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反面教材也是教材。哎,你怎么脑子缺氧了一下,讲话变得有哲理了。”
“要不怎么说一场大病会改变人生观呢。住院实在太闲了,看了本书,里面有一段提到医生,说其实我们并不需要所有人的理解,医生只是一张处方。有句话写得特别好,‘我们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因为淤积的苦痛太多,医生便冷漠;因为对死亡无能为力,医生便凄凉;因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医生便悲壮。’”
“真的是很好的总结。”穆之南点点头,又问,“所以你想开了,不再争名逐利?”
“职业生涯就这么断了,总还是有点遗憾的。但死里逃生过一次,再去争名逐利就有点愚蠢了,什么事能比健康活着更重要呢。让我当院长,但是把我照片挂纪念墙上?不行不行。”白礼郃摆摆手,手臂上的擦伤还清晰可见。
穆之南笑道:“你别说,现在把你挂墙上,过往的人只会感叹这么年轻好可惜,都不会提到你是因为救人壮烈牺牲的。”
“可不!陈校长前两天联系我,还说要让我在校庆活动上发言呢……”
白礼郃离开之后,方主任被迫接下了大儿科主任的位子,不情不愿地,说自己先做着,如果有更好的人选立刻让位。汤黎做小儿内科主任,整个科室一片哀嚎。
院内围绕着汤主任的传言,除了他医术精湛之外,更重要的是玄学,招病人的体质让他的每一个夜班几乎都从头忙到尾,护士们避之唯恐不及,原本他升职不用再值夜班,大家还庆幸了一阵子,但转念一想,他的神力如果覆盖了整个小儿内科,将是怎样的场景。
赵芯瑜偷偷发了条微信给杨朔:小杨主任我现在申请转去PICU还来得及么……
两周之后,徐淼也提了离职申请,去了一家社区医院,就在小区旁边,下楼就上班。穆之南象征性地宽慰了他几句,却没想到他说:“穆主任,我的水平你是知道的,社区医院特别适合我,没有重症,没有手术。我没什么追求,其实待在你们这些医生旁边,德不配位的心理压力也很大。”
穆之南没有彻底离开医院,他变成了一个很自由的人。作为六附院的外聘专家,负责教学查房和手术,偶尔也去一下儿童医院。虽然手术也不少,加上医学院和艺术学院的课,他依旧很忙,但忙得很开心。
两个月之后,杨朔翻家庭账户,见他这种工作方式的收入比以前只多不少,也嚷嚷着要辞职。穆之南揉着他的手掌,慢悠悠地说:“咱们家,总要有一个工作稳定的吧,万一没人找我做手术,就没收入了,你要负责养家。”
“噢,也有道理。”杨朔点头同意,但看着眼前这个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他半信半疑,“穆之南,我现在有点怀疑,你是不是跟老齐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比如你可以做外聘专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是需要把我卖给医院之类的?”
“你猜呢~”穆之南冁然而笑,又挑衅道,“难道不行?”
杨朔捏起他的下巴,穆之南夸张大叫说碎了碎了下颌骨碎了,他松开手,又轻轻揉了一把。
“行吧,卖就卖吧,人都是你的,随你处置了。”
THE END.
第56章 番外1-杏园之秋
白礼郃刚到六附院不久的一个深秋,组织儿科在杏园度假村团建,是个有山有湖的地方,和他们常见的海景不同,更像是内陆地区的景致。
最早提出这个建议,并没有多少人响应,但白主任说,度假村里有一家全蟹宴做得很好,青蟹松叶蟹帝王蟹加上应季的大闸蟹全都有,勾起了一帮吃货们的兴趣。
不得不说白主任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有微风,日光不强,随着树梢的晃动,光斑在地上摇曳出了悠闲的气息。
几位外科医生一起在湖边的林荫道骑单车,穆之南骑了一辆双人的,杨朔坐在后面,故意不踩,两条长腿晃荡着,被从后面赶上来的王励明踢了一脚:“小杨主任太坏了,就让穆主任骑车带他。”
“人家乐意!”杨朔回踹了他一下,两人竟像小学生似的你一脚我一脚故意打闹起来。
穆之南被晃得扶不稳车把:“哎呀别闹,你们俩多大了——哎!”
