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南猛地扭头,白烟腾空,纸人燃烧需要时间,防尘布最先被引燃,没了遮掩,赏南看清了倒在地上的这些纸人。
不止有赏轩,还有代丽丽,张沪,他的发小孟宵,还有班里几个对赏南很热情的同学,男同学女同学都有。
不得不说,虞知白的扎纸手艺炉火纯青,每个人的表情都与他们本人平日里所表现出来的惟妙惟肖,它们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你靠着我,我贴着你,微笑地等待着火势的蔓延。
赏南张了张嘴,他看着这一幕,动容大过恐惧,纸人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在不伤人的情况下,也……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略微显得笨拙又诡异。
“着火啦!!!!!!”外面的一声喊叫让两人回过神,火烧起来了,外面的人势必会看见。
“快跑!”赏南拉着虞知白冲出去,虞知白看着自己和赏南牵着的手,笑了一声。
跑到走廊里,赏南脚步一顿,“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虞知白站在原地乖乖等他。
很快,赏南抱着那张画着高中时期的虞舍的油画跑出来了,他脸上写满了开心,“把这个带着。”
两人刚打开大门,就看见已经有好几个人从远处朝这边跑来,他们不能让人发现,不然没法解释,特别是,赏南还偷拿了别墅里的东西。
不过……赏轩的东西本来也就是他的,不算偷窃。
“我们从后门走。”赏南往后退,他没刻意去辨认,但身体对这栋别墅是有印象的,很快,他就带着虞知白从别墅里跑了出来。
别墅后面一片荒芜,火势变大,二楼画室的大火冲破窗户,在茫茫黑夜里,像突兀盛开的一朵花。
赏南看着别墅发呆,脸上突然碰上一抹冰凉,他抖了一下,发现是虞知白伸手在他脸上擦了一下。
收到赏南疑惑的目光,虞知白示意,“你脸上沾了东西。”
可能是赏南又跑回去,在哪儿蹭到了一抹黑色,赏南皮肤本来就白,沾上什么就特别明显,虞知白一眼就看见了,但赏南自己浑然不觉,呆呆地看着大火漫天。
赏南把画递出去,“你母亲的画像,你拿。”
虞知白接到手里,低头看了几秒钟,“她真好看。”
等张沪想起来联系两人的时候,赏南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张沪在那边气得大叫,“你俩好没意思,这还没开始呢,你们就跑回家!”
“朱麦这狗东西,居然把你丢在那儿不管你,我问他赏南呢,他说啊,啊个锤子啊,不过虞知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幸好你俩在一块儿,我刚听外面在闹,说11号发生火灾了,现在还在灭呢。”
赏南让张沪别担心,“你们玩儿,反正也不缺我和虞知白两个。”
“缺啊!怎么不缺?多两个人多两个苦力。”张沪哀嚎。
和张沪在电脑里嬉闹了一会儿,出租车开往西洲私立医院,赏南想把画送给虞昌月。
虞知白的家家徒四壁,虞舍只有一张黑白照片立在香案上,这样青春年少的虞舍,应该被保存下来。
从上车开始,司机就一直从后视镜里瞄着两人,不停地瞄,瞄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是情侣吧?”
赏南和虞知白一起抬头看向司机。
看见两人的默契,结果昭然,司机明明猜对了,却不那么高兴,“我闺女最近也和一个男孩子关系这么好,那默契,不得了不得了。但我不敢问,那丫头脾气大得很,我就只能观察每天拖的客人,一开始我还会感觉错,现在一猜一个准,真是造孽啊!”
赏南和虞知白听完,相视一笑。
司机很快将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出租车一离开,赏南和虞知白就看见了站在医院大门口的代丽丽,两人脸上的轻松愉悦顿时隐去。代丽丽不会无缘无故来医院。
女人穿着灰色的皮草,长发挽在脑后,高跟鞋踩在门口铮亮的地砖上,高高在上的冷漠和优越感,赏南和她的五官是很相像的,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相反。
代丽丽像凛冽的寒冬,赏南就像冰雪刚融化后的冬日。
她朝赏南走过来。
“很久没见了,我去市中心那边看你,你不在家,我就打电话给了公司的特助,他说你可能在这里,我一早就来等你了。”代丽丽语气温和。
接着在看见虞知白时又骤然变得歇斯底里起来,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会允许自己失去贵妇的姿态,她端着肩膀,向虞知白微笑,“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特别是在有实物对比的情况下——虞知白手里抱着虞舍的画像。虞舍的十八岁,正好,虞知白现在也是十八岁。
代丽丽看向赏南,眼神锋利,“下午,我和院长喝了会儿茶,他告诉我,说你带了一个病人进来,我以为你是在做慈善,就找院长看了看病人的资料。”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赏南,你把虞昌月拉到我眼皮子底下,你存心想气死我?”
