的地方。”
“那里四下无人。”赵眠道,“我若是发出了什么声音不必担心被人听见,我也就不用努力压抑了。”
魏枕风倏地抬眸看向他:“什么?”
赵眠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魏枕风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眼下的泪痣似乎都红了一些。
魏枕风慢吞吞地说:“我能不能这么理解,你是说你在那里能叫得比较大声么。”
赵眠不喜欢魏枕风过于直接的表达,但他的确是这个意思。“嗯,在此处我就不会。”赵眠面无表情道,“我怕吵到圣贤。”
“那就这么办。”魏枕风痛快地妥协,“都听殿下的。”
确定了明日解蛊的地点,两人早早各自回房就寝,为最后一次解蛊养精蓄锐。
然而,赵眠越是想好好睡,越是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前几次解蛊的情景,一会儿是明日可能会有的情景,想到他睡意全无,起床喝了好几次水,一直到临近天亮,身体扛不住疲惫才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赵眠睁开眼,第一个念头竟然是:等了一个月,就在今日。
太子殿下对满脑子风月之事的自己颇为不满,但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做完这次他和魏枕风就可以放下此事专心正事,偶尔放纵一回应该也……还好?
赵眠洗漱完,坐在镜子前梳头。周怀让端着早膳走进来,笑呵呵地向他请安。
赵眠看着镜中的自己,问:“孤今日看上去如何?”
周怀让忙道:“殿下今日是一如既往的风华绝代,仪态万千。”
赵眠按着额角:“孤昨夜没睡好,是不是看起来有些憔悴?”
周怀让本来一点不觉得,但殿下都这么问了,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好像是有点。”
赵眠:“……”
赵眠带着一身低气压走出风斋,刚好隔壁的门也开了,魏枕风打着哈欠出现在他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想到今晚要和对方做什么后,心跳均漏了一拍。
魏枕风:“殿下晨安。”
赵眠:“王爷晨安。”
魏枕风:“今日的天气似乎不怎么样,天阴沉沉的。”
赵眠:“说不定会下雨。”
说完,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各自移开目光,全然一副君子之交的表情。
周怀让不知道这两人为何突然这么客气了。他向魏枕风行礼问好:“小王爷昨夜也没睡好么?”
魏枕风看向赵眠:“‘也’?”
赵眠正要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萧公子——”
赵眠循声望去。来者名叫慕容游,正是前日那个在他面前笨手笨脚丢了书,还大言不惭说要谴责他的人。之后,慕容游果真带了几个师兄来“谴责”他,只是这些学子听他说自己并非北渊人而是南靖人后,态度骤变,谴责变成了交友,赵眠也从他们嘴里得知了不少有关嵇缙之的消息。
嵇缙之乃奔泉书院的客卿,不像大部分先生那般固定时间开课。此人一向随心所欲,闲了就带带学生,懒了就歇息,有的时候一歇小半年,书院的学生能不能上到他的课全凭运气。
慕容游这么急匆匆地来找“萧公子”,就是为了告诉他嵇缙之终于开课了。
赵眠心中一动,问:“何时?”
“半个时辰后!”慕容游气喘吁吁道,“我已经帮萧公子占好位置了。”
不等赵眠回应,魏枕风道:“替本王在萧公子旁边留个座。”
慕容游一愣,看看魏枕风,又看看赵眠,迫不得已地俯身行礼:“是,王爷。”
慕容游走后,赵眠问魏枕风:“你要和那些学生一同上课?”
魏枕风挑眉:“不行吗?”
因尚武轻文,北渊在不少文人心中形象不佳。若魏枕风能放下亲王的身份,像个普通学子一样在奔泉书院中求学,或许能成为一桩礼贤下士的美谈,传出去后,也可以让一些文人对魏枕风改观。
赵眠一颔首:“想法不错,名声好了,对你日后起事大有裨益。”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魏枕风笑道,“我就是觉得我们一起上课的话,也能算同窗了。”
赵眠恍惚了一下。
和魏枕风做同窗一起上课,上完课又去上床?有辱斯文。
赵眠沉默着,魏枕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跟着他一起沉默。半晌,他问周怀让:“什么时辰了?”
