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妮娜看到了莉塔的那一刻,她的瞳孔顿时瞪大了。
莉塔的目光变得极为诡异,她的视线直直地看向前方,她的眼中似乎浮起了一层迷茫的情绪。她的动作甚至开始变得僵硬了起来,宛若尸体般拖着自己前行。
然而,当妮娜更仔细地看的时候,却发现……莉塔的脸似乎瘦了很多,她原本堪称丰韵的身体变得干瘦,脸颊的两侧狠狠地凹陷了下去,脸宛若骷髅般诡异。
其他出现的人也亦是如此,他们的行动极为缓慢,动作迟钝,可他们的脸上依旧显露出了极为诡异的笑容,甚至无法压抑住他们眼中狂热的成分。
“把一切都献给祂!”
“神明啊……救救我们,请给予我们救赎!!”
“让这这片充满苦难的大地彻底沉睡吧!!我们需要被拯救!!”
他们嘶哑着嗓子唱起了救赎之歌,他们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干枯的手指向着那座诡异的建筑物伸出,仿佛渴望与他们合为一体。
而站在那座建筑物之上的,也是妮娜的一位极为熟悉的人。
她的哥哥,那位温柔的,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坚定地握住她的手的哥哥。他总是无比沉稳,即便于最痛苦的时期,他也能将痛苦之水变成美味的酒酿。
但是在此刻,他站立于极高的地方,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诡异的[信徒],他手持权杖,身着白金色相间的长袍,就像是扮演着神明的撒旦。
他甚至还在笑,那双眼睛开始渐渐渗透出血的颜色。他张开了双手,去体会这夜见极为凄冷,又充满了血腥味的风。
“祷告吧,我的信徒们。”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是这份温柔却掺杂了更多疯狂的意味,仿佛全世界都攥在他的手中,只要他轻轻一捏,就会彻底湮灭,
“这是你们伟大神圣的时刻!!你们即将要迎来属于你们的新王!!曼荼罗之城将会迎来永生!!”
“!!!”
妮娜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向着道路的另外一侧跑去,恐惧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掉落了下来。
她要逃走。
她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逃到哪里都行!!哪里都行……
很诡异的是,就在她看着那样的场景的时候,她的心中的第一反应并非恐惧,而是兴奋和被吸引。
这种极为强大的精神系的力量让妮娜感到极度的不安,她意识到这些人可能全都被洗脑了,他们甚至愿意主动献上自己的生命!主动为他们去死!!!
“哈……哈……”
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去奔跑,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些灼烧着她的鼻腔的气息,甚至连脚都跑掉了一只,她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蠕动的,湿漉漉的东西,可她甚至不敢低下头去确认一下那是什么。
“呜哇!”
可就在她即将看到了光的时候,妮娜的脚下却猛地一滑,而下一秒,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脚,开始不断地将她向着某个地方拖过去。
妮娜一个劲地挣扎着,她甚至翻出了自己口袋里的小刀,试图将那些缠绕上来的黑色藤蔓割断。
割断……再生……再割断……再次再生……
这个过程仿佛永无止境。
妮娜绝望了。
她的手指不断地嵌入这些柔软湿润的地面之中,她原本洁白的双手被藤蔓勒出了血痕,那些脏兮兮的泥土也深入了她的指甲之中,肮脏又污秽。
她再不断地向前爬行,哪怕向前蠕动一点,她都能感受到希望的存在。
她不想死。
许久不见的感情再一次汹涌地浮了上来,几乎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
上一次是対于冬天的恐惧,她害怕死在冬天,可她的哥哥是她最为温柔的保护伞。她在她的哥哥的伞下生活着,仿佛和死亡始终相隔了一扇门。
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她即将面対的,或许是比死亡更为恐怖的东西。她会和那些人一样,逐渐失去対自我的掌控力,她的生命力将会被那些东西一点点抽走,甚至连自我的意识一起流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她的哥哥会完全变成那副陌生的模样?为什么他会这样离自己而去?为什么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曾经是恐惧着那个印记,甚至帮助过她将自己衣服上的那双渗人的眼睛挖掉的事情?
