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志城面露不虞:“胡说些什么呢?他是我儿子,我当然会带走他。”
“行,那就行……”周琳喃喃着,慢慢松开了按住车门的手,“滚吧,我要和季听说几句,等会儿让他回去。”
她转身走向季听,季志城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我会给你留个位置,你尽快赶去就行。”
周琳既没回头也没回应,只走到季听面前,将他轻轻揽进怀里,“宝宝。”
季听也抱着周琳的大腿,脸埋进她小腹,眼睛看着季志城的军车驶入别墅区,又看向周琳。
“妈妈,你为什么哭了?”
“我没哭,是眼睛被风吹了。”周琳蹲下身,伸手将他额头上的一绺头发拨开:“宝宝,等会儿爸爸要带你去旅行。”
“去哪儿旅行?”
“很远很远的地方。”
季听问:“是坐车去吗?”
“不是,是星舰。”
“哇。”季听的眼睛亮了,立即又追问:“那你会去吗?”
周琳点点头:“妈妈也会去的……有艘星舰叫苔丝号,我会坐在苔丝号上等你,座位就在你旁边。”
“哇!”季听原地跳了起来。
“你回家后把校服换掉,穿上次和妈妈见面时的那件黄色冲锋衣和长裤,皮鞋也换了,穿运动鞋。还要收拾行李箱,带上水壶和换洗衣服,一定记得把视听器的充电装置带上。”
“可以带上我那些画册吗?”季听问。
“不可以。”
“我的日记本呢,它只有这么小。”季听两根手指捏在一起,“看,就这么这么一点点。”
周琳摸了摸他的脸:“那你带上吧。”
季听在周琳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回家。中途回头,他看见妈妈还站在铁栏外注视着他,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温柔和哀伤。
“妈妈。”季听情不自禁地又要往回走。
周琳连忙喊住他:“快回去,你还要收拾行李箱的。”
“那你保证一起去哦。”季听不放心地叮嘱,“在星舰上等我。”
“好,我保证。”周琳两手在胸口比了个心,“爱你。”
季听也伸手在胸口比心,大声喊:“爱你。”
一个小时后,一辆黑色军车驶出了别墅区大门。开车的是一名护卫军,季志城坐在副驾驶位,季听、季云和季太太坐在后座。
季云在抽抽搭搭,因为不被允许带上他的星舰模型。季听换上了黄色冲锋衣和长裤,车厢内空间大,他的小行李箱就没有放进后车厢,而是搁在腿边。
大街上的车被推到了两旁,只露出一条勉强可以通行的车道,来往的车时不时就会被堵住,到处都是气急败坏的喇叭声。
季听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猜着妈妈现在是不是已经出发了。他没有以前和季云一起出行的沮丧,也没有去看季太太脸色,满心都是即将和妈妈一起坐星舰的雀跃。
季云慢慢地收住了哭,却开始去挤季听,将他挤得紧贴车门,两条胳膊只能放在胸前。
季听虽然年纪小,却也懂得几分察言观色。
他模糊地知道,如果爸爸不在,只有季太太在,那么季云动手打他时不能反抗,因为季太太会惩罚他。
但如果爸爸在,就不用忍气吞声,他和季云打得在地上翻滚,爸爸也不会只惩罚他一人。
但爸爸有时候管用,有时候不管用。
比如季太太经常把他关进小黑屋,还比他速度更快地告状,所以他放出小黑屋后还要挨爸爸的训。
有次季太太忘记了他被关在小黑屋里,关了整整一天。他知道给爸爸说没用,便等到和妈妈见面时,委委屈屈地告了状。
“妈妈,你把我接走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住。”季听哭着道。
周琳红了眼睛,将他搂在怀里亲了亲:“你爸这两年官职不稳,他害怕别人议论,不会放你走的。等他获得了新职位,一切稳定下来,那时候我就能接走你。”
季听听不懂,只抱着妈妈哭:“妈妈快点接我走,我讨厌季太太和季云。”
“宝宝,忍忍吧,再忍忍,很快就好了。”周琳喃喃着,声音几不可闻:“……其实他们和我们一样可怜……你要想恨,就去恨季志城。”
季听虽然没有被妈妈接走,但爸爸第二天回家时带了满脸伤,接下来那段时间,季太太也没有再惩罚他。
现在季志城就坐在副驾驶,季听觉得可以战,立即就把季云挤了回去,两个小孩很快就在座椅上扭成了一团。
“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季志城转头呵斥,等两个小孩分开后,又不耐地对季太太道:“你能不能管管他们?”