周怀让道:“快巳时了。”
魏枕风一阵窒息。他强沉下心,对赵眠道:“我去换身衣服,你等等我,我们一同去讲堂。”
为了体现出自己的谦恭下士,小王爷做戏做全套,换上了书院学生的白衣校服。
素白本是高洁之色,却难以掩盖少年张扬的性情和鲜活的姿容,即便走在阴天之下依旧眉眼生辉,叫人挪不开眼。
赵眠头一回见魏枕风穿白色,第九十八次庆幸魏枕风不是黑皮。
奔泉书院的讲堂修得端正大气,四处可见劝学的警世名言以及一本本圣贤之书,看得赵眠心都静了不少。
圣贤之地果然能让人清心寡欲。
讲堂内,一张张长桌并排并列,每张长桌后都放着蒲团若干。从台下到台上要上两个阶梯,讲台上有一太师椅,坐在椅子上看下面,视线无阻,一览无余。
此时此刻,嵇缙之就坐在太师椅上,手持一把折扇,看上去不像他真实年龄的四十有一,而像是而立的青年。
嵇缙之早先被告知小王爷会亲临讲堂,此时见两个美貌少年站在自己讲堂门口,少不得要起身相迎。
赵眠不动声色地端详着父亲的这位旧时好友。
论容貌,嵇缙之称不上十分出色。然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从容不迫的古典大雅之美,是一个气质高于相貌的男子。
赵眠本以为嵇缙之是来迎接魏枕风的,没想到嵇缙之竟先向他行了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嵇缙之说完,才转向魏枕风,“见过北渊王爷。”
赵眠疑惑地看向魏枕风,魏枕风耸了耸肩,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他之前从未见过嵇缙之,在书院里也没有暴露身份,嵇缙之是如何得知他就是南靖太子的?
嵇缙之看他的疑惑,笑着解释:“草民听说有一位南靖的萧大人来到了奔泉书院,说是萧相的内侄。可殿下眉眼之间六分似萧相,四分似陛下,怎可能是什么内侄呢。”
赵眠弯了弯唇:“先生好眼力。”
嵇缙之面露惭愧:“殿下想见草民大可直接宣草民便是,如此大费周章,属实是折煞草民了啊。”
在聪明人面前,赵眠也不拐弯抹角:“孤很好奇,为何父皇和丞相都对嵇先生青睐礼遇,故而想来探探先生的虚实。”
“不敢不敢。”嵇缙之做出请的手势,“殿下,王爷,请。”
除了事先给赵眠和魏枕风预留的座位,其他位置上都坐满了学生。众人穿戴无差别,不少人也当着上“翩翩少年”四字,可此二人一落座,其他人自然而然就成了陪衬。
这些学生在各自的家乡都是小有名气的才子,心里有着一股傲气。想令北渊小王爷见识见识他们奔泉学子的风采傲骨,更想给南靖的萧公子留下深刻的印象,一个个昂首挺胸,甚是积极。
“今日咱们来聊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嵇缙之站在讲台上,悠悠道,“自古以来,废长立幼为何会是取乱之道?”
众学子顿时又惊又喜。喜的是,老师显然是在含沙射影小王爷的夺嫡之心;惊的是,老师堂而皇之地提出此事真的不会惹恼王爷么?
不少人向魏枕风投去期待又惧怕的目光。只见小王爷面不改色地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笔,蘸了蘸墨,在纸上书写了起来。
“怎么都不说话?”嵇缙之笑道,“不必顾忌,你们直抒己见便是。”
众人为之一振,他们老师都不怕,他们又何惧之有。
大家纷纷踊跃发言。
“‘废嫡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
“长子先于幼子出生,有先天之优势,家主可集中精力培养,其下幕僚知前途而心安,亦能全力辅佐长子。”
这个话题老虽老,但常谈常新。奔泉书院的学子大部分赞同废长立幼是取乱之道的说法,嵇缙之提出这个话题,是想劝谏魏枕风么。
魏枕风会听这些人的建议才有鬼了。
说起来,他晚上就要和魏枕风解蛊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赵眠立即闭上了眼,把有辱斯文的东西从脑子里统统赶了出去,又把自己给谴责了一遍,才继续听学生们的发言。
“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学生认为,重要的不是立长或是立幼,而是要立贤。”
这个说法和他父皇过去想的一样,即谁行谁上,大家凭本事说话。此四字不仅可以用在继承人挑选的问题上,也可以用于用人之道或者是床上。
等等,他方才想的是,或者是……什么上?