妮娜努力忍住了自己的眼泪,她还在踉跄着和那股力量対抗着,不断地向着道路的尽头攀爬。
不行,她不可以再依靠哥哥了。
她的哥哥早已经离开了她,她现在是孤身一人,不能再依靠任何人了。
她必须想办法活着离开这里。
她想要活下去。
“呃啊——”
就在妮娜又向前爬了一段距离后,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让她没忍住叫出声来。她颤抖着看向了自己的手指甲,只见殷红的血从她的指尖渗透了出来,那样的红色几乎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的指甲,居然被硬生生地掰断了。
妮娜咬住了嘴唇,她感觉自己的口腔里好像也有血的味道,和那股绝望的气息一并涌上。
她终于,动不了了。
她的身体仿佛和这些藤蔓融为了一体,她没办法动弹,也没办法再继续思考了。
只能这样了吗……
她只能走到这一步了吗?
“砰!!”
而就在这时,枪响声骤然打破了这阵极令人感到恐惧的寂静。
几乎就在一瞬之间,妮娜感受到身体变得轻盈了起来,那些即将被夺走的意识也开始逐渐回到了她的脑海之中,让她原本混沌的大脑变得明朗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
妮娜愣住了。
可就在这时候,一双温柔的手却忽然捧起了她的手,下一秒,她感受到一股极为温柔的,强大的力量进入了她的身体,并且开始不断地修复她干枯的魔力源核。那样的力量仿佛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太阳,光是看一眼,就足够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追寻。
“大人,您真的打算救下这个小姑娘?我看她好像快要死了啊。”
轻佻的声音不知何时从一侧传来,妮娜下意识地看过去,却看到了站在月光之下,身材高大的男人。
那是个戴着牛仔帽,穿着一身猎人制服的男人,他的手中拿着□□,穿着长靴和风衣,看上去和书本上所说的捕杀魔物的猎人似乎很相似。
只是他笑起来的时候过于轻佻,以至于让妮娜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一股抵触之意。
“还疼吗?”
那个温柔的几乎让她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声音响起,妮娜有些不安地抬起头,対上了一双宛若星辰般的淡紫色瞳孔。
一瞬间,她的呼吸几乎要停滞了。
她从未见到过如此美好的人,她甚至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眼前忽然出现的男人。他仿佛天空中散漫的星辰,很美,却让人从内心深处意识到,他们是无法接触到他的。
也正因为如此,妮娜也开始惶恐不安的想要抽开自己脏兮兮的手,生怕她的手脏到了対方。
“别害怕。”
男人将妮娜抱了起来,他的动作依旧温和,甚至让妮娜一瞬间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哥哥。
于是她的眼泪就这样掉下来了。
“哥……哥哥他还在里面。”
妮娜抽泣着说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向下掉去,
“不要伤害他,好吗?他不是坏人,他只是被坏人骗了……”
“小姑娘,我看你还是没搞清楚状况啊。”
就在这时候,站在男人身边的猎人开口了,
“这座城是诞生伪神的城,该死,他们居然豢养了这么多[材料],那位伪神大概吃的足够饱了……”
“准确来说,在你的哥哥决定接受所谓[代行人]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你的哥哥了。”
“他只是个霸占了你哥哥灵魂,彻底取代了你哥哥的恶灵罢了。”
“你骗人!!”
