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将前几天,嫌犯透露他知道有人报警的事隐去细节,告诉了庞正奇。
庞正奇思索许久,得出了和展慎之一样的结论:“不是警局的同僚,不然他一定见过报案女郎的照片。可他是怎么知道有人报案的呢……”
回忆半天,庞正奇也没想明白,展慎之便问他,能否将当时参与的调查过程,详细告诉自己。
庞正奇同意了,承诺回去细细写出来,发给展慎之。
咖啡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聊到十二点,展慎之和庞正奇一道吃了简餐,便准备回摩区。
刚关上智能车的门,展慎之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慎之,在忙吗?”何褚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听起来十分爽朗,得到展慎之不忙的回答,他便立刻问,“我们俱乐部的马戏舞会上了春夏版本,还换了一批新女郎,今晚有没有空来玩玩?”
他话语中多有暗示,展慎之笑了笑,同意了。
再次打开监视器,乔抒白总算醒了。
他打开了屏幕,坐在床上选电影,屏幕上都是爱情类的。展慎之也说不清为什么,开口说:“有没有别的?”
乔抒白果然吓了一跳,镜头猛地晃了晃:“展哥。”
“你想看什么呀?”然后他恢复了镇定,又慢吞吞地说,“我都可以的。”
其实展慎之不想看电影,他的车程只有十五分钟,只来得及看一个开头。不过乔抒白不知道,他真的退出了爱情类的界面,上下移动着问:“展哥,你想看什么呢?”
展慎之看他移了一会儿,才对他说:“我和庞正奇见完面了。”
“啊?”乔抒白不动了,“有什么新消息吗?”
“不多,”展慎之简单和他说了,而后通知他,“我今晚去俱乐部。”
“何总邀请你来吗?”乔抒白问着,忽然狐疑道,“不会又要叫你来选女孩子了吧……”
“上次出了意外才没选,这次怎么办啊?”乔抒白说着,语气马上就变得忧虑了起来,连语速都变快了。
展慎之真怀疑他是在担心自己穿帮,还是在担心俱乐部的女郎们。
“你选谁呢,展哥……”摄像头拍到他的手抬起来,好像挠了挠脸,一副很纠结的样子,“金金胆子很小的……小莲或许……”
他说得疙疙瘩瘩的,让展慎之听得想笑,问他:“是你选还是我选啊?”
他果然又不说话了,过了几秒,才说:“那你对她们不熟嘛。展哥。”
乔抒白声音轻轻的,听不见展慎之说话,他又急了:“那你想好了吗?”
“我有计划。”展慎之原本并没有想好,现在和乔抒白聊了几句,倒是真的想到了办法,说不清是为什么,不想告诉乔抒白。
乔抒白在那头旁敲侧击急得很,一直到展慎之回到轻轨站,要关监视器,都还不停地在问。
乔抒白在后台忙前忙后,心中忿忿地想。
以前只要示弱祈求,多少能套取点消息,努力还算有回报,现在明明变得熟了一些,却用尽办法都问不出他的计划了。
今晚有三个新的跳舞女郎要上台,乔抒白怕有闪失,便带人去舞台上仔细检查了道具,回到化妆室,发现曾茂竟然来了。
曾茂站在门边,正和金金说话,他身边站着杰妮,乔抒白在地下会所遇到过的那名陪酒的女孩。
奇怪的是,杰妮明明不是跳舞女郎,却穿了女郎的裙子。
她个子高挑,画着精致的妆,领口开得比普通裙子低一些。即便一屋子的女孩儿都很漂亮,她也是最惊艳的那个。
乔抒白产生些许疑虑,叫了一句:“曾哥?”
