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造疯者—— by不官

作者:不官  录入:08-20

它们像是被一层薄如蝉翼的外壳束缚住了,深灰色的一层纱披在它们身上,指尖抠不破,蒙在躯干上。液体状的什么粘稠状的糊灌在它们的口鼻里,此起彼伏的呜咽响起,或许是从鼻孔中发出的,或许是从口腔中发出的,带着灵魂深处的挣扎,扭曲成了全然不似人声的狂欢。
是在诅咒,还是邀请?
江秋凉不知道,他被眼前这诡谲的一幕吸引了视线,他觉得,自己移不开眼。
那些玩偶的嘴巴张合着,凑成了奇怪的口型——
茧……?
江秋凉顺着它们的口型,微微蹙起眉。
茧囚……
它们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一只手拂过他的耳后,口鼻被覆盖上了一层绒布。
江秋凉回过神,凌先眠已经用小块的绒布覆盖住了他和自己的口鼻,他打了个撤退的手势,动作快速而果决。
凌先眠的手上,是一小瓶不明的,没有贴任何标签的药瓶。
江秋凉记得,这个瓶子原本是放在柜子上的。
难道,这就是凌先眠所说的危险?
薄薄的一层灰败的水泥膜撑到了极限,泛出近乎于蝉翼一般透明的光泽,无数张人脸即将挣脱而出,它们死死盯着通风口的方向,目光中的渴求一览无余。
江秋凉按住了凌先眠的手。
“我来。”指尖的温度滚烫,江秋凉没有看凌先眠,而是看着下面狰狞的一张张人脸,眼神很平静,“这次,你先跑。”
凌先眠的动作难得停顿。
“相信我。”江秋凉从他的手上握住药瓶,“你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凌先眠盯着江秋凉,紧紧握着药瓶的手指因为用力泛出苍白,几秒之后一根根分开。
“好。”
凌先眠吸进一口气,缓缓吐出,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在闭塞的空间里,血腥味根本无处隐藏。
像是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只在两个人之间私藏,没有人提起它。
“扔下就跑,”凌先眠补充道,“别往下看。”
江秋凉上翘了唇角,他不知道凌先眠有没有看见:“好。”
直到确定凌先眠消失在通道的转角,江秋凉这才解下自己腰间的绒布。
余光里,已经有锋利的指尖划破了薄膜,层层叠叠的人脸涌向他的方向,目光近乎吞噬了他。
江秋凉没有告诉凌先眠。
其实看到这一幕的第一眼,他根本移不开视线,这些腐朽的,恶心的,罪恶的,似乎是正极和负极之间的吸引,本能地和他思想中某种特质粘合在一起。
或许,他本来也是它们中的一份子。
江秋凉提起那个药瓶,把它举到和自己眼睛齐平的位置。
看似无害的液体在江秋凉面前摇晃,晶莹的,波光粼粼的,仿佛只是一处安静的,被禁锢住的湖泊。
无法否认,世上的很多事物不是第一眼就能看透的。
这是很残忍的,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真相。
江秋凉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了那个药瓶,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但是熟悉的不是药瓶,也不是地下室。
而是——被药瓶倒映出的某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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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很熟悉的身影, 扭曲着,跳跃在江秋凉的眼底。
江秋凉微微蹙起眉,他不明白这一阵没有来由的熟悉感来源于何方。
直到他发现,药瓶上那道熟悉的倒影根本不是来源自自己的身后。
穿过透明的液体,那处被封藏的小小湖泊之后, 隐藏的不是尼罗河的水怪, 而是地下室的地板之下,终于冲破那道脆弱薄膜的阻拦,冲出来的怪物。
江秋凉移开了阻挡自己视线的药瓶。
在目光停滞的刹那,他以为这时从梦境中跳脱出了画面。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其实不是脸,而是那双眼睛。
褐色的, 麻木的, 干涸的, 独属于这个世界, 被吞噬了灵魂, 只剩下可有可无躯体的玩偶。
刚刚挣脱出薄膜的脸, 粘稠的,像是某种肮脏的胶状物从它上面滑落, 它像是重获新生, 五官在慢慢舒展, 但是没有花朵绽放那样美好,更像是蝉蜕, 脱落了恶心的蛹, 探出毛茸茸的刺。
一股难以言语的, 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随之而来。
