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石头他们村子,如今已经开了两家成衣铺,冬季忙碌裁衣服,这会儿正是畅销季。
别的商队可能会去其他营地,但观阳联盟这个季节,一定是直奔义山村的。
苏合从大营快马赶来,卢庆都已经将货物卖了个七七八八,准备回去了。
谭石头阿娘还特意去伦兰部买了鲜肉,正给他们剁馅做饺子,给卢庆送行。
阿雅正巧也在这边儿玩,苏合到时,她正在逗谭石头家的小女儿。
小姑娘胖嘟嘟的,才六个月大,裹在花棉袄里,一边啃自己的小指头,一边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阿雅头上的宝石坠子。
苏合找来,阿雅还以为是族中有什么事,哥哥来找她。
听说他有卢栩的消息,谭石头阿娘连忙叫裘燕去喊卢庆他们回来。
几人闻讯,扔下装到一半的马车,呼啦一下,一群人跑来谭石头家。
苏合、阿雅,谭石头和商队的伙计们对当官没什么概念,卢庆、裘虎和张百户却多少懂些。
传胪距离状元也不远了,怎么好端端的被派去西北当官儿?
张百户问:“卢兄弟他们不会是做错了事,不小心得罪了人,被人家报复了吧?”
苏合:“我听那个官儿说他们是什么太师举荐的,太师是什么?”
这到了基层武将们的知识盲区了。
张百户:“是个大官儿。”
裘虎:“管他是谁,西北比北境凶险多了,我前一阵子还听说那边儿在打仗,卢栩他们就三个人,没带兄弟没带钱,这哪儿行。”
裘燕:“他们去做官儿,也有人敢欺负么?”
来自蛮人部落的兄妹特别有发言权,阿雅先开口了:“难说呀。”
苏合:“西北的大部落和我们部落可不一样。”
谭石头阿娘也顾不上包饺子了,着急道:“哎呀,那可咋办,他们三个娃娃,连个依仗都没有。”
卢庆:“我去一趟吧。”
满屋人一怔。
女眷们下意识看了阿雅一眼。
这趟阿雅原本是要跟卢庆回观阳的。
他们好不容易拿到了李修将军的担保书,又软磨硬泡了好久,县令才给阿雅专门签了入关的通行文书。
想从北境去西北,只能从南部或者北部绕开天湖山。
冬天还没过去,北部无法通行,从南部过,就要进入大岐境内。
当年他们部落就是从南部翻越天湖山迁徙过来的,紧紧擦着大岐从前的国境线,不算正式入关,走崎岖山路和小道,千难万难。
若想好走,就得真正入关。
江郡守就是从关内走官道绕行而来的。
可阿雅的文书,明确写了她可去的路线和范围。
放蛮人入关是要担风险的,至今县令都有点儿后悔,阿雅想以后也能出入顺利,就得表现好一些。
她只能遵守文书上写的,从商路到观阳,也只能在观阳长留,根本无法随卢庆改路线去西北。
阿雅可不想让卢庆从关外翻山,她给卢庆出主意:“嗯,你收拾,拿上钱给卢栩,去我家牵马,带一半人骑马走,我跟商队先去你家等你。”
苏合:“那位郡守过几日还要回去,我们去问问你能不能跟他们走。”
卢庆:“好。”
他们没来得及吃饭,又风风火火上马去大营找江郡守,阿雅跑出来给他们塞干粮,卢庆在马上弯腰拽了拽她辫子,“帮我去你家借几匹马。”
阿雅:“嗯!”
要是那个郡守不能带他们从关内过去,阿雅想,那她就拉上哥哥,带上族里的勇士,陪卢庆一起翻山过去。
正好回老家去看看!
还能去看看那些大岐人很喜欢的粉色石头。
不过注定要让阿雅失望了。
江郡守已经向李修打听清楚了卢栩家的商队,还有观阳联盟是怎么回事,正准备主动联系他们呢。
卢庆一到,双方一拍即合。
要不是卢庆已经把货物卖空了,江郡守都想当场把人和货一起拐去西北。
北境的商路已经很通畅了,可西北还在靠卢栩在京城的人脉网支撑,西北缺物资呀!
尤其隆兴郡又是产粮之地,他们商队还能走水路连通好几个郡县,汇聚各处的物资……江郡守听得忍不住夸了不起。
江郡守激动道:“我来北境前,原本就打算带上卢县尉的,可惜北庭县事多人少,他实在抽不开身……”
因为卢栩心虚躲着他,他甚至都没见成卢栩。
江郡守后悔呀,早知道卢栩在北境有这种人脉,绑也得把人绑来。
他路上算过,若是东部的粮食运到西北卖,粮商根本就不赚钱。
如何说服别人大老远出关呢?
