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做了导演,秦郁上在穿着方面也没从前讲究,上身一件黑色短袖T恤,勾勒出一把平直宽肩,下.身是迷彩工装裤,随意中透出痞帅。
江来从秦郁上身上收回视线,小周正好走到跟前,他便笑着问:“怎么了?”
小周余光一瞥,就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闪进旁边花园。他没多想,讪笑着挠头:“没事,见您就想打声招呼,跟管不住这张嘴似的。”
秦郁上心里也揣着同样的困惑,明明在片场见了一天,短短一段路的功夫,他就感觉好久没见江来。
相比小周的外露,秦郁上情绪更加内敛,起码从面上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走到近前,秦郁上才问:“怎么不上去?”
江来转过头,隔着层层树影,乔阮和江棠承在花园里凑在一处,不知干什么。
他稍微侧了侧身,确保江棠承在视线范围内,这才回答秦郁上的问题:“崽崽去看花了。”
秦郁上顺着看去:“花开得不错。”
小周没见过江棠承,正纳闷谁是崽崽,就见秦郁上忽然又朝他看来,眼神颇有深意。
小周秒懂:“啊那个秦导,江老师,我先上楼了哈。尿急,呵呵。”
说罢他一溜烟消失在旋转门里。
气氛有片刻的安静,秦郁上干咳一声,没话找话:“今天天气不错。”
江来微微仰起头。
远处天空,半边淡青半边红。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撩起江来不算长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整齐的眉毛,昳丽的面颊被染成霞色。
夕阳余晖反照远处的山光水色,悉数映在他清澈的眼底。
秦郁上忽觉四周异常宁静,唯一能听见的就只有他自己的心跳。
雨虽然停了,但空气残留潮湿的凉意,江来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看向秦郁上:“是挺不错。”
秦郁上不自觉地滚了下喉结,闲聊似地问:“今天收工早,晚饭准备吃什么?”
江来刚才就想好了,冰箱里有前几天钱母包好了快递过来的鲜肉小馄饨,皮薄馅多,江棠承一口气能吃十个。
“煮点馄饨吧。”
秦郁上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上一次去江来房间,他就发现厨房有明显使用的痕迹。江来想必不会像他一样要么剧组盒饭,要么酒店叫餐。
秦郁上倒也不是不会做饭,他从小受过的教育里就没有君子远庖厨那一套,事实上在秦家,秦霆焕在世时一直是他做饭,梅瑛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用秦霆焕的话说,梅瑛那一双是翻手捏诀的手,怎么好沾了烟火气。
那为什么不做?
一个人冷锅冷灶,懒得费那功夫。
想到秦霆焕,秦郁上不免落寞,再一想到待会儿他要独自呆在房间,冷冷清清,而相隔一条走廊,江来和小孩却热热闹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职业习惯深入骨髓,他不自觉在脑海中构思那个画面。灯光明亮的房间里,江来站在料理台前开火烧水,等水沸后将馄饨一个个下锅,小崽崽围在旁边,眼巴巴等着。馄饨煮好端上桌,两人在腾热气里边聊天边吃饭。
如果画面中再加一个人……
秦郁上目光闪烁。
江来并没有想到一碗馄饨也能引发导演丰富的联想,他又往花园看了眼,江棠承似乎是蹲下了,撅着屁股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来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就听秦郁上沉声说:“煮馄饨要加紫菜和虾皮,再在碗底调两滴香油会更香。”
江来暂时收回注意力,惊讶道:“你会做饭?”
“很难相信吗?”秦郁上勾着唇似笑非笑,一句“那我只能给你露一手了”的台词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哇”一声大哭。
江来头皮瞬间一麻,身体本能做出反应,立刻飞快往花园跑去。
花园的石砖路上还残留雨水的痕迹,江棠承跌坐在地,沾了一屁股的泥,正不知所措地哇哇大哭。
在他旁边的地上放着两只碗,分别装着牛奶和猫粮,三只猫被突然闯进的人吓到,钻进灌木里不敢探头。
江棠承举着胳膊不敢动,泪眼朦胧,看到江来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抓,痒……”
江来立刻将他抱起来,顾不上小孩身上的泥:“怎么回事?”
一旁的乔阮直接傻了,一副也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我们喂猫,崽崽摸猫,本来没事的,但、但突然就被猫抓了……”
江来低头看去,小孩手背上两道新鲜抓痕,正往外渗血。
江棠承哭道:“痒,痒……”
小孩怎么不喊疼反而喊痒。江来焦急万分,哄着他说:“崽崽,哪里痒?”
