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造疯者—— by不官

作者:不官  录入:08-20

“其实来这里的人,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这样漂在海面上的,只有不被‘海’接纳的人,才会这样。”玛丽眼中有笑意,“很久以前,我也在这里遇到过一个这样的人,那个人不是你,却和你很像。甚至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都在怀疑是不是他又来了。”
江秋凉眼中有难得的惊愕。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玛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不会说的,或者说,这话不能由我来说。你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江秋凉又回到了浴室。
窗外的雨不知道何时停了,整座哈代庄园陷入沉寂之中。
玛丽指的那个人,显而易见就是凌先眠。但是凌先眠为什么要在自己的游戏里留下这样一道线索?玛丽之所以会说出这样一段话,是凌先眠在游戏设计之初的设定,还是玛丽自己突破游戏的限制产生的想法?
江秋凉突然想起上个世界里福克纳的警告。
他原以为那句不明所以的话是凌先眠借福克纳之口说出,现在回想起来却未必如此。
可如果是后者……一个游戏中的角色逃出设计者的限定,产生属于自己的想法,就像是一个AI在被人类创造出来之后有了自己的思维,实际上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阴沉的天空像是一张巨网将江秋凉笼罩其中。
江秋凉没有时间细细琢磨这其中的盘根错节了。
哈代庄园的蜡烛只剩下三根还在燃烧,看起来第三根也快要灭了,留给江秋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出去的方法。
只有出去了,才能有机会去搞清楚问题的答案。
江秋凉跑到哈代庄园的门口,森林里鬼影幢幢。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停在庄园门口,正不安地扬起自己的马蹄,喷出的热气在秋日凉意深重的夜风中泛出一抹白。
没有时间考虑了。
江秋凉翻身上马,扬起马鞭,一鞭子干净利落甩下。马的嘶鸣声划破了哈代庄园平静的夜空,良驹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闯进了黢黑的森林里。
黑影从身旁一掠而过,江秋凉俯下身,适应迎面刮过来的风。马蹄踢踏溅起浸泡在血水中的泥点子,未等落下,人与马都已消失在了视野尽头,林中只能听见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雨后的空气中夹带着很重的潮气,血腥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树叶盛不住沉重的血水,有一滴从叶脉上落下来,滴在了江秋凉的左边脸颊上。
像是一滴血泪。
江秋凉顾不上擦掉这一滴血泪。他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扬起马鞭,之前随意扎上的皮筋在颠簸之下松动,掉在了泥血地里,偏长的头发垂下来,随风翻飞。
黑色的高马越跑越快,原本还有些形状的森林快成了一道道虚影,江秋凉以为自己要飞起来了。耳边的风声开始变得不真实,疾风刺眼,江秋凉的眼眶中不受控制浮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眼睑沾上了微红。
很快就要到了。
怀里的绿宝石项链仿佛有所感知,逐渐有了温度。
空气中的血腥味逐渐淡去,江秋凉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味。
咸涩,潮湿,悲伤。
大海的气味。
马蹄声慢下来,江秋凉勒紧马绳,迫使马头转了个弧度,堪堪刹住了车。
根据玛丽的描述,从哈代庄园出发,穿过森林,就能看见那片海了。
可是她从来没有和江秋凉描述过那片海的样子。
江秋凉坐在马背上,眼中未曾散去的水汽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一望无际的海。
过路人梦寐以求的归宿。
晶莹的海面在夜色中翻滚,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像是把天地都吞没了。之前这样大的血雨没有污染到这片海半分,它还是透明的颜色,点点亮光随着海浪起伏,宛若降落在人间的点点星辰。
望而生畏的神圣感。
夜色如洗,白色的沙滩上坐着一个男人。
江秋凉踩着马镫下来,沙滩很绵软,一脚下去仿佛踩在棉花上面,江秋凉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坐在男人的身边。
哈代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此刻他已经把帽子摘了,任由海风吹过他的栗色的卷发。他有一幅典型的西方面孔,肤色显得很苍白。
手杖横在身侧,他正对着海水愣愣出神。
江秋凉从口袋里掏出那串绿宝石项链,递给哈代。
哈代的视线从海天交界处收回,他盯了那条项链很久,久到江秋凉以为他不会伸手接过来。
但是哈代接了,他把项链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又望向了海的远处,不发一言。
在玛丽的描述里,江秋凉并不能想象哈代庄园发生变故那一晚哈代的眼神。
现在他明白了,因为此刻他在哈代的眼中明明白白捕捉到了那种空洞感。
江秋凉的视线随着哈代远去,落在很远的地方。
哈代突然开口:“听说人死了,会化作一颗星星。”
江秋凉抬眼,夜空中暗极了,什么也没有。
江秋凉说:“它们都在海里。”
“有些星星,因为太过于思念活着的亲人,慈爱的神会恩准它们回到人间。”哈代说,“落在海里,回到它们离开的地方。”
“这里埋葬了很多人。”
江秋凉看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光点,感慨道。
“它们只是太想家了。”
海浪冲过来,哈代没有避开,海水绕开两个人,没有沾湿一星半点。
“这里埋葬了你思念的人吗?”江秋凉转过头,问哈代。
“我的爱人。”
哈代仰起头:“但她的灵魂不在此处。”
“那在哪里?”