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前往北庭县商籍规模划分不变。
即便这样,运送粮食,依旧是不划算的。
他甚至没信心能说服几个粮商。
有熟人就不一样了,至少有人情在。
这下好了,问清了真是卢栩和颜君齐在,观阳联盟的商队压根儿就不算划不划算,够不够本儿,只问能不能给他们办通行文书,他们从观阳出来,可都只办了到北境的文书。
江郡守自然能办。
从关内绕行,要穿过三个郡的北部边城,那里也是三郡最穷困的几个县,有商队路过,三郡不知得多高兴。
不过路途遥远,那几县也十分荒芜,快马单行一趟,要半个月,若是辎重的商队行走,最快也得一个多月。
这还是他们商队有马车、骡车的情况。
算上路上人吃马嚼的消耗,其实相当的不划算。
江郡守自己刚走过一趟,并没隐瞒,如实说给卢庆听。
卢庆只道:“没关系。”
他反而问起北庭县缺什么,问清了,就和苏合去联络其他商队,从相熟的商队那里先采买物资,给卢栩他们送去。
北境军告诉他们登州和堡山的商队刚刚抵达,卢庆转头去直接借走了登州大半的货物。
如今整条商路上,规模最大的是他们观阳联盟,其次就是登州商行。
不同于观阳联盟算是小股联合成一个大股,同进同出,登州全是零散的小商队,各干各的,常常是谁要北上了,吼一嗓子有没有结伴的,要往南走了,再吼一嗓子有没有结伴的。
要是有,那一起,搭个伙。
没有,那就自己走。
相当有他们本地特色的匪气。
卢家在登州也很有实力,卢栩当年买的一条街,如今价值翻了几十倍,当年的县令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调任别处后,新来的县令一查账单,连上十几道折子参他官商勾结。
朔州郡衙门过来查了好几遍,除了眼红的,全县人都能给作证,那条街原本是废墟,是卢家自己修的。
登州城墙,大头是卢家出钱修缮的。
登州的灾棚,是卢家捐钱修的。
登州的街,是卢家捐钱修的。
连登州的商路,都是人家观阳联盟给带起来的。
至今所有官差、军士,去观阳联盟建起来的茶棚喝茶都不收钱,吃饭也就要个本钱。
人家出钱出力帮登州人找谋生的门路,也没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他们之前的县令更是出了名的好官,怎么就官商勾结了?
要不是他们县令有先见之明,用废墟地盘吸引了观阳人落户,他们登州现在还是个小穷县。看看附近那些没在商路的县城,从前哪个不比登州富,现在,登州甩他们多少条街。
观阳县还隔空喊话登州县,吃水不忘挖井人,他们观阳县会维护自己商户百姓的利益。要是登州赶人,往后他们登州人也别来观阳了。
这一闹,后来连隆兴郡都搅和进来了。
观阳如今每年的商税实在是太可观了,不能不管。
卢文专门跑了登州一趟,带上他们的账房,给登州县令和朔州郡衙门的人算了一笔账,如果他们观阳联盟绕开登州,会对登州有多大影响。
如果不再北上,专心南下,或者往西边去发展,会给朔州郡带来多大损失。
卢文一番掏心掏肺的恐吓,我大哥是个傻子啊,要我说,往北边经商根本就不划算,你看看我三哥在南边发展的多好!
最后这事不了了之,卢家在登州依旧合法合规,生意兴隆红火。
毕竟整个朔州的牲口大头都是走商路,卖往隆兴郡的,要往南边的郡县卖,还得去观阳码头坐船呢。
观阳联盟在所有商队中,风评也十分好,各退一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闹过一场官司,却一点儿不影响登州百姓对观阳联盟的喜欢。
他们登州如今都扩建了两条街了,卢栩又没买光,在卢家那条街上开商铺做生意的,有一半都是登州人,人家也没多收租。
观阳联盟在登州经营几年,和登州所有商队都熟。
尤其是当年那批打劫卢栩,替他开了三年茶棚的土匪们。
他们中有小半继续经营茶棚,如今都发展成了客栈,也有不少潇洒不羁爱自由,爱瞎跑的,后来都学着卢栩做生意,另外的小半,则又拉了一帮兄弟,做起押镖的买卖。
他们是本地的地头蛇,还经常介绍其他山头的兄弟给观阳联盟,押镖的,总得找老板,除了开茶棚、客栈的朋友介绍,就是找观阳联盟介绍最快了。
长途的,短途的,什么活儿他们都接,满商路跑,隔三差五就去趟观阳。
卢庆找他们要货,给个够他们周转的现钱,他们就把货全赊给卢庆了。
回头遇不上卢庆,也能到登州卢家的铺子里要账。
再不然,谁去观阳,顺便要一趟,观阳联盟信誉很好,从来没出过不认账的情况。
他们还兴致勃勃地问:“西北远吗?过去挣钱吗?二叔您探探路,要是好走咱们也走走看!”
