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浑浊到连灯球都无法照亮的眼珠直勾勾挂在陈木潮脸上,然后一路往下,青筋暴起的脖颈和汗湿的鬓发,曲在地上的长腿和肩宽腰窄的体态,姜哲驰死死看着不放,突然蹲下,与陈木潮平视。
他神色异常兴奋,明显是刚磕完,伸手抓到陈木潮衣服下摆。
“你说说,要是姜漾知道你被我侵犯,他会是什么反应?”
“你觉得他还会不会要你?”
分明是一场打着血缘恩怨的欲望性报复,陈木潮看他伸出手,指尖触碰上自己的衣料边角也觉得腐朽难捱的气息扑鼻。
姜哲驰手很热,逆着往陈木潮腰上摸,指纹碰到他的那道柔软的疤痕,来去之间,往上再下,又沿着皮带一圈,往开扣处游走。
他想起腰间腰带上扣的定位器,勉力抬手,将姜哲驰狠狠推开。
“控制不住想发/情就去把那东西割了。”陈木潮说,好像并没有受制于自己身不由己的处境。
这一句话彻底惹恼姜哲驰,他倒是没想到陈木潮被打了让肌肉松弛的药剂还能反抗,阿珧用过的刀上面还沾着粘稠的血液,就被他拿着,放在沙发把手上。
“你现在这鸟样也就嘴巴能说说,”姜哲驰握着刀柄,刀剑挑起陈木潮衣摆一角,问他,“姜漾和你说过吧,他当时捅的是哪里。”
黑色的薄毛衣被刀剑勾起线条,于衣摆中间位置,而定位器别在另一边腰侧,陈木潮知道姜哲驰从来不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于是只能先默不作声,避免打草惊蛇。
刀片应该是冰凉的,因为反射回陈木潮眼里的光都刺眼,虽然隔着一层裤子的布料,但刀剑就悬在他小腹上方,就算松弛剂的效果还没有完全过去,陈木潮还是能感受到那片置于危险下的肌肉开始不由自主地绷紧。
姜哲驰用冷血动物一样冰冷的眼神盯着他,却充满了不该有的龌龊的刺,整个人仿佛一个大型的矛盾体,唯一不变的就是世界上所有难堪的冠名词都能够和谐共处,一齐形容这天生长在权力浇灌下的土壤里的坏种。
“你……”姜哲驰还想说什么,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
一声一声,急剧的催促,震动频率带着四方体机器无规则在桌上平移着颤动,像煮沸了整个彩色的冰凉的空间。
姜哲驰被打断,但也只能不耐烦地走回去,将电话接起来。
王城武在那头的声音很大,陈木潮模糊地听清了个大概:“哥……警察找过来了……我们……很多人都…被他们…”
“陈木潮身上可能带着什么能让警察找到你的东西,快走……”
接着,电话那头传来大约是打斗似的碰撞声,叫喊声,王城武的手机大概在乱中摔在了地上,听筒里猛地炸开一声剧烈的响声,忙音掐断了警笛的长鸣。
姜哲驰不明白为什么一直没有出过问题的柳里路会突然归为警察管理,毕竟他把这里当作后备仓库好多年,姜正嵩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插手又是凭什么?!
他瞠目欲裂,三两步走到陈木潮面前,扯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虽然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但陈木潮原本也不想被他扯着,把重心放在身后的隔音海绵上。
“操——”姜哲驰一拳打在陈木潮肚子上,一点没收着劲儿,面目凶狠,“你给警察报的信?”
陈木潮的手机早就被姜哲驰扔在半路的水沟里,此处的包厢位于柳里路最深的位置,四面弯绕,就算有个定位,想要找到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
“东西在哪?!”
