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造疯者—— by不官

作者:不官  录入:08-20

在他脚蹬出通道的瞬间,那只干净的左手突然变成了一大团扭曲的头发,仿佛水下粘腻湿滑的水草,狠狠缠住了江秋凉的小腿!
“唔!”
江秋凉憋住了气,这才没有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吸入水。
纵使如此,还是有一连串的气泡随着他的动作,从面前挣扎而出,浮向水面。
和那些自由的气泡不同,江秋凉被细密的头发纠缠,向着相反的方向下坠。
他的腿在拼命蹬开难缠的头发,手在水中挣扎,苦苦寻觅,却不能抓住哪怕一方支撑。
连扬起的气泡都避开了他的手臂。
随着他的反抗,头发更紧地包裹住他的小腿,结结实实嵌入他的骨血之中。
红色的液体像是盛放的花朵,绽开在深蓝的水底,被贪婪的漆黑头发疯狂吸食,像是一场无人知晓的狂欢。
水面粼粼的波光隔得很远,江秋凉伸出指尖,那一点亮光停留在他的指甲盖,转瞬即逝。
他正在被头发拖向水底,距离空气、氧气、生存的希望更远的,黑暗、阴冷、恐怖但是永恒的角落。
刺入小腿骨的头发仿佛有麻醉的功能,江秋凉开始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许模糊,头顶的亮光连成了一片,冰冷而熟悉,让江秋凉联想到奥斯陆冬季少有的几个小时白光。
度过了白日,黑夜终将到来。
江秋凉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挣扎了,他的氧气在救凌先眠的时候就差不多消耗殆尽了,即使能把凌先眠拔出来,他也没有多少把握,自己可以顺利游回水面。
他想过很多次自己的结局,却独独没有这样。
沉在冰冷的湖底,成为游戏里一个注定会被清空记录的玩家,在死亡概率上添上不甚浓墨重彩的一笔。
江秋凉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临死前感觉到庆幸,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凌先眠。
还好,凌先眠没有真的被困在这里。
至少,这对于江秋凉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都说人死前,过往的回忆会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重现。
头发深深刻入江秋凉的骨骼里,疼痛从五脏六腑传来,绝望比痛苦更为来势汹汹。江秋凉终于控制不住,呛进一口水,甜腻的水顺着他的鼻腔,滑过气管,侵入肺部,他的口中喷出了血沫,染脏了头顶不染纤尘的波光。
“江秋凉!”
光变得很遥远,黑暗一点点吞噬了目力所及范围内所有的清明。江秋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很轻,非常的轻盈,他不是沉在水底,而是漂浮在空中,他和白云一样,随风而动,只要一点点助力,他就能够跨过奥斯陆漫无边际的黑夜,回到故事最开始的起点。
那是一段,他不配回想的过去。
“江秋凉!!”
恍惚之间,江秋凉缓缓睁开眼,漩涡在他的眼前翻滚、旋转,他很晕,很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他像是躺在寂静的稻田里,周围全部是秋后割完的稻子,一片高低不平的凸起,他躺在那片荒芜人烟处的正中央,头顶是夜空,纯净的黑色幕布上,有点点星光在闪烁。
那么近,又那么远。
后来,连星光也黯淡了。
平静,波纹,黑暗。
在那个瞬间,他倏然想起了自己在《安徒生童话》里写下的那段话——
【浴缸里的水很冷,吹了一个气泡,他出现了。他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我想见他。】
黑暗吞噬黎明,寒冷驱赶温暖。
苍凉的风从高楼大厦之间俯冲而下,吹灭了城市的灯红酒绿,街道的欢声笑语,人间的万家灯火,在冰冷的钢筋水泥中,它与黑暗如影随形,在悄无声息的噩梦中降下了一场无人闻讯的初雪。
江秋凉想起了写下那一句话的夜晚。
十八岁的第一场雪,没有任何的预告,在当晚三四点——整个城市陷入沉睡的时刻悄然而至。
据前一夜气象台报道,那一拨小寒潮只有百分之十不到的降雪概率,电视里漂亮的主持人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温柔地解释说降雪大概率还要在等下一波寒潮的到来,可偏偏就是这百分之十,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见证到第一眼的百分之十——
除了江秋凉和凌先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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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一晚, 江秋凉的印象也很模糊。
