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琛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新皇帝所有孩子名字中都有一个‘清’字,是因为言公子?”
许箐愣了一下,说:“这话可不能乱说。”
许琛也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矩,偷偷吐了下舌头。
许箐摸了摸许琛的头,继续说:“太子继位之后,言清并没有封官,依旧住在东宫的那间屋子里,他以为他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献策进言,但是他错了。他慢慢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又想跑了,只是宫中比不得自己府中,到处都是眼线。”
许琛:“皇帝是不是怕他了?”
许箐捏了一下许琛的脸说:“你怎么那么聪明呢。如果当年言清早一点功成身退就好了。他几次想跑出东宫,都没有成功,后来没有办法了,趁着那个亲王进宫的时候,托人给他偷偷塞了纸条。大概一周之后,亲王和他三哥同时出现在了他的房间之内。他们密谋了很久,终于骗过了皇帝,把言清带回了家。后来从皇宫中传来消息,言清病逝,皇帝扶棺痛哭,下令把言清的墓安放在皇陵旁,同时让他以白衣之身配享太庙。”
许琛不安地问:“那……皇帝就没有发现?”
许箐笑了笑:“他发现不了,因为那个人真的死了。言清一直带着的面具,是照着他自己的随从做的。他逃离家中之后,二哥便把那个随从打发到后院去做劈柴扫洒的工作了。后来三哥找到了那个随从,那随从得知自己的主子有难,便立刻服了毒药,用自己的尸体换回了自己主子的平安。”
许琛倒吸了口凉气,他早就明白言清就是小叔,也意识到这是多大的欺君之罪,他直愣愣地看着小叔,许箐却忽然一笑,把许琛搂在怀里说:“不怕,言清早死了,不过是个故事罢了。”
许琛缩在自家小叔怀里问:“小叔,你至今未娶,是怕万一事发,连累到别人吗?”
许箐:“那倒不是,言清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不至于连累到别人,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他眼光太高,谁都看不上!”定远侯出声打断。
许琛觉得搂着他的小叔突然抖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小叔说:“你能不能走路有点声音!你这样会吓死人的!”
定远侯也不理他,只冲着许琛说:“差不多该休息了,今晚不必练功,明儿还要早起,别耽误了进宫听学。”
许琛点了点头,向义父和小叔行礼之后就离开了。
许箐满不在意地坐在高台之上:“你听了多少?”
“从你化名言清开始。你怎的想起同琛儿说这些了?”
“哄孩子讲个故事而已,你别这么紧张。”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真相?”
许箐道:“没有什么真相,你愿意相信的,就是真相。而且许氏宗祠里,琛儿在你名下,是你和长主的嫡子,所以前尘往事真的还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定远侯说,“你藏了这些年的秘密,如今就这般告诉他,一旦他将消息走漏,你可想过后果?”
许箐淡然一笑:“言清当年什么都没有留下。名字、容貌、字迹全部都是假的,就连声音都不一样了。这么多年过去,夏祌如果觉得言清没死,他难道不会找吗?就因为言清是真的死了,我才可以活。”
定远侯迈上高台跟自己的弟弟对坐:“可琛儿还是个孩子。”
“他不会说的。”
“你怎的确认?”
许箐道:“我就是能确认,刚才他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了,他知道我是言清,他知道一旦这件事捅出去,死的不仅是我,还有你。所以他不会说的。”
“你莫不是还有旁的打算?”定远侯问。
“没有。”许箐懒懒地说道,“哥,你还是把琛儿的身世告诉他吧。”
“你确定没问题?”定远侯有些犹豫。
许箐:“确定,有任何问题我担着。他如果不知道自己的来处,是不可能安心在侯府生活的。小小年纪这么小心谨慎,我怕他神思抑郁,活不长久。”
定远侯皱着眉说:“你这又是什么胡话?你当年要是有琛儿一半的谨慎,还用得着我救你?”
