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池昱的猜测还未完全印证完毕。
下一个问题,怪物是否会因为被“吸引仇恨”而离开自己的巡逻范围。
参考许多游戏中的野怪,当玩家进入它们的攻击范围时,怪物便会离开自己原先的领地,对其进行追逐。
“接着。”池昱忽然丢了个东西过来。
汪明哲手忙脚乱地接住,才发现那是罐放在储藏室角落里许久都无人问津的鲱鱼罐头。
明白了池昱的意思,汪明哲捏紧罐头,将它往怪物的巡逻范围内用力一丢。
金属质地的小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进了被怪物踩到扁平的泥土里。
但它还未来得及顺着惯性往前滚动,距离它许远的怪物就已经发狂,它咆哮着扭曲起肢节向那可怜的罐头狂奔而去,只一下就用尖利的足部戳爆了罐头的金属外壳。
鲱鱼罐头的恶劣气味在瞬间弥漫开来,就连怪物也因此眩晕了一秒。
不过那家伙的情绪很快就因为失去了目标而稳定下来,旋即再次重复了刚才的机械徘徊,并没有找丢出罐头的汪明哲的麻烦。
接下来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知道又要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汪明哲内心的不安是强烈的。
他回头看了眼池昱,试图从那提出观点的家伙身上找到些信心,却没想只看到小少年麻溜地从扶手上跳了下来。
池昱甚至还皱起了眉头,理所当然地瞥了他一眼,“看我干嘛?这很危险,我准备跑路了。”
汪明哲:“……”
不知道为什么,事态的发展好像有点意料之中。
但这种真诚永远是必杀技的说法,又让汪明哲无法诟病池昱的所作所为……
最后他叹了口气,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抬脚踏入了蜘蛛怪物的巡逻范围。
“吼——!!”
同看到鲱鱼罐头时的反应一样,怪物因发狂而怒吼,汪明哲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脚,重新站到了刚才所在的巡逻范围外。
区域内的目标短暂丢失,怪物的动作有了一瞬的停顿,但它并没有重复之前的机械巡逻,而是向着根本没打算离开的汪明哲一步一步地爬去。
这个实验是用来验证,在被怪物发现的状态下,如果玩家离开怪物的巡逻范围,是否能脱离被怪物锁定的状态。
青年的双拳紧紧握着,手背上已然透出绀青色的血管。
他确实恐惧,但怪物缓慢的动作以及他对池昱的信任,让汪明哲始终站在原地不曾移动过分毫。
池昱还算有点良心,他站在汪明哲的不远处,目光锁定着蜘蛛怪的身躯。
怪物移动的速度非常缓慢,还会时不时地停顿下来,但它口中的獠牙却尖利地亮着,就连四条前肢也浮夸地高举起来,露出了他白玉带血色的腹腔。
四周是死寂一般的静默,安全屋里的其他玩家已经有部分捂住了眼睛,生怕接下来会发生让他们无法入睡的画面。
雾气渐浓。
当怪物与汪明哲之间的距离仅剩下两米不到时,那种仿佛从身体本能里诞生出来的强烈恐惧,竖起了青年身上的所有寒毛——
“跑!!汪明哲!跑!!”
向来一副咸鱼模样的少年第一次产生如此激烈的情绪变化,让汪明哲都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迈动双腿向着池昱所说的方向狂奔而去。
下一秒,他原先所在的地面被怪物的利爪刺穿,尘烟爆开,碎石崩裂飞溅。
怪物因没有击中猎物而狂暴,大地亦随之颤动,它再次高举起前驱的四肢,亮着獠牙狠戾地盯着汪明哲的背影。
那是非常标准的,属于蜘蛛的攻击姿态。
成功跑回安全屋的两人正靠在门上吃力地喘着粗气。
那只已经追上走廊的蜘蛛怪物正疯狂地破坏着安全区外的墙壁,房屋在不断地震动,碎石与尘灰淅淅沥沥如下雨般的往下掉落。
众人不敢作声,只紧紧贴在安全屋的窗玻璃上,直到瞧见那失去目标的蜘蛛怪物悻悻回到了自己的巡逻范围,他们才兀自松了口气。
“现在应该安全了……”池昱拿过桌上已经放凉了的水,仰起脑袋大喝了一口。
干燥的唇瓣得到了滋润,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比先前顺畅了一些。
现在三个猜测都得到验证,怪物的行动轨迹以及对玩家会产生敌意的所有方式都已经被池昱摸索清楚。
“太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资源会用完了!”李美然一把抱住了池昱,喜极而泣。
她好像总能从破碎的局面中找出一线生的希望,并为之而感到欣喜。
池昱被她抱着晃了又晃,眼看着杯中的水都要翻腾出来了,他才痛苦地推开了李美然,同她无语道,“你换个人庆祝好吗……?”
