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瑜将他抱起:“可是头香最灵验啊,我得用这灵验的香和妈祖娘娘说,让她更加爱护瑛瑛一些,保佑你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说完这句话,秋瑜气沉丹田,双足用力,以轻功腾空而起。
“走喽!”
吕瑛轻呼一声,抱住秋瑜的脖子,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第23章 闹粜
吕瑛不信神,可是在秋瑜带着他抢到头香的时候,他跪在妈祖娘娘面前,求了她好多事。
吕瑛许愿,妈祖娘娘,请让母亲、外祖父、外祖母、太外祖,还有身边的这个人,都健康快乐,万事顺遂。
秋瑜也跪在妈祖像前,同样面色虔诚。
离开庙宇时,人流如梭,在庙口来来往往,香火气携着一股轻烟飘往天上。
秋瑜紧紧牵着吕瑛,笑说:“说来也怪,我以前倔得很,觉得万事都能凭自己解决,无需神灵来管,可是为亲友祈福时,我却心甘情愿地跪在神像前。”
“也许我跪得不是神,而是心中那些人。”
吕瑛睁着清凌凌的眼睛:“我亦如此。”
两人之间分明隔着几百年的史书纸页,这一刻,却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知己了。
之后他们一起去海边放灯,秋瑜看到吕瑛在灯上写了一首短偈,他又建议秋瑜也放一盏。
秋瑜:“我家老头好得很,用不着这个。”
吕瑛坚持:“放一盏吧。”
秋瑜只好答应。
他又买了一盏灯,提着毛笔,踟蹰片刻,写了“愿父母得欢喜,增福寿。”
秋知府的原配,秋瑜的生母已去世好几年,可他在祈福时也带上了母亲,仿佛母亲依然活着,只是生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吕瑛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河灯被推入水中,乘着水流越行越远,秋瑜眼带哀意,转身抱住吕瑛,就感到一双小手犹豫地在他背上拍了拍,像生涩地哄小孩。
秋瑜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用额头靠着吕瑛娇小柔软的身躯。
幸好在陌生的时代里,自己也并非彻底孤身一人,有人能懂他,这个人还无比聪慧、强大,历史记录了瑛瑛的勇气与无畏,真切相处后,又让人体会到瑛瑛的体贴。
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可已经很能让人安心了。
回到秋家时,秋瑜便发现家中氛围较往日不同,不光有过年时的喜气,下人们还都面带好奇,仿佛遇见了什么新奇又令人敬畏的事物。
进了正堂,才发现吕家的三位大家长竟是都到了,秋瑜心想,原来是雨神后裔集体接小孩来了。
吕房端坐上位,安静品茗,秋知府陪坐一旁,满脸笑意,沐跃端庄坐着,而吕阿姨穿男装,满身嚣烈之气,好一个锋芒毕露的青年武官。
只看脸,包括秋知府在内的四位大人竟都是够得上“神仙人物”的标准。
可惜秋瑜不光清楚自家老头本质上是个贪财的文青,还听吕瑛吐槽过吕家家长们打麻将时不讲武德的操作,那层神仙滤镜已碎得拼不起来啦。
吕晓璇过来抱儿子:“来接你回家,还生不生气?”