许箐以手撑头,半躺在高台之上,说道:“年轻啊,毕竟年轻!这不是自尝恶果了么。”
定远侯用脚轻轻踢了下许箐,道:“自尝恶果?你如今家财万贯,我侯府都得靠你支撑,若真是恶果,倒不如也分我些,我也辞官跟你一起做生意去。”
“那你总得让我有点儿存在的意义吧。”许箐笑笑,旋即又稍显严肃地说,“三哥,差不多便撤了吧,虽然有三嫂这层关系,你倒不至于像我似的,但是自古功成能身退的都是少数。”
定远侯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但是他还需要我,我若现在辞官,且不说他会不会同意,单是草原那边就定然会乱,我既然为朝臣武将,就不能这般舍弃家国大义。而且你也知道他在坚持什么,他毕竟还是感谢你的。”
许箐一脸鄙夷:“你快歇歇吧。他要真拿我当个人,就不会把我锁在东宫。你知道那段时间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他只不过是怕我出去之后再扶持别人罢了。他是打算把我锁在宫里一辈子的。”
“话不能这么说,他除了不让你随便出宫,其他一切照旧。”
许箐翻了个白眼:“他让我一个人在东宫里,绞尽脑汁替他想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可能发生的事情和应对策略。你知道那有多煎熬吗?想太多真的容易老啊!那还不如给我痛快来几刀呢!”
“你就是胡话多!”定远侯站起来,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走?”
许箐依旧半躺在石台上:“在你家里待会儿都不行?”
定远侯低头看着他这个弟弟,渐渐生出了一丝调侃的意味,他轻笑一声,说道:“行啊,我这便找人告知晟王,你不想去找他。”
许箐挥手:“随便随便!告诉他更好!”
“吵架了?吵架了就更得回去才是。”
许箐坐起来,装作可怜的样子说:“这几天给你儿子做那个腕箭做得我腰酸背痛,你就收留我一天行不行?”
“你房间早就找人收拾好了!”定远侯说完便转身欲走。
许箐说:“给我加床褥子!”
定远侯也不回头,只将手臂举起,摆了摆手,扬声说:“知道你腰疼!”
许箐冲着定远侯的背影大喊:“许叔亭!你给我闭嘴!”
定远侯的笑声回荡在侯府的内院之中。
许箐头枕着手,躺在高台之上看着月亮,喃喃说道:“三十三年喽……”
第二日许琛照常进宫,在骤然得知了多年前的秘事之后,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慨,毕竟自古以来皇家多秘辛。他心中对天家多了几分畏惧,对许家未来可能面对的情况有了更深的了解,也就仅此而已了。
许琛到达资善堂的时候,夏翊清已经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书了。
待走到书桌旁,许琛见桌上放着一本书,如今书房之中只有夏翊清一人,这定然是他放的。
许琛略翻过那书,便立刻起身走向了夏翊清。
许琛走到夏翊清身边,恭敬地行了礼:“多谢浔阳公。”
夏翊清放下手中书,起身向外走去,许琛则跟在身后,示意安成和谭从守都不必跟随。
“我生辰时你送了我一本心法,我该还礼的。”夏翊清抬头看着许琛。
许琛本就比夏翊清年长,又加上在侯府日夜练武,如今身量渐长,要比夏翊清高出近一头了。他自然感觉到了两人之间越来越明显的身高差,便稍稍向后退了半步,说:“和光不必如此,我之前就同你说过,生辰于我,毫无意义。”?
“你虽这么说,我却不能信。”半晌,夏翊清问,“知白,你就没有一丝一毫想过自己的身世吗?”
没想过吗?不知姓名,不知生辰,不知来处,他在仲渊就像一株无根的草。如今有了侯府为家,有了义父义母,有了先生同窗,可他心中总是有一处空缺。他也曾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何模样,是否会因为找不到自己而难过,又或者父母早已离世,尸身不知何处。自己贴身挂着的坠子是什么,为何义父义母一见他就要收养他。唯一的印象是草原,可自己又为什么会认识中原文字,为何会在临越城外醒来,又为何会失去记忆……这些问题他当然想过。
但他是个知道分寸的人。无论是何原因,长公主待他极好,定远侯将武功倾囊相授,小叔宠他疼他,伯父们对他也颇多照顾。宫中府中的下人们见到他都会行礼问安,天家让他与皇子们一起读书,这桩桩件件的事情,他都记在心里。他自然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更感恩于如今所拥有的一切。
许琛只是平静地回答:“我不会去想无意义的事情。”
夏翊清不置可否:“你心里总藏着许多事,我也不便多言。那书是我日常读书时收集整理的笔记,上面有专门针对习武之人的养生之法,还有一些常见的药物和用法,你日日练功难免会有磕碰,希望对你有帮助罢。”
许琛紧紧攥着那书,低声道谢。
夏翊清:“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我是真心实意感谢你。”许琛犹豫了半天,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和光,你待我极好,我不是不知冷暖的人,只是有些事情我不能做,有些话我不能说。”
夏翊清听言心中欢喜,但转念又甚是无奈,他抬头看向许琛:“你害怕?”