直觉告诉他,不是他不注意所以遗忘了那一晚的细节,是他在后期的潜意识里太过于在意,而在记忆手术中特意进行了模糊。
第一眼,他想起的是光。
浴室的灯光, 冷色调的,洒在早已凉透的水里,很相适宜。
第二眼,他想起的是水。
粼粼的水光,很漂亮,这样转瞬即逝, 留不住的炫目, 让他想起宴会在打在凌先眠眼底的灯火。
第三眼, 他想起了手机。
是的, 他刚刚给凌先眠发了一条短信, 然后锁住了大门和浴室的锁, 像是一个认真对待老师布置的美术作业的幼稚园学生。
时间,没有任何意义的时间。
在水下的时候, 他习惯于放空大脑, 尽管千奇百怪的想法会顺着波纹悄然而至, 可他从来不会因此而觉得厌烦。
他会想起很多无关紧要的细节。
阳光下母亲回眸的微笑,巷口排骨汤的气味, 小贩散漫随意的吆喝。
这些事件往往都是随着时间排序的, 很有规律, 像是一部漫长的纪录片。
别人或许会觉得枯燥, 江秋凉却从不厌烦。
然后……
场景切换,变成了凌先眠。
凌先眠的眼睛在宴会上, 映出了他的模样。凌先眠的手搭在酒吧的吧台上,手指非常干净。凌先眠低头弹钢琴,眼睫投下一片阴影。凌先眠低头去吻他,背景是十字路口的红路灯。凌先眠送给他玫瑰花,很多的玫瑰花,都是白色的。凌先眠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把他按在洁白的床单上。凌先眠一遍又一遍告诉他,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凌先眠把戒指掏进他的无名指,他说他们是一类人。凌先眠穿着他的上衣,晨光透过窗帘,江秋凉的眼里只有他。凌先眠……
所有的细节,后来翻来覆去,都刻上了一个名字。
是噩梦,也是救赎。
江秋凉在冰凉的水面缓缓扬起了一个笑。
其实刻意忽略了很多的细节。
他忽略了自己身上受父亲虐待留下的伤疤,江侦仲不会把伤口留在灯光之下,但是难免还是有两三处疤痕,江秋凉对凌先眠说谎,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只是看着唬人,摔下去的时候一点也不疼。
他忽略了自己在更多暗无天日的夜晚,被关在地下室的嘶吼。
他忽略了自己捡起被监视的照片时,指尖的颤抖。
他忽略了所有或是冷漠,或是怜悯,或者幸灾乐祸,或是于心不忍的佣人的目光。
江秋凉是个很懂得知足的人,只要一块糖,他就可以忘记过往所有的疼痛。
对他来说,那块糖,是凌先眠。
同时,江秋凉也是一个很软弱的人,那时的他,只有十八岁。
在遇见凌先眠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反抗。
在遇见凌先眠之后,他的能力不足以让他反抗。
有时候,没有能力,比不敢为之,痛苦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颗糖,江秋凉吃得很苦,苦到泪流满面。
到此结束吧。
十八岁的江秋凉想。
他没有办法在母亲和凌先眠之间做出选择,每一个选择都势必意味着将要牺牲另一个人,这和电车难题一样,从来都是无解的命题。
江秋凉计划中给凌先眠发出的最后一封短信,是让他帮忙照顾自己的母亲,同时警惕自己的父亲。
发信时间,是凌晨三点三十二分。
没有人会在凌晨三点三十二分查看手机的信息,这是一天中睡眠最深的时间段。江秋凉有很大的把握,因为他注意过,凌先眠的睡眠状态很差,只要有一点动静他就很容易清醒,所以他的手机设置了睡眠时间的免打扰。
是的,他会在第二天的清晨,在晨光中看见江秋凉的这条短信。
而在那时……
江秋凉睁开眼,慢慢呼出一口。
气泡从他的面前出现,浮向水面,很漂亮的气泡,就像是那日透过窗帘照进来的,照在凌先眠脸上的细碎的光。
冰冷的宴会厅里,虚与委蛇的假面中,凌先眠走向他。
回想起来,江秋凉不确定,那一刻自己眼眸中划过的光,是来源于凌先眠,还是他身后冰冷的楼宇。
或许只是他不足为外人道的错觉。
无论是凌先眠,还是那些所谓的权势金钱,从来不是江秋凉所能奢求的。
浴室的灯光冰凉,江秋凉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水争先恐后涌入气管。
呛水的瞬间,人的感受其实是极其痛苦的,为了克制住自己求生的欲望,江秋凉把自己的双手和脖子拴在了浴缸底端,这样即使强烈的求生欲在几秒钟内迫使他抬起头,去呼吸新鲜的空气,他也能控制住自己。
呼吸中全是疼痛。
江秋凉在水中轻微挣扎,随着他的动作,有几捧水涌出了浴缸,溢出到同样冰冷的地砖上。
濒临四点的凌晨,天处于将亮未亮的边缘,阴沉的暮色尚且浓郁,璀璨的晨光姗姗来迟,这是一个被遗弃的时间点,晚归的人刚刚躺在床上,早起的人还未苏醒,在这个时间段,整座城市是最安静的。
不会有人在意这一方小小角落,一颗沉沉下坠的心脏。
江秋凉的意识在水中逐渐模糊,身体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成了一个很遥远的概念。
突然,门口传来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坠入意识深渊的江秋凉猛地睁开眼!