他们登州啊,如今做买卖就和当年做土匪一样,实在是竞争太激烈了!
第329章 哥哥!
卢栩还不知道二叔已经凑齐了货,带着商队要来北庭县看他们,更不知道他还坑了朋友的妹妹,未来的婶婶,阿雅要独自随商队去他们老家了。
得亏阿雅大岐语已十分流畅,还有超强的自信心,觉得谁见她都爱她。
没卢庆陪着,她照旧按计划带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和礼物,进了南下回观阳的车队。
卢庆又帮她把文书检查好,装进她随身带的包,给她塞上碎银子、铜钱,还有他写的书信,保证她哪怕半路跑丢了,只要是知道观阳联盟的人,也能把她送回商队。
阿雅则带上了她的鞭子、匕首,往包里塞上肉干,奶,牵上狗,骑上马,就算准备妥当。
卢庆叮嘱:“路上不要乱跑。”
阿雅:“放心吧,我会跟着商队的。”
卢庆:“看好狗。”
阿雅:“嗯!”
卢庆:“不要乱跑。”
阿雅:“我从不乱跑!”
卢庆:“……”
想想他们认识的契机,就是阿雅乱跑……
他又转头叮嘱商队的其他人,“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早混熟的人纷纷忍笑。
阿雅噘嘴,裘燕追来,叫阿雅下马,给她梳上了大岐女子常梳的发型。
卢庆:“路上先这样,等到了观阳,你想怎么打扮再怎么打扮。”
阿雅摸摸盘起的头发很新鲜:“我知道。”
她还安慰起卢庆:“放心吧,替我向卢栩问好,我一定会替你哄好你阿爹阿娘和亲戚朋友的。”
卢庆可并不怎么放心。
好在他从观阳来之前,已经和大嫂、两个弟妹都通过气,村里和县里都准备了她住的地方。
阿雅也认识卢轩,还认识不少商队里的人……
卢庆:“等你到了,若不习惯,就住在县城,我回去再带你回村里。”
阿雅:“那怎么行,我要去见你阿娘阿爹,礼物我都带好了。”
她特意找翻译、裘燕他们打听了好久第一次登门要送什么礼物呢。
卢庆不在,她还挺雀跃的,有种孤身去闯荡陌生世界的刺激感。
见家长的紧张?
她一点儿都不紧张。
伦兰的明珠谁会不喜欢呢?
结果她比卢庆还先要出发,苏合和卢庆一起送她南行,倒是他们俩显得比较紧张。
江郡守巡查完北境,率领队伍回北关县。
卢庆也带着一半商队和想跟他一起去看看的登州镖师们一起随行。
同时,卢栩已经又往京城去了好几封信,还忽悠着梅孟希、北关县、西峰县的县令、贺承业一起写信。
主打一个缺人要人。
广阔西北,缺乏一切人才。
在关内混不好的有志之士,快来!
学院地基打好,眼看有了点儿雏形,卢栩将督工的事交给卢舟,正式辞职,摇身一变从卢县尉,变成卢老板。
他带上自己从各部招聘来的伙计,租了个商队,又带上几个愿意随他去跑商的北庭县商户,还有来自北关县和关内的商户,一起向北出发。
护送他们的,是军马营派出来的一队虎贲军。
以卢栩的话说,这是一队出来打工赚口粮的打工兵。
气得田副将追着他骂不识好歹,这明明是他们军马营的精锐队伍!
至于卢栩担心的,他卸任后会不会丧失号召力,这情况根本没有发生。
亏他还敲锣在衙门口当着全县百姓的面宣布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县尉,光荣下岗,未来县尉换成卫二和熊昆,请百姓们督促两个新县尉好好干活儿,年末投票考核,决定谁正谁副。
结果,只有官差们懵了懵,百姓们可以说是毫无反应。
受影响最大的,反而是熊昆和卫二,他们俩最近天天听官差们和百姓们调侃——好好干,不然年底不给你投票!
