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庆:“你以后要是再跟别人瞎说,我就把你捆到雪地里清醒一夜。”
卢栩:“……”
他好冤枉!“我什么都没说,是那姑娘自己猜出来的!”
卢庆不搭理他,在水槽洗洗手,在卢栩衣服上蹭蹭,抽走卢栩手上的酥油饼,往帐篷走。
卢栩两手空空,亦步亦趋,忽然问:“二叔,你后悔吗?”
卢栩觉得他问了句废话。
从前在家别人没问过,二叔都跟爷爷奶奶、姑姑和三叔四叔都表达过,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他多此一问就像揭人伤疤。
卢栩连忙转开话题:“快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卢庆却道:“后悔。”
卢栩愕然看他。
卢庆:“我那时候应该写封家书告诉家里我三五年回不去,很可能再也回不去,也许要很久很久才能回家,至少,她出嫁时候,没有那么多人埋怨她。”
等他想清楚的时候,人已经被困在蛮人之地,送不回家书了。
卢栩讪讪道:“哦……”
卢庆:“你看上谁了?不敢说?”
卢栩吃惊:???
卢庆笑着摇摇头,掀开帐篷进去了。
卢栩站在帐外吹着冷风,人都吹僵了。
为了保险起见,第二天护送他们过来的大岐骑兵先派两人快马回营,叫更多人来接他们回去。
伦兰人也很友好地派了五个牧民帮他们把羊赶回营地。
卢栩受了启发,问苏合能不能雇佣他们的牧民帮他把羊赶到观阳去。
苏合:???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会有人叫他们的牧民深入大岐?
就算他愿意,他们大岐自己答应吗?
他还真把大家都当一样的大岐子民啦?
苏合:“我们可以送你们到千蛟岭。”
卢栩想了想,也行吧。
他还得在各个营地找牧羊人。
最后,阿雅带着狗加入了牧羊队,并把她的两只爱犬借给卢栩,“它们很珍贵,如果你弄丢了它们我就杀了你。”
卢栩一听:“算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阿雅:“……”
她都这么忍痛割爱了,这人怎么回事!
还是卢庆道:“留着吧,有狗路上好走。”
翻译说完,阿雅恋恋不舍的将狗绳交给卢庆,表情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到千蛟岭分别,阿雅坐在马背上,迟迟没有离去。
卢栩远远听见翻译在说什么,似乎在劝她赶紧回去。
卢庆牵着狗回头,阿雅已经不甚分明的五官,身姿却充满固执倔强,远望她坐在马背上不听劝、气鼓鼓的模样,再加之两条狗,卢庆终于在记忆里对上号,想起来她是谁了。
哦,那个追羊不要命,被狼群围了敢拿着刀子和狼搏命的小姑娘呀!
难怪这么难劝。
从千蛟岭出来,还没走到永固县城,天上开始飘雪。
到下午雪越下越大,他们抵达永固县时地上已经积起两寸厚的雪。
卢栩无比庆幸,要是在千蛟岭遇到雪,山路难行,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他转头北望,不知道裘虎、谭石头和阿雅他们有没有平安回到营地,营地是不是也在下雪。
返程时,满满的车变成了羊,五百多只牛羊骡子进城,让永固县百姓们狠狠瞧了个热闹。
留守永固县的罗北、罗江也傻眼。
他们知道商队车多人多,卢栩还要买羊,特意在城中租了两间大院子,可着实没想到卢栩能弄回这么多羊。
罗北有点为难道:“要不我再去找找院子?”
卢栩:“别找了,天都黑了,再过一会要宵禁了,先把牛和骡车拉过去吧。”
他们短时间租借别人的院子,别人愿不愿意让他们放这么多牲口不说,肯定也不会给他们准备够五百只羊吃的草料。
卢栩从怀里将北境军的令牌取出来,“走,咱们试试能不能借用驿站。”
永固县战时常年充当一线,驿站很大,还配有马厩,八成也会储存草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借给他们用了。
卢栩握着令牌,也不是很有自信。
这牌子严格来说只能给他证明他和北境军有些关系,但他们又不是北境军,这会儿也不是给北境军送军粮,永固县理不理会都合理合规,也不知道永固县是不是欢迎他们。
为了表明态度,展示诚心,卢栩特意先拿出了租金。
原本嫌麻烦不想冒雪出门的官差看见卢栩手上的银子,紧皱的眉头缓缓散开,他沉吟片刻:“你们等等,我去通报。”
片刻后,他带着两位同僚,一起帮卢栩把羊赶进驿站。
天都黑了,五百只羊站在大街上,淋着雪咩咩叫个不停,只是叫声听着都不大精神。
在雪地走了大半天,别说羊,人也又累又饿,鞋袜也早湿透了。
卢栩赶忙将羊赶到驿站,怕冻到他的宝贝羊群。
羊群看见草料,终于来了精神,一路上都谈不上听话的羊群,这次没牧羊犬驱赶,就自己进去吃草了。
卢栩看着羊群过后一地的狼藉,讪笑道:“我们会打扫的!”