“你是我们的大功臣啊,不抱着你庆祝,那要抱着谁呢?”就在他身后的汪明哲失笑。
“……硬要说的话,那也应该是你。”池昱瞥他。
青年的身上还满是因跑得太过急促而沾染的泥土污渍,但面对这样的画面,不仅仅是汪明哲,就连其他之前还陷入绝望的玩家也会心而笑。
众人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挖掘工作便继续进行了。
胡忠已经昏迷,再加上死了好几个能力强大的玩家,所以在众人间口碑最好的李美然便接替了领头人的位置。
被排班到今天的玩家们手中持着锄头与铲子,其中也包括池昱和汪明哲。
虽然他俩才与怪物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亲密”交流,但规定好的制度还得遵守,要不然又会有人有意见。
只是待大家还盘算着需要多少天就能掏空这些坟墓时,他们走上墓地一看,竟发现原先挖开的坑洞居然全都被填满了。
“怎么会……”
“是怪物填的吗?”
之前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竹节虫怪物的身上,而且墓地光线昏暗,安全屋与之又有一段距离,他们确实没有发现坟洞的变化。
而唯一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赌鬼和老头,也早在几天前就去世了,带着秘密石沉大海。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挖开几个坑看看吧。”
李美然的眼底闪烁过几分慌乱,但因为考虑到领头人的身份,她必须强迫自己镇定。
来自于女性那份独特的坚毅一直是让李美然在玩家中人气比较高的原因,见她一个女孩子都这么认真努力,大家自然听话。
只有刘伟成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你可最好别使唤我们干白用功。”
他一向认为除了胡忠,自己应该是最适合当领头的人物,却没想众人居然会推选李美然,而且她还是个女人!
他一个铁骨铮铮的大男人,在单位里要听女领导的命令,没想到来了这副本里,还得听女人的使唤!
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太好开口叫板,只能每次在李美然说话时呛她那么两句,心里才稍微舒服点儿。
领头人的命令已经下达,一行人也没得选择,只得跟从前一样认命地挖。
因为之前已经挖开过不少坑洞,大家便顺着记忆里的画面去挖曾经找到过资源的位置,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投机取巧。
但不对劲的是,当那些曾经摆放着大箱罐头或是水源的坟墓被挖开后,里头的东西却不再一样。
“奇了怪了,我分明记得里面放的是矿泉水啊。”某玩家困惑地挠了挠头皮。
他的记忆不会出错,因为这位置是他第一个挖出来的坑。
但现在坑底摆放着的只有一把沾满了泥污的小刀。
男人不信邪,他丢掉了那把小刀又继续往下挖,但坑洞已经超出了平时的深度许远,底下也再见不到任何的资源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坟墓旁也有人低呼,“天呐,怎么里面会是鲱鱼罐头啊!我明明记得之前是牛肉的!”
“我这里的资源也变了!好怪啊!”
相同的呼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就连想要喝可乐而挖老位置的池昱也挖出了一箱女孩子穿的小裙子。
“嘶……”他有些痛苦地扶额,感觉自己对碳酸饮料的瘾从未如此重过。
墓地里的资源位置似乎全部发生了改变,本来放满了食物的坑变成了空洞,要么就是罐头的种类有了变化。
“难道这里也和电脑游戏一样,每隔一段时间,资源就会刷新吗?”
“嘶,那这样不是离我们挖到钥匙越来越远了吗?”