季太太冷笑一声:“不敢。”
因为帝国纳鹰军不停的喊话,也因为信号恢复,街上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不少。
“人造跃迁点的修建,引起了气流旋涡和磁场波动,但很快就会恢复正常。请大家不要慌乱,尽快回到家中……”
行人们不再关注天上的漩涡,很多店铺重新开了门。不过也有不少人站在街边,看大屏上机甲清理城市快车坠毁点的现场转播,不时抬手抹下泪。
街道拥堵,季听他们这辆车在一个小时后才挤出大街,驶上前往星舰场的专用道路。
这条路上全是前往星舰场方向的汽车,季听看见那些车行李厢都塞得很满,有些甚至都合不拢。
“我看到市政厅的王副厅长一家了。”季太太按下车窗,朝着旁边一辆车招手。
季志城冷声呵斥:“像什么话?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怎么办?”
季太太关上窗,嘴里却嘟囔着:“现在这条路上的人没谁不知道内情。”
“星舰只能先送走一小部分人,比如我这种军队里的文职人员,政府官员,以及身份良好的市民,大部分军人和市民都还留在城内。你要是想留下,那你现在就下车。”
季志城的语气很不好,季太太没再吭声。季云和季听虽然年纪小,却也都听出了不对劲。
季听满脸茫然,季云却大声问道:“爸爸,妈妈不是说我们要去度假吗?”
季志城没理他,去问开车的护卫兵:“能不能在半个小时内赶到星舰场?”
“很难,不过现在所有车辆都在全速行驶,四十分钟应该可以。”
护卫兵话音刚落,前方车辆速度便慢了下来,最后所有车都停在了路上。大家按下车窗,探出头互相询问,还有性急的人干脆跳下车,扶着车门看前方。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季太太神情紧张地问。
“前面好像出车祸了,这个节骨眼上……”季志城有些焦躁地解开军装顶扣,“这周围全是一群平常只动嘴不动手的人,我得去指挥他们自己清出一条路。”
“季处长,我和您一起去。”护卫兵道。
季志城下了车,带着护卫兵往前走,拿出电话在说什么。季云原本就坐不住,眼见季志城离开,立即打开车门往下跳,一溜烟钻前去了。
“季云,季云。”季太太喊了两声季云,见他不回头,便也跟着下车去追。
天上依旧挂着那个巨大的暗黑色漩涡,但地面的风好像小了一些。每辆车都按下了车窗,车里的人满脸焦躁地探出头,有人干脆下了车,嘴里忿忿地大声咒骂。
现在车上只剩下季听一个人,他觉得有些渴,正想打开行李箱取水壶,就听到四周响起一阵惊呼声。
他从车窗看出去,看见所有人都望着天空,个个神情惊骇。旁边车道那名司机已经停下咒骂,脚步踉跄着后退,撞在他这辆车的车门上。
季听将脸贴在车窗上,仰起头往上看,接着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巨大漩涡的中心,闪电丛生的背后,凸显出了一个黑色物体的轮廓。
它一点点露出更多的部位,像是巨大的鲨鱼浮出水面,依次展露出尖锐的鳍和锋利的背。而那露出的部分也越来越清晰,在闪电下显示出冰冷金属的表面。
刚才所有人都在惊呼,但现在却集体陷入沉默,全都呆呆地仰头看着天空。
那东西完全脱出漩涡后,静静地浮在空中,几架原本在漩涡下方采集数据的机甲和直升机,被它庞大的身形映衬得像几颗小苍蝇。
有人终于回过神,发出一声大吼:“这是运输舰,但不是纳鹰或者反抗军的运输舰。外星入侵者来了,他们已经来了!”
另外的人喝道:“别慌!如果入侵的话怎么可能过来运输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先看看,也许并没有恶意!”
星舰的下腹部突然射出一道雪亮的光柱,笼罩住一架正处在正下方的直升机。那直升机明显很慌张,立即就偏转方向往左飞去。
光柱跟着直升机移动,地面上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移动,都屏息凝神没有出声。
可就在下一秒,从光柱中央飞出来一架黑色机甲,朝着直升机射出一道黄色的激光炮,那架直升机瞬间就化作了一团火光。
这毋庸置疑是开战讯号,原本就蓄势以待的纳鹰军队立即开始还击,从庞隆城的各个地面军事设施里发射出光子鱼雷,朝着高空的外星系星舰击去。
外星系星舰周身绽开的光炮像是礼花,身上炸出了数个洞,舰体一部分被炸碎,像是冒着火光的陨石,朝着地面坠落。
“就这样?就过来一艘运输舰?刚打就被炸掉了?”车外有人在哈哈大笑。
“不派战斗舰,派一艘运输舰是过来搞笑的吗?”