那三名官差点头,“趁着雪还不大,没冻上,赶紧收拾吧。”
卢栩喊罗北、罗江借扫把、簸箕,商队齐心协力把羊粪收拾干净,连街上的积雪也一起清扫干净。
街边原本对他们没好脸色的人家这才转了态度,给他们指路,告诉他们把羊粪倒到哪儿,积雪堆到哪儿。
收拾干净街道,卢栩马不停蹄跑到驿站,见官差已经安排驿站的劳役喂羊打扫,卢栩过去给每个人递了一笔辛苦费。
当然三个官差也不能少。
理论上,卢栩付过租用驿站的钱,已经包括打扫和喂牲口,但冰天雪地的让人来冒雪收拾打扫,不给钱卢栩自己都不好意思。
这些钱不用上交,劳役和官差可以自己留着,他们对商队又和颜悦色了几分。
给羊喂水时,劳役还掺了些温水进去,草料中也多了些精料。
安排好羊群,卢庆带着一半人手和两只狗借住在驿站,卢栩则带其他人去罗家两兄弟安排的院子住。
卢栩鞋袜早湿透又结冰了,腿脚都是僵的,泡进热水好一会儿,人才缓过劲儿来。
他换了身干衣服,裹上棉袄,从房间出来见满院子人都在端热水、抱柴火,便问罗北:“柴够吗?还来得及再买吗?”
罗北:“够,我们存了不少呢。”
卢栩:“那就好,明年一定要早点,再也不冒着雪赶路了。”
罗北听着他满腔的抱怨直笑。
他们一起去看上次留在永固县的皮毛,现下都收拾干净初步处理了,不小心夹在里面的骨头兽角也都清理干净放在一起了。
永固县皮匠多,他们又有皮料,罗北、罗江租的铺面暂时就在卖皮衣、皮靴。
卢栩听他们说这几个月在永固县的进展,心里却有一点儿为难。
上次缺人手,只是让他们暂时留下处理皮料,按理说现在该带他们回观阳过年了。
不然等大雪封路,他们今年都回不了家。
卢栩:“要不然咱们放假关门算了,明年春天再来。”
罗北:“关半年啊?”
罗江:“白付着租金,白付着工钱?”
两人都谴责地看卢栩,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卢栩:“……”
他不是为了带他们俩回家过年吗?
罗江看罗北,罗北也在看他。
罗江:“比划一下?”
罗北:“来。”
卢栩满眼迷茫,不知道他们俩打算比划什么?
只见罗家两兄弟各退半步,摩拳擦掌摆开架势,气势如虹,齐齐出招。
“剪刀!”
“石头!”
罗北懊悔:“啊!可恶!我该出布的!”
罗江挥挥拳:“行了,你留下看门吧!卢当家,我跟你回观阳!”
卢栩:“……”
就这样,卢栩见证下,两兄弟公平公正决出谁回家,谁留守。
第二天,卢栩带上处理好的皮毛,做好的皮衣、皮靴,留下一半没处理要收拾的,带上罗江出发。
早上,他又给了驿站的官差和劳役一些银子,官差眉开眼笑欢迎卢栩下次再来,劳役也把羊喂地饱饱的,方便卢栩他们继续赶路。
永固县已经一年没骑兵驻扎了,他们给军马准备的草料也闲置着,草料放久了会发霉,尤其是过雨雪天,一湿,来不及及时晒干,就要扔掉换新的。
卢栩的羊不吃,到了春天这些草料也该扔了。
用要扔的东西换来钱,卢栩又有北境军的令牌,他们永固县驿站当然热烈欢迎。
就是卢栩没令牌,只要银子给够,他们也不是不能考虑。
如今朝廷欠饷,他们也穷,有时候驻扎朔州的骁骑军和北境军还过来打秋风,他们也得想办法赚点钱嘛。
卢栩走了,永固县县令听完汇报,让人把银钱交到账房去,一个人在房中忍不住又将北境军骂了一遍。
这个李修,有羊卖给商队,没羊给他们县城。
上次来要粮食的时候怎么说的,从蛮子那儿收了税银和牛羊就来还账,呸!