江棠承一抽一噎:“眼睛,还、还有胳膊……”
江来举起小孩的胳膊,白皙的皮肤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红疹。
他立刻意识到,江棠承怕是过敏了。
必须立刻带小孩去医院,江来当机立断,掏出手机给钱司壮打电话。
秦郁上跟在后面,见江棠承哭得惨兮兮的,心脏莫名发紧:“怎么了?”
“被猫抓了,可能还过敏,得去医院。”
钱司壮不知道在干什么,电话一直没人接。江来正要再打一遍,被秦郁上按住手臂:“我带你们去。”
秦郁上不容置疑:“呆在这里等我,我马上下来。”
回房间拿上钥匙,秦郁上又马不停蹄下楼。电梯停在一层,他顾不上等,直接走安全通道,一步两三阶地往下跨。
最后一次开车是半个月前从岚城回来,停在酒店后面的内部停车场,秦郁上这会儿一点都不迷糊了,精准地找到停车位,上车后油门一踩,绕了半个酒店开回到正门。
全程竟然没超过五分钟。
车没熄火,秦郁上下车拉开后座车门对江来说:“崽崽给我抱,你先上车。”
江来先上车,再从秦郁上怀里接过江棠承。乔阮亦步亦趋跟着,似乎也想上来,被秦郁上一个眼刀钉在原地。
秦郁上绕过车头上了车,问:“去梁导上次的那个医院?”
印象里那是最近的一家医院,条件也不错。
江来道:“好。”
秦郁上调出导航,放下手刹,脚踩油门,在一阵轰轰声中,奔驰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冲了出去,很快将酒店甩在身后。
江棠承此时已经不哭了,蜷缩在江来怀里,贴着他耳边小声说:“爸爸,痒痒。”
“乖,不能挠。”
小孩的手臂一片通红,眼皮也有些肿,江来忍着心痛柔声安抚,一手扣住江棠承的手腕防止他忍不住乱抓,另一只手拿出手机。
“我打个电话。”江来说。
“嗯。”秦郁上应道。
号码播出,那边很快接起,江来对着手机说:“师兄。”
秦郁上恰好在后视镜里看他,闻言眉心一跳。
“被猫抓了,胳膊上出了疹子,眼皮也有点肿,一直说痒。”江来描述着江棠承的情况。
他失忆了,不确定小孩是不是真的对猫过敏,更怕自己关心则乱判断错误,只能打给熟悉小孩情况的顾泽肖。
“师兄。”江来又喊了一声,“是过敏吗?”
“应该是过敏了。”顾泽肖的语气一改往日温和,变得严肃起来,“崽崽本身就有点过敏体质,但以前没接触过猫,所以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对猫过敏。你现在在哪里?”
江来说:“去医院路上,影视基地这边的医院。”
如果可以,他更想带江棠承回岚城找顾泽肖,可惜两地相距四小时,多耽误一分钟,江棠承就要多承受一分钟的痛苦,况且谁也说不准中途是否会出现其他意外。
谁料顾泽肖却说:“把医院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赶过去。”
江来正要拒绝,就听顾泽肖又说:“我在外地出差,正好离你那里不远,一个小时就能到。江来,把地址给我,不过去看一眼崽崽我不放心。”
江来松口:“好,我发给你。”
“你先带崽崽去医院,打狂犬疫苗,再做个过敏原测试,我待会儿就到。”顾泽肖想起什么,“就你一个人吗?”
江来朝秦郁上的背影投去一眼,含糊地道:“不是,还有一个朋友。”
前方驾驶座,秦郁上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顾泽肖没再追问,挂了电话,江来编辑医院地址给他发了过去。
车开到医院楼下,秦郁上率先下车,拉开后座车门抱出了江棠承。
江来下车,想把小孩抱过来,秦郁上却道:“你去找医生,我抱着崽崽跟在你后面。”
这样的分工似乎更合理,时间紧迫,江来不敢耽误,大步跨进急诊。
急诊人不多,江来登记挂号,把情况跟值班医生说明。
“被野猫抓了啊。”医生说,“那得打针了。”
江棠承小脸一白,搂紧秦郁上。
江来猜到小孩在怕什么,柔声安慰:“打胳膊,不打屁股。”
江棠承小脸又一红,虽然他的确是很怕打屁股,但被戳穿还是有点害羞,干脆把头埋进秦郁上脖颈间玩自闭。
秦郁上只觉得毛茸茸的脑袋拱在他的肩窝,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口翻涌。
这感觉太陌生,让他不知所措。
他把江棠承往上托了托,垂下眼,正好同江来的视线对上。
四目相对时,江来用口型对他说了声谢谢。
打印机的咔咔声重新唤回两人的注意力,医生开好单子,一张是狂犬疫苗注射,一张是过敏原化验。
虽然医生没说,但江来还是带小孩去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在水下冲洗了十多分钟的伤口。
这个时间,秦郁上正好去缴费取药,江棠承出来后让护士打针。
江棠承挨了一针,胳膊从痒变成又疼又痒,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打完针又做过敏测试,结果还要等一会,他们暂时还不能走。江棠承坐在靠墙的椅子上,低着头,背带裤和小皮鞋沾了泥,像只灰头土脸又垂头丧气的小脏猫。
江来曲腿半蹲在他面前,问:“猫猫可爱吗?”