江秋凉难得没有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而是任由这股臭味传上来,飘散在他周围的空气中。
他认识这张脸。
不止这一张, 后续从薄膜之下挣脱出来的,被痛苦覆盖的脸,他都认识——
那是他自己的脸。
属于江秋凉的脸。
茧……囚……
江秋凉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口型。
他瞬间明白了那阵令人不安的,毛骨悚然的熟悉感的来源。
薄膜粘腻在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张张与他没有分毫区别的脸上,像是小孩子吹破的泡泡糖,但是那一张张江秋凉在镜子中曾经看见过无数次的面庞,却说出了并不童趣,甚至堪称残酷的答案。
“江秋凉……”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江秋凉,和我们一起……”
和我们一起,下到地狱里吧。
江秋凉冷冷注视着下面一张张狰狞的,熟悉的脸,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照出了很多个他的身影。
他们在邀请,邀请一个天真的,愚蠢的,本该属于他们其中一员的同类回归到来处。
曾经,江侦仲也用这种眼神注视过他。
慢慢的,有一种近乎虚幻的情绪,从如同一壶热水拂开了冰冻三尺,出现在江秋凉的眼底。
不是渴望,不是高兴,甚至不是悲哀。
而是怜悯。
身后传来去而复返的轻响,江秋凉没有回头,他重新举起了那个药瓶,在一群近乎疯狂的嚎叫声中,一节又一节松开手指,直到倒影中的狂欢在他的眼前消失,药瓶垂直坠落到难得喧闹的地下室。
“请享用吧,”江秋凉淡淡道,“怪物们。”
炽热的火焰在顷刻间暴起,痛苦的嘶吼声吞没了玻璃瓶碎裂无足轻重的杂音,地下室在眨眼之间亮如白昼。
光明终于接纳了这里。
即使只有片刻。
不过,这对现在的江秋凉来说早已无关紧要。
他解下自己腰间的绒布,铺在通风口上,阻隔那些昔日求之不得的光亮。
有一瞬间,江秋凉真的觉得很可笑。
旧地重游,重归故地。
这些本该美好的词语,到了他这里,似乎总是会被覆上一层挥之不去的,讽刺的面具。
地下室很喧嚣,架子倒了,很多的药瓶摔在地上,还有架着的刀,金属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并不难辨认。噼啪的是火焰,碎裂的是玻璃,沉钝的是木架,尖锐的是金属,嚎叫的是怪物。
那一刻,地狱的模样在江秋凉眼前变成了某种具象化的存在。
怪物的眼睛,那种在火光下显现出琥珀色的眼珠死死盯着江秋凉,像是说不尽的诅咒,跟随滚滚浓烟一起恶毒的飘散在空气中。
它们在火光中幻化,人类的身躯不足以承载它们满溢的怨怼,火舌烧去了它们的皮肉,最终凝固成了黑色的固体,长出翅膀。
是之前见过的,那种能吸人血,将人转化为玩偶的蚊虫!
蚊虫在火苗中浴火重生,于是一阵崭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居然盖过了燃烧的声响,直直朝着通风口涌了过来。
江秋凉扯过绒布盖住了仅有的缝隙,一双手从他的身侧探过来,将绒布的边缘塞进了四角。
凌先眠的音色很温和,和掌心的温度截然不同:“走吧。”
通风管道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在视觉几乎被剥夺的情况下,其他的感觉就会在无形中放大。
通道是金属质地的,手掌贴在上面,有丝丝渗入皮肤的冰,江秋凉走在前面,没有人说话,寂静几乎要将所有多余的情感吞没,四周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江秋凉觉得,凌先眠的呼吸比平时略重了些。
这让他又一次想起了凌先眠烫人的体温。
还是凌先眠的说话声先从身后传了过来:“你在想什么?”
江秋凉没反应过来:“啊?”
“刚刚在通风口,”凌先眠很耐心地补充道,“你在想什么?”
手下的金属质感实在冰凉,江秋凉的指尖很轻地颤抖了一下,他确信凌先眠不会看见,语气如常:“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
“它想要让我看见这一幕,以此来警告我。我就是个怪物,我和它们,那些玩偶没有任何不同,总有一天,我会落得和它们一样的下场,即使有挣扎,也是暂时的,我的结局,就是沦为它的一员,无论死生。”
凌先眠沉默了足足有五秒,久到江秋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到了凌先眠的声音:“所以呢,你错在哪了?”
