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造疯者—— by不官

作者:不官  录入:08-20

三个手电筒给了老陈、陈婶和贺凡,简易火把江秋凉和唐迟一人一个,多余的两个塞在贺凡的书包侧面。
背上贺凡的包,五个亮点向着茫茫暮色中走去。
天不算完全黑,尚且有一些不太明显的亮色,不过云越来越多,近乎挡住了所有的光亮,空气中有了淡淡的,雨前的潮意。
“快要下雨了。”
贺凡伸出手,掌心接住未曾落下的雨滴。
“这个云,要下大雨嘞!”老陈扫了一眼走在最前面的江秋凉,弱弱说,“要不咱们回去吧,等下下雨的话就麻烦了。”
“对啊,小江,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陈婶一只手抱着彤彤,一只手举着手电筒,有点犹豫,“彤彤现在烧得可厉害了,怕是不行呢。”
江秋凉走在最前的脚步一停,他转过身。
“烧得很厉害吗?”
江秋凉的手摸着彤彤的额头,一片滚烫,他的指尖在收回时无意扫过陈婶抱着彤彤的手背。
陈婶紧张地看着江秋凉,而江秋凉好像没有感知到什么一样,继续说:“确实,烧得很严重。”
熟悉的商铺,熟悉的过道,熟悉的地下室。
红色的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一圈,紧闭的铁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开了。
江秋凉掩着门,回头:“无论看到什么,别叫。”
贺凡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郑重地点了点头。
铁门被缓缓拉开,与外面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不同,这里闭塞狭小,近乎是一览无余。
老旧的墙皮,很有限的通气口,地面上落满了尘埃,斑驳的血喷溅在四面墙上,就连天花板上也有星星点点,更别提地上了。
一个男人缩在角落,闻声抬起眼,茫然看着门口。
他裹得很严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中尽是悲楚。
“救我……救我……”
男人手脚并用爬过来,拴着他的铁链摩擦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贺凡捂着自己的嘴,一口气没顺上来,险些背过气去。
陈叔讶异:“镇长?怎么会是你!”
男人爬过来的速度很慢,他一直在喉头喃喃重复着:“求求你们,救救我……”
爬到江秋凉脚边,男人想要握住江秋凉的小腿,扑了个空。
“拜托,拜托你们……是那个疯子,疯子驯兽师把我关在这里的。带我出去……带我出去……”
男人一直在求饶,江秋凉居高临下听完了他的一番话,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就是个疯子!正常人根本没办法理解他的逻辑……”
“他是怎么把你关在这里的?”
“他把我敲晕了,从后面敲晕的,我醒来的时候就被关在这里了……”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男人声音几乎啜泣成了碎片,“在我离开没多久,他很快……”
贺凡上前一步,想要扶起男人,被江秋凉一把挡了回去。
“够了。”江秋凉居高临下睥睨着男人,眼中尽是悲悯,“你这样装成别人不累吗?萨洛蒙。”
最后的三个字掷地有声,像是一记耳光,深深刺痛了男人的神经。
“你说什么……”男人抬起脸,一张脸上刻满了恐惧,“我怎么可能是……”
江秋凉没有听他的解释,而是蹲下身,和男人平视。
他伸出手,细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男人的下颌线,眼中尽是怜悯。
没有任何防备,他的手指拉住了男人蒙着脸的口罩,猛地拉了下来!
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被遮挡在口罩之下的半边脸庞在江秋凉眼前支离破碎。
“热……好热……大火,一把大火……”
男人痛苦地缩成一团,随着动作,他就像是全身着火了一般,衣服一点点在火焰中燃尽,露出内里烧焦的皮肉。
男人——不,现在应该说是萨洛蒙,他抬起眼,一张爬着伤疤的可怖面容在手电筒和火把的光线下无处遁形,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秋凉,眼中尽是怨怼。
“你是怎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留下了很多破绽,很多。”江秋凉不无遗憾地看着他,“现在是夏天,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穿得很严实,或许可以解释为你有某种怪癖,有怪癖很正常,洁癖、恋物癖、异装癖,人之所以为人,不是单纯有机物的组合,而是因为有思想,思想没有高下之分,我无权抱有偏见对你指手画脚。”
“我是个异装癖又如何?”