“她的灵魂会随着风,去追寻她想要的自由。”
江秋凉沉默。
微风拂过脸庞,像是一只温柔的手。
“她说过,她的遗愿,是让我把她的骨灰撒在埃塞克斯郡的平原上。那里是她的家,她有很多亲人住在那里,即使曾经遭受背叛,她还是选择原谅了他们。”
“为什么她原谅了这么多人,就是不愿意原谅我呢?”
江秋凉望着远处的光点,轻轻出声:“因为爱,是不需要原谅的。”
哈代终于转过头看向他。
江秋凉两只手撑在沙滩上,身子向后倾,他转过头,对哈代说:“玛丽让我转告你,留住她的从来不是宝石,而是爱。”
风不大,江秋凉却看见哈代眼中有水雾浮起。
“我很自私,我没有遵循她的遗嘱,而是把她留在了这里。”
“她说过,她不喜欢夜晚,夜晚会让她想起曾经的噩梦,她不想再回到噩梦中去了。我怕埃塞克斯郡的人忘了她,背叛她,怕她害怕寒冷的夜晚,更怕她想要回到哈代庄园的时候,迷失了方向。”
“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我都会等在这里。从夕阳到黑夜,再从黑夜到黎明,我不想她漂泊许久找不到家,每到暮色降临的第一阵风拂过我的脸颊,我就知道,是她回来了。”
哈代在笑,干涸的嘴唇浮起一个弧度:“这一百多年里,我从不孤单,我知道她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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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了哈珀·李《杀死一只知更鸟》里的话:
“她死得了无牵挂吗?”杰姆问。
“就像山风一样自在。”阿迪克斯答道。
这段真的读完之后记了好久,读到的那刻灵魂的震颤感现在还记忆犹新。

第102章 厌食吸血鬼
“她在死前毁掉了自己生活的所有痕迹, 她的雕塑、她的衣物、她的画、她的牵绊,都随着她一起消失了。”
哈代张开手,原本贴在他心口的绿宝石化为沙砾,从他的指缝中滑落。
“她什么也没留下。”
江秋凉重复这句话, 心口钝钝的疼。
“不, ”哈代摇了摇头, 眼中流露出些许无奈,“她留下了我。”
哈代望着远处的海浪,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消失,他的神情转为了淡漠的绝望。
江秋凉想,也许在一百多年的夜晚里, 哈代已经把所有的悲伤都耗尽了。
“她带走了所有的物品, 却独独留下了我……”哈代在喃喃, 自言自语, “我是她唯一的遗物。”
“永生是一种酷刑, 是我在长久没有她的生活里得出来的唯一结论。”
哈代的声音很平静, 是死水一般的平静:“永生只会让我感到孤独,她一点点衰老, 我却无能为力。她白发苍苍, 躺在浴缸里的时候, 在我的眼里她一如初见时美丽。可是她停止呼吸了,她不会再喊出我的名字了, 我很害怕。我幻想着她还能起来, 最后再抱我一次。”
海风微凉, 哈代张开双臂, 只有风扑入他的怀中。
暗色的夜终于浮现出些许明亮的色泽,漫长的黑夜终于在等待中退去。
黎明将至。
“死亡从不是终点, ”哈代盯着天色,眼中没有释然,“遗忘才是。”
“我可以熬过一年,十年,一百年,又一个一百年。失去她以后,时间对我来说除了给予我痛苦的折磨,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时间不足以抵消我的思念,却在无形中刺了我更深的一剑。”