江棠承又想哭了,可爱是可爱,但怎么这么凶啊,上一秒还冲他甜甜地喵喵叫,下一秒直接伸爪子挠他。
还有,为什么他摸了两下猫就胳膊痒眼睛肿。
江来看着小孩又气愤又自责又委屈的小模样,不厚道地想笑。他拨开江棠承额前的刘海,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下次还摸吗?”
江棠承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可再也不敢了。
他抬眼看向江来,睫毛上还缀着未干的泪珠,小声道:“对不起。”
江来说:“爸爸不怪你,所以不用说对不起。你以前没见过猫,好奇是难免的,想去看一看摸一摸很正常。以后你还会遇见很多没有接触过的,会让你觉得好奇的事和人。但除了好奇心,更重要的是有一份警惕,任何情况下都要首先确保自己不会受伤害,明白吗?”
江棠承似懂非懂地点头。
江来知道现在跟小孩说这个他不一定明白,慢慢来吧。余光瞥见秦郁上走过来,他摸了摸小孩的头,站了起来。
一通折腾,三人晚饭都还没吃。江来方才看到医院里有便利店,准备去买点吃的。
秦郁上嗓音听起来有些发哑:“我去买吧。”
江来收回视线:“还是我去吧。”
江棠承小声卖乖:“我想喝热热的巧克力。”
“好。”江来笑着应下,又问秦郁上,“你呢?”
“都可以。”秦郁上说,“买点你和崽崽喜欢的就行。”
夜幕不知不觉间降临,夜空辽远,秦郁上陪江棠承坐在椅子上,长长的走廊空旷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小孩的手被冷水冲得冰凉,秦郁上将他一双小手包在掌心。
“崽崽。”
江棠承抬起头,睫毛轻轻眨了一下:“嗯?”
秦郁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叫小孩的名字。刚才缴费时他看了眼单据,才终于知道小孩的大名。
江棠承。
海棠的棠,承担的承。
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既希望小孩生活得浪漫诗意,又希望他能不畏生活的重担,勇敢承担。
江棠承见他不说话,小手在秦郁上掌心蹭了蹭,声音软软的,带着鼻音:“怎么了呀?”
从方才到现在,秦郁上将小孩的名字在心中咀嚼了数遍,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就在这时,江棠承忽地坐直身体,直直地朝他身后看去。
下一秒,秦郁上忽然手掌一空,江棠承挣脱他跳下了椅子。
秦郁上下意识跟着站起来,就见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穿长风衣的年轻男人。
“顾叔叔!”
江棠承跑到跟前,那男人弯腰将他抱起,隔着几米的距离也朝秦郁上看来。
对视的一瞬,秦郁上微微眯起眼,明白了对方是谁。
这人就是江来口中的,师兄。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二更
第32章 (二更)
医院除了便利店,还有一个茶吧,江来在便利店买了面包,拎着袋子走到茶吧,给江棠承点了杯热可可,想了想,又要了一杯红茶。
等他端着两杯饮料回去,才发现江棠承身边的人变成了顾泽肖。
“师兄?”
江来惊讶一瞬,几乎下意识地,目光搜寻另一个人,就听顾泽肖说:“找秦先生?他刚才接了个电话,应该在那边。”
江来这才把视线放在顾泽肖身上:“你认得他?”
“我一个不关注娱乐圈的人都知道他是谁,毕竟他很出名。”顾泽肖说,顿了顿,“没想到你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他。”
江棠承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热可可,见江来手里还端着个杯子,好奇问:“爸爸,那里面是什么?”
江来说:“红茶。”
顾泽肖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哦。”江棠承对红茶没兴趣,高举杯子对江来说,“爸爸也喝。”
“爸爸不喝。”江来看着顾泽肖问,“师兄,你吃饭了吗?”