“你没有异装癖。”江秋凉否认,“你穿得很严实,而是因为你有创伤后应激障碍,那场大火给你带来的心理障碍远大于身体的,你没有办法在旁人面前露出除了眼周附近的皮肤。”
萨洛蒙微愣。
“这里有竞技场,定期会举行斗兽盛典,单单一次盛典就可能死去成千上百的生命,一个长期受到鲜血和杀戮洗礼的小镇,民风应该是怎么样的?”江秋凉停顿了一下,“温暖?随和?善良?不,在他们眼中,这等同于懦弱。他们对兽性习以为常,鲜血早已蒙蔽了他们的双眼。武力,只有武力才是他们的信仰。”
江秋凉向前探身:“小镇建成了一百年啊……这漫长的一百年,难道只有一个外来的驯兽师吗?时光巡回,难道没有人和你有相似的经历吗?他们都去哪了?萨洛蒙,告诉我,在一个信仰武力的小镇,镇民怎么可能留下一个随时可能告密的懦夫?”
“或者说,为什么独独留下了你?”
萨洛蒙颤抖着,这样的动作竟将他变得弱小无力。
“我们在这里没有看到一个镇民,根本就不是因为镇民怕生,而是因为这个镇子早就已经空了。”江秋凉抓住萨洛蒙的右手,强行掰开了他的手指,“杀死他们的根本不是猛兽,而是你!”
焦黑手掌的正中央,是渗透到伤口,怎么也洗刷不掉的鲜血!
萨洛蒙呆呆盯着自己的掌心,如同第一次正视自己鲜血淋漓的过往,他的喉底嘶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
“冰箱里放的到底是什么?”江秋凉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口。
身后的几个人,除了昏迷的彤彤和一脸镇定的唐迟,神色均是一变。
“你是幸存者。”江秋凉一字一顿,“也是施暴者。”
“别说了……”萨洛蒙的嘴唇蠕动着,一字一句分外艰难,“我求求你……别说了。”
“那我们来聊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如何?”江秋凉打开贺凡的书包,取出那本硬皮本,在萨洛蒙面前晃了晃,“旅馆的大火根本不是你放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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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洛蒙看着江秋凉手上的硬皮本,陷入短暂的空洞。
“我和唐迟分析的时候,有两点忽略了,也是我当时想不通的两点。既然你这么珍视这本硬皮本,为什么内页会有指腹明显的碾压痕迹?既然你存放妥当,为什么尖角会有挤压的折痕?当然这两点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容易受到不确定因素的影响,真正让我肯定这本笔记是你事后临时伪造的,理由是这个。”
江秋凉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泛黄的纸张,赫然是游戏开始时吹到他脚边的告示!
他将两张纸和笔记展开,放到萨洛蒙面前。
萨洛蒙伸出手,焦黑的指尖轻抚着告示上早已干涸的红墨水。
丑陋的三道红痕,仿佛凝固在脸上的血泪。
“字迹……是一样的。”站在身后的贺凡轻呼出声。
萨洛蒙被这话惊醒,指尖像是猛地被针尖扎了一下,骤然抽回。
江秋凉眼疾手快,钳住了萨洛蒙将要收回的手。
萨洛蒙抬起早已面目全非的脸,眼中的怨怼转化为了茫然。
“萨洛蒙,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江秋凉放缓了语气,“试着说出真相,如何?”