“我差一点连累了你。”
江秋凉终于开口,他不知道自己在通风口那一刹那的迟疑来源于何处,他明明可以直接把药瓶丢下去,盖上绒布,不用计较这么多所谓的真相,他知道待在安全地带的最佳方式,这一次的铤而走险,在危险的游戏里,拖累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信任自己的凌先眠。
可是凌先眠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没有。”
江秋凉愣了一下。
“你没有拖累我,也没有拖累你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凌先眠说,“你自己都说了,是它让你看见这一幕的,如果这一次你没有看见,它也会千方百计让你知道。再说了,把药瓶递给你,是我的选择,这其中有我至少一半的责任。退一万步讲,这件事不会再次发生,结果就是,你我都很安全,你没有必要把所有责任归结在自己身上。”
凌先眠的声音在漫长的通道里悠悠回荡,他的音色难得放的很轻柔,或许是生病的缘故,褪去了几分平时的戾气,他的态度很认真,认真到江秋凉开始怀疑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凌先眠本人。
“不止是这一件事,”凌先眠突然补充了一句,莫了尾音带了笑意,调侃道,“江教授。”
是他本人。
江秋凉很轻地闭了一下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
“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比我更适合这个角色。”
“不敢当,”凌先眠语气的笑意散了些,“所以江教授愿意和我分享一下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见解了吗?”
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话题很快沉重起来,江秋凉收敛了自己的表情,空气中的气氛似乎也平白凝重了几分。
“这个世界的代表符号,是L,即鞭子,根据之前有关于地下室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候群的推测和墙面背后英文字母control,即控制,我有理由怀疑这个世界的构思并没有我最初想象的那么单纯,”江秋凉说道,“我在相框的图片背后发现了一行字,这个世界地下室的人物构成有两个,即哥哥阿尔吉侬,妹妹安娜,这对兄妹的关系很矛盾。”
“矛盾在哪里?”凌先眠明知故问。
“这张照片是一个从上而下的拍摄视角,照片中的被拍摄者年纪很小,且以一种放松的姿态,不难验证拍摄者是某位让她安心,感觉到信任的长者,联想到后面的那行字,这张照片应该是哥哥本人给妹妹拍摄的。在哥哥眼中,妹妹应该是掌上明珠,所以他特意选择将这张照片打印下来,送给自己的妹妹,而妹妹也没有辜负哥哥的好意,一张照片其实没有什么金钱价值,扔到垃圾桶里也可以,但是妹妹特意选择了尺寸合适的相册,精心把这张照片保存起来,说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不错。”
“矛盾的是,地下室的绳索和脚铐都是不可扭转的铁证,什么样的哥哥会把自己的妹妹囚禁在地下室里?让她承受日夜煎熬,甚至忍心看她被麻绳划破皮肤而置之不理?这难道不是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差吗?而且我之前陷入过一段奇怪的回忆,回忆里的安娜对自己的哥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你不爱我。’这个可以理解为妹妹在长期的虐待后对于哥哥的态度转变。”
凌先眠说:“但是你个人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性。”
“是的。”江秋凉肯定道,“回忆里哥哥一直在催眠,让妹妹相信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他。这如果建立在前者的基础上,是很矛盾的,一个会珍藏哥哥拍摄照片的妹妹其实是不需要催眠的,她的情感完全可以真情实感流露,这种情感完全可能会比折磨出来的情感纯粹和坚实很多。”
“你记得你的游戏世界思路吗?”江秋凉突然问凌先眠,“你喜欢用安徒生的童话来装饰这些恐怖游戏的情节。”
“我想你已经知道是哪个游戏了。”
凌先眠说,他用的是知道,而不是猜到。
“很多人习惯性以为童话都是美好的故事,其实也不尽然,安徒生的笔下,其实就很很有偏向于黑暗风格的童话故事。”江秋凉说,“《玫瑰花精》,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休博士?”
凌先眠很捧场地接过话题:“我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故事,小阿兰。不过请不要选择在睡前阅读这段故事,这可能会钻进你的梦里。”
“哥哥杀死了妹妹的爱慕者,妹妹偷偷把爱慕者的头颅埋在自家的花盆里,在妹妹郁郁而终之后,哥哥将花占为己有,直到被玫瑰花精化为的毒箭刺穿。”江秋凉点评道,“确实很少儿不宜。”
“所以你怀疑有一个第三者的介入,破坏了兄妹之间的感情?”凌先眠语带阑珊。
江秋凉摇头:“不是的。”
“为什么?”