回头见到他,曾茂挑了挑下巴:“跟我过来,有点事。”
走进空置的演员休息室,曾茂关上门,吩咐乔抒白:“晚上跳舞结束之后,把杰妮也放在姑娘堆里。”
“啊?”乔抒白装作不懂。
曾茂不耐地“啧”了一声,告诉他:“今天晚上,有客人要来挑姑娘,你让杰妮站在最前排,还有,今晚其他人的妆,都化得淡些。”
“好的,没问题,”乔抒白点了点头,顺从道,“曾哥,包在我身上。”
表演很快就开始了,乔抒白没来得及和展慎之联络。
女郎们匆忙地在舞台上上下下,杰妮则站在不远的地方默默观看着。
乔抒白有意想和她搭讪,但怕弄巧成拙,而且他也太忙,便只在两人目光对接时,轻微点头致意。
马戏舞会幕布降下,女郎们按照乔抒白的指挥,跑回了化妆室,前前后后站成两排,好奇地左顾右盼。
杰妮站在最前边,她裸露的皮肤都擦着闪粉,看起来像一块钻石,身上散发着浓郁的、令人迷醉的香气。
乔抒白原本站在她身边,觉得那香味让他难以呼吸,便往旁边挪了挪,站到了金金前面。
金金趁四周人都窃窃私语,贴着他道:“下午你没来的时候,曾哥给我们上了一课呢。”
“什么课?”乔抒白用气声问她。
“说我们虽然没有杰妮好看,但如果贵客挑中了,也不许给俱乐部丢脸。”她顿了顿,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客人喔。”
“万一真挑到怎么办啊……”金金声音变得焦虑起来。
乔抒白侧过脸看了看,女郎们或抿着唇,或蹙着眉,都是一副张皇失措的模样。
没多久,曾茂带着尊客来了。
何褚和展慎之并肩走进门。展慎之穿着很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裤子,袖子捋起来,头发微乱,一副大少爷的派头。
乔抒白身后,金金忽然小小倒吸了口气:“是上次那个哎!”她贴着乔抒白的耳朵,用气声说:“他好帅喔!”方才言语中的焦虑竟然一扫而空。
化妆间里的人都安静了,金金也不再说话。
大概是嫉妒心作祟,乔抒白心里又有些小气的不爽。
“慎之,你喜欢什么样的?随便挑!”何褚站在展慎之身旁,笑眯眯地问他。杰妮微微向前了一步,挺直了背。
展慎之没说话,真在挑选似的,一开始,他的眼神在跳舞女郎之间游移着,过了一会儿,突然朝乔抒白的方向看来。
乔抒白一惊,突然猜到了他的打算,强忍着不变脸色,也没出声,只能在心里大骂展慎之计划做得冲动,而且没有一点素质。
展慎之浑然不觉,上下打量乔抒白之后,侧过脸,靠近何褚:“何总,能不能和你单独说几句?”
何褚微微讶异地看他一眼,低声说好,跟展慎之走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何褚表情微妙地走了进来,指了指乔抒白:“你叫什么?”
“何总,”乔抒白硬着头皮赔笑道,“我叫乔抒白,是舞台导演,”
曾茂立刻附到何褚耳边,不知和他说了什么,何褚不耐烦道:“行吧,你教教他。”而后便领着展慎之出去了。
曾茂阴沉着脸把女郎们遣散了,偌大的化妆间只剩他和乔抒白两个人。
乔抒白一声不吭,曾茂也眼神复杂,开口说:“贵客看上你了。”
“……”乔抒白咬紧牙关,可怜地看着曾茂,说:“曾哥,我不喜欢男人——”
“谁他妈管你喜不喜欢。”曾茂暴躁地打断他,脸上的疤扭曲着,像皮肤上的裂纹。
他瞪着乔抒白,过了一会儿,换上了和缓的表情,“抒白,你救过我一次,我亏欠你不少,这我都记着。不过这位贵客来头很大,我们俱乐部得罪不起,既然挑上你,只能委屈你了。”
乔抒白沉默着,过了几秒,曾茂又道:“你要是把贵客哄高兴了,帮了何总的大忙,那你的前途,可不止在俱乐部了。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明白吧?”
听他说完,乔抒白作出心动又犹豫的样子,小声地说:“曾哥,可我不会……”
“让杰妮教你,”曾茂打断他的话,“老子也不会。”
他走出去,换了杰妮进来。
杰妮已经穿上了外套,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手袋,递给他,说是服侍客人需要的用品。
她温柔地把袋子打开,细致地给乔抒白介绍用法。
纵然乔抒白脸皮磨炼得很厚,仍然觉得尴尬和头痛。他简直无法想象,过了今晚,跳舞女郎们会怎么看他,他又会从路淳嘴里听到什么样的恶毒话语。
“都会用了吗?”在他胡思乱想时,杰妮已经展示完最后一件润滑剂。
乔抒白点点头,她微微犹豫了一下,开口对他说:“可能会很痛的,我给你打一支止痛剂吧。好不好?”
“没关系。”乔抒白想要拒绝。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粉色的针剂,劝道:“打一下吧,没什么伤害的,只是不痛了。”她靠近乔抒白,用几不可闻的气音与乔抒白耳语:“本来曾哥叫我给你打催情剂,我拿了止痛剂。他肯定要看空针筒,你不要和我犟了。”
她话说得明白,乔抒白也不能再拒绝,把袖子捋起来。
针扎进皮肤的感觉并不好受,好在药很快就推完了。
杰妮收起针筒,用正常的音量说“很快就会起效”,带着乔抒白走出去。
他们到了一楼,一台豪华的轿车在夜色中等着。
曾茂站在一旁,亲自给乔抒白开了车门,嘱咐他好好伺候展警官,便毫不留情地关上了车门,像送别一头要载往屠宰场的猪。
车里很暗,展慎之坐在后座的另一侧,只扫了他一眼,便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
司机往前开了一会儿,乔抒白开口问:“我们去哪?”
