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副社若有所思,“他有什么病?”
“我怎么知道?”许嘉音瞪她一眼。
关于周赦得了什么病,学校里还真没人知道,和他不熟是主要原因,而且自从他请假住院,夏町把咖啡厅的义工兼职辞了,除了上课之外的时间通通不在学校,想从他口里打听消息也是很难。
说到底,偌大的校园,愿意嚼周赦的八卦打发无聊时间的大有人在,真正关心他的,能找出几人?
两人半晌无话,许嘉音忽地开口:“你说他出院了,是真的吗?”
副社点头,“应该是吧,夏町跟我说的,问我们社团里有没有人去接他出院,他好安排,所以我才问你啊,咱们社团里,就你和他熟吧。”
许嘉音低下头,过度生长的刘海挡住眼睛。
既然夏町这么说,那出院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他凭什么要去?
区区——区区一个beta,就算真是被他气病的,那也是因为自己蠢,难道不是吗?
他一没骗二没逼,谁不知道许嘉音是个轻浮无情的烂货,而且也给他亲过那么多次不是吗,他们早就互不相欠了。
冷风吹来,许嘉音瑟缩脖子,办公室里有人叫他:“学长,你这副画要收起来吗,都落灰了?”
许嘉音倏然一怔,抬头往门内看去,扔在地上没收的画架已被翻转过来,正面朝向自己,上面贴着即将完工但未完工的肖像画,那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从色块到少年,出自他手。
大约画得太像了,即便还有部分部位缺少细节,但那张脸,那副脸红耳热的表情,那双隐忍灼热的眼睛……他觉得心脏诡异跳动了下,好像周赦真人出现在这里。
“学长?”乔屿森扶着画板,出声提醒,“要收到哪里?”
许嘉音回过神,撇开脑袋再不多看一眼,“拆下来扔了。”
乔屿森没什么反应,稀松平常地说了声好,低头去撕四周的胶带。
花费了大半个月心血的画作,被卷作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扔完,他对许嘉音说:“学长,你还记得下周我哥的生日会吧,你想好了吗,跟我一起去吗?”
经他一提醒,许嘉音适才想起这回事。乔屿森好似一只兄控,聊天时十句有八句离不开哥哥,生日这事早听他说了,许嘉音因为周赦的病耗费许多心神,一直打不起精神愉快玩耍,甚至最近都在后悔轻易给了乔屿森机会。
他想了想,勾唇说:“好吧,下周三,我正好没课。”
乔屿森喜不自胜,“那我进去继续收拾了!”
许嘉音目送他离开,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也该开始新生活了,因为辜负了一个男人,就让自己消极至此,这一点也不像许嘉音。
他自嘲地笑笑,转身欲要离开,站在垃圾桶边上吃串的副社啧啧嘴,“画这么好看,真就这么扔了嘛,光用在上面的颜料都好多钱了。”
许嘉音回身,斜着眼睛往垃圾桶里看,“本来打算送给他的,你要觉得可惜,替我拿去送了也行。”
副社长笑起来:“嘉音,你这样可不好,哪有把垃圾桶里的东西捡起来送人的。”
许嘉音冷冷地说,“反正他也是前任了,不是吗?”
他只是开开玩笑,万万没想到,副社真的把画捡起来,送到了周赦手里。
周赦在家修养了几天,身体已然恢复如初,分化的缘故,他的身体素质明显比以前要好,每日锻炼的强度翻了一番,因此饭量也比以前大了一倍。看着他状态良好,周震深虽面上绷着不说,心底却是无比高兴,暗地里吩咐厨房做了许多他爱吃的菜。
周二那晚,一家四口围着餐桌吃饭,极少在饭桌上说话的周震深忽然开口,“明天乔洛野要办生日会,我们家收到请柬了,我没空过去,阿赦——”
他没把话说完,每次提到乔洛野,儿子的反应比他自己还激烈,他这是试探,听闻出院后周赦对这件事的态度转变不少,他看看是不是真的。
果然,在他故意延长的尾音里,周赦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我知道了,礼物准备好了吗?”