离得近,赏南甚至能听见对方磨后槽牙的声音。
赏南用眼神示意虞知白,让他先进去。
但虞知白没看懂,也有可能,是他不想懂。
代丽丽伸出手,用食指指着画上的虞舍,“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她,你父亲才彻夜不归,才和我分居,才对你不管不顾,如果不是因为她,你父亲也不会死。”
她手指抖着往上,指向了虞知白的脸,“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赏南把虞知白往身后拉了一把,他看着代丽丽,“您搞清楚,是我爸暗恋虞舍,人家根本都懒得搭理他,还有需要您搞清楚的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爸,虞舍也不会死。”
代丽丽看着面容冷淡的赏南,她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赏南以前从来不和她顶嘴,更加不会说这么无情冷漠的话。
“好,好,好,”代丽丽连说了个好,退了几步,怪笑着说,“我现在就去让院长停止对虞昌月的一切治疗,看她死不死。”
赏南叫住她,“您是不是忘了,我才是赏家的主事人?”
他护着虞知白,“没有我的允许,谁敢停止治疗?您尽管去,看他们敢不敢执行。”
代丽丽的背影僵住,她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赏南,缓缓转身,良久,她突然朝赏南快步走过来。
她甩耳光的速度那样快,以至于赏南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他睁开眼,看见了虞知白挡在了自己身前。
代丽丽做了美甲,长甲在脸上拖出了长长地一道血痕,虞知白的眉头都没皱一下,他被打得偏了一下头,回正时,他低声问:“你为什么要打他?”
代丽丽简直被对方这副无辜的模样给气笑了,“你不知道?因为我恨虞舍,所以我也恨你,作为母亲,我也不想你们在一起,你觉得你自己配得上他吗?”
“普通孩子的所有光环对我们这种家庭来说都是无用的东西,我们需要锦上添花,但不会使用烂大街的劣等鲜花,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还有,”代丽丽眯起眼睛,“你母亲怎么死的,你忘了?我很难不怀疑你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从而来接近赏南。”
赏南想上前,但是被虞知白拦住了,它不喜欢赏南站在自己前面。
代丽丽的想法是正常人的想法,赏轩酒驾撞死了虞舍,身为虞舍的儿子,虞知白怎么可能对赏南真心相待。
可虞知白不仅不是正常人,它还不是人。
“我没有目的。”虞知白轻声道,是赏南先接近他的。
代丽丽从来没想过,最不该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居然站在了同一阵营,赏南怎么能和虞知白关系这么好?
而她和虞知白沟通不了,这是很明显的直觉,对方一点恨都没有,平和安宁,甚至称得上恭顺,可油盐不进。
代丽丽败兴而归,她不是来看赏南的,她就是知道了赏南现在和虞知白厮混在一起,她才赶来的。
她总要想办法将这两人拆散。
赏家的继承人不能和这么个一无所有的人在一块儿。
病房里,赏南用碘伏轻轻点在虞知白脸上那道深深的刮痕上,虞知白垂眼看着赏南,只要是赏南,往他脸上涂什么都可以。
虞昌月则靠在后面的床头,才住进来没两天,她精神就好了很多。她之前说自己快死了也是真的,是因为病得快死了也是真的。
看着这一幕,虞昌月笑得最后几颗牙一起露了出来,但笑容讥讽又复杂,“它不是人,你把碘伏都涂它脸上也没用。”
虞知白喜欢和赏南呆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做什么都好,即使事实的确如虞昌月所说。
只是一道口子,可能明天早上它就自己愈合了。
“小白怎么不是人了?”赏南挑了下眉,“以后,小白就和我一起做人。”
虞知白点了点头,迎上赏南的目光,“好的。”
“对了,外婆,我给你带了东西。”赏南把茶几上的碘伏和面前塞到抽屉里,站起来到外面将那幅画提了进来。
站在病床前,画的背面朝着虞昌月,虞昌月年纪大了,身体也就这样,对什么东西都不好奇,也不感兴趣,满脸都写着没意思,直到赏南将的画的正面给她看。
虞昌月愣住了,她下意识抬起手,“给我看看,这好像是阿舍?”