“对啊,我们还跑什么跑?赶紧抓个活的,看看是不是我们红枫星系的。”
但也有人没有笑,只一直看着天空。
超级运输舰冒着熊熊火光,点亮了整个天空。可它的下腹部却突然打开,如同一只产卵的飞蛾,从腹腔内涌出无数架黑色机甲,密密麻麻地压向地面。
“天啊,天,怎么这么多机甲!”
“入侵者机甲!它们派运输舰的目的就是先运送大量机甲!”
“为什么要先过来机甲而不是战斗舰?”
“……不清楚,不过我们也有机甲,地面还能发射光子鱼雷,没问题的。”
“可是它们的机甲数量比我们多多了。”
纳鹰帝国军的机甲和战斗机也同时起飞,朝着天空迎去。
激烈的战斗打响,机甲漫天飞纵,像是暴雨就要来临的低空,飞舞着无数蚊虫。
地面不断向高空发射出光子鱼雷,每发出一枚,就有一架黑色机甲化为碎片。但更多的黑色机甲不顾炮火和纳鹰机甲的拦截,不断朝着地面发起冲击。
它们有时只丢出一发激光炮,甚至有一炮未丢的,直接被光子鱼雷炸得粉碎。
高空燃烧着的运输舰开始解体,大块大块地向地面坠落,黑色机甲们一架又一架地在光子鱼雷攻击下消失。
地面上抬头仰望的人群越来越轻松,有些还在开始鼓掌。
但渐渐地,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随着双方进攻,庞隆城四处也在冒起黑烟,地面炮火越来越稀疏,已经有不少于四十架的入侵者机甲进入了庞隆城低空。
“它们刚才是在自杀式袭击我们的光子鱼雷发射塔!我们的发射塔被摧毁得差不多了!”
惊慌的话语声刚落,无数激光炮落下,击向远处的庞隆城,也有黑色机甲向着这条通往星舰场的道路飞来。
季听一直从车窗内看着天空,朝那些银白色纳鹰机甲小声喊着:“纳鹰机甲!纳鹰机甲冲冲冲!”
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他视野里一辆停在路上的小轿车四分五裂,地上也多出了一个横贯路面的大坑。
路上的人都在大声惊叫,有人转身往车上钻,有人在发动车辆。但他们发现道路不通后,又全部弃车,朝着前方发足奔跑。
“快跑,去星舰场,跑去星舰场……”
季听坐在车里,惊慌地看着外面的人。
大家都在跑,但爸爸和季云他们还没回来,也瞧不见他们在哪儿,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连接的光束落下,在道路上往前推进,路上的汽车也连接被炸成碎片。
奔跑着的人不断被炸飞,发出凄厉的惨叫,有些人便放弃前往星舰场,转头往路旁的荒地逃跑。
数架黑色机甲从低空掠过,金属手臂喷发出密集的粒子弹,那些冲向荒地的人便无声无息地扑倒在地上。
“妈妈!妈妈!”
季听哭了起来,在车内无措地大喊妈妈。他转头去看后面的车,看见身后那辆车突然飞了起来,在空中散作碎片。而一条血糊糊的手臂打着旋,从他车窗旁飞过。
季听不想再呆在车里,伸手去提自己的行李箱,想要下车。
耳边炸开一声巨响,他觉得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世界同时变得安静,只看见身下快速后退的景物。
接着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一束光炮击落地面,土石飞溅,烟尘弥漫,地上多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弹坑。
弹坑附近厚厚的泥灰动了动,慢慢爬出一名约莫五六岁的短发小男孩。
男孩糊成了个泥人,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大声呛咳着,去刨身旁的泥灰,从里面拖出来一只儿童行李箱。
远处的庞隆城已成残垣,四处腾着浓浓黑烟。满天都是疾射的激光束,机甲群在炮火中飞行、碰撞、交战,发出惊天动地的轰响。
季听拖着行李箱,跌跌撞撞地走在一条干涸的排水沟里。他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刚踮起脚尖探出脑袋,一道光束就擦着地表飞过,瞬间削掉右侧的一处建筑,吓得他立马又缩回了头。
半个小时前,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没在车里,而是躺在离道路数米远的荒地里。
那片荒地生着厚厚的野草,所以他竟然没有受伤,还在附近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
整个视野里没有一个活人,道路被炸得坑洼扭曲,车辆全是残骸,有些燃着大火,烧得只剩下漆黑的框架。
“你们都去哪儿了?”季听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天上偶尔落下激光炮,他好几次险些被击中,便拖着行李箱往荒地边缘走,发现了一条比他人还要深的干水沟。
季听顺着干水沟往前,紧抓着行李箱拖杆。他不知道能去哪儿,但既然之前是去星舰场,那他就朝前方走,去找妈妈。
他没留神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往前扑了出去。沟底全是泥灰,摔得不痛,但抬起头时,便和一具尸体对上了脸。
尸体倒挂在沟里,头发垂着,乌红的血淌过鼻梁和瞪大的眼睛,一滴滴落进泥土。
季听和尸体对视了几秒,再扶着沟壁慢慢站起身,一边大口喘气,一边从尸体旁边挤了过去。
他身体僵硬地往前快走,对着电话手表小声哭:“妈妈你在哪儿?我是季听,你听得到吗?”