顾泽肖一身正式西装,在研讨会现场接到江来电话后便马不停蹄赶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自然还没吃饭。
他知道江来不喝茶,而从江来刚才见到他时的惊讶表情看,这一杯喝的显然也不是为他准备。
顾泽肖说:“我吃过了。”
江来在江棠承另一侧坐下,看着小孩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香橙味的面包,接着问:“怎么没听你提起要来这附近出差?”
“短差。”顾泽肖说,“两天而已,原本明天就要回去,也就没跟你说。”
江棠承撕开包装袋咬下一大口面包,脸颊随咀嚼的动作鼓起,像动画片里可爱的小仓鼠。胳膊上的红疹虽然还没消退,但已经不像刚才那么严重了。
江棠承仰脸对江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小孩总是容易满足,一杯热可可,一块香橙面包,有爸爸陪在身边,加起来便是十全十的美满。
顾泽肖被这一幕触动,目光温柔:“我刚才看了一下,崽崽反应不算严重。”
江来低低嗯了一声,抚摸小孩柔软的头发,抬眼望向走廊尽头。
一个电话打这么久还没回来,秦郁上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江来对顾泽肖说:“师兄,我去看一下。”
顾泽肖微顿:“好。”
江来起身,刚走到拐弯处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秦郁上。
秦郁上的确接了个电话,是刘制片打来。为保证剧集的专业性,《分秒》剧组聘请了一名资历很深的医疗专家全程跟组。谁知专家家中突遭急事,需要请假。
刘制片来请示秦郁上怎么办。
当初接任导演时秦郁上便声明,他只管拍摄,拍摄之外的事概不过问。但刘制片在电话里语气期期艾艾,仿佛天都要塌了。
秦郁上只好捏着眉心回答:“让他推荐一个,在他离开这段时间先顶替他。”
“已经去找了。”刘制片说,“张专家电话打了一圈,但这不是事出突然怕找不到人吗。”
说这句话时,刘制片不可避免展开联想,万一找不到顶替的人,剧组的戏就拍不下去,又得停工,停工一天得耽误多少事多花多少钱,经费本来就紧张,他怎么跟资方解释?
这么一想,刘制片要晕。
秦郁上沉吟片刻:“那就调整拍摄顺序,把不需要专家审核的内容提上来先拍。”
刘制片醍醐灌顶:“是啊!”
这么简单,他怎么没想到?
挂电话前,秦郁上说:“不管他推荐的是谁,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一定要足够专业。”
刘制片忙说:“是是,那必须的。”
挂了线,秦郁上握着手机在窗户前站了一会。影视基地里多是酒店商铺,真正的居民不多,入夜后,整面落地玻璃外只有寥落的灯火。
玻璃映出他一张帅气的脸,轮廓分明,眉眼尤其锋利。一想到顾泽肖出现后江棠承明显的依赖,秦郁上眼神又沉了几分。
他不想承认,在小孩挣脱他手心的那一刹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郁闷。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共情能力太强,秦郁上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胳膊也有些痒,便去洗手间冲了一下。
凉水滚过皮肤,那股灼热感才消退了些。他正要往回走,迎面碰上江来。
江来看着秦郁上手臂上未干的水迹,猜到他大约去了卫生间。视线下移,秦郁上衣服下摆沾着灰色的泥和几根白色猫毛,大概是抱江棠承的时候蹭上去的,在黑T恤上分外显眼。
去了趟卫生间也没擦么?江来心想,秦郁上看起来不像那么不讲究的人。
他不动声色问:“是剧组有事吗?”
秦郁上嗯了声:“不是急事,已经处理了。”
江来把手中杯子递过去,秦郁上问:“什么?”
“红茶。”江来顿了顿,“你嗓子听起来有些哑。”
在片场说了一天话,收工后没休息直奔医院,刚才又应付了刘制片,秦郁上嗓子何止是哑,简直就快冒火了。
他如久旱逢甘霖,接过后猛灌几口,凌厉的喉结在脖颈间不停滑动。
江来移开视线。
虽然茶味淡到几乎没有,但秦郁上却觉得畅快,下巴往顾泽肖的方向点了点,意思很明显——这人是谁。
江来说:“以前读书时跟我一个导师,算是我师兄。”
那不就约等于不是。
秦郁上面色稍霁,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看崽崽好像跟他很熟。”
江来本不想多谈,闻言只好说:“崽崽从小生病就是找他。”
难怪小孩和他那么亲近。秦郁上又喝了一口茶,红茶竟品出一丝酸味。
时间接近八点,江来对于麻烦秦郁上很不好意思:“今天谢谢。”
秦郁上猜测,江来下一句要么是“你先回去吧”,要么是“我改天再感谢你”。无论哪句他都不想听,干脆先声夺人:“我晚饭呢?”