妮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哥哥他分明没有死!!他明明——”
“嘘。”
就在这时候,那样温柔的声音继续制止了她的哭泣。
浅金色长发的男人垂眸看向她,他的眼中仿佛蕴含着某种让人看不清的悲哀,以及……让人无比安心的力量。
他的发尾像是月亮的光华,当它们垂落在妮娜的身上时,她感觉月光仿佛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会做出正确的选择。”他说,
“你就留在这里,卡洛会照顾好你的。”
“等一下!?为什么是我?”忽然被点名的男人愣住了。
“不可以吗?”男人看向他。
“也,也不是不行。”
在被対方看了一眼后,原本倔强坚定的男人顿时软和了下来。他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交给我吧,反正那场战斗也不是我能够指染的,対吧。”
“……”
妮娜被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她的脚尖落地,却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污秽居然全部消失了,而她的身体也恢复到了原本的程度,那些恐惧和不安早已退去,只留下阵阵迷茫。
金发的男人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
妮娜愣愣地看着四周,她仿佛还在梦中,一场虚无缥缈的,随时会醒来的梦。
“别想了,你能见祂一面,可算得上是你三生有幸了。”
卡洛伸出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头,看他的表情,他似乎対自己留在这里的决定很不满意,但是他从不把这份不满意表露在那个男人的面前,
“你也别哭了,没什么好难过的。这种事情每几百年都会发生很多次,有的人做了错误的事情,他就要付出代价。”
“可是……我的哥哥又做错了什么呢?”
妮娜低声说着,她的目光垂下,看向了黑色的地面,
“我们只是想活过那个冬天。”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他们分明什么错都没有,他们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去适应生活,努力地去成为更好的人……难道,迄今为止,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都是罪有应得吗?
“……”
卡洛难得陷入了沉默。
他的那双金色的眼睛安静地看向漆黑一片的大海,他压了压自己的帽子,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抱歉,我不该这么说。”良久,卡洛终于开口了,
“你的哥哥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救了你,所以你才能活着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为什么?”妮娜迷茫道。
“你衣服上的那个标志,其实是被故意毁坏的吧?”
卡洛看向了妮娜的衣服,而妮娜则愣了一下,一些记忆很快浮现于了她的面前。
“就是那个。”卡洛顿了顿,继续道,
“那是一种逐渐吞噬人心的法印,他们让你们穿上这样的衣服,你们就会被曼荼罗城逐渐同化,最终被他们彻底吞噬掉心智,彻底失去挣扎的权力。”
“你的哥哥破坏了这个标记,所以是他救了你。”
“……”
卡洛似乎拥有着某种能够读心的能力,而刚才过去的那位祂也是。
可妮娜却并不在乎这些。
她原本麻木的,几乎快要千疮百孔的心,在此刻却忽然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就好像那些伤口终于鲜活,也终于为她带来了生命一样。
“呜……”
妮娜的眼泪掉落了下来,她无声地抽泣着,却为自己无法挽回的过去而感到无比的痛苦。
为什么,她就没能早点意识到呢?
哥哥一直都在救他,而她为什么连一次救他的机会都没能得到呢?
“……哎。”
卡洛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轻轻地压在了妮娜的头顶上。
“你自己想想吧,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哭出来也没关系。”
所谓悔恨,或许就是为了某些事情而存在的吧。
它们或许会不断地淡化,不断地逝去,但是它们永远都不会消失。
以前的妮娜记得,而现在的格温妮丝自然也会记得。
那个寒冷的,最终却被火焰彻底烧焦的夜晚……
“所以,妮娜是见到了祂么?”
在听完这段故事后,塞勒终于久违地开口了。
“妮娜当然见到了。”格温妮丝懒散地倚靠在座位上,她的手指时不时地敲打着桌面,脸上的表情却无比淡然,像是在讲一段其他人的故事,
“不仅仅见到了祂本人,她甚至见到了自己的哥哥被狠狠钉在了曼荼罗之城上,最终和那座城池一起彻底陨落……”
“哈,対于妮娜来说,那大概是最难忘的一天吧?要知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见那样壮观的一幕的,即便是现在的我,也依旧清晰地记得祂的身影……”
“妮娜最后怎么样了?”塞勒问道。
“妮娜?她已经死了。”格温妮丝笑了笑,继续道,
“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是罗希的女王,格温妮丝。”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我只是想告诉你,霍德尔确实是我的哥哥,但是他又不是。你可以理解为,他的灵魂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恶灵所吞噬了,那群愚蠢的信徒以为自己召唤出的是神,可他们实际上召唤出的是魔王。还是伪造版本的那种。”
“……”
沉默在两人之间沉淀了一会,而最终还是塞勒率先开口了。
“所以,当年的人,我是说曼荼罗之城的人全部都死光了吗?”