许琛微微一笑:“你难道不怕吗?你若不怕,为何隐瞒自己的天赋?”
“你这话何意?”
“放心,我自然懂得分寸。”
夏翊清道:“那不是天赋,而是时间。”
“皇后娘娘有心了。”许琛试探着说。
夏翊清微笑着看向许琛,点头道:“嬢嬢是极好的人。”
这话说得模糊,许琛却终于明白了。早前在俩人的闲谈之中,他就总觉得夏翊清在掩藏着什么,他的见识和谈吐都远在自己之上,甚至与大皇子不相上下,然而在学堂之中他却表现得平平无奇,极少展现自己的真实水平。
许琛原以为夏翊清是天赋异禀但不愿张扬,如今看来他是早就私下开蒙,想来在宫中必定有贵人相助。他跟夏翊清相识至今,夏翊清所遭遇的每一件事中,都或多或少有着皇后的身影,而他的这个回答,则证实了自己猜测,暗中相助他的便是皇后。既然有皇后在,想来夏翊清在宫中的生活也不会过得太差。
“知白,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夏翊清换了话题。他靠近许琛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个人,此人名叫言清。”
许琛登时愣在了原地,前一晚他才知道言清的事,今天夏翊清便要他打听此人,难道夏翊清知道了什么吗?
许琛强行压制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不让夏翊清看出破绽,低声问:“是哪两个字?我从未听说过此人。”
“言语的言,清明的清。”夏翊清继续说,“我前些时日在书中看到了此人一份手书,觉得十分有趣,但问过宫人却无人知晓。此人手书能留在宫中,定是与宫中有过瓜葛,但宫中却无人知道,想来此人如今定然已经离宫。”
夏翊清看到许琛面露难色,转而又说:“当然此事并不着急,而且我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许琛听到夏翊清如此说,放松了许多,他正色道:“此事我记下了,我一定尽力去查。”
话虽如此,但许琛还是有了怀疑。昨晚听小叔的意思,言清当年唯一留下的字条在先生手中,而且先生手中的也并非后来的言清的手书,况且先生应该是不会给任何人看。那么夏翊清口中的手书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他随便看一本书,书里就会有小叔当年留下的东西。
这些问题萦绕在心头,扰得许琛一阵心烦,恨不得立时出宫去找小叔问个清楚。
夏翊清却不知道许琛此刻心里的想法,还以为是自己的请求让他为难了,于是开解道:“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想来你在京中也还没有什么自己的人,罢了罢了,不必查了。”
许琛立刻收敛了自己的心思:“既然是和光所托,我自当尽力,只是你得给个方向,不然茫茫人海,该往何处寻人,确实是令人头痛。”
夏翊清:“说来抱歉,我只知言清二字,甚至不知是否为真名,那手稿被夹在书页之中无法取出,至于那书……那书我确实不便交予你,还望你见谅。”
许琛道:“我会尽力,但若查不到,还望和光不要怪罪我。”
夏翊清:“那是自然,我先多谢你才是。”
在这件事上,夏翊清确实说了谎,他看到的并不是言清的手书,而是夹在书中的,天家的信。
前几日在整理暗室内的书架时,他无意中发现了一封信,那封信夹在一本书的书封里面,若不仔细很难发现。
他打开那张已经泛黄的纸,上面是天家的字————
「若今日言清未能安全出宫,东宫诸人危矣。幸而尚未娶你过门,千万保重,万勿牵连自身,切记,切记。祌。」
暗室的书全部来自慈元殿中,这封信自然是写给皇后的。如今东宫无主,信中又有天家的名讳,那所提到的东宫只能是天家登极之前了。夏翊清纳罕不已,言清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让当时已是东宫太子的父亲说出“东宫危矣”这样的话。
这事他绝不可能去询问泽兰,也绝不会去问宫中任何一人,他又实在好奇,便想到了许琛。他想着许琛住在宫外,总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人,总有机会能探听到一些事情,只是他并不知道言清就是许琛的小叔。