“我发现,”哈代一字一顿地说,“我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了。”
“她最终,还是抛下我了。”
曙光刺破黑夜,熬过了夜晚,黎明终于到来。
哈代站起身,他又恢复了江秋凉第一眼在海滩上看见他的状态。
“江,回到你的世界去吧。”哈代没有看江秋凉,“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有未来。”
他眼底流淌着绝望,江秋凉想要伸出手,却怎么也做不到。
江秋凉像是被定格在了原地,他张了张喉咙,喊不出一个字。
哈代走向了大海,这次海水浸湿了他的裤脚,他是如此地平静,就像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向着黎明曙光的方向前行。
他消失在了大海里。
一张白色的纸从他消失的方向飞来,飘进了江秋凉的手里。
“不要贩卖浪漫,这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
和我私奔吧。
在雨夜,向着丛林深处。
那里有一片海,只有我能看见的海,我愿意与你共享。
逃离世俗的目光,背离他们的公序良俗。
我会挣脱禁锢我的神明,走向你。”
陌生的字句,熟悉的笔记。
江秋凉当然认识,这是他自己写下的字。
在霍布斯古堡前,也有这样一张不知来历的纸飞到他的手里。
同样出自他的笔下,同样边缘泛黄,同样回想不起写下时的场景。
他是在什么时候,出于什么目的写下了这些话?
这段缺失的记忆,究竟想要提示他什么?
纸张的边缘在他的手中燃烧,不止是纸,他眼前的所有画面都开始像一层画布,在熊熊大火之下化为一缕青烟。
彻底的黑暗。
一阵柔软包裹了江秋凉的周身,他从来没有这样累过,多日来的殚精竭虑终于在这一刻击垮了他,黑暗中的一个点像是要抽走他全部的力气。
熟悉的闹钟声。
却不是他的。
江秋凉在朦胧中转了个身:“谁啊。”
是他的声音,又不是他的,听起来要稚嫩很多。
是十八岁的江秋凉的声音。
有人按掉了闹钟,终于四周有恢复了安静,江秋凉把头往枕头里缩了缩,心满意足地继续陷入梦乡。
他似乎做了个梦,梦的内容却不太好,他猛地一收腿,瞬间清醒过来。
很暗,不是单纯的黑,外面似乎有光,又隔着什么。
江秋凉伸出颤抖的手,摸上了柔软的布料。
是被子。
“做噩梦了?”
江秋凉掀开被子,惊魂未定。
窗帘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光线,透过边缘照进来的一点光不甚明亮,应该是天刚刚亮。
床边坐了另一个人。
借着窗帘边缘一点微弱的光,那个人光着上半身,宽肩窄腰,他的肩膀上残留着两道抓痕,在他的肤色衬托下很明显。他随手捞过床边的一件白色短袖套上,回头去看江秋凉。
江秋凉承认,这是一张无论他看多少遍,都会心动的脸。
光影之间的界限在此刻并不分明,柔和了他五官之间的凌厉,连光对他都有偏爱,停留在喉结上,像是画师随意勾勒的一条弧度绝美的线。
十八岁的江秋凉撑起上半身,勾住了凌先眠的腰。
江秋凉轻轻嗯了一声:“几点了?”
凌先眠任由他抱着:“五点半。”
江秋凉抱怨:“你起的好早。”
“吵到你了?”