“别这么想,资源刷新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我们不会饿肚子。”
光是进副本就已经够抓马了,事到如今大家对于这种设定似乎也不再感到多少稀奇,甚至接受得很快。
池昱有些烦躁,每日都重复一样的工作真的会让人精神崩溃,更何况还是没有工资的那一种。
食物的补给也只有各种干巴巴的罐头,让他愈加想念那没吃到嘴里的双蛋煎饼。
他越想越气愤,然后狠狠一铲子凿进了地里,但不知是不是神明听到了他的抱怨,铲子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过于坚硬的质地回弹了池昱铲土时用下的力道,他手腕被震得发麻,眉头也拧得更紧了。
小少年的记忆中自己从来都没受过委屈,彼时本就烦躁的他忽然就来了脾气,他扬起铲子又是重重一挖,试图把底下的怪东西给揪出来。
“停停停,别挖了!”混乱间,一只手忽然按在了他的手腕上,停下了池昱逐渐发癫的行为。
他愤恨地抬眸,却发现阻止他的人是汪明哲。
青年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紧张,就连他按在池昱手腕上的指尖都在悄悄地发颤。
“你干什么?”然而池昱并感觉不到,厌恶肢体触碰的他甩开了汪明哲的手,还顺带不爽地磨了磨后槽牙。
他像只发怒的小猫,尖牙抵着自己的唇瓣,略微纤细的瞳仁收缩着,以最平静的方式叫嚣着自己的不悦。
直到青年吞下口唾沫,沉声回他,“下面是怪物。再挖下去就要醒了。”
“谁挖到怪物了?!”
还没来得及等池昱回答,附近听到这句话的其他玩家便惊恐地丢下了铲子,往安全屋的方向狂奔。
只有几个离得远的还不明真相的玩家困惑地靠了过来,询问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中也有作为领头人的李美然。
被池昱挖开了一小半的坑洞旁到处都是碎泥土,一小块白玉色的半圆体暴露在了空气中,只有继续深挖才能晓得底下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没有醒来……”汪明哲抿唇,继续刚才的话题,“但我的能力是透视,我看到了埋藏在地底的东西是怪物。”
如果汪明哲说的没错,那么之前的两只怪物也大抵能推测得出来,是赌鬼和老头儿挖出来的。
不过彼时大家都没有那个勇气来证明自己的猜测正确与否,只在确定怪物被挖开前不会醒来后,他们又重新铲了点土把坑给填满了去。
李美然还贴心地去安全屋里拿了支笔,在坟地的墓碑旁写下了“此处有怪物”这样的警醒标志。
最后她拍了拍裙摆上的泥灰,笑道,“汪明哲的能力真不错,帮了我们不少的忙呢。”
“还好,也就只有这种时候能派上点用场吧。”汪明哲青涩地笑笑,栗色的眸子里漾着柔软的光点,看上去还有几分羞涩。
众人讨论间,池昱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用若有所思的目光默默看着汪明哲的侧脸。
“呀,已经七点了。”李美然忽然低呼。
彼时还在场的众人才注意到,钟楼上的时钟早已过了他们该“下班”的点了。
“今天就这样结束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随着李美然轻柔如风的声线,大家一边与同伴抱怨着今日的疲惫,一边慢慢向安全屋的方向走去。
池昱就跟在人群的最后,他走得很慢,视线落在汪明哲的背影,心里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遂不放心似的,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重新埋起来的坟墓。
怪物没有爬出来,周围的泥土也没有任何松动的痕迹,但就算如此,他还是觉得不安。
“池昱?”
意识到自己的朋友并没有跟上来,汪明哲回头唤了他的名字。
周围的风忽然变大,雾气四下散开,凌乱了少年人的衣摆。
池昱一怔,错愕地回眸与他对上了视线。
汪明哲还是和以前一样,他脸上绽开着明媚的笑,眼底的温柔几乎满溢而出,他说:
“快跟上来吧,不然一会儿只剩下鲱鱼罐头给你吃咯?”
“我,呃……”
面对对方的关心,池昱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但这次他没吐,只是胸腔一阵阵的痉.挛,浑身都不舒服。
不对劲,肯定有哪里出错了。
是什么细节被他忽略掉了吗,要疯了……
安全区不具备任何火源,丁志云一死,众人的口粮就都是冷罐头了。
不经加热的食物黏糊糊地凝结成一团,酱汁也变成了口感恶心的冻水,但为了保证身体的供需能跟得上每日的工作,大家只好闭眼硬吞。
池昱本就胃口不好,食物还难吃得要命,他没吃几口就颓然地放下了罐头,坐在角落里像没电的机器人似的懒得再动。
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因为他平时根本就不关注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和事物,所以很多细节也会被他理所当然地忽视。
以至于当他察觉到或许有问题的时候,他的脑袋瓜里根本就挖不出丝毫有用的信息。
他越想越烦,伸手用力揉了把自己的头发,结果不揉还好,一揉就抓了他满手的黏液。
湿滑的手感让少年打了个寒战。
池昱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这美好的一天从遭遇怪物开始,就一直在字面意思上的“摸爬滚打”。
他在怪物的黏液里摔了一跤,又在安全屋的后侧回廊和怪物赛跑,最后还不当人地被使唤去挖了坟,彼时身上又是泥土又是怪物的口水,实在是恶心得要命。
玩家们正边吃着罐头边聊天,小少年忽然一敲桌板,猛地站起了身,吓得众人连忙停下自己在干的事儿,纷纷向他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结果池昱只是无言地皱起了眉头,他坚毅地望着天花板,在内心暗自咆哮:
他今天要洗澡!
