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李一邈打给他的,转告他父亲骨折的消息,鹿祈匆匆赶回来,只带了两件换洗衣物,背着?个小包打车回家。
到了单元楼下,脚步又踟蹰起来。
毕业那年的争吵犹在耳畔,胖胖的爸爸夹在中间不?知所措,妈妈一边哭一边问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给了他什么不?好的影响,不?然好好的男孩子为?什么会喜欢男孩子?
出柜这?件事就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鹿爸爸用?了好多年的台式坏了,于是?用?了儿子的电脑,看到了相关的搜索记录。
夫妻两人将信将疑,还试图安慰自己是?孩子对这?方面?好奇而已,可面?对他们试探的询问,鹿祈先?是?沉默,最后点了头。
可妈妈说,她?宁愿他撒谎。
偏偏这?件事上,鹿祈不?会说谎,他没办法把这?个谎言持续一辈子,将来他会有喜欢的人,他希望能堂堂正?正?的把这?个喜欢的人,介绍给爸妈。
于是?那个夏天,原本欢喜骄傲的夫妻俩都沉默下来,尤其是?妈妈。
她?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教好孩子,无论鹿祈再怎么和她?解释性向是?天生的,她?也不?信。
但后来,她?把矛头指向了鹿祈的爷爷。
鹿祈小学之前在爷爷身边长大,爷爷是?村小的校长,在奶奶离世后,爷爷终身未娶,他始终揣着?一块怀表在心?口,里面?有亡妻的照片,他告诉鹿祈,有的人,一生遇到一次就够了,就算那次相遇再短暂,也足以?慰藉余生。
奶奶是?划过爷爷眼底的光,这?束光在他眼底亮了一辈子,直到死亡。
妈妈原本是?敬重爷爷的,她?钦佩老人的忠贞,并且把这?种忠贞教给了丈夫,爷爷最后半年缠绵病榻,她?和鹿爸爸一起照顾,没有一句怨言,甚至比鹿爸爸更细心?,让老人走的干净体面?。
但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想起来,爷爷有个好朋友,也是?个老教师,吊唁当?天,这?位爷爷哭得很伤心?。
于是?鹿祈的一切不?正?常就变得“有迹可循”。
鹿爸爸也生气,但又不?能指责心?力交瘁的妻子,只问鹿祈能不?能改。
说了那么多,他们还是?问能不?能改。
于是?鹿祈反问他们,怎么改?
“装作‘改邪归正?’的样子,找一个女孩子,生儿育女,你们觉得行吗?”
他看见?父母眼中希冀的光,于是?心?彻底冷下去。
带着?行李离开时,他妈妈说:“鹿祈,出了这?个门,你就别再回来。”
她?这?样说,大学四年里,却?每个月都给鹿祈打生活费,鹿祈没拒绝,但也没用?那笔钱,一笔一笔都攒了起来,大一刚开始用?的是?爷爷留给他的钱,后来开始赚钱,每到父母生日,他还会转账给他们。
好像只要这?微末的联系还在,亲情就没有被斩断。
现在他又站在了这?扇门前,敲门的手却?怎么也放不?下去,深吸一口气,他拿出手机,从微信里找到慕南乔。
【我回老家办点事,麻烦你照顾小三花一段时间,501的钥匙我放在小区门卫室了。】
消息发?送出去,没有收到回复,但鹿祈似乎已经借由这?条消息获得了力量,屈指敲了敲门。
“当?当?”两声。
还没来得及再敲,门已经被人推开了,盘着?头发?的女人出现在门后,愣愣的看着?鹿祈。
她?怀鹿祈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所以?孩子的名字用?了“祈”,这?是?上天听?见?她?的祈求给她?送来的宝贝。
她?今年已经退休在家,但因为?之前做护士的职业习惯,还是?盘着?发?,显得整个人干练利索,只是?鬓角已经有了霜色。
鹿祈唇动了动,眼眶先?红了,小声说:“妈……”
鹿芳淑上下打量着?他,许久,终于颤抖着?声音说:“快进来吧,我以?为?你明天早上才回来,饭还没做好,你吃了没有,饿不?饿?”