“你我都见过安娜,她在我们眼中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还远没有到有能有足以威胁哥哥地位的爱慕者出现的年纪。而且这个世界里安娜是以控制者的主角身份出现的,可是在《玫瑰花精》里,明明有变态控制欲的那个人,是哥哥才对。”
“这根本不是偏差,”江秋凉继续道,“这就是事实,有控制欲的那个人是哥哥,即阿尔吉侬,但是他在这里的身份是玩偶,类似于死人的存在,一个死人的控制欲会以何种形式存在?”
凌先眠答道:“以他生前的形式存在。”
“对,”江秋凉说,“说明他生前的某一个行为,导致了这个世界的出现。”
凌先眠笑道:“很大胆的猜想。”
“还有一个更大胆的猜想。”江秋凉也笑了,“我们眼前的安娜,根本不是照片里的那个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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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读者小可爱想到有两个安娜吗(期待的目光)

第130章 疯狂玩偶屋
江秋凉的声音在冰冷坚硬的通道里久久回荡, 宛若一枚不经意之间被投到湖里的小石子,荡漾出一圈复一圈的涟漪。
“你的意思,”凌先眠说,“这个世界还是存在三个人?”
“也不全是, ”江秋凉答道, “如果死人能算是人的话, 这个世界存在很多人,如果不算,严格来讲,这个世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通道到了尽头, 前路被完全堵住了, 江秋凉的指尖顺着金属质地的通道一路往上,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显现出与凌先眠类似的, 深渊一般的黑色光泽, 他的视线投向头顶,那里依旧是熟悉的晦暗。
他听见了熟悉的旋律——
《夜的钢琴曲》。
如果在午夜篝火的夜晚, 一家人围在火炉边上, 桌上摆着刚刚烤好的火鸡和苹果派, 小女儿轻声唱出这段旋律,其他的人温和地注视着她, 这一定是温馨而美好的一幕。但是现实和理想总是差之毫厘, 谬之千里, 江秋凉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听到那段美妙的歌声的, 黑暗吞噬了他的视线,金属的通道光滑而寒冷, 歌声像是雨夜中狰狞的树枝,在狂风暴雨中直直指向漆黑的夜幕。
美妙的,也可以是脏污的。
温馨的,也可以是血腥的。
柔和的,也可以是惊悚的。
“很美妙的歌声,”凌先眠在江秋凉身后点评道,“你记得《玫瑰花精》里的描述吗?妹妹为了隐藏爱慕者的头颅,从他的坟前折下了一支素馨花。如果歌声有气味,我想我已经闻到素馨花的芬芳了。”
在那阵歌声中,江秋凉牢牢盯住头顶的方向:“素馨花的下面埋藏着头颅,这阵歌声后面隐藏着什么?”
凌先眠幽幽道:“残酷的真相。”
江秋凉继续道:“和出去的可能性。”
“最大的绝望和最深的希望总是如影随形,”凌先眠叹道,“这确实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江秋凉的手指从口袋的位置划过,他想起了那张相片后面的字。
有一根细长的线穿过故事的脉络,轻轻连上了整个情节。
真相就是,最无关紧要的细节,无意之间成为了最关键的存在。
江秋凉收回手,他终于在狭窄的通道里站起身,黑暗将他包围,他却觉得自己的眼前看见了一束很微弱的,宛若根本不曾存在过的光亮。
“走吧,”江秋凉说,“我想,我们应该能出去了。”
推开头顶的阻碍,一个完全崭新的房间出现在江秋凉的眼前,那是一间摆满了玩偶的卧室,靠近墙角的位置安放了一张很小的单人床,和周围落满尘埃的环境不同,那张床是洁白的,近乎一尘不染。
它看起来和周围的环境很格格不入。
不是那种有人躺在上面,定期整理的干净,这张床干净的非常诡异,它的色泽在此时此刻看起来颇为刺眼,就连一个最为细微的折痕都没有。
就像是……这上面从来没有躺过任何一个人一样。
仿佛一口雪白的,晶莹的棺椁,静静地等待着外来者的到来。
和之前摆满玩偶的收藏间不同的是,这个房间的玩偶做工相差很多,从低到高的摆放,做工也越来越好,每一个玩偶的面前都有一串数字,由下到上,数字递增。
“是价格。”
江秋凉开口,底部几个玩偶还有线头,到了弯腰的位置已经没有了,至于平视的位置,就连皮肤都和人类呈现出了近乎一样的色泽。
做工精细的玩偶齐刷刷注视着江秋凉,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并不好,不过对于江秋凉来说,这点程度还不足以使他分心。
江秋凉退后了两步,他的视线落在了最高处。
那里有两个格子,但是是空的,和周围的格子不一样,它们面前的数字是空的。
“空的……”江秋凉轻轻嘟囔了一声,“没有价格。”
女孩哼唱的声音隔着很远,并不清晰,却自始至终没有停歇过,即使在充满了光的卧室里,这种旋律依旧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江秋凉转过身,他这才发现身后的凌先眠不知道何时消失了,四周只有他一个人。