县中大小事,从前怎么找他,如今照旧怎么找他。
搞得卢栩觉得他辞职辞了个寂寞,再这样下去,他的交接期得延长到年末。
于是,为了让官差们适应,为了让熊昆和卫二适应,他跑了。
带着商队跑了。
甚至没带上原本以为可以顺路回趟家的蛮人官差们——
他们也得好好适应一下,他们不是族里派来跑腿的传信员,是大岐的官差,北庭县的官差。
卢栩临走前,让熊昆和卫二好好操练操练官差们,业务、骑射、文书、律法、文化课,一样也不要落下。
年底发多少奖金,淘汰多少人,可全得考试呢。
留下一片哀嚎,卢栩上马奔驰,去看各部游牧、放羊。
初春的草原景色壮观。
冰雪消融,高山覆雪,树开始变绿,草色遥看近却无,河水在薄冰下哗哗的流淌,冬眠的动物也开始苏醒活动。
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
路上随时能遇到牧民的牛车、羊群,他们正将牛羊赶去丰饶的土地上。
春天的草原是流动的,是能感到脉搏的,是每天睁开眼,都新鲜的。
他们西行几日后,卢栩看到一个野花遍开的山坡,早上的阳光照在南坡上,蒸腾起融化的雪水,升起薄薄的雾气,如梦似幻。
卢栩觉得他看景都要看醉景了,只可惜君齐和卢舟要留守县衙,不能跟他一起出来。
卢栩想,难怪蛮人普遍性情比较单纯浪漫。
沐浴着这样的景色长大,哪能不浪漫。
卢栩喃喃自语:“信还是写早了,该要点儿画家来。”
小跟班亚卡没听清,问道:“什么?”
卢栩:“没什么,你会画画么?”
亚卡:???
他乖巧道:“我会唱歌。”
卢栩:“唱!”
亚卡还满是童稚尚未变声的嗓音,唱着各种各样的牧羊曲,赛马曲,还有歌颂大地的,歌颂河流的,歌颂母亲的歌曲。
卢栩一路带着商队重新走到西境边界,派人翻山去通知那两个混血的部落,他来送温暖了!
两族的人起初还不信,但跟着传信的虎贲军翻过山,看到扎营摆摊的集市时,激动得语无伦次,扭头又往回跑。
更多的人牵着牛马,背着筐,拿着袋子,还有人带着孩子,翻山来赶集。
附近部落闻讯的牧民也跑来凑热闹。
他们有人前两日听说了,有商队过来卖货,不想竟然把摊子摆到这里了。
在旷野摆摊,别有乐趣。
做点儿吃的,都香飘十里。
结果他们在这儿停留得太久,痕迹太多,第三天晚上招来了狼群,大晚上好一阵的鸡飞狗跳。
虎贲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个个勇猛异常,打退了狼群,收拾残局,给卢栩送来好些狼牙。
他们对狼牙兴趣不大,但见卢栩脖子里戴着,干脆送卢栩算了。
卢栩拿去河边清洗干净,喜滋滋包好。
回头去找阿维显摆,说都是他猎的,让阿维帮他做成项链,将来弟弟妹妹一人一条。
他们家调皮捣蛋的卢小锐,值得一口狼牙。
死亡的动物尸首不必掩埋。
初春是食物匮乏的季节,许多动物冬眠醒来,又饿又要生崽带崽。
扔下的尸首,能成为它们的食物。
之后的路上,没再遇到什么意外。
偶尔路过某个领地时,会有在附近放牧的牧民跑来拦住他们,询问你们有这吗,有那吗,能不能卖给他们。
反正卢栩也不急着赶时间,只要有人拦,他们就停一停。
或者找到牧民需要的东西,或者干脆在附近找个地方摆半天摊。
草原上没有街道,没有房屋,想在哪儿停就在哪儿停,想在哪儿扎营就在哪儿扎营。
走的时候,只要将扎营弄乱的土踩回去就行。
过几日青草长出来,就不会再看见一点儿痕迹。
卢栩又尝试寻找了盐山,还往曾经拥有盐山的阿克朔部领地溜达了一圈儿,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返程时,卢栩在他们曾经办集市的姆姆河畔再次扎营。
冰雪消融后的姆姆河,河面宽达十几米,深处足有两米多。
这回他们不能像上次那样从河面上过了,连抓鱼的技术都直线下降,在河边摆摊三天,一条鱼都没抓到。
附近的牧民给他们带路,将他们带到较窄的河段,他们踩着石头慢慢过河。
在东岸又停留两天,东西卖得差不多,他们开始收拾摊子,打道回府。
这一次他们主要交换来的是金银和牧民们积攒的兽皮、兽骨、石料、药材等等。
换到了鹿皮、鹿茸的关内商人,高兴得兴高采烈。
等回去把这些找个好买家卖掉,就顶在老家辛辛苦苦干一年了。
辛苦是辛苦,害怕是害怕,但这趟可真值得!