摸到滑板和看见画的那瞬间,虞昌月就分辨出来了这幅画的主人是谁,但她不在乎,虞舍出车祸前后那段时间,她就算到了虞舍那一劫,只是千防万防,仍没能成功渡过去,她从没怪过赏轩。
而看见赏南的第一眼,她也认出了对方是赏轩的孩子,赏家人的气质很好辨认,回南坊独他们家一份。明明是最豪气的企业,但每个后人身上都给人不显山不露水的温柔亲切感,只有在接触过后,才能体会到他们与生俱来的散漫贵族感。
画上面的颜料早就干了,估计是使用了特制喷剂之类的东西,油画的色彩依旧像是昨天刚刚画就,加上虞舍的表情鲜活灵动,这幅画就更美了。
虞昌月眼角滚下浑浊的眼泪,她爱若珍宝地将这幅画立在了床头柜上。
“那时候穷,家里都没有什么她的照片,”虞昌月呐呐道,只是还没慈祥多久,她就恶狠狠说道,“白长那么漂亮,有什么用。”说完,还重重地啐了一口。
赏南:“......”
为了不让虞昌月尴尬,赏南和虞知白闪进了隔壁的护工房间,护工晚上不住在这里,她的家里人也在住院,晚上她睡在自己家患者的那个病房,如果有事,可以随时叫她,晚上也会有护士每个小时都巡逻一次。
开了灯,赏南把自己摔倒在床上,翻了一圈,“累死了!”
又是探险,又是被虞知白的纸人吓了一跳,又是放火,又是和代丽丽打嘴仗,赏南觉得再忙也不过如此了。
虞知白坐在他的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脸上那道口子好像已经自己愈合了一点,颜色没有之前那么深了,不过不影响虞知白的帅气,虞知白长了一张一看你就觉得他是好孩子的脸,哪怕脸上受了伤,也不像坏学生,反而平添几分脆弱感。
“你母亲说我们不配。”虞知白忽然开口道。
赏南已经快睡着了,半掀起眼皮,“什么?”
“刚刚,你母亲说我们不配,我认真想了一下,其实我们真的不合适,”虞知白嗓音轻轻的,像羽毛一样缓慢落地,也落在赏南的耳朵里,“赏家在回南坊炙手可热,回南坊地方商界没有能和你们相提并论的企业,而你是赏家唯一的继承人,班里所有的人都在讨好你,你没发现吗?”
赏南慢慢起身,但只是在床上支着下巴,“然后呢?”
虞知白作为人的时候,其实比其他人要聪明多了,这是他原本就有的天赋,不管是不是纸人,都不影响他的优秀。
“然后……”虞知白语气不疾不徐,“我除了成绩好比较好以外,没有什么能配得上你。”
如果不是代丽丽挑明,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些,因为他从没认为,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可以因为不喜欢以外的理由而有配不上这一说。
赏南:“然后呢?”
“没有了。”
“?”赏南怀疑虞知白是在像人类一样和自己掏心窝子,其实没有做出什么“分手”类似的决定。
虞知白的手沿着床沿,放在了赏南的膝盖上,“我会努力变得和你合适。”
怪物不会食言,怪物说到做到。
睡觉,对于虞知白来说可睡可不睡,他不是一定需要睡觉,人类不睡觉身体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他不会,但精神会比不睡觉稍微差一点。
赏南睡觉之前,他在浏览房间里电脑的网页,睡觉之后,他关了电脑,拉开门,出去了。
他走到了虞昌月的病房前,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拍了拍虞昌月。
虞昌月在他出来时就醒了,老人觉浅,但她不想搭理虞知白,就装睡。
虞知白见她不理自己,便作势要拿走那幅画。
虞昌月立马就醒了。
“给我放下放下!”老太太狠狠打了几下虞知白的手背。
“大半夜的,做什么?”虞昌月的语气不太好,她拧开床头灯,看着虞知白,“那小孩儿睡了你怎么不跟着睡?”