晚间回府后,许琛直接去了厢房寻找小叔。
“小叔,言公子确定没有在宫中留下任何书信?”这是许琛第三次询问许箐。
许箐认真地说:“真的没有,你就放心吧。言清入东宫后所有手书都是左手写的,而且临走之前把所有手稿全部清理了,后来留在外面的文稿也都有人清理了,唯一留下的就是穆飏手里的那个用右手写的字条。”
“那就是浔阳公没有说实话了。”许琛略有些失落。
许箐想了想,说:“首先,浔阳公看到的肯定不是言清的手书。他并不知道言清是谁,若真拿着言清的手书,大可以给你看,言清当年写的所有内容没有不可见人的。所以他一定拿到的不是言清的手书。”
许琛点头。
许箐继续说:“第二,当年言清所有手稿原件都毁了,内侍誊抄过的副本全都在夏祌的书房里,浔阳公是绝对不可能看到。”
许琛一怔,他没想到小叔竟然敢直呼天家名讳。
许箐好像没有意识到许琛的惊讶,继续说:“那么浔阳公最有可能看到的就是夏祌跟别人的书信中提到言清这个名字。他不愿意给你看,大概是因为那是夏祌的笔迹。”
许琛略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小叔你说,我该如何回答浔阳公?”
“我问你,你在城中可有其他相熟的人?除了侯府之外可有常去的地方?除了跟着你的凝冰归平,还有其他可信任的人吗?”
许琛回答:“我平日就是进宫读书,从宫中出来便回府,最多不过是在休沐年节时去街上逛逛,还有就是小叔你带着我和几个堂哥出去。至于值得信任的人,便全在侯府之中。”
许箐点头:“那就是了,既如此,你哪里来的人脉去查到言清此人?总不能路上走着就有人跑来跟你说认识言清吧?”
许琛被小叔这话逗笑了:“确实是。”
许箐拍了一下许琛的头,道:“所以啊,你等上十天半个月,然后告诉浔阳公查不到,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明白了。”
紧接着又听许箐说:“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趣了!三品居去过吗?”
许琛摇头。
“野蔌苑?”
许琛摇头。
“半闲楼?”
许琛依旧摇头。
“归雁楼?”
许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青楼……我……我……更没去过了。”
许箐大笑道:“你义父那个死性子肯定不会带你去这些地方,改天带你去见见世面!”
“你自己去就行了,莫要带坏琛儿!”定远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许琛赶紧起身行礼。
许箐颇为嫌弃地说道:“三哥,琛儿都到临越一年了,归雁楼暂且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去,三品居的茶,野蔌苑的菜,半闲楼的酒,你都不带他去试试?”
定远侯似乎也觉得在这方面疏忽了许琛,他面带歉意:“我回京没多长时间,这又接了协查兵部的事,一时没顾得上。”
许箐无奈:“我算看出来了,这孩子跟在你身边除了舞刀弄枪是什么都学不会了。他好歹是你这侯府的小郎君,你总得让他知道这些地方门朝哪儿开吧?!”
“也罢,你若是得闲就带他出去走走,但不许去青楼,也不许跟他说你那些事。”定远侯转头又对许琛说道,“琛儿,我同你小叔有事要说,你先回去罢。”
许琛立刻躬身一拜,退出了房间,带着归平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待确认许琛走远,定远侯正了神色,问道:“兵部之事你参与了多少?”
“我早就说过,从言清死的那天起,仲渊国事与我再无瓜葛。”
“你说实话。”
少顷,许箐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知道,那段时间我被他逼问过许多东西,兵部此次大动,确实是我提到过的,但如今的形势却与我所说的全然相反。”
“怎么说?”