吕瑛回道:“不气了。”
“不气了就走。”
沐跃和吕房一同站起,吕房对秋知府一点头。
“不用送,有事派人上岛告知即可。”
秋知府气度潇然,一抬手:“吕叔慢走。”
这便要分开了,吕瑛趴在母亲肩头朝秋瑜挥手:“你要记得来找我玩。”
秋瑜朝他挥手,柔声道:“好,一定会去找你的。”
吕瑛笑:“你也不必急,把自己的事情做完,好好读书习武,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呢。”
此时谁都没把吕瑛的“我有事要做”当回事。
吕家家长以为吕瑛要好好磨练书画、棋艺,钻研算术。
秋瑜以为吕瑛要偷摸着练他的《天山经》。
大家一致认同,小人家的确很忙,他要忙着长大呢。
殊不知,吕瑛的忙和他们想得不太一样,兼顾书画和武艺对他来说不难,所以他还能腾出手干别的。
新年过后,吕晓璇年假耗尽,只得依依不舍与家人道别,沐跃也背起行囊继续她的旅程,吕房也驾船出海,去南海收香料去了。
这时吕瑛的护卫告诉他,定安县闹粜了。
所谓闹粜,就是商户地主在缺粮的时节,将粮食囤起来高价售卖,老百姓活不下去了,被逼得不得不聚集起来,抄起家里的镰刀锄头打上门去,逼这些人把粮价改回去。
吕晓璇带吕瑛到处玩时就说过禹朝民间闹粜屡禁不止,一年便有几十回,这是已经曝出来的,可粮商的贪婪谁都压不下去,官也不行,有些官背后就是粮商。
琼崖岛只有在很好的年头才能做到粮食自给自足,此地虽气候好,也不能使劲的种地,否则地力耗尽,盐碱地越来越多,土地板结化,那就不好了,何况沿海地区还有台风这个大杀器,风一刮,房子都掀了,田里的农作物也保不住。所以很多时候,百姓们是依托港口过日子的,他们做力工、做小商户,吃的穿的依赖于从岛外运来的粮食,吕家能百分百管好的也是自己人的口粮,即吕家抵御倭寇、护卫航路的那些人,但琼崖岛还有几十万人口,是依附于地主手下的。
但如果琼崖岛有什么异动,吕家便是不管,也会做到心里有数,吕瑛听到这个消息,拿出一块刻了白鸽的玉牌,抛给随侍的芋头:“去,叫几十个人过来,我们去定安县。”
守在旁边的姜平不解,因孙少爷往年性情淡漠,对这些事都是不管的,而且吕家也没理由管,说到底,岛上还有朝廷设的琼州府,吕家是土皇帝级别的地方豪强,但并未自立,还是默认官府的存在。
这次定安县那位被闹粜的粮商便是琼州知府的小舅子,吕家站旁边看热闹就好,没必要去管他吧?
吕瑛却说:“我们家给王知府面子,这些年由着他折腾,但他实在闹得不像话,定安时不时就要出事,难道你们就不烦?”
姜平发自内心地表示:“烦自然是烦的……”
吕家的主要战力是上千名水手,但水手们也不是所有人都安家在琼山城,还有些人是定住旁边的定安县的,那边要是不消停,弟兄们在外跑船的时候,还得担心家眷被这些事波及。
吕瑛干脆道:“那就对了,走吧。”
幼童先去书房,将他逛了琼崖岛、滨州之后,不知不觉攒了小小一箱的册子装好,让一名叫岚山的仆役提着,一副要亲自出门处理此事的架势。
姜平立刻头大了,他不放心吕瑛一个孩子去掺和这事,但拦也拦不住。
面前的孩子姓吕,他在吕家有绝对的权威,除了姜平这个出身中原的剑客能在他面前保留一点自我思考的能力,其他人在吕瑛面前都只会盲从盲信。
比如岚山,这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也是吕房派给吕瑛的护卫,厘人,十岁不到就跟着跑船,陆地上他打不过姜平,到了水中,十个姜平打不过他,如今吕瑛说要出门,岚山二话不说,立刻帮忙提东西。
再比如说管家的女儿,吕瑛管她叫薇妈妈的,她是管事妈妈,做事再妥帖不过,见吕瑛要走,连忙叫岚山记得带伞,又要给吕瑛带上润喉糖和点心。
吕瑛:“用不着带伞,这几日都是大晴天。”
直到姜平看见吕瑛踩着岚山的胳膊要往马上爬,他终于忍不住冲过去:“孙少爷,您还不能单独骑马!”
于是姜平亲自骑马带着吕瑛到了定安县,从琼山城到定安县的路不好走,若非姜平的骑术精妙,又给吕瑛屁股下边垫了厚实的皮毛,吕瑛得被颠得飞起来。
饥民一旦拿起武器,有时便不只是闹粜,还会打排饭(即吃大户),王知府的小舅子姓刘,他不光抬升粮价,平时还会劫掠妇女,买东西不给钱,并提出各种苛捐杂税。
没错,地主也是可以给农户加税的,而且这是禹朝的普遍现象!