听?见?动静,林春和也从屋里出来,拄着?拐杖,一只脚打着?石膏,看见?鹿祈时,这?微胖的中年汉子瞬间泪流满面?,“儿子!小祈!快让爸看看,四年了,我都快忘了我儿子什么模样了……”
于是?眼泪再也绷不?住,模糊了视线。
鹿祈抹了下眼睛,进屋先?扶住林春和,“爸,你这?腿怎么伤的?”
“嗐,没什么大事。”林春和抓住儿子的手不?放,对着?躲去厨房切水果的鹿芳淑努努嘴,“不?过你妈觉得这?是?个台阶,兴许你就顺着?下来了!”
他开心?的笑起来,抓着?鹿祈的手不?放,“早知道你能回来,我早就摔了。”
鹿祈无言以?对,只好先?把老爸扶到沙发?上。
四年的断档,让父子两人一时间无话可说,鹿祈目光四处打量,发?现屋里的陈设和他走的时候差不?多。
他爸爸开了一家大型商超,生意不?错,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当?初是?有名的贵,同样的钱,在其他地方能买个三室,面?积还要更大,但因为?学区问题,最后还是?选了这?套。
如今见?了外面?的天地,才发?现这?房子是?真的很小,但鹿祈是?在这?套小两居里一点点长大的。
他想说话,林春和却?先?他一步,低声说:“儿子,对不?起。”
直到这?时,鹿祈还以?为?爸爸是?为?了当?年的事向他道歉。
屋里的陈设四年没变, 处处一尘不?染,鹿祈抱着被子蹭了蹭, 有清爽的阳光的味道?。
他心里期待起来, 也许爸妈终于愿意理解他,接受他了。
只要这样一想,他就有些睡不?着, 满心雀跃的拿出手机,发?现慕南乔已经回?复他了。
【抱歉, 明天飞德国,已经派人去照顾小三花了,定时给我发?照片, 不?用?担心。】
下附一张小三花炫罐罐的图片,屋里好像还?不?只一个人,另一个在扫地上被撕成条的卫生纸。
鹿祈笑了笑, 又有点担心慕南乔。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父母也在辗转反侧。
迷迷糊糊的过了一夜,第二天是被慕南乔的电话叫醒的。
鹿祈揉着眼睛,声音黏糊的问:“喂?你到了吗?”
慕南乔笑起来,声音有熬夜后的沙哑,“我还?没起飞呢, 你以?为?我是坐专机去吗鹿宝?”
鹿祈迷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叫了什?么,贴着耳朵的手机好像都?变烫了,他没和慕南乔计较这个问题,又问:“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嗯, 总的来说,不?是坏事。”慕南乔说:“天凉了, 该让林氏破产了。”
鹿祈被他逗笑了,在床上翻了个身。
“在家里一切都?好吗?”慕南乔问,他那边已经有登机的提示音响起来了。
“好呀,在自己家里怎么会不?好。”鹿祈坐起来,伸手去拿搭在椅子上的衣服,“你去忙吧,有空再说。”
“好。”慕南乔那边声音嘈杂,他和别人说了两句什?么,转而对鹿祈说:“回?来给你带礼物。”
早餐太过丰盛了,软糯金黄的南瓜小米粥,自家包的包子,还?有好几样清爽的小菜,鹿祈从房间出来时,鹿芳舒正好围着围裙,端着个小砂锅,看到他立刻就问:“怎么不?多睡会儿?”
鹿祈接过砂锅,“睡不?着了,妈,我爸的腿怎么回?事儿?严重吗?吃过饭我陪他去医院吧。”
“不?严重,没事。”鹿芳舒眼眶又红了,母子俩坐下,她?掩饰着给鹿祈夹菜,小声问:“你这四年,读书顺利吗?”