展慎之看都不看他,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摩墨斯酒店。”
摩墨斯酒店是何褚的产业,全区最豪华的酒店。
车前方的黑白钟表显示,时间是九点四十分,摩区宵禁开始了,然而这台车却在街道上畅行无阻。
在第二大街,轿车经过两名治安官,他们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动作。
驶行驶到酒店的车库里,已有一名漂亮的小姐候着迎接。
她带乔抒白和展慎之上楼,进了一间极尽奢华的套房,告诉展慎之:“这是何总的给贵客预留的房间,您是第一个住进来的,安全性和私密性都有保证,请您放心。”
说罢她便离开了。
乔抒白拿着杰妮给她的粉色的包,和展慎之两个人站在玄关,没人先开口说话。
展慎之仍旧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房里的灯很亮,明晃晃地照着他们。太近的距离让乔抒白不适,太亮的灯也让他晕眩,他后退了一小步,低下头,视野中展慎之的黑皮鞋和他们初见那天一样,一尘不染。
毕竟是少爷,怎么会像他一样有这么多要操心的东西,能想出这种计划也不难理解。
乔抒白咬了咬牙,扯扯嘴角,低声说:“展先生,要去床上吗?”
过了几秒才,展慎之说:“我扫描了,这里是没有监控和监听设备。”
乔抒白没抬头:“谢谢展哥。”
“你不高兴?”
展慎之问得居高临下,乔抒白心想自己当然不高兴,不过他也不愿意和展慎之起冲突,还没来得及开口否认,展慎之又说:“我不挑你,难道挑你的金金?”
“……”乔抒白抬起头,看展慎之,展慎之面无表情,一脸的理所当然,简直像在质问乔抒白,怎么这点小小的牺牲都不愿意做。
乔抒白愣了一下,下意识笑笑:“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能是展警官看来,他只不过要做一次名誉上的牺牲罢了,在路易酒店里,为了让Fred上钩,他更丑陋的模样展警官都看过,今天这点小事,又有什么要紧的。
他回过神了,觉得还是得哄哄展慎之,便说:“我不是不高兴啊,展哥。”然后随便地编故事:“就是刚才杰妮给我打了止痛药,说打了会不痛一点,但是我现在好难受。”
没想到的是,展慎之竟然真的上当了,他立刻皱了皱眉,问:“什么止痛药?”
“不知道呢。”乔抒白故意说着,往前晃了晃。
展慎之扶住他的手臂时,他突然想到了杰妮说的话——“本来曾哥叫我给你打催情剂”,说不清是报复心让他心理扭曲,还是单纯想恶心展慎之一把,他装出了很难受的样子,抱住展慎之的胳膊,说:“是一支粉红色的药……我觉得好像不止是止痛的……”
六岁那年,在首都联合实验室,乔抒白进行了人体的永生改造。
在他断断续续的记忆中,他感到很害怕,紧紧地抱着妈妈的脖子,妈妈和医生怎么劝,他都不肯松手。
主持改造的医生实在无奈,给他打了一支放松四肢和精神的药品,他才平静下来。
妈妈在一边问:“博士,这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应该不会比永生改造对他的影响大大吧。”医生带着口罩,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妈妈摸着他的脸:“我知道……但是……”
随后,他和医生、护士进入了改造区域,妈妈被隔离在了外面。
过早的永生人体改造带给乔抒白瘦小的体型,完整的器官自我修复能力,以及对普通医用注射剂的免疫。
因此不论是催情剂,还是镇定剂,对他来说都不会有什么效果。
当然,展慎之不知道这一点,他无所察觉地搀扶乔抒白到沙发边坐下,眉头紧锁,关切地问他:“你怎么难受?”