她扎出来的纸人,她最了解。
所以在看见虞知白把赏南当成全世界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并不是很好受,这也充分说明了虞知白已经完全变成了纸人。只有怪物才会把喜欢的人当成整个世界捧起来。
“我很苦恼。”虞知白微微蹙眉,少年眉眼秀气,和虞舍有几分像,只是虞舍更加明艳,而虞知白更加精致和内敛。
“你又不是人你能有什么苦恼?”虞昌月宁愿看着对面的白墙壁也不愿意看着虞知白。
“我觉得我很喜欢他,但有时候他好像会被我吓到。”虞知白说。
一些很亲昵的行为,赏南也会面露些微的惧色,需要一定时间才能缓过来,对自己展以微笑。今晚更甚,他一点都不喜欢自己送给他的礼物。
在这之前,他学习的是人类在社会生活的手段,方式,人与人之间沟通交流的方式,学习的方式,吃饭喝水进行一切日常活动的方式,他还没去学习怎么谈恋爱呢,老师也不会教的,学校禁止早恋。
不过他之前在天台上看见过两个男生抱在一起,这个他是会的,只是他后来和赏南说时,对方直接跑了,估计,又吓到了吧。
虞昌月年轻时也是读过书的,她思绪清楚,拍了拍被子,像个老学究的模样,“说说你的诉求,不要说废话,你遇到了什么问题,想要怎么解决,想要获得什么结果。”
虞知白坐得笔直,端正,“我想要知道南南在想什么。”
虞昌月:“……”
良久的沉默盘桓在病房里,虞昌月用了好大一会儿才忍住不骂人,她现在精神头好,说话的中气都足了许多,但看着虞知白情绪有些低落的样子,虞昌月还是没能忍心。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或者是,虞知白在那场车祸中幸存了下来,那他长到十八岁,是不是也会这么优秀,也会遇到类似的苦恼。
虞昌月这样想着,唤了声小虞,虞知白本能地抬起头看着她。其实,在过去这么漫长的时间里,虞昌月从将虞知白的纸人扎出来起,就没有再叫过小虞。
“小虞,你不需要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只要是真心的,他会感受到的,真心就能换来真心。”虞昌月语重心长。
虞知白能遇到赏南,完全是虞昌月没料到的,她让虞知白提前准备了承载怨恨的容器,她希望虞知白可以像个人类一样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至于死后,谁发现了他是纸人,这都是死后的事情,不用在意。
她从来没想过,虞知白会遇到喜欢的人,而比这荒谬的是,会有人在知道虞知白的真实身份之后没有大惊失色地逃离。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赏南那孩子不要虞知白了,虞知白会做出些什么来。
虞知白坐在虞昌月的病床前久久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房间里的赏南耳朵贴在门上,在外面没有说话声以后,他蹑手蹑脚坐到了电脑前。
赏南睡觉轻,虞知白一出去他就醒了。
[14:现在的纸人好平和啊。]
赏南打开电脑,这是医院的电脑,自动连接医院的网络,也没有密码,谁都能使用,而刚刚虞知白使用过,网页明晃晃地挂在桌面上。
搜索词条还留在搜索框里:送男朋友礼物应该送一些什么?
虞知白在电脑前坐了很久,应该不止这么一条内容,赏南拖动鼠标,点开历史记录。
果然还有其他的。
-玫瑰花可以送给男生吗?
-应该什么时候送礼物?
-什么时候可以接吻?
-男朋友太有钱了怎么办?
赏南看见,最早的一条搜索记录是:和男朋友一起睡觉可以不穿衣服吗?
赏南听见外面起身的动静,关了电脑,躺回到了床上。
门被轻轻推开,很快,赏南就感觉到虞知白躺在了自己身边,只是躺着,别的没做。
[14:它想得还挺多的。]
赏南闭着眼睛,“其实不用这么复杂,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14:你把这话和它说。]
“……”赏南沉默了会儿,“它确实还需要好好学习。”
赏南睡着以后,虞知白躺得离他更近了些,他喜欢赏南身上的味道,没有工业香精的刺鼻味,也没有回南坊每个人身上都有的潮湿感觉,赏南温柔又清新,像春天的雾,也像夏日清晨的露水,秋日的霜,和冬天洁白的初雪。
从它诞生起,它就不喜欢回南坊这座城市,潮湿的气味闻起来好像整座城市都长满了霉斑,一下雨,回南坊的所有色彩都慢慢脱落了,变得灰白,灰暗。
但赏南的出现,慢慢让回南坊变得明亮温暖起来。
它喜欢赏南。
[14:黑化值20。]
到放寒假前这段时间,回南坊一场雨都没下,不过太阳露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都是阴沉沉的。
这段时间,虞昌月一直住在医院里,可能是因为身上不痛了,她对两个年轻人的语气比之前好了许多,虽然仔细听还是颐指气使,但赏南完全不介意,他了解虞昌月的本性,不需要虞昌月刻意伪饰自己。
放寒假的前一天,张雪丽脸色不是很好地走上讲台,她的表情甚至可以称之为沉痛,教室里的人见班主任表情不对劲,叽叽喳喳声立马就消失不见了。
张雪丽双手撑在讲台上,默然许久,才道:“鲁扬同学,于昨晚去世了,葬礼定在后天,他父亲希望大家可以去送一送鲁扬同学,具体的时间和地址稍后我会发到班级群。”
此话一出,教室里一片哗然声。
鲁扬死了?!