周震深不动声色地继续吃菜,“管家会安排,你们小孩子的宴会,我和夫人就不参加了,让你哥陪你去。”
周赦没什么反应,看起来是接受了安排。
周震深露出满意神色,“去了注意礼仪,别给我丢脸。”
生日会安排在游轮上,下午四点多,老管家按照吩咐把两位少爷送到码头,然后原地等侯。乔家出了名的喜欢结交政要,安排了专人迎接他们两位,夏町拿着专为乔洛野准备的礼物,偷偷凑到周赦耳边,“阿赦,你待会儿见到他,可要忍住别情绪激动。”
周赦冷淡道:“嗯。”
他不会情绪激动的,现在,他再也不会在乔洛野面前失控了,曾经无非心里有怨,怨他欺负许嘉音,给许嘉音泼了洗不干净的脏水。
从病床上睁开眼后,周赦发现,他不会再为许嘉音受委屈而生气了。
只不过,他昏迷醒来的转变太大,夏町心里多少还是不放心,忍不住望他身边走近,万一他失控暴起,至少能拉住。
红毯走不到头,长廊里全是赴宴的客人。乔老爷子有多疼惜乔洛野,光是从生日宴的奢侈程度便能窥见了,就是贵圈的富二代里,也少有达到他这个级别的。
终于,举办宴会的舞厅的到了,带路的侍者在前方拨开人群,西装革履或曳地长裙的年轻男女间,放着一架轮椅,轮椅上坐着今日的主角,自受伤后再没回过学校的乔洛野。正巧,他们正对面走过来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来到乔洛野身边。
夏町倏地怔住,急忙回头看周赦的状况,然而周赦只是一脸冰冷,丝毫不为眼前的人所动。
乔屿森笑眯眯地挥手,“夏町哥,这么巧,你们也刚到!”
周赦目光幽深寒冷,直射向他的身旁人。
注意到这束不加掩饰的目光,乔屿森转头看了看身侧,抬手搭住许嘉音的肩膀,好似宣示主权。
“阿赦也来了,好意外,我还以为你肯定不愿意来给我哥道歉,你出院那天我有事,没能去看你,真是不好意思,你身体好些了吗?”
周赦轻抿双唇,视线未曾从许嘉音身上离开。
太久没见,许嘉音头发长了,刘海梢挡眼睛。
那双眼睛僵硬无比,僵硬的眼珠子不停颤抖,像小鼠看见猫。
太久没见,周赦剪过头发,更加清爽干净,一身黑色正装衬得身姿更加挺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身上有股强势的酒香,释放得并不起眼,却能让他在这么多人中间清晰地感受到隐含其中的警告和威胁。
许嘉音猛地低头,狠狠咬住舌尖,差点被他带了进去。
怎么会……这是周赦吗……他怎么会从周赦身上感受到alpha的信息素,而且是这么强势的……
他不可置信抬头,周赦已然不再看他,转身向轮椅上的宴会主角递送礼物。
“乔少爷,生日快乐。”
这句话,这语气,过分冷静,怎么也不像是会从周赦口里说出的话。
念头飞快从脑海闪过,许嘉音随之而转,一波惊吓尚未止息,另一波惊吓掀然而至。
他惶然退后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乔洛野?”
乔洛野,坐在轮椅上的人,是乔洛野。
顷刻之间,无数痛苦的回忆碎片从眼前闪过,最后一次见乔洛野,起码是三年前,他把乔洛野惹急了,他是胜利者,之后再没关心过乔洛野的消息,在之后不久,他被江家正式领养,转学离开了莱洋,彻底离开了那个妖魔鬼怪的贵族圈。
纸醉金迷的奢华宴厅,艳丽的红色地毯之上,冰冷金属的轮椅之上,正装齐整的少年单肘搭住扶手,样貌还是记忆中那副,但眉眼间的神情格外阴郁刻薄。
那双阴郁眼睛穿过周赦,直直射向许嘉音。
“哥!”乔屿森开心笑着向前走了两步,丝毫不受突然变得诡异的气氛影响,“生日快乐,我把许嘉音带来了。”
乔洛野就那样坐着看着,眼神变得暴戾危险。
他看向乔屿森,冷冷出声:“什么意思?”
乔屿森腼腆地挠挠头,“今天是你生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呀。”他转过头,那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令许嘉音浑身发冷,“嘉音学长,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哥哥是乔洛野,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想你来见见他。”
许嘉音僵硬站在原地,一瞬间脑子里所有的细胞好像都因思考过载而爆炸了。
这不是欺骗或者隐瞒的问题,乔屿森算什么东西,无缝衔接的备胎,不,备胎都算不上,顶多算个聊以自慰的玩具,骗不骗瞒不瞒的,他根本可以不在乎,可他气得牙齿颤抖,他居然反过来被人玩了!
乔屿森是乔洛野的弟弟,开什么玩笑,他从来没听说过乔洛野有弟弟!
而且,乔洛野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鬼?轮椅?难怪突然之间就失去联系了,这是病了还是残了?