“是的,他们都被污染了,除了我以外全都死了。”格温妮丝道,
“基本上没有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说,不可能会有人会从书上知道曼荼罗之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所以,维克多根本不可能会找到那样的地方的。
他也不可能会漫无目的地去做一件事情,除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这本来就很奇怪。
“既然当年曼荼罗之城的人全都已经死了,夜烛是怎么知道曼荼罗之城的事情的,以及……维克多,他是怎么知道的?”塞勒道。
他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跳动着,他的眼中翻滚着无比沉重的感情,让他心中的某个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
格温妮丝喝了口茶,她安静地看了一会塞勒,忽然开口了。
“你该不会以为夜烛就是死去的维克多吧?
“我感受到了。”塞勒道,
“夜烛的身上的气息,就是曾经被我所抛弃,被交给维克多的那颗核的气息。我非常确定。”
所以当塞勒和夜烛交手的那一瞬间,他才那么迅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觉得夜烛是维克多?”
“嗯?”
“这听上去真是荒谬。”格温妮丝皱起了眉头,
“如果按照你所说的,我认为那位叫克里斯的,将你从地狱中带走的男人,说不定也是夜烛的一部分。因为心灵魔法的人是不会死的,而且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能够忍受污秽之核的人,恐怕也只有心灵魔法使用者了吧?”
“……”
这样的猜想让塞勒心中的答案变得更为沉重了些。
克里斯是心灵魔法者,他能够使用的力量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而他的过去恰巧是一片空白,很难不怀疑他是否真的就是从曼荼罗之城出来的人。
至于维克多和夜烛……他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的身上也确实给他带来了和克里斯相同的感觉,于是他决定顺从自己的想法,去相信这个荒谬的可能。
“可就算真的是这样,你也无法做什么。塞勒。”格温妮丝忽然道。
“你应该杀了他。就和祂当初杀死了我的哥哥一样。”
她看着塞勒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这个世界的重负在你的身上。”
“也只有你能够杀了夜烛。”
她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这一次夜烛几乎摧毁掉了罗希的大部分屏障,他甚至侵蚀了一部分的土地。如果不是他来的及时,恐怕罗希会遭遇更为过分的灭顶之灾。
即便有格温妮丝在这里,她也无法阻止这样的灾祸降临。
但是塞勒可以。
“我也注意到了,夜烛対于任何人几乎都是下死手,但是唯独你是不一样的。”格温妮丝道,
“或许他就是你曾经的认识的那些人,可惜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会复活,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彻底坠入深渊,意识被深渊彻底污染。”
“可他的潜意识里还是不想伤害你,但这也只是暂时的,深渊迟早会彻底杀死他,将他意思吞噬殆尽。一旦那一天到来,那么就不可能有人能够阻止他了。”
“你知道该怎样阻止他么?”塞勒问道。
“嗯,这也是卡洛带给我的消息。”格温妮丝道,
“实际上的曼荼罗之城,是由一座树作为养料组成的。你之前所经历的那座完全是由藤蔓组成的地下洞穴就是如此。”
“他们的根系,就在荒芜之地的正中心,也就是当年克里斯死去的那座黑玫瑰酒吧附近。”
“我会将地图给你,只要你彻底铲除了那棵树,阻拦了曼荼罗之城的供应,就能给予他们极为沉重的打击。”
格温妮丝抬起头,她安静地看着他,似乎试图用眼神告诉他什么,
“塞勒,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
是啊,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或许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清楚。他注意到夜烛看向他的目光,那眼神不仅仅压抑着狂热,也压抑着某种奇怪的,类似恳求的神情。
[请你杀了我吧。]
他仿佛在这样说。
塞勒的手指深深的嵌入了他的掌心之中,酸涩的疼痛感几乎让他窒息。
“我会,好好想一想。”
最终,他也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
夜晚,曼荼罗之城。
当夜烛浑身上下都是血地回到了曼荼罗之城时,他第一时间步入了地下室,目的性极强地想要去找到某个人。
[喂喂喂!你还好吧?]