什么他们北境军吃不饱拦不住蛮人,蛮人打过来先遭殃的就是永固县城。
他看他们北境军吃的挺好的嘛,蛮人真打过来先死的也得是他李修!
县令不知第几次下决心,下次再来借,看他不把人打出去!他要狠狠参李修一本!
卢栩不知道北境军和永固县衙那一脑门官司,带着商队一路向南,全速赶路。
好在南边没下雪,出了永固县以后路变得好走。
这一次,他也不进洪县县城了,这么多羊过去,留一地羊粪球,洪县百姓对他为数不多那点儿好印象都得碎。
他们一路直奔青龙城,卢栩和卢庆分开,他带几个人去城门询问卢轩他们是不是来过,卢庆则带着牛羊绕到青龙城南边找个合适的地方边放羊边等卢栩回来。
不成想,卢轩他们来了,而且才到了没几天,现在还在城里。
卢栩没急着进城,先去找卢庆,让卢庆先带着牛羊和车队慢慢往回走,他则去青龙城找卢轩、罗纯汇合,等卖完货物再去追赶卢庆。
卢庆找了五个身手好的伙计给他,空骡车也一并让他带去青龙城。
安排好,卢栩带人进城,想了想,直奔他们住过的客栈。
卢轩和罗纯果然住在这里。
伙计看见是他,还问起先前来的卢老板是不是他亲戚。
卢栩:“是我弟弟,他们在吗?”
伙计:“不在,一大早就出门了,这会儿应该在铺子里。”
卢栩:“铺子?”
伙计:“你兄弟在棋盘街买了个铺子,你不知道呀?”
卢栩摇头。
伙计:“不远,好找,我给你指路!”
卢栩让客栈伙计先帮忙把骡车安置好,再按他指的路找过去,远远就看到了新崭崭“卢”字招牌。
这牌子还是他才回观阳时让颜君齐帮忙写的。
颜君齐写了好些的“卢”“茶”“客栈”“观阳联盟”。
现在挂在眼前的,就是“卢”。
正方的木牌,摆成菱形,在中间端正的写着“卢”字。
看到这些字,卢栩还能想起当日他和颜君齐去买大号的毛笔,他研磨,颜君齐写字的情景。
好像君齐对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他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即使说不明白,君齐也能马上就懂。
他一直都知道,这世上大概再没人像君齐一样懂他了,他们有相似的经历,一直互相支持相依为命,君齐还那么聪明……
在君齐说不想要他当哥哥前,在他说想让他陪他入京考试前,卢栩从来没想过这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默认这理所应当。
他默认君齐是他至亲的家人。
他默认他们会永远这么相处下去,哪怕以后君齐考上举人,考上进士,有一天会去外地做官,他也会陪他去。
若只是邻居,只是朋友,他会这样想吗?
邻居会愿意花几个月时间千里迢迢陪同入京考试吗?
卢栩盯着铺子窗户外还挂着的观阳联盟大旗呆住了。
那么卢舟呢?
要是将来卢舟考上了,要去外地做官了,他会陪卢舟去吗?
“让一让!”
抱着东西从铺子里出来的人被卢栩挡了道,喊了几声高声道:“你挡路了!”
卢栩一激灵,连忙闪开。
店铺收拾货的伙计也看见了卢栩,惊喜道:“东家!你怎么在青龙城?”
卢栩暂时抛开一脑子的乱麻,朝他笑笑,抬步进去,发现卢轩开的还是杂货店。
他几乎是将观阳县城的杂货铺原样搬过来,只不过观阳卖的都是农货,这里卖的是他们运来的各类货物。
比观阳杂货铺大一倍的铺面中,人满为患,罗纯正焦头烂额的算账。
卢栩看到罗纯,又想到裘虎和谭石头。
他也愿意为朋友千里迢迢奔走,可他们和君齐哪里又不大相同。
卢栩皱皱眉挤过去,“怎么你在这儿算账,卢轩呢?”
罗纯可没开过店,杂货的价钱又细碎杂乱,他拨算盘加掰指头,算的也不快,还不时忘了东西到底多少钱,愁的直想掉头发,正嘟嘟囔囔算加法呢,被卢栩一喊,脑子全乱,又要重算。
罗纯刚要发脾气,一看是卢栩,像看见了救星似的,差点儿喜极而泣。
“卢轩去看铺子了,来来来,你快来,我真是不行!”罗纯不由分说把卢栩拽到柜台后面,高声道:“要算账的找他算!”