他们乐陶陶,慢悠悠地回家,尚不知道卢庆已经带着商队过了卧虎关。
卢庆在西北打仗多年,但这还是他人生第二次过卧虎关。
第一次,是他们被从朔州调到西北,那一次,他们走的正是关内的路,年纪轻轻,充满忐忑,甚至都没好好看看这座雄关。
然后,就是在西北九死一生十几年。
回家时,他负责押运蛮人东迁至北境,没能从卧虎关入关。
这回,他终于能好好看看这座当年当做靠山和希望的雄关了。
他一路走着,看着护送他们的虎贲军身上熟悉的军装,看着沿途的军户百姓,看着偶尔遇到的牧民,还有在草原上悠然吃草的牛羊。
春天来了,青草替代白雪,将曾经的金戈铁马,烽火沙场,都遮掩到草根下,泥土中。
绿色的原野,连风吹过,都是一片碧海。
卢庆眯起眼睛,看着随风伏低,风过竖起的青翠草浪,慢慢笑起来。
几日后,卢栩拖着从登云山逮回来的梅孟希,游说他回去看看他们的书院哪里还需要改进。
梅孟希满脸都是不高兴,“我正灵感迸发,都让你打断了!”
卢栩:“我的梅大才子,你造那些字根本不行!鬼画符成那样,我这种简笔画小天才都看不懂!”
梅孟希怒道:“什么鬼画符?!我那是融合了蛮语古语精华的心血之作!”
卢栩:“咦——?!”
他望着远处,从县城南边远远而来的车马和旗帜,呆了。
梅孟希:“怎么了?咦?!哪儿来这么大商队,那是个什么旗?”
卢栩:“那是……那是我们观阳联盟的旗子!!!”
城墙上,卢舟趴在墙头极目远眺。
颜君齐也匆匆而来。
片刻前,守城的官差发现从南边来了一个大规模的陌生商队。
“是观阳联盟的旗!”
“是我们的旗!”
卢舟大笑着,三步并作一步,飞一样跑下城墙,牵马从城中飞驰而出,迎着他们的旗帜驰骋,奔跑。
卢栩的千里马终于发威,一马当先从北边直追上卢舟,视力极好的兄弟俩看清了骑马走在最前的人。
“二叔!!!”
半年后。
观阳县。
八岁的卢锐手脚利落地翻上书院加修过两次的围墙。
在先生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中,小猫似的跳下墙头,哒哒哒往码头方向跑。
山上有只小羊不小心摔死了,早上村里来信儿,说他的蛮族二婶儿要烤只羊,叫他们回村里去吃烤羊。
若他们不得空,就明日给送来。
阿娘和姐姐忙生意,早上就让给村里送货的伙计传一声,他们不回去了,趁着三哥也在家,大家多吃点儿,要是有多余的,给二嫂娘家送点儿。
阿娘说,烤肉他们也常吃,家里人多,就别去凑热闹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
他还没吃过蛮人的烤法呢!
他才从书院跑了没几步,在店中的阿姐和阿娘就跑出来了。
卢锐一看阿娘手中的量衣尺,利落地就上了树。
他们家店铺怎么就离书院这么近呢?
先生的嗓门儿怎么就这么高呢?
果然,对门甜点铺子寒露姐姐和小夏姐姐也跑出来看热闹了。
四邻优哉游哉也出来看热闹了。
元蔓娘提着一米多长的量衣尺指着树上的卢锐,“你给我下来!”
卢锐:“我才不下去,你要打我。”
说罢,他还又往高处爬了点儿。
这是整条街上最高的一棵大柳树,他娘就是气极了也爬不上来。
腊月见他都要爬上柳树的软枝条了,吓得腿都要软了:“锐锐你快下来!阿娘不打你!”
卢锐:“我不。”
见他又创了爬树新纪录,元蔓娘也有点儿腿软,将尺子扔到脚边和他商量:“你下来!和娘说你又为什么逃学?”
昨日的功课不是做了吗?
难不成还有她和腊月不知道的功课?
卢锐抓着柳树的枝条,踩着树枝,荡秋千似的,一摇一晃,“阿娘,阿姐你们去忙吧,我要回村里吃肉了。”
元蔓娘听罢,气得青筋暴跳:“家里哪天没肉?”
卢锐:“那不一样……”
说着,他看见街的尽头有人骑了匹俊逸的高头大马朝这边来。
他站在高处,看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