许箐解释道:“我当时告诉他,对各部的世家权势要分而处之。对兵部,一定要从长羽军内部动手瓦解。当年先帝不顾反对,将枢密院高阶军官升迁的权职分给兵部,这就是最大的分歧。兵将分置确实可防武将拥兵自重,但枢密院和兵部再各自瓜分权力,互相掣肘之势已成。近些年来以陈丘为首的世家大族和以吏部王简为首的所谓君子党针锋相对,王简现在知枢密院事,陈丘在他之下,双方以长羽军为棋子的博弈越来越频繁,引得各军区高阶将领心中都有怨言,当积怨深重之时,只需要一个引子就可以把火烧起来。仲渊以武立国,永业末年又是那般乱世,若没有长羽军,怕是要国破了。所以长羽军是动不得的,无论是百姓还是朝官心中都明白,谁给长羽军难受,就是让整个国家不痛快。兵部那些人自小事开始阻挠,被纵容至今,已经养刁了胃口。猪养肥了,就可以宰了。三哥你该明白,只有切到军中的痛处,才是切到了仲渊的痛处,那个时候哪怕夏祌不说话,满朝大臣都不会放过兵部,兵部会很容易清洗干净。而对户部则要缓慢进行,暗中行事,待证据确凿之后务必一击即中,绝对不能给户部以粉饰的时机。对吏部则要恩威并施,确保关键人物在关键的位置即可。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绝。可你看看现在。”
定远侯接过话:“先动的是枢密院,从枢密院引到兵部已然牵强,又是从贪腐查起,兵部大张旗鼓的查账则提醒户部,给了户部清理自己的时间。”
许箐点头:“没错,所以这次他达不到目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许箐问。
许箐:“只要你和三嫂都从边塞回来,我就什么都不管。”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还有两三年的时间,怎的突然提前了?”
“还不是因为琛儿。”许箐稍稍坐直了身子,说道,“琛儿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是这样的身世,是非常需要父母照顾的。你不要想着你小时候练武吃了多少苦,在军中受了多少罪,他跟你不一样。我们当年虽是父母早逝,但总归是有血脉相连的兄弟互相扶持。可他如今孤身一人,又与你和三嫂没有血缘,他需要的是父母更多的爱护,父亲母亲缺一不可,你看他平常不多言语,你以为他什么都不想吗?他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他是你们亲生的,我肯定什么都不说,但他的身世就注定了他未来的路会很难走,稍有差池就有可能走入歧途。如果你们给他的关爱不够,他知道身世之后会怎么样你们想过没有?”
定远侯沉默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虽然表面万事不过心,但其实看得十分通透长远,他顿了顿,说道:“那依你看,何时告诉他好?”
“兵部的事了结之后,夏祌肯定会派你去草原,带着琛儿去。”看到三哥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许箐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斜斜地靠在桌边,脸上挂着睥睨一切的神态。
“你怎知道他会让我去?”
许箐笑道:“我有说错过吗?”
“好罢。”定远侯认输道,“那我怎么跟琛儿说?”
“实话,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隐瞒,所有细节,越详尽越好。”
定远侯还是不安:“他若接受不了,又该如何?”
“那也要说。不过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琛儿是个心性坚韧的孩子。”许箐顿了顿,又道,“若他真的扛不住,我也有办法解决。”
定远侯叹了口气,说:“我不问你手段,但我只求你一件事。若万一,留他一条性命。我知道你能做到。”
“我答应你。”许箐又说,“你别老让他在家里待着,这段时间我带他在城里多逛逛。”
许琛并不知道,在刚才他待过的院落里,发生了这样一段事关他未来命运的对话。此刻他已完成今日所有的功课,躺在了床榻之上。
“孩子,听话!快离开,这里危险!”一个身着长袍的长者挡在了孩子面前。
“不!我不走!我不能走!”孩子手中握着短刀哭喊着。
“快走!往仲渊去!快走!”那人一把将孩子推到屏风之后的密道口,“快走!不要回头!”
密道中有人出来,一把抱起孩子转身就走。
孩子哭喊着回头,从即将关闭的密道入口看到刚才的长者被人一刀砍下头颅,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帐篷。
“不!不要!!!”
许琛猛然坐起,大口地喘息着,眼前仿佛还能看见那殷红的血液和身首异处的尸体。
“郎君怎么了?”归平听到声音立刻进门询问。
许琛平复了呼吸,说:“我没事,做了个梦而已,你出去罢。”
归平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转身退到了外间。许琛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觉得依旧憋闷,便起身下床,轻轻推开窗,身手矫捷地翻窗出去。
“怎的还不休息?”定远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琛吓了一跳,立刻转身行礼:“义父。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定远侯看着眼前的孩子,脑海里却回响着跟许箐的对话,他轻声问道:“归平呢?怎的没给你加件衣服?”
许琛怕义父责怪归平,一时情急伸手拉住了他,说道:“我是自己溜出来的,归平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