赏南也久久地没有反应过来,鲁扬绑架的事后处理一直是特助和公司里的律师团队在跟进,他们都是赏家的人,当然是尽可能地往死里整鲁扬,所以赏南也一直没有过问过,但无论怎样,他们也不可能把人给告死气死了吧?
虞知白学会了像赏南一样懒洋洋地托着腮帮子,他看着讲台上的张雪丽,听得一脸认真,甚至眼里也出现了隐隐的哀痛之情。
赏南看见之后,“……”
班里陷入漫长的停顿,像是在这一瞬间被定格。
他们都还年轻,学习和自己的爱好是目前的头等大事,早恋被发现,考试考砸了,父母不给零花钱,是目前年龄段的三大风险之一。
他们是不喜欢鲁扬这个人,但他没想过他会死,还死得这么突然。
张雪丽没有说明死因,可班里的人很快就利用各路关系把原因问到手了。
原来在拘留所关了没几天之后,鲁扬开始整宿整宿不睡觉,有时候低着头兀自在房间里转着圈,那里的人怕出事,联系了鲁扬父亲和赏家的人,在签了协议书过后,鲁扬可以入医院检查。
鲁扬被扭送到医院,做了全套检查,可结果显示没有任何问题。
几方对峙时,鲁扬突然挣脱了保镖的桎梏,朝医院大厅跑去,鲁扬父亲以及一群人追出去的时候,鲁扬的身体刚好被高高抛起来,重重地落在水泥地上,身下的血像一朵花一样缓缓绽开。
在鲁扬父亲眼里,像一个被撞飞起来的娃娃,“砰”地一声落了地。
即使车祸就发生在医院门口,即使急诊科抢救室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现场施行抢救,鲁扬仍旧很快失去了一切生命迹象。
消息是在班级群里共享的。
[体委:卧槽他这是自杀?]
[朱麦:像是撞了邪啊。]从金子湖回来之后,朱麦便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一切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他都用鬼神论解释。
[林莘:可能是觉得反正活着也要坐牢,没面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同学甲:其实没必要,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还这么年轻,何必呢,他家又那么有钱,就算进去了,找人花钱之后在里面也能活得很滋润的,再减刑,他还是大少爷一个啊。]
[同学乙:报应。]
[生活委员:那葬礼你们到底去不去啊?]
回答的都是去。
[林莘:毕竟同学一场,更何况,我们不去,我们爹妈也得去。]
[有人匿名问道:赏南和虞知白,你们去吗?]
这个问题很敏感,众人心知肚明,问的人也心知肚明,所以才匿名,群里其他人都不做声了,鲁扬不在群里,加上又死了,他们才敢这么正大光明的吐槽。
赏南和虞知白可没死呢。
快上课时,群里多了一条虞知白的回复,没人回。
[虞知白:同学一场,去送一送是应该的。]
葬礼那天下了瓢泼大的雨,鲁家在回南坊市也算是豪门,不管是不是真心哀悼,来的人总归是不少。
满地的白菊花花瓣,被大雨从台阶上冲刷下来,顺着水流往排水口涌去。
精致的女士高跟鞋和铮亮的皮鞋不断地在地毯上踏过,负责接待的不是鲁扬父亲,鲁扬父亲在很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坐着,鲁扬死后,白发一夜之间从他黑发里面钻出来一整片,他看起来很憔悴。
鲁扬遗照用的是高中登记证,笑容意气风发,张扬无比,但熟悉他的同学们都对这个笑容产生了不适感——鲁扬得意的时候总会这样笑,但他得意时,就一定代表了刚刚有人被他欺凌过。
林莘穿着黑色毛呢裙子,黑色短羊毛西装,抱着手臂,千金小姐的姿态端得十足十,“冷死了,好不容易放半个月寒假,还要浪费在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上面。”
朱麦坐在长椅上,说了句“罪过罪过”后才抬头对林莘说:“鲁扬都死了,你积点口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