杨朔躲避的幅度太大,单车失去平衡,两人一起掉进湖边的草丛里。
野草茂盛,摔在里面一点都不疼,软软的。穆之南感觉被抱得太紧,推了他一把:“又不是滚落悬崖,不要这么夸张。”
杨朔嘿嘿笑着,顺势平躺着,视线里有雪白的水鸟飞过。
“风景真不错。”他说,见穆之南想起身,立刻抓住他的手腕,“陪我躺会儿。”
草地上并没有那么浪漫,有些硬茬很扎人,还闻得到湖边湿润泥土的腥味儿。
“躺这儿干嘛呀?”穆之南说。
“俗话说得好,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
“哪个俗人说的?”
“我这个只想腻着老婆的俗人。”
他翻了个身,趴在穆之南身边,凑近,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脸:“那帮人太闹腾了,我就想跟你两个人待着,这儿多好,没人过来,干嘛都行。”
“你想干嘛?”
穆之南警惕地拉开了一点距离,又被拽了回去。
“就抱一会儿。”
“哦。”
温存片刻之后,穆之南听到一些窸窣声,从杨朔怀里抬头看,这一看,上半身立刻悬停着,很僵硬。
“那个……哎,我们,要不要跑?”
杨朔也撑起身,入眼是一大一小两片黑褐色,两头牛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静止着,冷漠地盯着他们,像一堵墙。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体会到大型动物的逼迫感,杨朔居然还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头大水牛颇有些英武气质,两只犄角向后舒展,眼神坚毅。
他缓慢地把穆之南拉到自己身后:“没事,没事,水牛,很温和的,不会袭击人类。”
穆之南问:“那他们为什么直勾勾地看我们,我们是挡住路了么?”
“不是啊,他们明明是沿着湖边走的,或者,我们睡在了人家的食物上?”
“有可能。”
两人还没商量好行动路线,只听“哞——”一声,他们同时吓了一跳,水牛们甩了甩尾巴,信步走开。
对视一眼,他们大笑出声。
回去的路上没骑车,二人沿着湖边慢慢走。
“被牛吓一跳,真丢人,回去别跟他们说啊。”
“确实很大一只。不过它要是真的冲过来,小杨主任打得过么?”
“我跟牛有什么好打的,当然是跑啊,你看它们腿也不长,又很重,应该比我们跑得慢。哎我看另外那只还挺小,咱们遇到的,是不是爸爸带着孩子?”
“当然不是,明明是母牛,你没看见人家……还正处在哺乳状态中么?”
“啊?咱俩是被水牛母子吓成那样?怎么感觉更丢脸了……”
水库的另一侧有一条人迹罕至的大路,杨亚桐爬上了李靖的大摩托,双手死死地抓着车把,任由他怎么鼓励都不敢动弹。
“不是,你先别急,我再回忆一下动作要领,不然开出去摔了怎么办?”
“你整套护具都穿戴好好的,速度又那么慢,不会受伤的放心好了。”
“不是,我是说把你车摔坏了怎么办。”
“车嘛,交通工具而已,身外之物,只要人没事,都无所谓,更何况总有要有些擦痕才有韵味,说明这大宝贝儿是跟我并肩战斗过的!”
“可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敢骑了,你摔是擦痕,我摔可就不止了,说不定会四分五裂。”
“大哥,它又不是塑料做的,绿巨人把它捏起来甩出去才能四分五裂吧!”
杨亚桐在脑子里构思了一下这个场景,也不骑车了就坐在那儿乐,但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他远远看见湖中岛上开出一辆观光车,车上有个模糊的影子,是他怎么都忘不掉的一个人。
凌游,脑科医院精神一科住院医师,他的前任。
观光电瓶车转了个弯,不偏不倚地朝着杨亚桐的方向开过来,开得不快,甚至称得上是慢悠悠的,在杨亚桐看来,是一种故意折磨人的速度。
对凌游也是,他早就看到了杨亚桐,即使他戴着头盔。他跟别人笑闹的样子开朗活泼,一点都不像以前那个拘谨内敛的实习生。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现在居然骑了重机,呵。他这样想着,眼神游移,希望他看到自己,又害怕他看到,正犹豫要不要赶紧跳车逃走时,凌游发现杨亚桐特意从车上下来,站定,微笑,对他轻轻点头。
观光车给他们制造了一个类似慢动作重现的擦肩而过,既矫情又无情。
下午五点,太阳还在天边挂着的时候,一行人便在小广场上支好了几个摊子准备晚餐,白主任果然没有食言,各种类型的蟹摆了满满两大桌,起初大家都还是各吃各的,却在不久之后被杨亚桐吸引。
他面前的盘子摆了些餐桌上不常见的工具,线剪、组织镊和一把弯血管钳,他本人还戴了副手套,专心拆蟹。
这在外人看来一点食欲都没有的景象,外科医生们倒是很欣赏。
“亚桐你这套吃蟹装备看似不合理却意外的合适啊!”