卢栩:“……”
卢栩在杂货铺算了一下午的账,到后面记熟了物价,口算快到起飞。
排队算账的客人一脸懵逼地听他念经似的报数:“这个十文,这个十五,二十五加三十,五十五,五十五加四十五,一百,这个是八文钱一个,您买了八个,八八六十四,六十四加一百,一百六十四,一百六十四加八十,二百四十四,总共二百四十四,对吧?”
客人:“……”
卢栩将东西装到她的篮子里,从盒子里抽出一小张裁得四四方方的小油纸,从另外的罐子里夹出一块儿糖包起来一并放进篮子,“您给二百四吧,再送您一颗糖,欢迎下次再来。”
二百四十文?
大婶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比别处便宜!
她也不算了,总体便宜,谁还在乎那点儿小细节。
她愉快地掏荷包付钱,提着篮子往外走。
卢栩继续接过下一人挑好的货,飞快的将报了价的东西从这边放到柜台另一边,“这个贵,九十文,一共四个,四九三十六,三百六十文,加十,加十五,加三十,加五十,加八,加一百,加二十。”
卢栩将最后一样放到另一边,“一共是……五百九十三文,对吧?”
客人:“……”
他光顾着听卢栩报每样东西多少钱了,加一起谁知道对不对啊!
后面的人问:“你不打算盘啊?”
“算盘?”卢栩看看他嫌碍事,推到角落的算盘,“我打算盘不熟,要不我再加一遍?”
正结账的客人马上道:“不用了!五百九十三就五百九十三!”
在别处买这些东西,怎么也得六百多吧。
卢栩:“您给五百九十文吧,也送您块糖。”
客人:“给我挑块大的。”
卢栩:“没问题。”
这罐糖先前放在角落,人太多,谁过谁踢到,卢栩一看,是小块儿的碎糖,干脆搬柜台当礼品送人。
忙到天黑,卢栩饿得前胸贴后背,要关门了店里还有要采买东西的客人。
卢栩先关了门,给店里最后几人结完账,拉过板凳坐下休息。
卢轩正带人在后面收拾库房,见前面关门了,也将库房锁了,叫卢栩回客栈吃饭。
卢栩扒了几口饭,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屋子里贴的对联?”
卢轩含着筷子细想,“对联?”
卢栩:“不是县里,是村子里!”
卢轩想了想,“有印象。”
卢栩一笑,他就知道卢轩记性比他好,“你把那副对联写出来。”
卢轩:“……???”
他放下筷子,要伸手摸卢栩额头。
卢栩闪开,嫌弃道:“干什么你?”
卢轩:“我还要问你呢!快一年了,我能记得吗?你看几次,我看几次,你都不记得我能记得?”
卢栩:“……”
卢轩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你屋里的跟画似的,我哪认识?我认的字还没你多呢。”
卢栩恨其不争:“你就不能多认点儿?”
卢轩也怒了:“你当人人是颜书郎呀?你回去问问他不就完了?”
卢栩:“……”
他又不是没问过。
对呀,他问了,君齐为什么不说呢?
卢栩举着筷子陷入沉思。
卢轩咕哝一句,“好好的你想对联做什么?”
难不成是看到附近的文玩铺子想起颜书郎了?
卢轩搞不懂,他用指节敲敲桌子,“回神了,大哥你先想想我这铺子,你觉得在咱们自己在青龙城开杂货铺怎么样?”
提起杂货铺,卢栩脑子又开始嗡嗡蹦数学题,他怨念:“你怎么开起杂货铺了?”
按他的计划,这些东西运到青龙城找几个大客户批发甩货完事,何必辛辛苦苦搞零售?
卢轩却不以为然:“我看了,青龙城缺这些,连碗筷价格都比观阳高一大截,整车卖给货商他们不愿意出价,青龙城这些大商户跟商量好了似的,低价卖给他们还不如零卖呢。”
卢栩琢磨,看来青龙城的商贸垄断性也很严重啊,他叹气:“可咱们眼下缺人手,你开店,谁管?”
卢轩:“雇人就行了。”
卢栩:“雇谁?”
卢轩:“久生啊。”
卢栩:“谁?”
卢轩不可思议道:“卢久生!你记得对联不记得久生?”