“嗯,挺好的,同学都?很和气,我的老师也很负责。”鹿祈说:“明年我准备考研。”
鹿芳舒问:“今年毕业怎么不?考?”
鹿祈迟疑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妈,我中?间做了一场小手术。”
筷子“啪嗒”一声掉了,鹿芳舒还?是控制不?住的落泪,“你怎么不?和家里说……”
话到这里,她?又问不?下去。
“没事的,已休养好了。”鹿祈抽了两张纸巾,伸长手臂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妈,以?后我可以?经常回?来看你吗?”
鹿芳舒偏过头,哽咽着嗯了一声。
在家里住了两天,陪着父亲去了一次医院,林春和的腿已经快好了,拆掉石膏,还?要静养。
去医院的第二天下午,鹿芳舒要出门,让鹿祈和她?出去一趟,她?和朋友约在了一家粤菜馆,这个阿姨鹿祈是认识的,小时候妈妈工作忙,他也经常被放在阿姨家里,是个很温柔的人,鹿芳舒没有亲姐妹,鹿祈本来也是想去看望一下这位阿姨的。
但?出发?前不?知道?怎么了,一向疼爱妻子的林春和与鹿芳舒大?吵一架,鹿祈当时在洗澡,只隐隐听见两人争论的动静,却没听见具体吵了什?么,最后林春和似乎一如往常的妥协了。
他欲言又止的盯着鹿祈,最后说:“小祈啊,晚上还?是要回?来吃饭的,爸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水晶肘子,锅里炖着呢,晚上回?来吃正好。”
林春和不?知道?,他儿子早就不?是那个刚刚成年的高中?生了,这些年鹿祈一个人生活在外,也不?是没遇到过刁难和敌意,他算不?上是精于人情世故,但?也学会了看脸色,见林春和这样,那根渐渐放松的心弦又紧绷起来。
去的路上,鹿祈问鹿芳舒:“妈,你有事瞒着我吗?”
鹿芳舒眼神闪烁:“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妈。”鹿祈软软的叫她?,“今天只是去见苏阿姨吗?”
鹿芳舒沉默着。
鹿祈很平静、很客气的说:“师傅,路边停一下,谢谢。”
司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起步价十块啊……”
鹿祈扫码付费,开门下车。
“鹿祈!”鹿芳舒从出租车里跟下来,一把抓住鹿祈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藕节似的白嫩小胖胳膊变成了如今修长的样子,她?一只手已经抓不?住了,只能两只手一起圈着,她?低声哀求:“小祈,你听妈妈的话,今天我们就是去见见苏阿姨的侄女,你试着和女孩子接触接触,你没接触过女孩子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呢?”
“我接触过。”鹿祈搀扶着妈妈,力道?很温柔,说得话却很坚定,“妈,你忘了吗?我有很多玩的好的女同学,我不?缺女性朋友。”
“你既然能和女孩子相处,为?什?么不?能试着在一起?”鹿芳舒满脸都?是眼泪,她?看起来伤心到有些绝望,“小祈啊……从小到大?,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你这么好,你这么好,妈妈做噩梦都?会梦到有不?认识的人围着你指指点点,妈妈好害怕啊……”
路边的人远远看过来,鹿芳舒还?在哭,她?没意识到她?正在让自己的噩梦变成真的。
鹿祈感到一阵窒息,他从胸包里抽出纸巾,耐心的给鹿芳舒擦脸。
“妈,你没发?现吗?”他轻声问:“一直以?来对我指指点点的只有你,妈,噩梦里围着我的人,都?长着你的脸吗?”
鹿芳舒的哭声哽在咽喉里。
“芳舒!小祈?”有人快步走过来,高跟鞋哒哒的敲在地上,她?从鹿祈手里接过鹿芳舒,诧异的问:“你们娘俩这是怎么了?”