杨亚桐一边拆一边说:“螃蟹我不能吃,有点过敏,只能帮你们拆。”他低头笑,自己也觉得这太像做手术,补了一句,“只要你们不嫌弃。”
“不嫌弃,绝对不嫌弃!求之不得!”大家笑着把自己的盘子往前推,都堆在杨亚桐面前。
他很快拆好一只大闸蟹,一半蟹黄一半蟹肉,在一只小碗里铺成了太极的形状,还撒了一些海苔碎做装饰,看上去和高端日料店毫无二致。先端给了穆之南:“老师要一碗么?下面装了一点点饭。”
“不了,谢谢。杨朔刚帮我剥了不少,我前些天胃痛,吃不下。”
“哦,胃痛要少吃蟹。那边他们炖了鱼汤,等煮好我盛一碗给您。”
穆之南点头说好,杨亚桐转身走到烧烤炉旁,把碗递给“主烤官”李靖:“呐,第一碗蟹黄蟹肉饭给你吃,谢谢你教我骑车。”
李靖正忙得满头是汗:“哎呀太好了,我饿得不行了都,这些人真不仗义,烤完一盘转眼就给端走了,一串都不给我留!”
见他很想接过碗,又没办法放下手里的肉串,杨亚桐说:“你烤你的,就这几口我喂你吃。”
“真是我亲室友!”李靖三两口解决了这碗满满当当的蟹肉,“太好吃了杨亚桐,哎你先别走,”他四下张望,低声说,“趁着还没人过来,马上烤好了,这一把羊肉串都给你!”
小广场挨着酒店大楼,凌游住在二楼,他很早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吸引,走到落地窗边,窗外一排柳树随风轻轻摇晃枝条,凌游感觉到自己的视线也像柳枝一样舒展着,可恨的是太过舒展,杨亚桐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进眼里。
他和新同事们关系融洽,他看向别人眼神充满了崇敬,他甚至还会喂李靖吃东西……凌游不想再看下去,又舍不得移开目光,他的身体挺拔如松,内心早已蜷曲成了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样子。
晚上九点,度假村照例安排了烟花表演,湖边观景台上挤满了人,杨亚桐突然很想远离这份热闹,往反方向走。不巧在树荫下又遇到了那个人。
这次他们面对面站着,路灯昏黄,杨亚桐看到那双曾经每时每刻都盛满笑意,闪着星光的眼睛,此时不知为何黯淡了许多。
他变了,只半年未见,他就已经是另一副样子了。
“师兄。你……换了眼镜啊。”
凌游不自觉抬手去扶眼镜,又发觉没什么要扶的,转而揉了揉太阳穴:“嗯,之前那个,断了。”
“怎么瘦了那么多啊,现在不跑马拉松了么?”