“嗯。”江秋凉睡眼朦胧,“好困,再睡会。”
凌先眠拉过被江秋凉挣扎开的被子,又盖在了江秋凉的身上。
“你睡吧。”凌先眠的声音放缓下来,“我陪着你,我不困。”
“不困吗?”江秋凉在迷糊中呢喃,“你的睡眠质量好差,不像我……”
话还没有说完,江秋凉就闭上了眼睛。
江秋凉闻着凌先眠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点很淡的香水味,和沐浴露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他想起一款香水的名字——
事后清晨。
不过和那款香水是可复制品,凌先眠身上的味道是无法复制的。
此刻凌先眠的身上,还有一点熟悉的,江秋凉惯用的洗衣液的味道。
江秋凉转了个身,悄悄睁开眼。
“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江秋凉从凌先眠的腰际抬起头来,两只琥珀色的眼睛在暗色下呈现出了幽深的色泽。
凌先眠低头,失笑道:“好像是的。”
江秋凉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番,点评道:“好像还不错,很适合你。”
凌先眠是真的笑了,他的眼睛里荡开了旁人没有见过,只有江秋凉一人知晓的柔情。他揉了揉江秋凉的头发,低头留下了一个吻。
“适合我的不是衣服。”凌先眠的唇终于离开,“从来都不是。”
江秋凉听懂了凌先眠的欲言又止。
适合我的不是衣服。
江秋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树懒,扒拉在凌先眠身上,一刻也不愿松手。
说不出来这种感觉的来由,他觉得凌先眠穿着自己的衣服,当他的气息纠缠在他的气息里,自己的心底居然有很小的雀跃。
好像,他终于在他的心跳中,听到了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即使知道这终究是一场幻梦,他也不想放手。
江秋凉叹了一口气,躺在凌先眠的腿上,伸出左手,贴上了凌先眠的左手。
两个人,两只手,两根无名指上,戴着相同款式的戒指。
从前他不懂那些繁杂的首饰,那些冗杂仪式的意义,此刻却懂了。
所有的意义,都来源于那个人。
“玩笑开大了,”江秋凉感受着凌先眠手掌传过来的温度,“你要对我负责了。”
江秋凉开了个很冷的玩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当真。
凌先眠却没有笑,他很认真看了江秋凉一会,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我的每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凌先眠说,“包括你,秋凉,我知道有多少因素会阻碍你我。我试图把感情放在理性的天秤上进行衡量。可是我发现这是行不通的,天秤的一端有你,我就会忽略另一端的得失,义无反顾偏向你。”
“秋凉,我真的很需要你,比你想象的还需要。”
江秋凉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凌先眠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戒指,递给江秋凉。
戒指内侧摸起来是凹凸不平的。
江秋凉借着微弱的光转了一圈戒指,他本来以为里面没有内容,或者即使有内容,也会是字,而不是一条曲线。
这是一条首尾相连的线,准确来说,是一条波动的线。
“这是……”
江秋凉又转了一圈,把手指轻轻贴在内侧,感受着轻微的凹凸,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知道了。
江秋凉愕然抬头,撞进了凌先眠坦荡的眼中。
凌先眠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这是想到你时,我的心跳。”
江秋凉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的戒指背面还空着。”凌先眠安静地注视着江秋凉,“我在等待你的答案。”
江秋凉的心跳明显加快了。
凌先眠的指尖划过江秋凉小臂皮肤,探寻答案一样缓缓向上,停在了江秋凉的腕骨处。
江秋凉一把抓住了凌先眠的手。
凌先眠难得愣神。
江秋凉把戒指戴在凌先眠的无名指上,他的动作很坚定,手指穿过凌先眠骨节分明的左手,十指紧握,抵在自己的心口。
凌晨五点半,窗外的晨光尚且苏醒,白蒙蒙的几道从缝隙里钻进来,像是不小心洒在地板上的小片牛奶,纯净到不掺半分杂质。
昨晚灯火交错、物欲横流的欲望之都大梦初醒,凉风从空寂的街道吹上来,拂过干枯的树枝,撞在冰凉的高楼冷窗上。乍起的晨光划破一夜的疲惫,惊醒了昨夜宿醉的流浪者。
江秋凉没有喝酒,他如此清醒,看着自己沉沦。
他曾经以为,凌先眠是湍流中的浮木。不是的,从始至终,凌先眠都是卷着他的急流,他心甘情愿被他卷入海底,压走肺里的最后一口空气。
“听到了吗?”
江秋凉听到了他自己的声音,也看见了凌先眠眼中映出的自己。
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弱点展示在别人面前,如今他把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刀亲手递到凌先眠手中,对准自己最脆弱的要害。
心跳。为凌先眠而加速的心跳。
江秋凉轻声开口:“这就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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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不是重点,遗忘才是”灵感来源是《寻梦环游记》
“我会挣脱禁锢我的神明,走向你”灵感来源是法国版《SKAM》第三季,Lucas离开教堂那一段。
信仰与爱背道而驰,他坚定地选择了爱。
严格来说,江秋凉和凌先眠重逢后的第一个吻灵感来源也是法国版《SKAM》第三季,还有江秋凉的精神疾病,江秋凉的犹豫,把主角比喻成动物……法国版《SKAM》第三季真的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存在。
写到这里又想去看一遍了,还有哪位小可爱没看过吗?快去看!吃下我的安利TAT

又像是一场梦。
江秋凉仰头去看凌先眠, 从他那个角度看过去, 凌先眠陷在光影的交界处, 很不分明,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虚无,像是下一瞬间就会融入到无声的黑暗中。
他下意识勾住了凌先眠的小拇指和无名指,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做了一场噩梦,”江秋凉说, “我梦见十年以后, 我和你分开了, 我们在两个不同的国度, 当你那里的阳光升起的时候, 我那里正在漫长的极夜里, 时间、温度、语言隔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凌先眠的声音听起来很远:“是吗?”