因而这次被折磨到过不下去的农户便特别多,乡里好几个大姓都纠集男丁,挤在刘地主的宅门口撞门。
吕瑛一行人赶到的时候,门已经快破了。
他对岚山使了个眼色,岚山会意,掏出一颗霹雳弹,朝空地一扔。
巨大的轰鸣使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一切动静都消失了。
姜平下马,对吕瑛伸手,吕瑛矜持地坐上他的胳膊,行到刘宅门口。
姜平扬声喊道:“来个说话算数的。”
农户们面面相觑,最终推了一名姓符的老汉出来,他矮矮壮壮,肤色黝黑,满面风霜,张嘴便是口音极重的官话。
“孙少爷,我们快活不下去了。”
吕瑛回道:“我知道,所以我来了,我是来帮你们的。”
符老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吕瑛,吕瑛与他对视,面色平静,无喜无悲。
吕瑛的姓氏代表着他在琼崖岛拥有信仰加成,可与此同时,他们终究不是真神,只是顶着“神裔”的名头,所以他们不能救苦救难,只能预知天气,而吕瑛的年龄也让许多人都面带怀疑,只是碍于霹雳弹才不敢上前。
他们不信吕瑛能帮他们。
此时刘地主正带着家丁守在门口,色厉内荏地大吼:“我姐夫呢?姐夫什么时候来!”
然后就听见撞击宅门的声音突然停止,围墙外变得无比安静。
刘地主急促地呼吸着,指着一个护院:“去,看看外边怎么回事。”
那护院额头带伤,是方才爬梯子,隔着围墙朝外倒开水时,被人拿弹弓打的,可刘地主指了名,管家和护院头子都瞪着,护院只得委委屈屈上梯子,然后对上一双清澈的眼。
吕瑛微笑着对护院说:“让你家主人开门,我是吕家的吕瑛,能让他平平安安回他姐夫身边去。”
护院一惊,连忙滚下梯子,对刘地主说:“老爷,雨神爷爷家的孙少爷来了,他说来救你呢!”
刘地主是见过吕瑛的,他、他姐夫王知府,都在心里祈祷过吕家那个病歪歪的小鬼早点死了,只要吕家绝了脉、断了代,姐夫才能名正言顺的收更多税,包括岛上那些大港,到时候也要给他们交税。
偏偏吕家一直立在那,代代都活那么长寿,别提多讨人嫌了,王知府怕自己在任上捞不到足够的钱财,才以权势帮小舅子在定安县圈地,又暗示他多征税,碍着朝廷的脸面,吕家不会多管的。
可现在刘地主已经快被乡民们生吞了,哪里还敢拿乔,他一咬牙,开门将吕瑛迎了进去,挤出一个笑来。
“原来是吕公子,真是贵客临门,蓬荜生辉。”
吕瑛不和他客套,他一抬手,岚山就拔刀架刘地主脖子上。
“听着,你的地我都要了,现在把地契备好,我们去衙门盖印,放心,我给钱的。”
刘地主哐的一下跪地上,冰冷的刀锋贴着脖子,一股腥臊味在屋内弥漫开来,这是失禁了。
吕瑛摸出一个秋瑜制口罩戴好,皱眉:“快点,备好地契,你还想不想活了?”