赵眠僵着身体,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救了。
怎会如此,不过就是晚上要和魏枕风上床而已,为何会让他一天心神不宁,什么事情都会往那方面联想?
他要变成季崇之流了么,他以后会不会是荒淫无道的君主?
父亲们若得知他成了这副模样,虽然不会想着废长立幼,因为那个“幼”离谱过了头,但说不定会后悔怎么只生了他和赵凛两个。
赵眠自我厌弃着,胳膊忽然被碰了一下。他回过神,朝旁边看去,魏枕风正看着他,给他递来了两张纸。
第一张上面写了一句话:这课要上多久啊,好无趣啊。
第二张是一幅画,画的是一只头戴太子发冠的猫,还在一边注释:像不像你。
赵眠盯着那只猫,提笔写道:别烦我。
这无疑是一场精彩纷呈的授课,苛刻如赵眠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主要是他没认真听,没有资格挑毛病。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其他学生意犹未尽,仍三五成群地继续方才的讨论。而魏枕风第一句话就是:“现在什么时辰了?”
赵眠胸口升起了一股无名火:“魏枕风你能不能别问了。现在连午膳都没有吃,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突然被骂的小王爷急躁又无辜:“我问问怎么了,我又没其他意思。”
“我就不该带你来上课。”赵眠责怪道,“你太影响人了。”
魏枕风回嘴:“你少把错过推到我身上,我一句话都没和你说好吗。”
“你是觉得写或画不算说话么。”赵眠冷冷道,“你还碰了我。”
魏枕风气笑了:“我就碰了那么一下。”
嵇缙之上完了课,还要亲自把这两位身份尊贵的学生送出讲堂。他问赵眠:“敢问殿下,今日当真是来探草民虚实的?”
“自然。”赵眠心虚但镇定,“先生为何有此一问?”
嵇缙之道:“草民只是觉得殿下和王爷心不在此而已。草民斗胆猜测,二位可是心有所急?”
赵眠:“……”
魏枕风:“……”
嵇缙之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道:“等二位了结了所急之事,再来探草民罢。如若不然,不过枉费时间尔。”
两人安静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赵眠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没上床之前他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根本无法专心其他的事情。魏枕风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忽然开口:“太子殿下剩下半日想做什么。”
赵眠做着最后的挣扎:“太子殿下会尝试做点正事,去御书楼多看几本圣贤之书。”
魏枕风“哦”了声,似乎有些失望:“那我回房看奏报吧——晚上见?”
“晚上见。”
亥时刚过,周怀让疲惫地从太子殿下的风斋里走了出来。
今日的太子殿下略微有些不对劲。从嵇缙之的课上回来后,殿下先是去了一趟御书楼,没待半个时辰就面若寒霜地回来了,然后命令自己陪他下棋,握槊,射覆……愣是玩了整整一下午。
太子殿下偏爱独处,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需要他打发时间,他便是累死也甘之如饴。
此时,殿下正在沐浴,不需要人在旁陪伴。他出来在门口守着殿下,看到沈不辞从外面回来,拉着对方讲述了他下午的离奇经历。
“殿下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周怀让开心又纳闷,“玩什么都不专心的样子,下棋输了我三次!”
沈不辞沉思片刻,道:“北恒王今日也稍显怪异。”
周怀让瞪大眼睛:“小王爷怎么个怪异法?”