“但是这场梦太像是真的了……”
江秋凉总觉得哪里不対劲, 又说不上来,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抓不住。
“噩梦总是会醒的。”凌先眠说,“你现在就在这里, 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秋凉轻轻嗯了一声。
“我想起了一件事。”
“嗯?”
“在你送我《安徒生童话》之前, 我都没有好好看过这本书。”
凌先眠的眼睫毛很长, 垂眸时有阴影投下来, 遮住了眼里的光。
江秋凉问:“你知道我的启蒙读物是什么吗?”
“是什么?”
江秋凉盯着他的发梢,末端沾上了一点光, 竟泛出些许透亮。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诗经》?”
“单单就这一篇。”江秋凉笑了一下,“听我妈念叨过好几次,我小时候不懂,偷偷学着她念,渐渐就会了。我没有去过幼儿园,直接去的小学,记得上学第一天老师让每个人上讲台讲一个童话,我直接从头到尾把《氓》背了一遍。”
江秋凉的笑淡下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除了三岁孩童,没有人把它当成童话的。”
“后来,她病了,开始认不出我,最后话说不出来,就连念的机会也没有了。”
江秋凉说完,沉默。
他的眼眶有点酸,又流不出泪来。
凌先眠被他勾着手指的掌心翻过来,食指和中指划过他的手背,像是无声的安慰。
“我本来以为,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的。”江秋凉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他的音色很冰,“像我这样的人,早就从内里烂掉了,我担不起任何人的喜欢。我的喜欢,我的感情,本身対于别人来说就是负累。”
“可是我遇见了你。”
凌先眠安静地听完江秋凉的话,握住了江秋凉的手。
“你想听听我的版本吗?”
“嗯。”
“我和我的父母没有什么感情,从出生到现在,一年也见不上几面。他们対我来说,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陌生人至少还能说几句话,我是他们……利益联姻的产物而已,我対于他们还不如账户上的数字和冰冷的高楼大厦来得温暖。”凌先眠轻轻笑了一声,“这样想,你会不会感觉好受一点?”
江秋凉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他看着凌先眠,凌先眠垂下来的头发遮住额头,有种颓废的美。
“対凌洪林来说,我是他培养出来的傀儡。凌家关系错综复杂,抛去凌家,伺机而动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不在少数。他想要在这个位置坐稳,所以需要我这个名义上的继承人,同时他也想在这个位置坐久,所以他还要提防我,以免养虎为患。”
“亲情,”凌先眠嘴角勾出来一抹笑,“什么是亲情?”
江秋凉居然有了一丝不寒而栗。
“我从来没有过亲情的感觉,不止是亲情,我対任何事物都没有什么感情,”凌先眠在笑,很浮于表面的笑,“在遇见你之前,我甚至怀疑过自己以后会变成疯子。”
江秋凉听着凌先眠的话,突然想到了一些画面。
他想起竞技场顶层里的烟,台阶上抵住他后背的枪,古堡雾气里摇曳的玫瑰,包括拿刀压在喉间的温度,电梯里离开的烟草味,和长廊转头时漠然的眼神。
彻头彻尾的疯子。
江秋凉的头很痛,太多的画面蜂拥到他的脑海之中,噩梦在眼前快速重现。
凌先眠依旧在笑,他的眼神很深,有点瘆人。
“你别离开我,”江秋凉听见凌先眠的声音,“我怕我真的会变成一个疯子。”
握住手的力道逐渐加大,江秋凉感觉自己呼吸很困难,凌先眠的脸在眼前变得很模糊,一下是十九岁的脸,一下是三十岁的脸,笑意和癫狂纠缠在一起,快要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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