“我说不清楚,身上好热,”乔抒白产生了一种病态的窃喜,毫无负担地对展慎之说,“可能是为了让我更好地陪你吧。因为我和曾哥说了我不喜欢男人的。”
展慎之被骗到了,伸手搭在他的额头试温度:“是有点烫。”
他说得一本正经,乔抒白差点笑出来,幸好定力不错,只是咬了咬嘴唇。
为了确认针剂,展慎之打开摄像头,回放方才杰妮给他注射时的镜头。
乔抒白挨在展慎之旁边一起看。
他记得当时杰妮告诉他这不是催情剂时,说话的声音很轻,应当不会被收进监视器中,事实也果然如此。
监视器拍到了一闪而过的注射剂,但看不出任何针剂种类。乔抒白实在觉得骗展慎之好玩,抓着他的胳膊,一直说难受。
展慎之被他逼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问他能不能再忍忍,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展慎之叫对方杨校长,把乔抒白称作“我的一个朋友”,将他晚上的经历简单告诉了对方。
杨校长在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展慎之边听,边看乔抒白,点着头。
乔抒白虽然玩得开心,但听不到那位杨校长说什么,心头便忽然有些慌张,停止表演,小声对展慎之说:“展哥,我好像稍微好点了。”
展慎之拍拍他的背,像在安抚他,又听了一会儿,才挂下电话。
“展哥,”乔抒白怕他真要采取什么措施,立刻道,“我困了。”
“是吗?”展慎之立刻问,“你的头晕不晕?”
“还好……”乔抒白靠到他身上,他没把乔抒白推开,还搂住了乔抒白的肩:“你的脸色不太好。”
乔抒白抬头看,发现展慎之被自己戏弄了一通,衣服都乱了,英俊的脸上有一些关心,好像真的担心乔抒白被打了什么春药一样,问:“要不要喝水?杨校长说大量喝水有用。”
乔抒白说好的,他便起身去给他倒水。
倒水时,展慎之背对着他,肩膀很宽。水从冰壶里倒出来,有淅淅沥沥的声响。展慎之很快倒满了一杯,转身朝乔抒白走来时,乔抒白忽然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冷漠,严厉,任性,叛逆。不知人间疾苦的自大狂。
这就是乔抒白对展慎之的最初印象。
因为太幸运,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一种由他的市长爸爸保护着的美梦里,仿佛居住天幕之上,距离真正的耶茨人至少有几万公里。
展慎之的本性是不坏的。没认识多久,乔抒白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展慎之的性格,因为展慎之实在有太多他无法拥有的东西了。
然而展慎之把水杯递到乔抒白嘴边的这一刻,乔抒白莫名其妙地心软了。他发现展慎之好像一个笨蛋。
展慎之搭着乔抒白的肩,微微抬起杯子,让微冰的水流进乔抒白嘴里。
他身上有一股干净的香皂味,很明显不会照顾人,喂水的角度太斜,水从乔抒白嘴角留下,淌到了脖子里。
乔抒白差点呛到,抓住展慎之的手腕,把杯子推开些:“展哥,我自己来吧。”
展慎之把杯子给他,他喝了大半杯,凉得发冷,展慎之沉默着扯了纸巾,给他擦脖子,对他说:“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如果打的是催情药物,今晚你可能会不太好受。”
“没事,”乔抒白对他笑笑,“我不好受的时候多了。”
“上次我没选人,这次也不选,容易让何褚起疑,”展慎之低声说,“他要是找人跟着我,调查就不方便了。”
乔抒白没说话,展慎之看着他的眼神其实很诚恳,没说什么花言巧语,但是乔抒白知道他是在解释。
“我也不能选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展慎之说,“我不可能占她们便宜。”
他说得都没错,乔抒白只好笑笑:“我明白的。”他想缓和气氛,便说:“不过今天金金都说你帅呢,展哥。可是今天你选了我,万一传出去,以后你想谈恋爱都麻烦啦。”
乔抒白当然是开玩笑的,就算展慎之喜欢外星人,他想谈恋爱都不会有麻烦。麻烦的只会是被选中的乔抒白。
不过事已至此,埋怨也没意义了。
“是吗?”展慎之奇怪地顿了顿,告诉乔抒白,“我没经验。”
乔抒白愣了一下,说“喔”,脸忽然有些热起来,不知道是为展慎之的零经验而尴尬,还是被他的坦诚给笨到。
“你呢?”展慎之好端端把问题抛回给乔抒白。
乔抒白呆呆看着展慎之,下意识装傻:“啊?我什么?”
“你谈过几次恋爱?”展慎之居然认真地问他。
乔抒白觉得自己脸红了,因为展慎之好像觉得他阅历很丰富似的。他自然也想吹嘘自己交往过很多对象,然而实在是没有,只好说:“展哥,你为什么说几次啊?”