之前大家挖出来的干净衣服就被堆积在储藏室里。
因为这里的洗浴设备都是冷水,洗浴室又在非安全区的地方,除了最开始怪物还没出现的时候,几个女孩子过去洗过澡,平时根本无人使用浴室。
毕竟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就在副本里肆意地徘徊,大家都是宁可一身脏污的去睡觉,也不愿意冒险离开安全区,就只为了洗把澡。
池昱选了几件还算合适的运动服,往小臂上一挂就慢悠悠地晃去了浴室。
彼时的走廊上还能听到一墙之隔的回廊外,那只蜘蛛怪物反复徘徊的沙沙脚步声。
借着走廊幽幽落下的灯光,他下意识地往窗外瞄了一眼,竟碰巧与巡逻至此的怪物对上了视线。
怪物的身形猛然僵住,如看到了自己的猎物般,紧紧盯着池昱所在的窗户玻璃。
“……”池昱顿了顿呼吸。
虽说是在安全区,但被怪物这么盯着实在是渗人,他没敢多停留,只抬脚要赶紧走人。
但不知为何,他人都走出去两步了,目光却像着了魔似的无法移开,还怔然地望着怪物的眼睛。
怪物也同样僵硬在原地注目着他。
它灰白色的眼球不断地晃动,嘴巴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池昱无法听懂的语言。
最后见池昱一直都没有给予回应,怪物也慢慢走回了自己原先的巡逻路线,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池昱的幻觉。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的心脏在飞速跳动,但他却艰难地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恐惧还是紧张。
亦或是那份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兴奋?
洗浴室因为长期无人使用而显得有些寂寥,所有的洗浴用品都被凌乱地摆放着,看上去好像经历过一场磨难。
池昱将干净的衣物挂上衣架,拉上那两块没什么作用的帘布,然后他打开花洒,准备好好地冲洗一把。
这里的洗浴室装潢有些像他家小区附近的澡堂子,并且是比较穷酸的那种。
只有冷水不说,就连花洒也不过三四个,还装模作样地隔开了几个坑位,装了个公用的铁架子。
花洒里不断喷出冰冷刺骨的清水,冻得池昱一边洗头一边打颤。
无语凝噎大概就是他现在这样的状况吧。
怪物的黏液不知道是什么成分,池昱任是手搓加清水直冲都洗不掉那些黏糊糊的东西。
好在之前来这边洗澡的女孩子们没把她们挖出的洗浴用品给带回去,池昱在公用架子上发现它们的时候简直如获至宝。
“呃,怎么是火龙果味的……”只不过在挤出那些透明却带着黑色颗粒的洗发液时,他有些无语地吐槽了一句。
说起来,真的有火龙果味的洗发水吗??
嘶,算了,能洗干净头发就行。
阴间的洗发水却打出了阳间的绵密泡沫,随着头顶的脏水被冲走,他指间黏糊糊的恶心触感也缓缓消失。
池昱舒心地松了口气,仰起脑袋静静感受着冷水从他发丝间掉落的动响。
他特别享受这份难得的清净。
没有烦人的尖叫声,没有众人挤在一起时空气中复杂的怪味,更没有人会喊他的名字,要让他成为别人生活中的一部分。
他是一个极度依恋孤独的人。
只不过这份叫他沉浸的舒适在下一秒就被打破了——
有人正看着他。
池昱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水哗啦啦地从他的肌肤冲刷而过,留下一层让他手脚发麻的恶寒。
就像是人能在不对视的情况下感受到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般,池昱也感受到了在这里除他以外的第二人的视线。
他滚了滚喉结,唇间吐出的气息在本就寒冷的气温下化作了一团团半透明的薄雾。
“我爱洗澡身体好好……”
他不敢乱动,只装作没有发现异常的样子,一边哼着些不着调的怪歌,一边又抹了团洗发水按在自己的头顶。
雪白的泡沫从指间不断淌下,掩盖了少年俊朗的侧颜,那缕出挑的粉毛也顺着水流幽幽垂落,乖巧地黏在他的脸颊。
发丝与泡沫的交错间,沾染了水珠的睫羽轻颤了两下,池昱墨绿色的眼珠移动到了眼角,向浴室的门外悄悄投去了余光。
诡异的白玉色在少年的眼底与泡沫的倒影混合作了一团。
对方躲藏在大门的侧边,只露出了半个光溜溜的脑袋。
它的头颅就像是西方动画里在圆球上套了块白布的幽灵,诡异地飘浮在半空,黑洞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池昱的方向。
“……”池昱的视线默默地移了回去,他望着正对面的白墙,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说实话,他确实有那么一秒钟,怀疑对方是故意披着床单来吓唬自己的玩家,因为那东西的头颅尺寸和人类一样。
但他很不幸地看到了对方扒拉在门框上的手掌。
就像是插在夏日的海滩上巨型遮阳伞里的伞骨,扭曲,诡异,还两米多长。
这绝对不是人类能有的手掌大小吧!!