浴室外的动静突然停了,就在江秋凉以为是自己幻觉的时刻,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了!
穿着白色短袖的少年冲了过来,江秋凉发现自己即使拼命想要遗忘一些细节,还是会记得有关凌先眠的细枝末节。
就像是深刻在他骨髓中的记忆。
不会被风沙侵蚀,只会随着一遍又一遍的雕刻,越来越深,越来越清晰,直到整块分崩离析。
十九岁的凌先眠低着头,他的一双眼睛是江秋凉从来没有见过的红,他似乎刚刚哭过,但是凌先眠怎么可能会哭呢?作为年少有为的凌氏集团唯一继承人,他永远是笑着的,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永远是站在台上受到众人仰视的。
江秋凉回想起来,觉得这绝对是自己记错了。
那时,他最先对上的,是凌先眠的眼睛。
都说记住一个人,最先记住的是他的眼睛。
江秋凉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凌先眠的眼睛,就算是日后化作了一抔黄土,属于他的记忆中依然有那一双如墨染的漆眸。
十九岁的凌先眠的眼中明显闪过了慌张,他那时还是一个拙劣的伪装者,至少在江秋凉眼中,是这样的。
凌先眠很大声地喊了一句什么,隔着水面,江秋凉听不见,看口型,大概率是“你疯了吗?!”
江秋凉看见自己吐出的泡沫,很漂亮,也很易碎。
和凌先眠一样。
凌先眠伸出手想要扶起江秋凉,他的手指有显而易见的颤抖,在触碰到江秋凉脖颈束缚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缩起来,这是江秋凉第一次在那张脸上看到堪称惊惧的表情。
不太合适,起码这个表情不适合凌先眠。
有点吓人。
如果江秋凉可以,他很想,非常想抬起手,把那张脸上扭曲的轮廓抚平,比起现在这副模样,他更希望凌先眠露出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漠然的表情。
哪怕是装的。
凌先眠的动作很快,他的手很快解开了江秋凉脖子后面的束缚,把江秋凉整个人从浴缸的底部拉上来。
相比之下,江秋凉的动作就显得尤其笨拙和被动了,他被凌先眠拉起来的时候,神智已经不太清明了。他的双手还绑在底部,体重迫使他往下,四肢都软绵绵的,用不上半分力气。
“你看着我!”凌先眠在喊,声音隔得很远,听起来很模糊,“江秋凉!你看着我!!!”
看着呢,江秋凉想着,眼皮却沉沉垂了下来。
就在他的眼睛要闭上的前一秒,背部被凌先眠重重拍了两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水反涌上来。
江秋凉剧烈咳嗽起来,随着他的动作,水从他的喉咙里吐出来。
凌先眠终于像是全身被抽走了力气,颓然坐在浴缸的边缘。
白色的冷光衬得他肤色很白,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到吓人。
他解开了江秋凉的手,不发一言,把他扛起来,脸色差到比空气还冷。
江秋凉的视线翻了个,他在颠倒的画面上又吐了几口水,直接吐到了凌先眠柔软的睡裤上。
睡裤……
江秋凉的思绪慢了好几拍,他想要拍凌先眠的背,手却没有力气,动动指头都难,他想要开口说话,嗓子却很疼,发不出一个音节。
所以,他只能任由凌先眠把自己扔到了主卧的床上。
凌先眠的脸色太差了,他看起来像是刚刚杀了个人,顺手毁尸灭迹。
他把被子扯过来,把湿漉漉的江秋凉裹得像一只胖乎乎的毛毛虫。
江秋凉眼见着他打开了空调,调到了三十度,又从衣柜里扔出来一堆冬天穿的毛衣、羽绒服,堆到床上,在江秋凉身边围成一座小山。
全程,他没有说一个字。
侧脸的轮廓却无时不刻不在泄露他的坏心情。
终于,他转过身,直勾勾盯着江秋凉。
江秋凉被他盯得发毛。
凌先眠的脸色看起来起码零下三十度,他看着江秋凉露出来被子外面的脸,终于开口:“为什么?”