陈木潮不说话,却扯了扯嘴角。
“我他妈在,”姜哲驰一个字一脚,发了狠,连踹三脚在陈木潮腹部,“问,你,话。”
喉咙里有腥甜涌上来,陈木潮抿嘴压下去。
然后也学他,一字一顿道:“你活该。”
姜哲驰脸上的表情几秒变化多端,扭曲又阴郁,几经轮转,最后停在一个残忍的嘴角弧度上。
“我觉得姜漾说得还是不够清楚。”
“只用说的,你并不能准确知道他捅了我哪里,我的切肤之痛,今天也让你好好明白。”姜哲驰右手执刀,刀剑抵住他三年前被姜漾留下疤痕的同位。
陈木潮的小腹肌肉绷得很硬,但刀剑锋利,姜哲驰按着陈木潮的手臂,右手发力,将刀片一寸一寸往里推。
猩红的温热血液霎时涌出,陈木潮的反应和他想象中并无太多不同。
说到底还是凡夫,肉体仍避免不了落俗,就算骨头好比钢筋铁骨,这一下也够他念着无数个三年忘不了的痛苦。
姜哲驰另一只手腾出空当,掐着陈木潮的脖子,原本仍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但薄薄的玻璃阻挡不了凌乱的脚步踏在柳里路肮脏沙石土上的声音。
姜哲驰本欲放手,这间包厢有一格暗室,连通地底的密道,他从前拿完货都是从这里脱身。
现在不走,和陈木潮耗在这里,他怕是要一并交代。
但他没能如愿。
陈木潮原本应该无力的手握住他即将剥离刀柄的手腕,姜哲驰感到手腕上一阵巨大的,要生生将他腕骨钳碎的力度,狠握着他的手,往里用力。
陈木潮扯着他,将那本就在他腹部里埋没已深的刀片,又往里推了几分。
姜哲驰怒极转头,正对上陈木潮原始动物一样的眼神。
凌厉凶狠,比他还不择手段的疯狂,是族群里的上位。
“你真的是疯了!放手!”
然而陈木潮不会让他走,他靠在墙上,用一柄尖刀将他们二人一并钉死在一起,汗液往下淌,嘴唇因为疼痛剧烈颤抖,指尖发白缺血,还能对他笑。
没办法了。脚步声愈来愈近,姜哲驰从外套口袋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他不久前在王城武那拿到的玩具,子弹只有一枚。
刀尖沾上陈木潮的血,枪口还是冰凉,往陈木潮额头上靠。
窗门齐破,陈木潮听到范临的大声呵斥,接着是一声枪响。
“砰——”
倒下的却不是自己。
他手里的那只手腕失了力气,抓不住刀柄,从陈木潮手中滑出去。
耳边很乱,但耳鸣逐渐盖过所有,陈木潮呼吸难得,张开口鼻也无法获得足够氧气,于是眼前炸开大朵大朵黑色的斑点,再扩散成覆盖视线的圆盘。
刀还深深插在他小腹上,陈木潮无力去管,却在黑色的崩塌的世界里看到向自己扑来的一抹白色。
失血过多会造成幻觉吗?
陈木潮看着那道逐渐拉近的,熟悉的身影。
他觉得无憾,释然,甚至欣喜难耐,然后在世界的摇晃和崩塌中,将自己全部交付于可以支撑世界的地基里。
路港人民医院半夜又出急诊。
黑衣服看不出血色,白衣服沾满鲜红,要不是一站一躺,真看不出谁是伤者,前者重伤抢救,后者红着眼眶和身体站在手术室外,麻木地作无望等待。
刀伤长十三厘米,腹部主动脉出血,致腹腔积血,送医时出现失血性休克……姜漾将每件事都问得清楚,但他连为陈木潮签病危通知书的资格都没有,周颖月带着庄缪来时,他还愣愣地低着头,看血沾了满手。
年过半百的女人脸上倦态明显,签完通知书回来眼睛里眨不掉的水光很满地透着,见了姜漾,小声地惊呼,然后飞快走过来。
周颖月扯着他四处看,问:“漾漾,你没伤到哪里吧?”