“有点忙,不跑了。”
“好可惜,那你的‘马拉松马拉松之旅’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凌游苦笑不说话。明明已近深秋,他却闻到了一股属于夏天的,微热的风,似乎也听得到蝉鸣,而对面这个他眷恋至深的人,杨亚桐的声音,却渐渐微弱下去。
心脏仿佛骤然被击中,凌游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声的呐喊:不要啊,不要在这个时候听不到,不要这样对我,我好想他,他在跟我说话,求你不要……
烟花表演尚未开始,度假村一片静谧,他们相互凝视,凌游贪婪地盯着他的脸,直到发现杨亚桐又准备开口,他突然先说了句:“那个……起风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凌游落荒而逃,杨亚桐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们向着不同的方向走,杨亚桐听到背后有烟花炸开的声音,回头看到凌游的背影,双手交叉背在身后,烟火的光亮得刺眼,他背后突出的肩胛骨依稀可见,杨亚桐就这么看着彩光下的影子,说不出是惋惜还是心疼。
此刻,他已经不再执着于如何才能忘掉凌游,或者有些人,注定是忘不掉的。
凌游此时也抬头看烟花,这一片天空美得像梦一样,他却感觉自己已经被逐出了天堂。
第57章 番外2-南疆之春
这一年除夕刚过,大年初一,兄妹三人便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奔赴海南,参加一场婚礼。
穆之南嘴上说着“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婚礼,其实就是一起吃顿饭,没必要这么隆重”,但又从二叔那里定制了一套新西装,并且戴了他七位数的江诗丹顿,杨朔知道,这件事在他心里的分量,还是很重的。
吃饭之前,穆之南换好了衣服从卫生间走出来,他虽然瘦,但骨架并不窄,穿西装很是挺拔。白衬衫的材质不算厚,隐隐透着些肤色,西裤略有些紧,衬衫夹的痕迹若隐若现。那段窄腰和大腿有种蛊惑感,杨朔看得入了迷,想要避开视线,却又被叫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喂胖了,按理说尺码没变应该不会这么紧。”穆之南说道。他挺直着身子,右手轻轻拎了拎左边衣袖,手腕微抬,视线落在手表上,只这个小动作,就让杨朔的心倏地一紧,小蛇似的蜷作一团:“天呐宝贝儿,你帅得让我想要立刻下跪。”
“切,夸张。”穆之南穿上西装外套,白了他一眼,似乎对这样的甜言蜜语并不受用,“那免礼吧。”
“不是~”杨朔帮他扯了扯衣袖,凑到他耳边,“是想要跪下给你——”
“你闭嘴!”穆之南突然反应过来,及时制止了他,红着脸道,“不许说下去。”
他们走进包间才发现其他人都到了,杨朔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走到留好的空位上,让穆之南挨着母亲就坐。
这对母子见面的感觉很微妙,他们身边的两个人同时察觉到气氛紧张了一下,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实际却不怎么自然,微笑都笑出了一种僵硬和拘束。
穆之南主动握了一下母亲的手,说:“妈,小礼服很美。”
汪清微微侧身,轻声说:“谢谢,你打领结比领带更帅。”
他们相视而笑,似乎有些芥蒂已经自顾自溜走了。
饭后,这个组合错综复杂的一家人和几位亲友回到汪清的家,一个海滨小院,众人在客厅品茶闲聊打牌,老林招待好客人便独自坐在院子里。
以杨朔的个性,见不得任何人在热闹里单独待着,即使别人就想一个人,他也要凑上去聊几句,比如现在,他跟着走进院子,喊了一声:“林叔。”
“哎。你不跟他们打牌?”
“把穆之南教会了,他就不需要我了。”
老林笑笑,拍了拍另一张椅子示意他坐:“我一直有个疑问,小南的情况我知道,但你是一直喜欢男人的么?还是说,有个内心转变的过程?”
“天生的,从来没对哪个女孩有过好感,我有很多很多女性朋友,但都只能做朋友。”
“我很好奇,对男人产生性冲动是一种什么感受。”
“怎么说呢,就是爱上一个人,他的性别是次要的,我爱的是他这个人。”
“哦,我明白了,所以一个人的生物属性和社会属性在你这里没办法构成阻挡爱情发生的障碍。那换句话说,如果某一天,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真的有个女性符合你各方面的要求,你也会爱上她么?”
“林叔,您是想了解我还是想了解我们这个群体?”