刘地主瑟瑟发抖着到了县衙,发现此地其他的地主居然也都到了。
吕瑛之前一直坐姜平的胳膊,如今又挪到县令的圈椅上,身下垫着熊皮,端一杯润喉的果茶品了品,比县太爷本人还有派头。
县太爷本尊是一个姓钱的年轻人,据说是去年考的同进士,家里没什么钱,就被送来琼州做官,年前到任,此时正站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吕瑛。
吕瑛不怕被人看,他慢条斯理地对地主们说:“这琼崖岛的地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你们搞得不成样子,我就要把地收回来,这是理所应当的,但各位经营此地多年,也不能说只有过没有功,所以吕家还是会给些钱来买田。”
有人面带恼怒,指着他要说什么。
岚山拔刀,雪亮的刀光映着刘地主的脸,让他又软了下去。
吕瑛继续面无表情地说:“诸位可不要不识好歹。”
不知何时,其他住在定安县的吕家武人也都到了县衙,他们都修习武艺,在海上经历过厮杀,气势凌厉,震慑着地主们的护院打手,仔细一看,居然还有好几个洋番!
正所谓刀架脖子上,万事好商量,小人家又品了一口茶,岚山和一干护卫压着众地主把地契交出来,来一张契,县令就盖一个印,配合无比。
等所有地契都过到吕瑛名下了,吕瑛起身,一拢斗篷,给县令一个赞赏的眼神:“怎么称呼?”
县令看着斯文清秀,他半蹲着,和吕瑛平视,微笑着说:“我姓钱,名阿全,字吾琛,吕公子可叫我一声钱兄。”
此话一出,岚山和好几个吕家护卫都露出“这人脸皮好生厚实”的表情,让孙少爷叫他哥?他怎么敢的啊!
孙少爷对着最要好的秋少爷也是直接叫名字的。
吕瑛不恼,拱手行礼:“钱县令。”
钱阿全笑呵呵:“那吕公子,我这有一问。”
吕瑛:“请说。”
钱阿全:“不知吕公子要如何处置……这几家。”
他指了指那几位地主,这些人可不光是自己折磨老百姓,他们背后通常还有同姓宗族呢,吕家这样抢地,未免落人口实。
吕瑛摘下口罩,露出如画的小脸。
“他们啊,先拖下去关着,我且问问其他人怎么处置吧。”
现场所有人都不解,吕瑛这是要问谁?谁能左右他?
这小小孩童通身都在传递一种感觉,便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霸道和自我,钱阿全观吕瑛的做派,觉着能左右吕瑛的人,怕是只有吕家那位家主了。
岚山拿破抹布将几个地主的嘴一堵,拖走了,姜平心里大骂岚山太惯孙少爷,但也认命的上前,做近侍的活,谁知吕瑛却让他去传外面的乡民进来。
进来的人是符老汉,吕瑛开口便问那几个地主平日里如何横行乡里,符老汉一愣,出去了,又带回来几个人,吕瑛接着问受害者的名字,以及他们具体受了什么害,可有证据。
能拿得出证据的人就去拿证据,顺带喊一下其他受害者进来,就这么过了一整个早上,终于找齐了好几个能拿出罪证的受害人。
吕瑛一条一条的捋,又问钱阿全:“有《禹律》没有?”
钱阿全连声道:“有的。”
吕瑛:“唔,按《禹律》,这几人怎么判?”
还能怎么判?不是砍头就是腰斩呗。
不管放哪个朝代,若律法里能准许害死多条人命的罪犯好好活着,后世人都会戳着脊梁骨骂“国法不正”,只是具体操作起来么,只看这些地主们直到今天才被吕瑛拖到县衙,就知道其中的道道多了去了。
钱阿全捧着《禹律》,面上一直挂着的笑意终于消失,他问吕瑛:“真按《禹律》判?”
吕瑛点头:“我们吕家还认朝廷,就按《禹律》判吧。”
钱阿全的手指握紧,低头看《禹律》发黄的纸页。
这是禹朝建国第五年,开龙帝命人编的律法,印刷后送至各地县衙,令各地邢司皆凭此判案,钱阿全也背过《禹律》,但在他心里,这部律法和屁差不多,对许多罪人都没有约束的作用,从小到大,官老爷很少凭律法断案。
如今他却要以这部《禹律》来断人生死了。
其实人命关天的事,还是得和县丞、县尉商议过,甚至是上报知府才能定的,但刘地主他姐夫就是琼州知府。
吕瑛又在边上说:“我还有事,你能快点吗?”