竟然是约好的苏阿姨,在路边就碰到了。
鹿祈把人交给她?,低声说:“麻烦您稍后把我妈送回?家吧,我还?有点事。”
他抬头才发?现,苏阿姨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子。
娇小甜美的长相,空气刘海鹅蛋脸,眼睛在看到鹿祈的一瞬间亮起来,特别可爱。
多美好啊。
客厅里肉香正浓,鹿祈推门进来时,林春和正拎着锅铲站在厨房,见他进来神色复杂,又诧异又有一丝了然。
鹿祈没说话,走进卧室关上门,默默收拾衣服。
他想起小时候去游乐园,妈妈给他买了只花朵气球,母子两个牵着手在摩天轮下合影;想起救助的第一只小猫在妈妈和他一起努力下渐渐康复,小猫后来生病死掉时妈妈和他一起哭的很惨;想起高中?时,妈妈每天写给他的便签,提醒他每天天气和建议穿的衣服……
如果没有爱,他就不?会割舍不?下。
可他又希望妈妈能再爱他一点,足以?跨过世俗的偏见。
他把存着生活费的银行卡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想起那张花朵气球照片,应该在床底下的箱柜里,他用?一个铁盒子装着。
他蹲下,拉开柜子门伸手去摸。
指尖触碰到一堆东西,像是书脊,鹿祈不?记得自己在这下面?放过书,抽出来一本看了一眼。
书名:《同性恋心理分?析》
鹿祈愣住,这本书他在刚确认自己性取向时看过,是一位社会学家的作品,也是国内同性恋研究的少?数的专业著作,内容包括了同性恋亚文化的起源、发?展、特点和现状,以?及同性恋的真正成因,同性恋的情感生活。
这本书让他更清脆的认识了自己的性向,但?他清楚的记得,那本书他根本没拿回?家,是在图书馆借阅的,还?书的时候还?被图书管理员盯着看了好几眼。
而手里这本,边角都?起了毛边,打开一看,里面?还?贴了便签作了简单的笔记。
便签是鹿祈高中?剩下的猫猫头便签,笔迹是……
他爸的。
林春和在空白处写满了自己的想法,底下还?备注了日期,这让这份笔记看起来有点像日记。
【1月6日,天气预报说申城下了好大?的雪,芳芳盯着电视看好久,我知道?她?又想儿子了,今天开始看这本书,我还?是不?理解,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3月2日,原来是这样,那看来确实?不?能和女人结婚,害了人家。戒同所?又是什?么鬼地方,太可怕了,这东西戒不?掉,就像我看见芳芳就会心动一样,这怎么控制呢】
最新的笔记写着:
【7月15日,劝说芳芳失败,她?还?是打算让小祈接触女孩子,儿子,对不?起】
原来,这是爸爸那天说对不?起的原因。
鹿祈呆呆的伸手又去摸,还?有几本书被拿出来,都?是同性心理相关的书籍,有几本甚至全英没翻译,鹿祈不?知道?高中?毕业英语六十分?的林春和是怎么阅读的。
甚至还?有几本古早耽美小说,他在旁边备注痛骂渣攻,还?很疑惑小白花为?什?么不?报警,吐槽这里是缅.北吗?腰子随便挖,三个人凑不?全一副器官,主角团拿不?出一对儿高堂,不?是爹死就是娘亡。
鹿祈看着那些吐槽,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捂住了眼睛仰起头。
潮湿的水汽打湿了掌心。
原来,有人在试着理解他。
鹿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拿着那本梦幻粉打开门。
门外,林春和正垂头丧气的坐在餐桌边,听见动静抬起头,急匆匆迎上来,“小祈……”
看见他手里的书,这微胖的中?年男人瞬间窘迫起来,“这这这……这是你表妹……”
“爸。”鹿祈轻声说:“你以?后看点好的。”
林春和:……