“哈哈,职业病犯了,总想跟有趣的人做一些思想上的交流。”
“您刚才那个问题,我想了想,如果20年前,刚进入青春期的时候还有可能,后来认定自己的取向之后就不可能了。到了现在,我身边是穆之南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超越他了,绝对没有。”
“嗯,很坚定。”
“那林叔您呢?这么多年,是不是挺遗憾的?”杨朔问,他在老林脸上看见了一丝伤感飞快地跑过去,取而代之的是光彩洋溢。
“不遗憾。我这辈子只爱过这么一个人,现在她就在这儿,此生圆满了。”
第二天上午,气温接近30度,穆常宁提议去海边游泳冲浪,杨朔望向穆之南:“你想去么?不想去的话,我们可以去逛海鲜市场,买点好吃的回家做。”
“为什么不想去啊?这天气正适合玩水呀!”妹妹不明就里。
杨朔正想解释,手臂被拉住。
“去吧。”穆之南说,“这么好的海,不下水玩也挺可惜。”
被牵着手往海里走的时候,穆之南还是有些想要退却的意思。自从那年在泳池里被淹了一下,他就再也不肯游泳,去海边也只是湿湿脚,离得很远,反正也不会游。但这次他不打算躲了,“你教我”,他说。
“游泳?那也不能在这儿学。”杨朔双手拉着他,自己慢慢向后退,“这次就是天气热,在水里玩一会儿。走到这儿差不多了。”
穆之南低头一看,刚刚没过腰:“常宁都不知道游多远了,咱俩就这么杵着太丢脸了吧。”
杨朔笑笑,继续带他往前走,穆之南显然很紧张,脊背挺得直直的,杨朔转了个身,站在他背后,环抱住他的腰,这把腰很单薄,让人心生怜惜。
“放松,我就在你背后,你可以闭上眼睛,今天是个很漂亮的天,风不大不小,被海浪推着,就像我抱着你跳舞一样,是不是很美。”
穆之南真的闭上了眼,扬起下巴,颈部的弧线特别美,优雅得像一尊欧洲雕塑作品,杨朔情不自禁凑上去吻他,他转过头回应,气氛正往旖旎的方向沉浸时,一波巨大的浪拍过来,下一秒,杨朔身上便多了一个头发凌乱的人,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腿箍住他的腰,呈现一个爬树的姿态。
“你这……反应真快,跳得还挺高。”
形象全无的穆主任揉着眼睛,定了定神:“谢谢夸奖。”
农历年假期结束,穆之南并没有跟杨朔他们一起回家,受邀去欧洲参加儿科和先心病学会年会,杨朔虽然很不喜欢他这一趟,工作加旅行长达20多天的行程,怎奈“特邀专家”也算是荣誉,也就放任他出去玩,自己该上班上班,而且加班只多不少,时常帮人值班,又一次几乎住在了PICU。
刚开始的每一天,他都在接近午夜的时候给穆之南打视频电话,那边是傍晚时分,后来忙起来,视频改成语音,又过了几天,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在闹脾气,他不再主动联系,穆之南隔一两天才会打电话给他。
这一天杨朔难得下班早,在食堂打包了一点吃的带回家,吃完就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按着遥控器一直翻页,却找不到什么想看的,在历史记录里面挑了一个穆之南爱看的纪录片,娓娓道来的解说让他昏昏欲睡。
穆之南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打来了电话,一接通就是一声叹息。
“累了?”
“是啊,刚吃完饭。你呢?”
“我也刚吃完。”
“谢谢你还记得我啊。”
穆之南听到了快要溢出听筒的郁郁寡欢,笑了一声:“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切!那你——”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但我记得你抱着我的温度。”
杨朔的心一下子就化成了一滩水。
“我还记得你喜欢轻轻揉我的腰,又酸又麻的感觉;还记得你喜欢从我的耳朵亲到脖子再到胸前;然后——”他有意停顿了一阵子,改成了另一种风格的叙述,“你会在两侧的第四肋间流连很久,再一路游走到腹直肌的最下缘。”
杨朔“嘶”一声倒吸一口气,这样的解说词,可比电视里的好听得多,也诱人得多,他抬手关了电视,让自己沉在黑暗里。
他知道这个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似乎还因为信号不好隐隐有些模糊,显得更加温柔了,让他想起一起玩水的那片海,湛蓝、深远、唯美。
杨朔的时间感知系统混乱了起来,有时觉得已经过了很久,有时又感觉瞬息即逝,耳边穆之南的解说还在继续:“我猜,你的交感神经和副交感神经系统现在忙着作用于盆神经、海绵体神经,你的躯体感觉神经和运动神经——”
“停!别在这种时候给我讲课。”杨朔燥热难耐,有些不耐烦,却没想到他真的不说话了,“好哥哥,再说几句……”
穆之南听出了些许焦躁,便压低了声音,加重呼吸:“Give it to me, baby.”
带着浓烈性感的一句话冲进他的耳朵,杨朔攥紧了毯子。
听到熟悉的,短促的哈气声,穆之南轻笑:“小伙子,这么快可不行啊……”
杨朔也不回应,安静地躺着,听筒里也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像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海面,有些慵懒,他叹了口气:“太想你了。”
穆之南的声音里盛满了得逞的笑意:“是么?那你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