江来愣了愣,不待回答,秦郁上已经越过他往江棠承走去。
江棠承刚才翻塑料袋,发现江来给他买了两袋香橙味的面包,他只吃一袋,见到秦郁上立刻说:“叔叔,我给你留了面包,橙子味的,我最喜欢吃。”
秦郁上的心情这才算好些,原以为小没良心看到别人就把他忘了。他又一转念,这个姓顾的从小照顾崽崽,而他跟江棠承认识不过几天,也就给小孩画过几幅画,小孩跟他不亲是难免的。
秦郁上坐在江棠承身侧嚼着面包,瞥一眼被顾泽肖叠放在一旁的风衣:“顾医生怕冷?”
顾泽肖起初不明白,低头看去,才笑道:“我倒是不冷,就是怕崽崽这种情况要输液,特意带来给他盖。”
秦郁上嘴里那口面包顿时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噎得他难受。他就着口茶咽下,说:“那劳你费心了,我车上枕头毯子齐全,不会让崽崽冻着。”
江棠承被两个成年男人夹在中间,只听左边一声“崽崽”,右边一声“崽崽”,小脑袋随声音转来转去,某个时刻忽然仰起头。
哇塞,怎么头顶噼里啪啦像放闪电,吓得他赶紧缩脖子。
听到秦郁上的话,顾泽肖只笑了笑,看了眼时间,起身对江来说:“崽崽过敏测试结果应该出来了,我去取吧。”
顾泽肖去护士站,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张化验单,江来快走几步迎上去。
“我原本还担心崽崽会不会是对花粉过敏,这下可以排除了。”顾泽肖说,“罪魁祸首就是那只猫。”
江来叹气:“不是一只,是三只。”
“是吗?”顾泽肖惊讶。
回忆当时场景,江来不禁莞尔:“骗我说要去看花,实际暗度陈仓去看猫。”
顾泽肖也笑了:“崽崽之前太乖了,小孩子淘气一点没什么不好。”
江来看了眼化验单,询问顾泽肖意见。顾泽肖说:“崽崽虽然手臂还红着,但远离过敏原症状已经减轻。他刚打了狂犬疫苗,尽量不要再输液,首选吃药吧。”
江来也是同样观点。
这副场景落在秦郁上眼中就变了味儿,江来和“算是师兄”的人凑在一起,说不到两句就会心一笑。
秦郁上把头转过去,又转回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直到手臂被轻轻撞了一下。
他回头,对上江棠承睁大的眼睛。江棠承问:“叔叔,你胳膊怎么也红啦?”
秦郁上低头看去,发现手臂已然红了一片,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江棠承相当聪明,现学现卖:“你是不是也过敏啊?”
不止是芒果,秦郁上也对猫过敏,从小便对那种毛绒生物敬而远之,大概是抱江棠承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猫毛,没想到这样也能中招。
刚才就隐有猜测,现在差不多证实,秦郁上轻描淡写地说:“没事。”
“怎么没事啊。”江棠承紧张起来,不待秦郁上阻止就大喊,“叔叔也过敏了!”
江来正准备拿上检查结果去找医生,闻言脚步一顿,调转方向朝这边走来,一眼就看到秦郁上那两条和江棠承成了同款的胳膊。
猫毛还沾在秦郁上身上,江来几乎立刻猜出前因后果。秦郁上一个成年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猫过敏,只不过忍耐力强,即便不舒服也没有表现出来。
“你也对猫过敏?”
“刚才为什么不说?”
“你知道自己过敏还抱江棠承?”
江棠承莫名其妙被点名,本能地往秦郁上身边靠,爸爸好凶啊。
秦郁上顺势揽住小孩肩膀,崽崽不怕。
一大一小并排坐在长椅上,同时抬起头看向江来,动作整齐划一,连神态都极其相似,江来一下子愣住了。
有那么好几秒,他脑海中一片空白,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然而太快了,并没有被他抓住。
面对江棠承控诉的眼神,江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像对小孩道歉一样对秦郁上说:“抱歉,是我语气不好。”
向来在片场训人的人此刻成了挨训的对象,秦郁上却丝毫没有感到不悦,反而体会到被在乎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