父子俩对视,许久,林春和不?好意思的笑了,“小祈,你先别让你妈知道?我投敌了,你这几年不?回?家,我刚开始也生气,一年过去了,我就琢磨明年你就忍不?住了,但?你不?愧是你妈生的,四年都?不?回?来。”
“人一辈子,有几个四年。”林春和小声嘟囔:“特别是你小学毕业后,时间就像特么的坐了火箭,这次你回?来,爸都?没敢认你,还?以?为?谁把明星画报贴我家门口了。”
鹿祈眼眶红红的笑起来,声音有些哑,“你说过我长得像你呀。”
“不?不?不?……”林春和摆手,“你还?是像你妈。”
说到鹿芳舒,他又愁眉不?展起来,“小祈,你妈生你的时候差点就没了,她?从ICU出来后,我就决定让你跟她?姓了,我说这个不?是想绑架你什?么,就是说,她?其实?比我爱你,所?以?就更放不?开,今年我瞧着她?精神状态不?太好,我打算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鹿祈回?想一下鹿芳舒的神态,也担心起来,“那我……”
“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林春和拍拍他肩膀,“你爸我虽然老了,但?照顾自己的女人还?是没问题的,你收拾东西要走吗?那就快走吧,住了好几天,我店里的大?龙虾都?要供不?上了。”
鹿祈知道?爸爸是怕一会儿妈妈回?来,又把一切闹的不?可收拾,于是抬手拥抱了一下他,撒娇般的小声哼唧:“你要好好劝劝你的女人啊,这个家离了你得散。”
“放心!”林春和拿着那本霸总小说,深沉的叹口气:“任务艰巨,但?你要相信你爸的知识储备。”
又一次从家里离开,却和第一次时心情不?太一样了。
可能让妈妈理解仍是个漫长的过程,但?这一次他不?是孤军奋战了。
买了张客车票,坐了一个小时的客车,周围的风景渐渐由高楼林立变成了麦田滚滚,麦浪尽头有一排排整齐的小房子,客车在一个村子外停下,进村的路由土路修成了水泥路,但?还?要走上很长一段,幸好鹿祈遇到了一位叔叔,是他爷爷曾经的学生,把他一路送到了爷爷的老房子。
尽管爸爸隔些日子就会开着车回?来打扫,但?没人住的房子就是会有一种寂寞的味道?,缺了人味,也缺了那位儒雅的老先生身上的淡淡的墨香。
折腾着过来,天光已经暗淡下去了,好在他爸爸也爱好赖床,总是中?午出发?来打扫屋子,太晚就不?回?去了,所?以?妈妈在这里给他准备了被褥,都?用?防尘袋套着,整齐的摞在柜子里,简单收拾一下就能用?。
乡下的夜比城里静很多,鹿祈在这里有自己的小房间,是爷爷特意留给他的,双人大?床是爷爷手工打出来的。
小时候鹿祈有点怕鬼怪,可爷爷走后,一次都?没来梦里看过他,鹿祈就不?怕了,甚至隐隐期待起来,他拿出手机,发?现信号不?太好,只有三个格,有些无聊的打开单机围棋游戏,把对弈的电脑当成爷爷。
爷爷,妈妈还?是想让我做个“正常人”,不?过爸爸已经开始理解我了,只要妈妈愿意接受我,我愿意再等?一个、两个、三个四年,我需要她?的祝福,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爷爷,您要是在应该能理解我的对吧,或者说,您其实?也理解不?了,但?您足够爱我,就像塔利娅爱慕南乔,足以?让她?跨越信仰去接受他。
慕南乔……
想起这个人,鹿祈有点玩不?下去游戏了,今天一整天,慕南乔都?没和他说话,平时发?来的小三花花式炫饭图都?没有了。
怕不?是信号不?好,他举起手机,下了床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找信号,突然听见了一阵拖拉机开过来的隆隆声。
那音量在他这个小院门口达到顶峰,好像停下了,外面?天色彻底黑了,车灯照进小院,打在窗帘上。
鹿祈推门出去查看,他并不?觉得是小偷,哪个小偷开着拖拉机来偷东西?