“你好像有很多人喜欢。”展慎之指出。
或许是由于高大、面容冰冷,展慎之的外表有很强的侵略性,但是他看着乔抒白的眼神近乎无害,让乔抒白感到一种不可能存在的纯净。
乔抒白支支吾吾地说:“我没有啊。没有女孩子会喜欢我的,我又不高又不好看,她们只是把我当弟弟,就像咪咪和金金。”
展慎之便看着他,没有说话。
乔抒白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支风里的帆船,帆不停地鼓动。他不知道那股热气和紧张从何而来,拿起桌上的水,一口气把剩下的半杯喝光了,对展慎之说:“展哥,我好热。”
展慎之摸了摸他的额头,手指又滑到他的脸上,像摸玩偶一样,然后很快抽走,说:“你在出汗了。”站起来,又去帮乔抒白倒了一杯水。
乔抒白接过来,喝了一口,就喝不下了,握着杯子,听到展慎之对他说:“我不觉得你不好看。”
乔抒白抓紧了杯子,脸热到很奇怪,挤出笑脸,问展慎之:“真的吗?”
“嗯,”展慎之说,“真的。”
乔抒白又喝了一大杯水。
很久之后乔抒白的性格更加乖僻和怪异,他和展慎之的关系也糟透了。他赚了钱,没有人敢对他不恭敬,然而还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只是一个接一个的低谷。他便会在睡前想起十九岁春夏之交的这个夜晚。
然后他回想很多遍,坚信展慎之可能这时候就已经在偷偷地喜欢着自己,这样他就会变得高兴起来。
第20章 飞蝇
根据展慎之判断,乔抒白被注射的药剂计量应该不大。喝了很多冰水之后,他便没什么中毒的症状了。
聊了一会儿天,乔抒白说自己很困,他们便一道在套房的大床上和衣而睡。
清晨五点多,乔抒白把展慎之叫了起来。
他说“展哥,房间里不能这么干净”,头发毛毛躁躁的,还有几缕睡得贴在脸上,下巴尖尖,如同一只警惕的兔子。
展慎之问他“应该怎么样”,他就从昨天拿来的粉色手包里拿出凝胶,挤在床单上抹开,还撒了些水,像个艺术家似的,把床弄得乱七八糟。
乔抒白造假场景造出了一身汗,觉得满意了,才去洗澡,而后坐在沙发上沉默地摆弄起手机,不知在和谁发消息。
展慎之既怀疑乔抒白是从哪学到这些的,又想知道他在跟谁聊天,但觉得乔抒白看起来不想说话,于是到底没有开口问。
十点钟,展慎之把乔抒白送回了俱乐部,回去的途中,乔抒白起先还是不怎么说话,和他平时谄媚的样子相差甚远。
展慎之自然不习惯,开口:“还不舒服?”
“没有,”乔抒白微微侧过脸,看展慎之,“我在想等一下,回俱乐部之后的事呢。”
“回俱乐部有什么事?”展慎之问。
乔抒白盯了展慎之一会儿,才说:“没什么的,展哥。”
展慎之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恰好收到一封邮件,是庞正奇发来的。
庞正奇按照印象,整理了他和舒成当时接到报案后的调查过程,由于时间比较久了,他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便先写了一份,发来给展慎之看,顺便问:【舒成有消息了吗?】
展慎之回:【暂时没有。】
打开了庞正奇写给他的文档。
接到报案后,他们先调查了女郎之间的联系,发现了SUGAR ZONE这个软件。
舒成认为,犯案人员应该在俱乐部内部,便先从俱乐部里查起,调取了女郎和俱乐部工作人员的银行交易记录,交叉比对。
但摩区市民,尤其是星星俱乐部的职员们,并不喜欢使用银行交易,且软件配有电子货币和加密充值渠道,也让调查变得十分困难。
不过那位叫咪咪的女郎,似乎并不擅长其他的支付方式,有使用银行卡的习惯,所以舒成就按照她的付款路径,进行了调查。
他们发现咪咪的生活范围很小,工作日只在星星俱乐部附近活动。有时候会去摩区的闹市区逛街,或者到摩区边缘的男子监狱探监。
但从十二月开始,她的路径变得有些古怪,每周会离开摩区一两次,出现在马市岛区、新教民区或者下都会区。
舒成想按照她的轨迹,逐一探访,但庞正奇觉得麻烦,因此大部分时间没和他一道行动,只去了在摩区和马市岛区的几处区域。
庞正奇按着记忆,把去的地方罗列了出来,希望能对展慎之的调查有所帮助。
让庞正奇和舒成觉得不对劲的事,发生在一月下旬。
他们在摩区第九大街的一家杂货店询问时,看到了张贴在店旁柱子上的一张寻人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