许嘉音浑身冷得发抖,一把挥开乔屿森的手,转身就走。
“我先回去了!”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乔屿森稳稳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学长,生日会还没开始呢,今晚请了很多人,会很精彩的。”
许嘉音吃痛皱眉,使劲想甩开桎梏,那只手却跟铁钳似的,他不由得看向周赦,却在对上周赦眼睛时,整颗心凉了下去。
周赦喜欢他,他知道,所以他下意识以为,周赦一定会帮他。
然而周赦没有,他像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事不关己地站在那里,抿着薄唇冷眼旁观。
乔屿森笑容友好,越是这样,许嘉音越觉得这个人可怕。
他怎么会以为眼前这个笑容无邪的大男孩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具?
“嘉音学长,你乖乖呆着吧,船马上要开了,你下不去的。”
脚底的船板应声晃动了一下,仿佛为了应证乔屿森的话,他下不去了。
许嘉音四肢松软下来,脑袋认命往下耷拉。宴会厅里鲜花交错,舞台上坐着乌黑的交响乐团,他望着脚底一片鲜艳红色,觉得眼花缭乱。
有人冷呵呵地嘲笑了声,紧接着乔屿森重新搭住他的肩膀,“差不多快开始了,我们过去坐吧,夏町哥,阿赦,正好你们也一起?”
夏町微微笑着配合了下,大约心中记挂着弟弟的感受,并不急着答应,而是用眼神看向周赦征求意见。周赦不冷不热地扫了耷拉脑袋的许嘉音一眼,却是开口:
“好啊。”
乔屿森愉快转身,总算放过许嘉音的肩膀,走到乔洛野身后,从仆从手中接过轮椅,“走吧,哥哥。”
明明是松开桎梏,许嘉音却感觉失去了依托,海草般晃荡了晃。
几人渐渐走远,将他落在原地,他颓然抬头,见到夏町担心回头看了看,而他在意的那道高瘦背影,始终如陌生人般,渐行渐远。
耳边响起仆从的声音:“先生,该过去了。”
许嘉音满心只有茫然,木讷地挪动脚步,往几人的方向跟了上去。
一行人的座位被安排在离舞台最近的地方,到了地方,乔屿森他们四人都已落座,一张过于宽大的圆桌,落座四人绰绰有余,那四人互相挨着坐成一段笑笑的弧形,头是乔屿森,尾是周赦,身旁都有空位。
刚到,他听见乔屿森热情招呼:“学长,坐这里吧。”
许嘉音怔怔望着周赦身边的空位,在侍者邀请下坐到了乔屿森旁边。
好巧不巧,这里恰好是周赦的对面,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望着正对面宛如陌生人的周赦,不明白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侍者身影穿梭,给他们上酒,将余下几张无人的椅子搬走了。
如乔屿森所言,今晚前来参加生日会非常之多,几乎都是乔家人脉圈里的小姐少爷,见到寿星落座,纷纷端着酒杯前来祝贺。乔洛野冷漠着脸举杯,同桌人自然不能落下,陪他喝了一通又一通。
香槟可口,也会醉人,宴会还未正式开始,许嘉音脸上已然热了。
自打高中时自暴自弃开始,他没少和人混迹酒场,知道那些人对他心怀不轨,从来谨慎入口的酒量,每每感到微醺,便开始装醉。
他向来这么自保,今夜却没有这样的念头。
晶莹的高脚杯碰撞,香槟摇晃,发出连串脆响,他注意到与自己相碰的那只酒杯,握在异常修长俊美的一只手里,他恍恍惚惚抬头,看见周赦冰冷的眼睛。
周赦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原本。
他自嘲一笑,端起酒一仰而尽。
他在干什么,是他先玩弄别人的感情,玩弄之后又绝决地一脚踢开,现在如他所愿,周赦不再爱他了,他不应该感到轻松吗?
愧疚了这么久,终于用不着愧疚了,他怎么自己反倒陷进去了?可笑,太可笑,这场生日会结束,他连乔屿森也摆脱了,他彻底自由了不是么?
总算,宴桌上得了空闲,夏町将特别带来的那份礼物重新推到乔洛野面前,“洛野,这是阿赦专门为你准备的,当初他年纪太小,又刚好碰上第一次易感期,不小心下手重了些,对不起,你的腿……没事吧?”
许嘉音竖起耳朵,眼角悄悄朝周赦瞟。
他们在说什么?第一次易感期?不小心下手重了些?
没等乔洛野说话,乔屿森笑着开口,“夏町哥,你说什么呢,我哥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
夏町尴尬弯唇,“自打洛野受伤之后,我们都见不到他,今晚看到他这个样子,冒昧问一句,他的腿——”
“既然冒昧,就不要问。”一整晚没说几句话的乔洛野终于开了口,将四四方方的礼盒扔了回来,“这东西我不要,我不需要什么道歉。”
周赦眉头极不显眼地蹙了蹙。
乔洛野昂起下巴直视他,“道歉,可不像你的风格,是真诚的吗?”