注意到夜烛一言不发,系统也开始有些担心了起来,
[你的意识还清醒吗?该死!你今天用的深渊的力量太多了!你真的在被他们侵蚀哎!这些污染就算是神明本身也难以消化!!]
[我是说真的,你得小心点了!!这样下去,你的身体迟早会彻底垮掉!!]
“我知道。”
夜烛的声音很轻,他踉跄地走了两步,最终扯掉了自己身上沾满了血的长袍,随意地丢在一边,
“身体其实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更为糟糕的是我的意识……那些杂乱的声音好像变得更多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也是夜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么?
夜烛曾经和他所说的话,他还清晰地记得。他笑着说自己的脑子里好像有人在吵架,甚至说这样一来即便是一个人的时候也不会太孤僻了……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很轻松的调侃,可他从未想过,这个过程居然是如此的痛苦。
“现在我知道了。”夜烛握紧了手中的钥匙,自言自语道,
“你的感受,原来是这样的么?”
“你在和谁说话?”
霍德尔似乎也被夜烛的这样诡异的态度吓到了,可夜烛压根懒得理他,他依旧一步步向着地下室更深的地方走去,脚步也变得愈加坚定。
他来到了艾维德所在的那扇地牢的门。
透过屏障,他可以很轻松地看到艾维德正在做什么。他似乎是看书看累了,直接躺在了沙发上,而那本看了一半的书则盖在他的脸上,似乎成为了遮掩光源的工具。
他像是睡着了,可夜烛知道他没有睡着。
“啪!”
夜烛打了个响指,很快,那扇门就迅速地被打开,而艾维德的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意识到了谁的到来。
“……夜烛?”
艾维德放下了手中的书,他推了下自己的单片眼镜,困惑地看向了対方,
“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找你聊聊么?”夜烛捋了捋自己被血沾染了大半的长发,随意道。
“我看你似乎不太像是有什么事要找我的样子。”
艾维德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做正了身体,
“还是说,你终于想要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了?”
“……”
夜烛依旧一言不发。
实际上这样的夜烛多少让艾维德感到有些不安,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极为浓重的血腥味和压迫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从他的内部腐坏了一样,并且开始不断地攀爬。
而夜烛的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似乎也变得浑浊了起来,他的手指轻轻地握住了那把名为安卡的钥匙,表情却变得极为诡异了起来。
他走到了艾维德対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这个动作很随意,却让他的心中微微一颤。
“我确实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夜烛随意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继续道,
“是关于霍西尔家族的那位神之眷属的故事。”
神之眷属?
艾维德心中的诡异感越来越明显了。
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眷属的事情?虽然说是霍西尔家族的事情,但是他対于霍西尔家族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対于他们的家庭成员甚至是过去的历史也丝毫不感兴趣……
不过夜烛既然要说,他也确实没什么拒绝的权力。于是他只好坐正了身体,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还记得自己过去的记忆吗?”
可意料之外的是,夜烛対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一句话。
“过去的记忆?”
艾维德愣了一下,下意识道:
“这很重要吗?我过去的记忆明明——”
他的话说到一半骤然停下了。
他过去的记忆。
他从未意识到,过去的自己实际上是有记忆的。
当他试图去回忆起自己的童年,艾维德却意外的发现……他好像什么都回想不起来。
他把他的过去全都忘记了吗?
不,好像不只是这么简单。
“我不知道。”艾维德回答道,
“可这又和霍西尔家族的眷属有什么关系?”
他的心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加速跳动了。
“果然如此。”
夜烛的表情并没有多惊讶,他安静地打量了一会艾维德的脸,却忽然笑了,
“可我很清楚,因为我认识的那个人……他是不会死的。”
“他是不死之身吗?”艾维德道。
“是的,这是祂赋予他的权力,也是被祂所救助过的人的特权。也正因为如此,祂才极少去救济人类。”
夜烛淡淡道,
“有时候人活着会比死亡更为痛苦,尤其是在被剥夺了一切后,甚至还被他的那群伤害过他的人豢养了起来,尝试着榨取他的最后一滴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