他站在门口,大?铁门外,有谈话声隐隐约约传进来,说什?么听不?太清,但?其中?一个人即便高声说话,仍是沉缓从容的,醇厚的音色太过有辨识度。
鹿祈愕然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打开大?铁门上的小门,透过这个小小的四方洞洞,弯着腰往门外看。
先发?现他的还?是开拖拉机的大?哥,他高声喊道?:“小祈!你回?来了!!我在村口看见这人!说是来找你的!!这老板黑灯瞎火的!踩了一脚泥!!人我给你送来了!他要给钱!!我不?要!!!”
说完,他开着拖拉机突突突的走了,留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路边沉默着和洞洞里的鹿祈对视,漂亮的狐狸眼中?难掩尴尬。
细看才发?现他确实?狼狈,裤脚上挂着泥浆,泥汤子也不?管你是什?么手工高定还?是江南皮革厂,总之鞋子看起来是要废掉了,黑色长风衣在拖拉机上蹭的都?是灰,胸针真别致,仔细看是根鸡毛。
尽管如此,慕总那张脸仍是无可挑剔的俊美,导致这一身狼狈都?像是哪位大?牌设计师的抽风之作。
“看够了没啊?”慕南乔无奈的笑起来,“你看我是不?介意的,但?路上已经有一位大?娘为?了看我撞了墙,你确定把我摆在这里,不?会出事故吗?”
鹿祈回?过神,不?可思议的揉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慕南乔不?是在德国?
但?夜风的凉,稻谷的香,还?有那人熟悉的海一样的目光,都?在证实?这是现实?,是他触手可及的现实?。
铁门哗啦响动,鹿祈打开锁,拉开大?门。
慕南乔其实?是连夜赶回?来的,那边的事情一办完,他一分?钟都?不?想多留,立刻回?国。
见到朝思暮念的人,他想伸手拥抱他,但?有些犹豫,这迟疑的几秒里,那只小鹿已经打开门跑了出来,裹挟着微凉的夜风,一头扎进他怀里。
他还?抱的那么紧,完全不?是个朋友间久别重逢的拥抱,越界太过,亲密太过,看起来就像情侣。
他只怔愣一瞬,就抬手紧紧抱住怀中?人单薄的肩背,低头克制的轻轻亲吻他的发?梢,“怎么了?Детка?”
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到他的体温,不?知怎么,多日来的委屈突然就不?必忍耐,鹿祈把脸埋在他肩窝,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的抱了一会儿。
慕南乔也不?催他,尽管他风尘仆仆、一身狼狈,但?拥抱却坚定有力。
许久,鹿祈才闷声闷气的问:“真有大?娘撞墙上了吗?”
“其实?没有。”慕南乔轻轻的拍他的背,像哄丢了糖小朋友,“我竖着领子,不?给他们看,我很守男德的。”
鹿祈轻笑起来,把眼角的潮意明目张胆的蹭在他守男德的衣领上。
第27章
头?顶竟然落下了冰凉凉的雨丝, 鹿祈不好意思的放开?慕南乔,拉着?他往院子里走:“下雨了, 先进来。”
两人穿过水泥抹平的小院, 进了屋里。
尽管爷爷不在了,但鹿爸爸还是给屋里翻修过,通铺了地板砖, 美缝胶都选的金光闪闪的颜色,连同白色墙柜上嵌着?的金色把?手, 在头?顶同样花里胡哨吸顶灯的照耀下,处处闪闪发光。
鹿祈刚才都没心情注意这些,现在把?客人带进来, 一时?被屋里的土豪气息震惊住,半晌才呐呐道:“这……我爸的品味……”
慕南乔神色真诚:“叔叔很有品味。”
鹿祈好笑的看他一眼,低头?给他找拖鞋, “要是我爷爷看到他把?房子装修成这样, 一定会生气。”
慕南乔一裤管的泥巴,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踩脏地板,换了拖鞋后?才跟着?进来。
“你怎么找来的?”鹿祈奇怪的问:“我说了回云城,但我爷爷这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问了李一邈。”慕南乔把?沾了灰的风衣脱下来,单穿着?里面杏白色竖条纹的衬衫, 挽着?袖子问:“有地方给我刷一下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