又走出一段后,他慢慢停下了脚步。
前方沟里趴伏着一条大黑狗,身旁还站着两只小奶狗。在听到季听的脚步声后,那大黑狗倏地站起身,朝他龇出了尖牙。
“大狗狗,我就是想过路,过下路可以吗?”季听颤声问道。
大黑狗满脸凶相,半俯下身像是要冲过来,季听连忙往沟沿上爬:“我错了,我不从你那儿过,我知道了。”
季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荒野里,不时抬头去看天上飞过的光炮,再缩着脖子蹲在地上,等光炮在附近爆炸后才继续往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架银白色机甲从头顶呼啸而过,身后拖着长长的黑烟。他认得银白色机甲身上的帝国军标志,那瞬间眼泪都快涌出来:“纳鹰机甲……纳鹰机甲来接我了。”
他跟着机甲跑,但头上又飞过两架黑机甲,追向了前方的银白机甲。
黑机甲发射着激光,银白机甲躲闪着还击,在空中炸出炫目的火光和剧烈轰响。
季听停下脚,仰头看着天空,双手紧张地攥在胸前:“纳鹰机甲,回头打他们,打他们!”
但纳鹰机甲连接中了数道激光,机身上的黑烟更浓,一条机械臂被炸断,金属片四处飞溅。
“你快打他们呀!”季听急得原地打转,右手高举,左手横在胸前,用尽全身力气高喊:“你要原地旋转,旋风无敌冲冲冲大招!”
三架机甲在空中激战,没谁会注意到地面上的小男孩。在两架黑机甲的围攻下,本就受创的银白机甲终于不敌,身形庞大的钢铁巨人急速坠向地面。
季听停下叫喊,屏息凝神看着前方。十秒后,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前方腾起了一团火光。
他呆呆站着,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要原地旋转啊,你为什么不原地旋转……”
他对着那团火光放声大哭,眼泪冲刷着脸上的灰土,形成一道道灰黑色污痕。
“你快起来,纳鹰机甲你快起来……”
泪眼朦胧中,他看见那两架黑色机甲朝着这边飞来,吓得立即收起哭,迅速拖上小行李箱,朝着左边奔跑。
这一带说是荒地,其实被军方征用,修建了不少生产军工零件的工厂。荒地的最边缘是断崖,这些零散军工厂便修建在靠崖的平地上。
季听看见了一栋被炸毁半座的工房,大门敞开着,便径直冲了进去,行李箱滚轴在大理石地面上滑出哗啦啦的声响。
大厅左边是楼梯,他拖着行李箱从楼梯下到地下一层,站在回廊上。
回廊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应急灯发出幽幽冷光,可以瞧清两边都是房间。他去敲离得最近的房间门,小声问:“有人吗?有人没有?可以让我进去吗?”
没等到回应,他推开门,站在门口往里看。
屋内没有开灯,但可以看见沙发和家具的轮廓,不知道有没有人。
“我可以进来吗?”
他再问过一次后,赶紧往屋里钻,将行李箱也一并拖进来关上门,这才道:“那我就进来了哟。”
季听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等激烈的心跳渐渐平缓,开始打量四周。
这层楼不全在地下,有面墙的上半部分安着玻璃,可以看见地表。那些炮弹火光从玻璃窗透进来,时不时照亮屋中央的沙发和周围一圈高柜。
炮火声被墙壁阻挡,听上去沉闷且遥远,密闭的空间让季听多少有了一些安全感。
他蹲在地上,将手腕放到嘴边,对着电话手表一遍遍耐心地喊:“妈妈,妈妈……我是季听,妈妈……”
因为恐惧和焦虑,他声音越来越急促,音量也越来越大,不停去按电话的通话键,按得咔咔作响。
——直到屋内突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你他妈再出声就给我滚出去。”
季听没想到这屋子里有人,吓了一跳。他蹲着没动,只转动眼珠,目光落在那座背对大门的长沙发上。
“你说的是我吗?”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像只受惊的小猫。
“滚!”