姜漾声音嘶哑:“周姨,我没事,血是他的。”
又里里外外把他关心个遍,周颖月也没力气再说什么话,拉着他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坐下来。
“要是你们俩都出了意外,要我怎么办……”
庄缪站在坐着的姜漾面前也就刚好能勉强平视,但如今姜漾微微佝偻着背,庄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
姜漾说不清现在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觉得大脑空白一片,悲伤和愤懑好像都离他远去,冷汗在背上狂出,只恨不得里面躺着被抢救的人是自己才好。
是他主动要求和范临一起来的,于情于理这不合规范,但他从夜幕降临时分就开始心神不宁,最后还是用“姜哲驰儿子”和“对柳里路熟悉”,并保证“会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帮助警方破案”几个论证点让范临同意带他一起。
但他终究来晚一步。
还新鲜的血液盛在手里摇,姜漾才后知后觉是恶习复发,因果轮回此刻他不得不信,只疑惑为什么结果报应在陈木潮身上。
突然间,一双手探入他的视线,接着握住了他的手。
那双手比他小许多,皮肉也稚嫩,抓住他的手指同样沾上了血,也并不在意似的,固执地将自己的余温传递给姜漾冰凉的掌心中。
抬头是庄缪担心的眼神,姜漾只觉得这副样子被她看去多少有些丢人,在她开口询问之前,先扯着嘴角露出个大约是比哭还难看的笑。
手掌上传来冰凉和柔软的触感,姜漾低头以看,庄缪正握着湿巾给他擦手。
很仔细,掌纹缝隙都被酒精填满,只是一张迅速染红,手上还是浅浅一滩痕迹久留不走。
“小漾哥哥,你带我去洗手吧。”庄缪对他说。
洗手间离抢救室不远,姜漾听出是庄缪想帮自己清理干净血迹在自身上找的借口,应了一声,而庄缪自然而然地牵着他的手走。
洗手台设在男厕女厕外,没什么不同性别不能一起洗手的烦恼,手上打出洗手液的绵密泡沫,姜漾动作机械地开水冲手,还没注意到自己正在走神,时间久到手上皮肤泡出褶皱。
最后还是庄缪伸手过来帮他将水龙头关上。
抢救持续到深秋季长长的黑夜天边都泛白,手术中亮着的红灯一灭,好像难捱的夜晚也结束了。
陈木潮还在昏迷,所幸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在ICU住了一个晚上,就被转入普通病房,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要看身体的恢复情况。
陈木潮脸上挂着氧气面罩,输了好几袋子血,手背还是青的,就又被扎上新的针尖。
睡着也蹙着眉,看起来太可怜,姜漾在门口遥遥望着,心中不平静的躁动逐渐止息,多的是比床上躺着的那人还要劫后余生的后怕。
“漾漾,”周颖月打了水,从他身后走过来问,“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他今天实在太古怪,陈木潮一出意外,他大脑的思考系统就好像宕机,四肢收不到大脑指令只好在原地废弃,成为这个世界上最蠢笨的人。
周颖月看着他直愣愣的样子,心中觉得不对,说:“是不是太累了,心里有什么情绪发泄出来就好,不用害怕丢人。”
“你早就是我们的亲人了。”
姜漾露出这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放松的笑,随口开了个玩笑:“因为陈木潮和我谈恋爱吗?我算嫁过来的媳妇?”