卢栩恼羞成怒想揍人:“我记得!……你回去不怕挨打,你就让久生留下。”
卢轩哼一声:“我要是告诉秋云嫂子久生在这儿做掌柜,她得给我磕头,搞不好还要抱着孩子来找久生呢。”
卢栩想想,还真有可能。
卢久生虽然姓卢,却不是卢栩他们的同族。
他家孩子多,兄弟姐妹加一起足有十一个,前头的孩子还宝贝,到后面就不值钱了,他爹给他起名字,都是瞎凑合一个久生——生他的时候,时间特别久。
十一个孩子里,他年纪最小,岁数比他大侄子都小几岁。前面哥哥姐姐早成家了,兄弟们闹分家时,他才八岁,一个八岁的小屁孩,在家还不受重视,自然钱和田全没他的份儿。
他爹娘带着他在几兄弟家轮流住,开始还行,到他哥哥家孩子也多起来,就人人嫌他累赘了。
等他要成亲,娘没了,爹也糊涂了,压根不记得有他。
没人替他说话撑腰,哥哥嫂嫂自然不愿意给他好好张罗。
房子没有,田也不多,附近村子的姑娘也没人愿意往他家说。
最后说的人家也是邻镇小村的穷户。
小夫妻俩成婚,住的还是他大哥家不要的破屋子,又漏风又漏雨的,墙也早被蛇鼠蛀了洞。他媳妇在家收拾屋子还差点儿被蛇咬了。
最后,还是里正看不过去,替他向他那些哥哥要了一圈钱,又从卢家祠堂给他拿了些钱,让他重新盖个房子。
卢久生也没敢盖大房子,夫妻俩没雇人,自己在村边盖了两间茅草屋,自己开荒种地,农闲夫妻俩都给人做短工,如今养着两个孩子,日子也还过得去。
卢栩买了山雇人上山砍树的时候,他家就是最早报名的。
卢栩这次招人,卢久生也是第一批报名的,他想多赚点儿钱,翻盖房子,让孩子住得宽敞些。
卢栩想了想,还是得叫卢久生过来谈谈。
背井离乡在外,可是很辛苦的。
尤其他还没什么做生意的经验,一定会遇到各种各样想不到的难处,受了委屈都没人可说。
卢久生比卢栩、卢轩大七八岁,瞧着却像三十好几,人也有些木讷。
卢栩呼口气,将可能会遇到的困难麻烦一项项说给卢久生。
青龙城不比观阳,势利盘根复杂,不是一个小县城能比的。
若是在登州,在观阳,卢栩肯定敢让他们随便来随便干,出了什么问题他都有信心能兜底。
可青龙城……
他还真不行。
他来了几次了,青龙城本地的地头蛇都没正眼瞧过他。
这样的地方,别说卢久生了,留卢轩卢栩都不放心。
卢栩:“青龙城不比观阳,我在这儿也没什么门路,等我们回去后,你万一遇到什么麻烦,我们可帮不上一丁点忙。”
卢久生听他这么说,也生出些退意,可想了许久,还是道:“我就在这儿老实本分干点小买卖,不得罪人。”
他人生遇到的好人不多,遇到的机会更少,从前为了赚钱,他做过苦力,顶替过别人去做劳役,苦力他都能干,这遮风避雨的生意,难道比做苦力还难?
不管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他无论如何都想试试。
卢栩一向喜欢机灵活泼的伙计,可看着卢久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头一次见到陆勇时。
陆勇提着个篮子卖粽子,被他瞧见了,吓得话都说不顺溜,他叫陆勇和他一起摆摊卖粽子卖豆腐,陆勇和别人搭话都要自己先在肚子里准备半天才敢开口……
人在压力和动力下是会改变的,有人能跨过去变好,有人会被压力打垮,不试试谁都不知道。
卢栩皱眉抿唇想了半天。
半晌后,卢栩道:“好,你留下开店,你再问问别人,看有没有人愿意留下给你帮忙的。具体怎么做,等我再想想。”
卢久生大喜,出门时同手同脚还撞了门。
卢栩失笑。
他不知道卢久生能不能像陆勇改变,但既然卢久生想试,他总要让试试的,说不定这样有决心的人可能比聪明能干的更好。
不过他也不能把人就这样扔在这儿不管,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在青龙城长久地混下去。
卢轩:“咱们把值钱东西出掉,只在杂货铺卖便宜的,小本买卖总不至于被人盯上吧?”
卢栩心想,你哥我才到观阳县城卖田螺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他那时候就卖几碗田螺,不是还莫名其妙被宋六盯上了吗?
卢栩:“你去把客栈的伙计喊来。”
有在观阳的经验,卢栩如今也很明白,没关系没门路,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立足做生意,也不是没办法,很简单,交保护费嘛!
罗家不就在观阳暗戳戳做这个买卖?
不过,保护费也得找对人才行。
比如在观阳想开店保平安,那最好的选择是找罗家,价不太高,有保证;想做小买卖,找他们观阳联盟,便宜实惠;跑船运,找观阳联盟或船帮,水上实力强;遇到什么麻烦不想摆到明面惊动官府,找马家,整个观阳县,没有什么马家摆不平的事,连县令都要卖他们几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