卧室的对面,距离床最远的那面墙,赫然是一整块血色的幕布。
歌声近了,这是一个由远及近的过程,像是有人在一步步,缓缓地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歌声是从幕布的方向传来的。
江秋凉走向了那块幕布,他握住那块幕布,手感很潮湿,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指腹,一片鲜红,血腥味在他低头的瞬间趁虚而入,争先恐后涌进了他的感官。
歌声很近,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江秋凉能够清晰地听见每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气音。
他拉开了幕布。
一张苍白且年轻的,独属于少女的脸出现在了幕布之后,她的皮肤很薄,却看不见任何的毛细血管,仿佛一个精雕细刻出来的白玉雕塑。
不过,也不全是。
那条丑陋的,从前额上端道左脸下端的伤疤和精细的皮肤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曾经价值连城,如今却一文不值的,被摔坏的残次品。
此刻,那个残次品上的两个眼珠正了无生气地注视着他。
奇长无比的,足有四个手掌那么长的手指隔着幕布抵住江秋凉的指腹。
安娜笑了,她的嘴角上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的手指很柔软。”安娜开口,她的视线落在江秋凉的指尖,“这是活人手指特有的触感,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摸过活人的手指了。”
江秋凉收回自己的手指,他的指腹尚且残留着幕布上的血迹,他微微弯曲自己的手指,看着人类皮肉随着动作最细微的变化。
“这是你想要达到的程度吗?”江秋凉问。
“当然,”安娜点头,“作为玩偶制作师,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追求。”
“你也曾经达到过这个巅峰。”
“只有一次。”安娜的视线越过江秋凉,落在卧室最顶端的位置,“不过对我来说,有这一次已经足够了。”
“每一个玩偶都是明码标价的,你根据做工来区分玩偶的价格。”江秋凉转过头,他的目光落在顶端空置的两间格子上,“空缺的金额不是意外,而是你故意为之。在你眼里,有瑕疵的才能算是商品,没有瑕疵的艺术品,是无价之宝。”
“在我最开始学这门手艺的时候,有个人和我说,低等的玩偶没有灵魂,高等的玩偶会和人一样。”
“是你的哥哥,阿尔吉侬告诉你的吧?”
安娜微怔:“你怎么知道?”
江秋凉收回目光,他的视线跨过安娜,落在她身后的剧场上。
头顶的聚光灯打在距离两人五步的位置,在聚光灯下,所有漂浮于空中的尘埃都无处遁形,在飘扬的尘埃中,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坐在椅子上。
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穿着体面,看身形应该是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男性,不过体型偏单薄。他坐得很端正,一动不动,从背面看,像是等待开场的演员。
他的身前,聚光灯照不到的剧院里,密密麻麻,每一个座位上都安放着玩偶,一眼望过去,全部都是人头。
江秋凉看着那个背影,淡淡开口:“不,我说错了,他根本不是你的哥哥。”
“就像,”江秋凉继续道,“你不是安娜一样。”
安娜的笑意在江秋凉的话说完的瞬间消失,聚光灯是从她的背面投射而来的,因为背光,她脸上的疤痕显得格外狰狞。
“你在等我。”安娜突然上前一步,贴近江秋凉,“你早就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所以你在这里等待我,等待我的出现。”
江秋凉没有退后,他俯视着安娜,没有否认。
“他就是我的哥哥,我是他唯一的妹妹安娜,我和他形影不离……”安娜近乎病态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她扬起脸,一双怨怼的眼睛死死盯着江秋凉,“你凭什么质疑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那另一个空的格子呢?”
安娜张着嘴,像是突然被空中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卡住了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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