这情形,显然是对方觉得诚意不够,不愿意接受,夏町偷偷从桌子底下掐了掐周赦的大腿,眼神示意不要功亏一篑。
周赦无动于衷,“听说你在精神病院又哭又闹非要我道歉,我给你道个歉,为了你好。”
话一出,夏町嘴里一喷,捂嘴咳嗽起来。
乔洛野淡淡扫他一眼,目光重新回到周赦身上,带了隐隐约约的冷笑。
“可以啊,几年不见,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有长进了,你哪知耳朵听见我又哭又闹,啊?”
“想想不就知道了?还用得着听。”
夏町咳得越发厉害,眼泪都挤出来了,往桌子底下重重踢了周赦一脚。这一下动静不小,连许嘉音也注意到。
周赦不耐烦地瞪过去,“反正我给你道歉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瘸了吗,又不是不能走,犯得着赖轮椅上?”
自打受伤,乔洛野负气不见人,进没进过精神病院无从求证,但周赦亲自动的手,恐怕是除医生之外最了解他伤势的人,原本他就觉得没必要道歉,后来勉强同意后,让老管家打听过实际情况,得到的回复便是瘸了。
alpha恢复能力远超常人,周赦被打成那样都能从病床上下来,更何况伤势较轻的乔洛野?这大少爷,就是骄傲惯了,心理上根本接受不了落下的小残疾。
桌上短暂的沉默,乔洛野冷呵呵笑了一声。
“周赦!”忽然间,乔屿森大吼,不管说什么都笑吟吟的人,居然因为哥哥被人嘲弄而发怒了,“你什么意思?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周赦不为所动,“我没那个功夫。”
乔屿森似乎气得不行,手掌猛一拍桌子,巨响声刺破和谐的交响乐,吓得许嘉音整个瑟缩了下。
眼前这位怒气冲天拍桌而起的alpha,真是他认识的那个牛奶味的会脸红的乔屿森?他想起和周赦吵架那晚,夏町有意无意地提醒过他,乔屿森是个危险的存在……许嘉音自认为识人无数,什么样的alpha他都能一眼看透,他是恋爱里的心理专家,他靠这个戏耍了一个又一个alpha,但眼前层出不穷的状况,头一次让他失去了把握。
掌控不了现状的危机感,对他来说才是最致命的。
桌上的争执还在继续,乔屿森咄咄逼人,将桌子拍响了第二次,“问你话呢,周赦!你起来,给我哥道歉!”
话说完,第三下拍桌子的声音响起,比先前两下有气势、更骇人得多。
乔屿森吓了一跳,低头,“哥……”
乔洛野冷眼相对,静静地说:“给我滚。”
同桌几人默契地挑了挑眉毛,皆是诧异。
让人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乔洛野骂完,乔屿森身上的气焰立马灭了,缩着脑袋坐回椅子上,“哥,我替你出出气嘛,那我不出了,你别生气……”
乔洛野静静注视着周赦,根本不看他多一眼,脑袋往旁偏了偏,嘴里只管说:“是你擅作主张叫周赦来给我道歉的吧?这样很好玩?还是你觉得我现在起不来了,没法像以前那样揍你了?”
乔屿森瘪了嘴巴,转眼间变成认怂的小狗:“对不起,我自己打自己。”
说完,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白皙侧脸立马浮现一道红痕。
满桌子人惊诧不已,乔洛野完全不以为然,自顾自嗤笑起来,“M的,算了,听好,你洛野哥哥从来不需要谁道歉,那时候我轻敌了而已,现在再跟我打一架,我保证把你教训得服服帖帖。”
周赦将嘴唇抿得极紧,摆明了不打算说话。
夏町温柔笑笑,打破了这桌诡异的僵局,“洛野,好好养伤吧,阿赦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乔洛野冷笑,“是么,那你准备把许嘉音让给我了?”