“他要我同他比武切磋。”沈不辞顿了顿,“然后让我一剑把他敲晕,好让他醒来直接到晚上。”
周怀让:“……”
沈不辞抬头看向天边高悬的圆月:“他们二人如此,应当是因为马上正月十五了。”
“对,这是最后一次了。”周怀让望月喟然,“过了今夜,咱们殿下终于能解脱,咱们也不用事事与北渊绑定了。”
沈不辞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还是顺着周怀让的话“嗯”了一声。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声轻嗤:“你们似乎很期待今夜早点结束啊。”
周怀让转身瞧见小王爷,有些奇怪为何对方还穿着奔泉书院的校服,怪好看的就是了。
“可不是嘛小王爷,今夜结束殿下可算可以回南靖了。我们离家已有近一年,东宫屋檐下的燕子蛋都下两窝了吧。”周怀让思乡情切,“我大南靖国泰民安,吏治清明,弊绝风清,断不会像北渊东陵一般有那么多糟心事,日子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魏枕风笑了笑:“说得真好听,本王都想跟着你们回南靖长住了。”魏枕风想到了什么,笑意微收,“只可惜……”
“吱呀”的一声打断了三人的对话,风斋的门开了。赵眠走出来,看到门口排排站的三人,问:“你们全杵在这作甚。”
刚出浴不久的太子殿下身着和小王爷一模一样的白衣校服,身若霜雪却难掩面容举体之华美,神态瞧着目中无人,眼角又沾染上了化不开的澹艳,宛若一朵在皑皑白雪中盛开的人间富贵花。
世间美人千千万,或清冷,或艳丽,或温润,但很少有美人能像太子殿下一样奢华矜贵。因为这不仅仅需要无可挑剔的皮相和骨相,更需要最为强势的权力和背景作为支撑,美人才能肆无忌惮地盛气凌人,自信不疑。
世间就这么一个太子殿下,就这么一个赵眠。一想到自己即将与他做最亲密的事,魏枕风酒未沾唇,心已热得不像话。
赵眠感觉到魏枕风灼热的视线,竟不太敢和他对视。他草草看了魏枕风一眼,只看到了少年滚动的喉结,立即别开目光,低头整理他在房中整理了无数次的衣襟,若无其事道:“时辰差不多了,要走吗?”
魏枕风从太子殿下惊人的美貌中缓过神,声音微哑:“好。”
两人齐齐转身,动作都有那么一点僵硬。周怀让和沈不辞在他们身后拱手行礼:“恭送殿下。”
从他们平时住的风斋到赵眠挑选的解蛊之地尚有一段距离,至少要走一炷香的时间。赵眠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深夜的书院格外寂静,他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就是听不到魏枕风的说话声。
魏枕风为什么不说话。
下午他们小吵了一架,魏枕风那时候可是没少还嘴顶嘴,怎么现在像个哑巴似的,半天憋不出一句字。
一直这么寂静的话,他会越来越僵硬紧张的。
可恶,区区上床这点小事,居然把他引以为傲的太子威仪消灭得如此彻底。
羞耻,丢人。
赵眠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明明前三次他不是这样的。他已经是足以全然掌控局势的熟手了,为何还会心慌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也不知魏枕风现下是何种心情。如果魏枕风还像前几次那般游刃有余,言笑自若,他真的会气死。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陷得更深的那个,赵眠打算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瞧瞧魏枕风的表情,却听见魏枕风说:“路黑不好走,要不要牵手?”
魏枕风的语速很快,似乎在开口前已经酝酿了许久,还压了一个韵。赵眠轻声吐出一个“要”字,少年的手立刻缠了上来,生怕他后悔一般。
赵眠感觉到掌心一片温热的湿润,不假思索道:“你的手心在出汗。”
魏枕风垂下长睫,轻声一笑:“因为你让我紧张了。”
得知紧张的不止自己一人,赵眠心里平衡了不少:“别紧张,我们都是熟手了,熟能生巧,我们能做好的。”
魏枕风静了静,怀疑“熟手”二字在南靖的含义是不是和在北渊的不一样。
魏枕风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太子殿下,穿越半个书院,来到那一间偏僻的风斋前。
“是这里吗?”魏枕风说。
“嗯。”赵眠松开牵了一路的手,推开大门,“进来罢。”
屋子被收拾得干净温暖,床单被褥全是崭新的,擦得一层不染的桌上放着热茶和糕点,足够他们补充体力。
当然,风斋里最不可或缺的就是书了。周怀让似乎是担心他们解蛊太无聊,往书架里塞满了书,塞得还都是赵眠平日看得比较多的圣贤之书。
两人净了手,面对面站在床前,又开始了一段胶着的沉默。
一个不可一世的太子,一个年少轻狂的王爷,此时此刻不可一世没了,年少轻狂也没了,一个两个看上去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屋子里越来越暖,已经到了热的地步,渐渐熏红了少年们的脸颊。
先按捺不住的是魏枕风,他试探地发出声音:“我们开始吧?”
赵眠脸颊发着烫,尽可能高傲地说:“可以。”
掰着手指数了一月的时刻终于要到了,魏枕风却不敢急了,好像他一着急这一切就会很快的结束,如同梦境一般,一不小心就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