季听不想出去,便抱着一丝希望继续确认,朝那沙发问道:“你说的是我还是别人?我觉得你有可能把我当成了别人。”
那人这次放慢了语速,吐字也很清楚:“就是你,季家的狗崽子。”
这声音有些嘶哑,听上去岁数不大,却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森冷冰寒。季听原本就觉得他声音有些耳熟,现在霍地站起身,满脸惊喜地叫道:“是你啊,狼人!”
沙发背后倏地冒出颗头,头发乱七八糟地堆在发顶,面部处在阴暗里看不清,但嘴唇张合时露出了一排白牙,声音也含着怒气。
“狼你妈比,滚!”
季听原本遇到活人很惊喜,哪怕是他一直害怕的狼人。现在见他凶相毕露,畏惧重新浮上心头,倒抽一口凉气后,忙不迭往门口走。
但他摸到门把手时,却迟迟没有打开。他想到地面上正在发生的一切,进退两难,抽抽搭搭地小声哭了起来。
季听一边哭一边转头去看,见狼人已经缩回沙发里,便没有打开门,就这样僵持着。
约莫过了一两分钟,狼人还是没有继续赶他,他便小心且缓慢地坐在行李箱上,哭声也变成了断续的呜咽。
只是沙发发出响动时,他就立即把手搭回门把手,装作就要开门的样子。
外面的激战还在继续,从玻璃窗透进来的光线也在跟着变幻。季听正在胡思乱想,屋内突然被强光映亮,剧烈的爆炸声像一道炸雷,震得他耳朵都在嗡嗡响。
哗啦——
玻璃窗碎了一地,冷风呼呼灌入,桌上摆放着的一叠文件纸满屋飘飞。
季听抓掉盖在脸上的一张纸,起身就朝着沙发跑。他虽然害怕这个狼人小孩,却下意识地向他寻求庇护。
他绕过沙发,看见狼人坐在沙发上,仰头盯着破碎的玻璃窗,便冲过去坐在他身旁,贴得紧紧的。
几秒后,屋内强光淡去,爆炸声也渐渐消失,只有纸张依旧被风卷着,在地面擦出轻微的沙沙声。
“刚才,刚才是有机甲打我们吗?”季听紧张地搂住狼人的一条胳膊。
“没,炸弹落在窗外——”季听才听他说了半句,手就被扔掉,人也被重重推了一把:“离老子远点,滚出去。”
季听差点摔下地,用手撑住身体后,便挪到了沙发最远端,眼睛盯着碎玻璃窗看。
片刻后,见狼人没有注意自己,又悄悄往回挪了一些。
他在心里估算,从这儿到离老子远些的位置,再到大门,到离开屋子,狼人还得说上三次滚出去,那他可以耗上不少时间。
正琢磨着,他感觉到沙发轻微回弹,立即转过头,看见狼人还瞧着破窗户,但已经半起身微弓着背,像是随时都可能跳起来。
季听屏息凝神地观察着狼人,并在他起身冲向墙边柜子时迅速追了上去。
戚灼飞快地钻进墙边高柜,伸手就要关门,但季听也已经探了个脑袋进去,还在继续往里钻。
“滚出去!”戚灼神情狠戾,那双隐在额发后的眼睛冒着凶光。怕被外面刚降落的机甲听见,声音压得很低。
季听哀求:“让我进来吧,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也会害怕的……”
小孩那张脏污的脸上满是惊恐,戚灼看了眼窗户,看见停在荒野上的黑色机甲正在开舱,知道不能耽搁时间了,便一把将季听扯进柜子,合上了柜门。
这个高柜不大,季听挤在柜壁和戚灼之间,脸紧贴着他的腹部。
他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鼻子被捂得透不过气后,慢慢调转脑袋,将脸朝向了柜门。
如此一来,耳朵又被捂得严严实实。
“……”
他感觉到狼人胸腹震颤,在小声说什么,便慢慢回过头露出耳朵。他想问,嘴却被挤得张不开,就用手指挠了挠狼人的腰侧。
他感觉到狼人猛地颤了下,像是想要原地跳起来,接着就握住他的手,还威胁地捏紧。
季听费力地转头露出嘴巴,用气音问了句你在说什么,再将头转回来,重新露出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