看了一整场的好戏,陡然之间提到自己,许嘉音手里的酒杯晃了晃。
他满脸不明所以的表情,眼睛显得比平时更大和圆。
正想开口质问什么意思,乔洛野满含讽刺地看向这边,“许嘉音,你来陪我们玩个游戏吧。”
他冷冷抬手,侍者连忙弯腰上前,听完吩咐后匆匆离去。他笑得邪肆,仿佛回到当年抱着花强行把许嘉音拦住,“学长,还记得那边那些人吗?大部分都是我们当年的同学哦,还有很多是你的前男友,难得我今晚高兴,我们来玩游戏,你嘛,就给我们做奖品好了。”
宴厅里喧嚣,许嘉音觉得自己提前醉了,听到这样的话语,身体里竟然没有一滴血液有所反应。
乔洛野勾勾手指,将乔屿森叫过来耳语,乔屿森心领神会,笑容友好地解释,“这里这么多人都喜欢学长,要是游戏胜出了,学长就给赢家当一天的男朋友怎么样?这对学长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以吗,学长?”
许嘉音缓缓松开手掌,不知何时,两个手心里捏满了汗。他将手心再度捏紧,不知今晚第几次抬头偷看对面的周赦,随即心里冷冷一抖。
终于这次,周赦在看他,漆黑瞳孔深处亮起一束锐利的光。
四目相交,片刻停顿,他淡淡移开眼,落到胸前亮起的手机屏幕之上,就像从未爱过一样。
掌心一阵刺痛,许嘉音摊开手掌,汗水正在稀释血色的斑点。
他是从云端跌落的鸟,直到此刻,终于认清了失去翅膀的事实。他不可思议一笑,眼尾流过碎光,鼻梁的朱砂痣殷殷动人。
“可以啊。”他忧伤地说。
如果在场有一个人会笑着杀人,那个人一定是乔屿森;
如果在场有一个人会突然发疯把所有人沉进海里,那个人一定是乔洛野;
如果在场有一个人会为了许嘉音拍案而起怒吼不许这么对学长,那个人曾经可能是周赦。
至于其他的,许嘉音不熟了。
他看似谁都认识,可他哪有什么熟人,他和夏町也不熟的,至始至终,夏町没怎么搭理过他,尤其和周赦闹崩之后,他明显感受到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不喜欢,他没必要自讨没趣。
乔家两兄弟想出来鬼主意,然后一拍即合,他要是不给面子不配合,岂不是败了大家的雅兴?
从前他被人当作玩物,现在也是,无非是被轻贱了而已,这怪不得乔屿森,是他自己先轻贱自己,把自己变成了那样的人。
有时,许嘉音觉得自己是个十分矛盾的人,从小看着苏文文轻贱自己,他最是讨厌轻贱自己的人,也是因为这样,不管自暴自弃到什么地步,哪怕撕破脸得罪人,他始终守着自己的底线,保住了这副清白之身,可是有什么用呢?
对于许嘉音来说,给随便在座的谁当一晚上的男朋友,是没什么困难,没什么关系的事情。
乔洛野讽刺一笑,示意乔屿森起来推轮椅,“把愿意玩的都叫到楼上来,其他的随便。”
侍从听了吩咐,正要去办,陪着乔洛野的管家严肃上前,“大少爷,一会儿还要致辞。”
乔洛野不屑冷嗤,“你去致就好了,代表我。”
管家拦不住他,走出去几步,他又停下,“周赦,你不来吗?”
周赦静静坐在那儿,不似想要起身的样子。
这便是他的回答。乔洛野奇怪笑了笑,“随便,我现在不喜欢强求别人了,你只要别捣乱就行,我可不想真的再和你打一架。”
许嘉音心里轻轻动了下,有一只手从他心弦之上用力地拨过。
还是没能忍住,他向周赦看去,周赦从座位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你们玩吧,我没兴趣。”
乔洛野呵呵笑起来,不知道在笑些什么,许嘉音深觉那是在笑自己。
他也笑笑,起身跟了上去,再不回头看周赦一眼。
寿星邀请众人玩游戏,又是有奖励这样刺激的项目,来宾里那些虎视眈眈的alpha纷纷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今晚的许嘉音不是许嘉音,只是一件心甘情愿的玩具。江言总说小心遭报应,现在他的报应就要来了,他却生不起反抗的欲望,他还能反抗什么,还要反抗什么,“反正我就是个烂货”,“反正许嘉音就是个烂货”,这样的话说多了,他就真的成了烂货。
高朋满座的宴厅散去了大半人,剩下尽是些女眷,少数几位Omega也跟上去看热闹了,周赦和夏町成了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alpha。
大厅里变得安静,乐团没被允许休息,卖力地继续演奏,大约知道台下不再有观众,后续演奏的曲子皆为轻缓的音乐。
夏町左右看看,向身旁问:“你真的不去看看?今晚这里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许嘉音又是一个人,估计真的会出事。”
周赦盯着面前的酒杯,沉默不语。
夏町浅浅一笑,“阿赦,你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周赦还是沉默,双眸之中尽是旁人无法看懂的情绪。
夏町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餐具,“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