但周颖月很认真。
“并不是,”她说,“是因为没有人能不喜欢你呀。”
地球还在转。
庄缪要上学,周颖月倒是可以关了店面来医院陪护,但姜漾没让,说这里有他就可以,缪缪不能没人管。
他身上的衣服是周颖月临时去买的,也顾不得洗了没洗,至少先把原来那身血沾在上面已经变硬变成深褐色的吓人玩意儿换了再说。
周颖月没什么办法地叹了口气,嘱咐姜漾有什么需要给她打电话,有什么缺少的也尽管提。
姜漾熟练地露出不需要人担心的乖巧的笑,却被周颖月狠狠揉了一把脑袋,骂一句“破小孩”。
少了人的病房里又变得十分安静,是单人病房,资金已经不是问题。
姜漾耳边由于过度安静而产生不适的生理反应,脑袋钝钝地疼,缓解的妙招暂时没有,陈木潮又不说话,他不得已出的下策是去一个昏迷的人那里讨安慰。
陈木潮肩上腹部有伤,用纱布缠着,双手都扎着针,身上还有些管子,脸上被塑料制的面罩隔着,微弱到几乎看不出的呼吸通过扑在面罩上的水汽彰显存在。
让姜漾苦恼,想碰碰他,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过了许久,姜漾附身,侧过脸,将耳朵轻轻贴在陈木潮胸口。
不像上次在科技馆时那样用力地跳动了,但是震颤仍能被察觉,一声一声,又一声。
陈木潮想做一颗寂静生长的恒星。
所以这个频率很好,一下一下很有规律,可姜漾还是私心,希望陈木潮的心脏因为他而跳地再用力一点。
“你快点醒。”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退而求其次,姜漾只能亲吻没有被纱布和呼吸面罩覆盖的,心脏震颤的上方,“你的心脏说它非常非常想我。”
“你快点醒。”
四天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很多事,比如范临来了一趟医院,看望了陈木潮,咬牙切齿地和姜漾吐槽,说这人没一点安全意识,还撒谎,撒谎说和王城武那群人打交道没什么危险,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
“你看看,你看看他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范临和姜漾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去病房外,直接搬了两把椅子坐在边上,一人一个周颖月送过来也不知道给谁吃的苹果,反正昏迷的人也吃不了,就几乎都进了他们的肚子。
“叫他骗我,受罪的还不是他。”
姜漾咽下一口果肉,说:“但是他和我说过,这件事情只有他去做最合适。”
范临就不说话了。
因为陈木潮说得确实对,整个路港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适合涉这个险的人了。
但还是生气,于是决定岔开话题,范临看姜漾一眼,说:“姜哲驰是被我当场击毙的,你心里会不会……”
姜漾沉默着,在范临担心的眼神中缓缓开口:“不会,和你没关系,是他死不足惜。”
姜哲驰一死,姜正嵩在路港的势力一下子像早有预谋般地被尽数拔除,另外他在北方的生意也受到重创,姜正嵩手下的企业出现问题,资金链断裂的问题出现早就不是一天两天,只不过他从前一直瞒着,而最近有人又趁着姜哲驰出事的时间,举报他与姜明裕共同涉嫌非法集资,涉案金额高达上亿。
这事还登上了报纸,警方已经立案开展调查,法制咖的事情范临不会错过,含混地向姜漾旁敲侧击,问这事是不是他做的。
姜漾只笑了笑,却并没有否认。
“他们既然敢做,就要承担后果。”
姜励废物草包一个,姜正嵩的江山终将易主到他手里。
又比如忙得脚不沾地的代绮女士在百忙之中打来电话问候,在电话里说给陈木潮寄了一颗百年难得一遇的人参。
“很好的人参噢,过两天就到了,你到时候记得煮水给小陈喝……”