江秋凉的思绪有五秒的卡壳。
这是他第一次看凌先眠发火。
凌先眠没有等到江秋凉的回答,跪在他的身前,双手伸进被子,抓住了江秋凉微微颤抖的手。
江秋凉这才发现,凌先眠的手很冷,非常冷。
这么冷的冬天,凌晨三四点,他穿着短袖,跨过大半个城市,来找他。
“秋凉,”凌先眠的语气在努力放缓,还是很冷,“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你这么做的理由。”
世界这么大,看过的,没看过的,数不清的美景佳人,世间的乱花渐欲迷人眼,江秋凉始终认为,人间所有的繁华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凌先眠的一双眼。
江秋凉认真地望进凌先眠眼中。
望进他眼中的他。
很奇怪,计划前,他没哭,在水中,他没哭,看见了凌先眠的眼睛,江秋凉的眼眶中不受控制,涌出眼泪。
他反手握住了凌先眠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嗓子很疼,他张了张口,很多的话争先恐后涌上了他的喉头。
他想说,父亲的阴谋,他想说,母亲被胁迫,他想说,对凌先眠说,对不起,自己不应该把他拉近这场错综复杂的局里面。
或许,见面不识,才是他们两个人最好的结局。
江秋凉的嗓子刚刚呛过水,沙哑的完全不像是他的声音。
最后他开口,只是说:“我想见你了。”
凌先眠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个谎言有多拙劣。
可是在那个寂静的夜晚,没有一个人揭穿它。
良久之后,空调吹出暖风,股股的热气终于消散了驱不走的寒气。
还是江秋凉先开了口:“你呢?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凌先眠沉默了很久。
“外面下雪了,”凌先眠终于说,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柔,“是初雪。”
无关紧要的话题,两个人彼此心知肚明。
窗帘没有拉,江秋凉回过头,晶莹的雪花在空中飘散,黑暗中的城市尚且在熟睡之中,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我想,你应该看看初雪。”凌先眠是笑着的,江秋凉假装没有看见他眼底的水汽,“所以我来找你了。”
所以,你能不能,为了这场雪,为了我,留下来。
江秋凉的呼吸放的很轻,空气滑过气管,有微微的刺痛。
他抓起一件羽绒服,是十八岁生日,凌先眠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盖在凌先眠的身上。
“下次,别再穿着短袖过来找我了。”
这一次,江秋凉笑着回应凌先眠。
我答应你,为了你,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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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莹的气泡, 美丽的气泡,易碎的气泡。
随着江秋凉的呼吸,浴室里的气泡从水底飘起,冲破了楼宇冰冷的落地窗, 闯入茫茫暮色之中。在没有任何的城市里, 特别是漫长的冬夜, 藏身之处成为了奢望,气泡栖息在昏黄的路灯下,直到黎明的一点光亮划破天际,光洁的玻璃上反射出一点苍白的光,它穿过萧索的街道, 跨越山峦溪流, 终于消失在了晨光之中。
那是初升的太阳, 照在了初醒的城市大地之上。
仲夏的风吹不散冬夜的雪, 连明亮的日光都是冰凉的。
最凛冽的寒冬会在晨光湮灭之时重现, 届时, 所有的亏欠、遗憾、叹息,都会封冻在风雪中。
站在苍茫雪原的正中央, 江秋凉举目, 四望皆是化不尽的白。
很熟悉的白……
倒像是, 在哪里见过一样。
寒风拂过他的脸颊,脸上冻住了, 他觉得皮肤上应该有刀刮一样疼, 但是他感觉不到, 身体的感知变成了极为遥远和陌生的概念, 一切属于人世间的情感都如同潮水一般退却。
“留在这里吧……”
他听见有人在他的耳边呢喃,带着极致的诱惑。
“忘却了所有的苦难, 留在这里……”
晨光在天际连成了一条壮观的线,泾渭分明隔开色彩,大地是洁白的,天空是靛蓝的,好像整个天地颠倒了一样。
江秋凉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天际的交界处,他正对着他,背对着光,看不清面容。
但是他穿着那件白色的羽绒服,和多年前没有分毫区别。
只要一个模糊的轮廓,江秋凉就能辨认他。
他对江秋凉伸出手,像是在邀请。
向着光走吧,江秋凉想。
向着他走吧。
江秋凉的意识很模糊,身体的本能将自己引向了他的方向,仿佛受到蛊惑,他抬起脚,他踩在雪地上,一步步走向他。
每走一步,他就年轻一些。他越走越快,最后近乎是跑了起来。