又要钱阿全做工具人,又嫌钱阿全速度慢,钱阿全想,得亏今上不是这个性子,不然满朝大臣不是被砍就是累得想辞官,呸呸呸,这想法太不敬了。
在吕瑛的催促下,几个地主里都该去见祖宗,只有一个熊地主能活。
姜平看得皱眉,俯身在吕瑛耳边用气音说:“孙少爷,之前你还说那些地主只要肯卖田,就留他们一命的,而且姓刘的和知府是亲戚,杀了他有点麻烦。”
吕瑛捻着袖子擦了擦根本没泪水的眼角:“几位地主不小心被锄头砸了脑袋,吕家赶到时只剩下熊公子还在,就这样吧。”
岚山得令,去后院找锄头和地主了。
姜平:……行吧,有个理由忽悠王知府就好。
只要孙少爷不打算在老爷离家的日子里和一地知府正面对上,姜平很愿意捂住这个事,以吕家的势力,几位地主的真实死因绝对会被牢牢盖在盖子下边,且谁也追究不了。
至于熊地主,他是两广海运喂出的熊家的庶子,娘很受宠但老爹死得早,十岁不到就被扔到了琼崖岛来,还没来得及欺男霸女,目前已被送到后院房中含泪啃窝窝头。
就这样,吕瑛通过他的暴力夺下了第一块地盘,定安县。
其实在吕瑛开始断案、命人找证据时,民怨已隐隐平定下来,等吕家护卫们拿着地契出去宣布吕瑛接管此地,又有人去粮铺换价牌,大家就都不闹了。
百姓总是如此,只要日子过得下去,他们未必在意上头的人是谁,若非被逼到活不下去,他们便是最善于忍耐的人,吕瑛好歹顶着神裔的名头,吕家这些年名声也不差,给吕地主交钱应该比给刘地主交钱强。
谁知一个黑洋番走出来,用流利的客家话说:“招工了,修路工,每天20文,年纪小的只有15文,包饭。”
这黑洋番叫科菲,科菲的部落首领将他、兄弟姐妹们连着一头象卖给了白洋番做奴隶,谁知奴隶船在海上被吕太外祖劫了,吕太外祖把象留下,把其他奴隶丢给了吕房,这才有了吕房收留洋番,教他们说汉话时被逼得说出“洋番脑子没我们好”的事来。
能扛住远洋航行还不死的奴隶体格都不错,吕房挑了几个心性好的洋番授予武艺,此后一起跟着跑船,科菲便是其中之一,最近他还攒够了钱,想在定安县附近买田安家,吕瑛来收拾地主时,他就跑过来给孙少爷帮忙啦。
若说县衙、地主们组织徭役,让百姓们自带干粮去给他们挖土修堤,那大家肯定是不情愿的。
但要是包吃还给工钱的话,这就是一门离得近且周边还有同乡照应的好工,许多没有农活的人很愿意打这样一份短工,既解决了吃饭问题,还能赚点,对许多饥民来说也是一条活路。
唯一对这事有意见的还是姜平。
姜平和吕瑛说:“孙少爷,您要定安县的田地,可以,这岛本就是您家的,但修路这事耗费巨大,要不还是等老爷回来了商量一下再说?”
孙少爷的私房够修路吗?要不还是让老爷出钱?
吕瑛在这件事上很坚持:“我不,我现在就要修,那几个地主不是死了吗?把他们的钱粮搬过来,修路绝对够了。”
要说吕瑛和秋瑜环游琼崖岛时最大的感想是什么,一个是这人间好多疾苦,另一个就是路难走。
有时吕瑛和秋瑜在路边搭个牛车,为了屁屁不被颠成八瓣,他竟是只能坐秋瑜怀里,但就算是这样的路,在琼崖岛居然也算不错,因为有许多小路根本过不了车!