“妈妈,”姜漾无奈,“他还昏迷呢,等他醒了我给他煮,你怎么听起来比我还着急。”
代绮不服气地说:“这不是希望他快点醒吗。”
姜漾心里清楚,代绮打拼半百岁数,人际关系中的利害必然是十分了解得透彻,心中最粗最硬,扎得最深的一根刺就是姜哲驰长达二十年对她的家暴和凌辱,陈木潮如今为她彻底拔除这根刺,算是为她出了这口隐忍多年的恶气。
距离陈木潮入院已经过了四天,姜漾开了窗,看着下落的,属于路港常年潮湿的橘色夕阳洒下满地的光。
这个傍晚过去,就是第五天了。
风很自由,姜漾从楼上往下看,过路的生命或大或小全部变成只剩发顶的蝼蚁,一个指甲盖遮住十个人。
他趴在窗沿上,长了些的头发从眼皮上方往后倒着,光映上面前高楼的防窥玻璃,反射至姜漾眼中。
一瞬间的刺目迫使姜漾闭上了眼睛,他身体往后,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将手臂放下时,他感到手腕一轻。
随后是劈里啪啦的杂乱的掉落声,姜漾转头,正想一探究竟,眼珠却不经意地先转到了陈木潮身上。
而那本紧闭着眼的人躺在床上,此刻却半睁着眼,被姜漾放进来的,无拘束的夕阳的光也照在他脸上,睫毛的阴影在眼下拉下长长一片。
而地上,散满了姜漾原本戴在左手手腕上的绿檀佛珠。
陈木潮的主治医师站在床尾讲一些注意事项。
主要是姜漾在听,因为陈木潮的精神还不怎么好,只是睁着眼睛,就好像用光了身体里残留的所有的力气,不说话,也不动。
甚至脸眼球的转动幅度也小到看不见。
姜漾认真地听完了医生讲注意事项,礼貌地将他送到门口,回程时却站在门边,没敢往前。
时间被无限延伸似的拉得很长,床上的人没动,留给姜漾半边的,看不见五官脸。
过了不知多久,陈木潮看起来十分艰难地转头了。
氧气面罩昨天被撤掉,姜漾看见陈木潮的口型。
“过来。”
声音轻得几乎没有,姜漾这才挪动脚步,站在陈木潮床边。
“不是这种过来,”陈木潮闭了闭眼,脸上看不出表情地说,“再近一点,躺过来,让我抱抱你。”
姜漾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坚强的人,毕竟从前为陈木潮一句“你这样的人”就要不高兴很长时间,姜哲驰来路港找他一次就要掉不少眼泪,所以在周颖月前两天说“可以发泄出来”时,他仍是差点没忍住鼻尖和眼眶的酸楚。
但陈木潮一句想抱他,完全足够将他这四天时间构筑的心理防线摧毁彻底。
有湿热的液体从眼眶往下,有些渗进他抿着的嘴角里,姜漾控制着力气,只轻轻躺在陈木潮身边,眼泪却一点也没有办法控制,不一会儿就流了满脸。
“抱我。”陈木潮又命令道,接着用些许无奈的语气说,“你哭什么,我现在还没力气帮你擦眼泪。”
“陈木潮……”姜漾泪眼婆娑地抱住他,自己也没想到说的第一句话是,“珠子坏了。”
“你和周姨给我的绿檀珠子,绳子突然断了。”
“你看,满地都是。”
姜漾哭得太可怜,陈木潮虽然觉得好笑,但也没忍住心疼,手抬不起来,便只能用冒了胡茬的下巴蹭他的头顶。
“断了就断了,给你更好的。”
“我不要更好的,我就要那一串……”姜漾无理取闹起来不管不顾的,眼泪沾了陈木潮一身,“那串是你和周姨给我的,我就想要那一串。”
好像比起陈木潮醒了,姜漾更关注的是那串珠子的死活。
“你……”陈木潮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哄他。
“珠子断了,说明它帮我挡了灾,”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为了哄委屈的男朋友决定胡扯,“我刚才看到它断了,我一醒它就断,要是它不断,我说不定还醒不了。”
姜漾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珠子戴在我手上,怎么为你挡灾。”