白雪飞进他的乌发之间,恍然白了头,但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又恢复到十八岁那年的面容。
没有为人做事的果断,没有处事不惊的圆滑,没有缺少情感的冷漠。
会患得患失,有喜怒哀乐,有不甘,有疼痛,也鲜活,也年少轻狂。
他只是他。
不是二十九岁,奥斯陆大学的江教授。而是十七岁,干净如一张白纸的江秋凉。
十七岁的江秋凉扑进了十八岁的凌先眠的怀中。
时间倒流,回转到故事开始那年。
“我来晚了。”
江秋凉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风雪中,却格外清晰。
大概是凌先眠的怀中很暖和,暖和到足够融化话语之间的寒冰阻隔。
凌先眠揉了揉他的发心,和很多年前的没有任何不同。
“不晚,”凌先眠说,把他搂紧到自己臂弯中,“我们走吧。”
远处的太阳彻底升了起来,暖洋洋的光照在两个人身上,在很短暂的一瞬间,江秋凉产生了一种几乎称得上悲凉的奢望,他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哪怕下一秒化为孤坟一塚。
凌先眠拉住他的手腕,两个人向着白色的更深处前行。
“江秋凉!!!”
风吹来了极其尖利的嘶吼,扭曲了熟悉的声线,夹杂在风声中,听的并不十分真切。
不知道为何,江秋凉的心头猛地抽疼,像是一根极细极长的针直直刺进他的心脏深处,看不见的血股股从他的心口流出。
江秋凉骤然停住了脚步。
凌先眠的手还贴在他的手腕上,他似乎不解江秋凉为什么停下来,回过头,露出了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
从前的凌先眠,他的眼睛会说话,即使一言不发,江秋凉依旧能够一眼看透他内心所有的想法。
但是,现在的凌先眠转过头,江秋凉却读不出一个字。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同时也是一双没有任何灵魂的眼睛。
江秋凉突然很冷。
“我们要去哪里?”
江秋凉退后半步,隔开自己与凌先眠的距离。
“你是谁?”
凌先眠张开口,他还没有说出一个字,江秋凉已经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江秋凉的手指扣紧自己的手腕,一个手指,又一个手指地把凌先眠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掰开。
“你不是他,”江秋凉在摇头,不停地摇头,“我不要和你走。”
很亮的日光。
扭曲了凌先眠儒雅的面庞,他的表情很陌生,不过眨眼之间,他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江秋凉不认识的,从未谋面过的生人。
“是我啊!”凌先眠冲到江秋凉的面前,抓住他的手臂,“你看,我有他的脸,十八岁的脸,你还不满意吗?他不爱你了,他背弃了誓言,他抛下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找他!为什么?”
寒风灌进五脏六腑,宛若一把锋利的小刀,一下又一下刮着江秋凉脆弱的五脏六腑。
江秋凉觉得,连呼吸都是疼的。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你说错了。”江秋凉打断了他的话,盯着那张属于凌先眠的脸,眼中沉淀的冰雪里有化不尽的悲凉,“在我们两个人的感情里,背叛者从来不是他。”
“——是我。”
脚下的雪地突然往下一沉,江秋凉往下望去,瞳孔倏然一收!
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的,根本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薄薄的一层的浮冰!
他们站在一整块冰面上!
江秋凉像是有所预感,抬眼,对上了凌先眠的笑脸。
很浮于表面的笑意,比起真情流露更像是一张面具,只要一眼,足够让人产生更甚于风雪的寒意。
“留下来吧,”字句从凌先眠的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机械的钝意,“如果这是你的结局,你应该趁早接受它。”
“——作为背叛者的结局。”
极薄的冰面以两人重力的着力点为重心,裂出了蜘蛛网一样细密的网状,不过是呼吸之间,已经扩散到十米之外。
江秋凉呼吸一滞,下一秒,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狠狠砸进了冰水中!
很冷,四肢都是麻的,他的耳朵在一瞬间灌满了水,只有咕嘟咕嘟的气泡声,象征着他正在坠入无尽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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