修路的事就这么定了。
等秋瑜想起二月二龙抬头是吕瑛的生辰,背着猫包、提着茶包和生日礼物来琼崖岛的时候,就得知吕瑛没在琼山城。
秋瑜问薇妈妈:“那瑛瑛在哪?我找他过生日呢。”
薇妈妈微笑着说:“孙少爷在定安县那边修路。”
“修路?”秋瑜心想,这个词怎么看都和娇小柔软的瑛哥特别不搭,那孩子还没锄头高。
他借了匹马,转头就朝琼山——定安官道奔去,快到定安县时,已是临近正午的时候。
秋瑜远远就看见一群穿着短打的汉子,蹲在路边啃杂粮馒头,最重要的是,他看到吕瑛也穿着利索的猎装,坐在一个树桩上啃馒头!
待靠得近了,秋瑜翻身下马,朝吕瑛奔去,路过几口大锅时,他看到里面有白萝卜丝、炒蛋两种菜。
在禹朝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有古人常识的秋瑜差点感叹“这谁家土豪啊,给修路工吃鸡蛋,真奢侈”。
快到吕瑛面前时,好几个修路工挡在吕瑛前边,瞪着眼睛:“做什么!你哪来的?”
秋瑜已经能听懂土话了,他喘着气正要解释,就听到吕瑛软软道:“他是我朋友,秋瑜,叫他秋少爷便是。”
吕瑛跳下树桩,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来,几名路工让开,笑着行礼,吕瑛挥手,他们就散开。
小人家将手里最后一口馒头塞嘴里,含糊道:“你来干嘛?”
秋瑜蹲下,打量着瑛瑛,发现这孩子面色还是很苍白,精神却很不错。
“你快生日了,我过来为你庆生,你在这做什么?”
庆生?吕瑛搓搓小手,眼睛亮亮的望着秋瑜:“我想多赚钱,以后多给娘养难民,让她开心一些,所以我把定安县搞到手了,你要给我庆生,那礼物呢?”
秋瑜从怀里掏出一块墨玉玉牌递给他:“这个给你,以后秋氏椰子油账目上的活钱,皆可凭此牌调动。”
吕瑛接过玉牌,发现玉牌上刻了一条有十条腕足的柔鱼,小脸一僵:“你怎么刻柔鱼?”
秋瑜无奈:“因为刻鳅鱼不好看。”
吕瑛:那刻柔鱼就好看了吗。
他将玉牌小心收好,和工头打了招呼,要回去了,岚山牵来老驴,扶着吕瑛上驴,秋瑜自然而然的牵过缰绳,和岚山一左一右护在他身侧。
路已修得平坦宽整许多,有壮丁在2月的日光下一趟趟的运土。
每每有人看到吕瑛,都会停下脚步,心甘情愿地对他低头行礼。
这孩子已获得了此地的尊敬。
秋瑜好奇:“刚才我看你家的工头很是年轻,皮肤也白,似乎不是本地人。”
常年在琼崖岛待的人,除了吕瑛这种不爱晒太阳,走哪都戴着防晒的斗笠、幂篱遮阳的人,大多会被此处炽烈的阳光晒得漆黑。
吕瑛:“你说金银啊,他就是娘送回琼崖岛的难民,老家在泗州那边。”
听吕瑛的讲述,秋瑜才知道吕警官总共往琼崖岛送过两次难民,他认识的那一批湖广难民目前被安排到去垦荒种粮了,还有一批是禹朝、北孟边境交界处,因两国交战而流离失所的难民。
吕晓璇找家里要了船,将这些人运回琼崖岛,当时船上还出过案子——几个老男人强了一个姑娘,将她抛海里淹死,吕警官直接将那几人的脑袋都送上了城门。
但除了涉案人员,其余人倒是都好好的在庄园里种了两年甘蔗、每晚还都要习字学算术,有不少努力的已成功脱盲。
吕瑛并不是那种凡事都亲力亲为的人,在小人家心里,他是老板,被他雇佣的人拿了钱粮,就必须给他把路修好。
因此在他决定修路时,他就和薇妈妈说,要找的工头不光要会修路,还要识字会管事,能算得清工人的工钱。
秋瑜:“薇妈妈相当于人事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