池昱无比肯定这家伙是怪物来的,还极有可能是他刚才挖到的那一只,但至于为什么它现在才苏醒,池昱没兴趣知道。
他此刻只在乎自己是要光着身子死在浴室里,还是不穿衣服奔上安全区的走廊向其他人求助。
但好像也没差,都挺羞耻的。
水光的倒影中,怪物还站在门口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池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地炸开,脚尖最后的泡沫也被冷水冲走,这是他为了假装没发现怪物的存在而第四次洗头。
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但好像只要他装傻,怪物就真的不会靠近。
幸运的是,大概半分钟后,怪物忽然活动了两下,旋即一点一点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掌,那颗脑袋也从浴室的大门口消失了。
在确认那东西真的已经离开后,体温都快和洗澡水一样冰凉的池昱靠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他双手捋起额前湿漉漉的刘海,小臂顺势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在铺天盖地的恐惧之后,他感受到的是极端的怒火。
好在花洒还没关,冷水浇了他一头,扯回了他差点蒸发的理智。
少年恶狠狠地咬着牙,要不是语言太匮乏,他高低还要再骂上几句脏话。
池昱不知道那怪物是怎么来的,更不知道它为什么不伤害他,但现在他最好赶紧回到安全屋,在那个怪物变卦之前。
浴室的外头寂静无声,池昱迅速换上了干净衣物,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门帘。
但他前脚刚踏上走廊的地面,后脚便听得“哒哒”两下,沉重的脚掌碾压过地面,发出让他毛骨悚然的拖动声响。
池昱颤颤巍巍地回头,就见刚才偷窥他洗澡的怪物正背对着他向走廊的深处走去,并且果然如他所料,这怪物只有脑袋和人类是一样大的。
它的躯体有至少三米多高,除却头部和浮夸的手掌,他的全身都是一团涌动着的烂泥,不断咕噜噜地冒着气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见怪物还没发现自己,池昱努力平静下呼吸,他踮起脚,指尖轻轻抚着身侧的墙壁,像瘫痪了十年终于可以站起来的人在做康复运动般,四肢非常不协调地往前挪动着。
虽然姿势难看了点,但确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
怪物不知要去往何处,但方向与后侧回廊徘徊着的蜘蛛怪截然不同,看样子每个怪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固定分区。
这是否意味着……
如果玩家再不幸挖出新的怪物,它们就会慢慢填满这片墓地,以后再想要找到钥匙,就得顶着怪物的追杀来挖墓了。
池昱想到这,没来由地一阵恶寒,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怪物的方向,那臃肿如烂泥的东西在一阵蠕动后缓缓消失在了走廊拐角的阴影下。
但他还来不及回头喘口气,身后却倏然传来了女性温柔的呼声,“池昱?”
他身子一颤,没有回头,头皮几乎是在瞬间发了麻。
是起夜去上厕所的李美然。
她的长发睡得有些蓬乱,没了平时的贤淑与严谨,但在见到同样也要回安全屋的池昱时,她还是温柔地同他打了招呼。
“你是去洗澡了吗?怎么不说话呢。”见池昱没有回答,李美然有些担忧地走上前去。
少年的内心有个声音在尖叫,它们让他不要回头,不要说话,更不要搭理李美然的任何问题。
因为就在下一秒——
已经幽深平静的拐角后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宛若海啸铺天盖地涌来,要将这尚未进入安全区的两人给淹没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