“因为你是我的。”陈木潮说,低着眼睛,看姜漾哭红的脸。
佛祖也不是不可以信一回。
姜漾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自己知道珠子是他宣泄委屈的一个突破口,但哭得这么难看和狼狈倒是自己都没料到的事态发展。
他们静了一会儿,姜漾再抬头,却发现陈木潮的眼睛闭上,又睡过去了。
于是第四天的夜晚,姜漾没再睡他那张给家属陪护提供的弹簧床,挤在陈木潮病床的一角,挨着他睡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往后几天,陈木潮睡睡醒醒,即使睡着比清醒的时候多,但根据姜漾的观察,随着治疗的推进,他清醒的时间逐渐趋于稳定,也愈来愈长。
力气也恢复了不少,具体表现如下——
邓蓁蓁领着一群人前来探望,采用直接推门而入的高风险方式,而彼时,姜漾正被撑着手臂坐在床上的陈木潮按着后颈吻住。
陈木潮面对门口,见到了几张熟悉的脸,最后是方庭震惊的表情。
然后他挑眉,更用力按住姜漾听到动静想要乱动的脑袋,也更凶狠地,痴缠着吻他。
邓蓁蓁的尖叫充斥整个病房:“陈木潮你有病啊,快松一点手,手背上的针都回血了——”
姜漾总算摆脱陈木潮的桎梏,红肿着嘴唇捂嘴偷偷笑,还要被林昂骂一句光天化日,世风日下。
“漾仔,圣诞节想怎么过?”袁蓓打电话问姜漾圣诞节的安nan风dui佳排。
陈木潮腹部的那道深度十三厘米的伤口变成陈年旧疤,此时距离陈木潮去姜知呈成立在北欧的实验室里学习,已经过去了两年。
姜漾怕冷,披着厚毛毯缩在公寓沙发里,声音懒散。
“没什么安排,陈木潮说他今年又回不来,我找你们吃饭。”
深圳这年的圣诞节也不下雪,自从生命里出现了陈木潮这一号弥足重要的人物,姜漾就对圣诞节产生了一种可过可不过的复杂心情。
毕竟去年和前年,陈木潮一次以养伤为由,却行yin/乱之事,让姜漾推掉袁蓓的邀请,和他在公寓里厮混一宿。
而前年,陈木潮人已经在国外,辞去了科技馆的工作,因为数据和图标临时出现问题没赶回来。
全都不了了之。
姜漾现在空巢惯了,已经对陈木潮没什么要求了,只要过年回来就行。
袁蓓这次很怪,坚持为了方便姜漾,将餐厅定在了一个距离他公寓很近的一家氛围很好的烤肉店。
因为只是小聚,袁蓓没邀请太多人,除了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些同学之外,还有白瑜和邓蓁蓁。
邓蓁蓁不愧是最能炒热气氛的女人,又有酒精加持,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又被她旧账重提一般翻出来。
“真心话没意思啊,”有人不满,“谁知道有没有人出千说谎。”
“你说得对。”邓蓁蓁一个响指,将套间里的灯拉灭,又点几根蜡烛,几人围在一起,节日的氛围感拉到最满。
“还是抽牌,”邓蓁蓁说,“你们都玩过的啊,牌最大的使唤牌最小的做事。”
背面花色统一,姜漾伸手拿了一张,看了一眼,当即就摔开。
“来吧。”草花三。
众人一一将牌翻过,牌面最大的是白瑜,灰色小鬼一张。
白瑜向来想不出什么整蛊人的点子,沉吟了半天,最终提出一个古怪的要求。
“房间这么大,玩捉迷藏吧,漾漾抓人,数三十个数,抓到三个人就算你赢。”
袁蓓笑道:“这算什么惩罚,把我们全算进去了。”
话是这样说,姜漾还是顺从的捂着眼睛,听周围细碎杂乱的声音,桌椅磕碰,酒杯倾倒,人群嬉闹。
“二十……”
又十秒,周遭静了,姜漾心里想到几部无聊时在公寓里看的恐怖片,没来由心里发颤。
“十。”
他不由数得快了些,决定加快速度,反正没人规定这三十秒他要怎么数。
“七六五四……”
姜漾快速又低声嘟哝着,数到四声,突然又另一道低沉的声音替他数完了剩下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