“我只是一个疯子……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没有人会听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我和他们不一样。”
萨洛蒙嗫嚅着嘴唇,艰难地挤出一字一句:“可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我……我不知道应该从何讲起。”
“你可以从头开始,”江秋凉说,“如果有遗落,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江秋凉的一双眼中盛满了寂静,火光在他眼中慢慢燃烧,不扬半分尘埃。
萨洛蒙犹豫,对上江秋凉的目光,点了点头。
“我在一个很偏远的小镇长大,那时我很年轻,没什么见识,总想着往外跑。某一天我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异乡人。我给他指明了出去的路,他给我讲了外面的种种见闻,临走时要走了我的住址。”
“过了好几个月,在我要把他忘记的时候,他寄来了一封信,说是邀请我去当他们小镇的驯兽师。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S镇的镇长。”
“那时你知道S镇吗?”江秋凉问。
萨洛蒙答:“当然。那是一个很有名的小镇,有宏伟的竞技场,每年都会举办斗兽盛典,在我们那一片很有名。于是我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独自一人前往S镇。我很激动,别人也很羡慕我,但是谁也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端……”
“到达小镇,我发现这里的人很好,也很热情,但是总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阴森森?”
“嗯,你知道吗?有生活气的地方……比如我的家乡,斤斤计较,吵吵闹闹是难免的,但是这里真的很奇怪,所有的人都是和和气气的,我第一天觉得奇怪,是因为我那时候拍了一张照片,大家围着我,我发现……”萨洛蒙停顿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我发现所有人看着我,笑容的弧度是一样的。”
萨洛蒙的眼中透露出一种绝望,一种深陷泥沼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尽管省略了很多细节,但是我在笔记里还是写了一些真话的,我认识一个小姑娘,和小镇的其他人不一样,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只可惜那场大火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了。”萨洛蒙叹了口气,“她叫茱莉亚,我一直在找她,不过,大概是找不到了。”
萨洛蒙叹完气,看向江秋凉:“我在笔记里忽略的最重要的一环,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然也不会来找我。”
江秋凉点头:“我在笼子边上,看到了留下的痂。”
“你说的很对,旅馆的那场火根本不是我放的。不只是那一场大火,”萨洛蒙深吸了一口气,“每年,S镇都会有一场大火,熊熊燃烧的火焰会吞噬住在旅馆的每一个游客,将他们烧得血肉模糊。他们不会被烧死,因为镇民总是能够及时过来救火。他们会被送到竞技场的地下室,被关在笼子里,照上一层结实的黑布。”
“S镇的镇民信仰绝对的等级制度,他们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能够随意剥削外来者的一切,包括生命。镇民会和他们说,厮杀吧,最后剩下的人,才有机会离开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你猜猜怎么着?”
江秋凉回道:“根本没有人能够出去。”
“对,根本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去。你知道我当时掀开黑布,对上那张脸,那双眼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多恐惧吗?我的理智告诉我,跑,快跑,结果我真的就跑走了,留他一个人在那里。”萨洛蒙看着某个方向,陷入沉思,“等我第二天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空了。他们知道我看到了,算好了时间,在我从通道里出来的时候从外面放火烧了商铺。”
萨洛蒙说得很简单,没有带上任何疼痛之类的形容词,江秋凉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满溢而出的痛苦。
“我有一个问题,失踪了这么多游客,难道没有人察觉吗?”
“失踪?怎么会失踪?”萨洛蒙脸上浮现出一个讥讽的笑,“你以为只有我想出去吗?”
周身的温度骤降,江秋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你的意思,镇民装成了游客原来的模样,代替他们回去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
江秋凉心里明明知道答案,说出的一刻,心中尚且存些一些希望。
“烧掉原有的那张皮囊,我可以披着镇长的皮,装成他的样子,为什么其他镇民不可以?说到底……”
江秋凉看到萨洛蒙的嘴一张一合,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说到底,初见时,他们向我展示的,也不过是其中一张皮而已。”
“我成这样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那一天晚上……那一天晚上……”
萨洛蒙用手掩住自己的脸,忽然呜咽。
“那一天晚上,”江秋凉说,“你和朱莉娅约好了,让她在商铺等你,你会把八音盒给她。”
“我原以为,让一切结束,事情就能恢复原状……可是,爱恨是最难消减的东西,罪恶没有尽头,最后痛苦都留在了尚存良知的活人身上。”
萨洛蒙的脸埋得更深,近乎是蜷缩成了一团,哭得撕心裂肺。
如果火焰能够温暖寒冷,如果亮光能够划破黑暗,如果忏悔能够洗刷罪恶。
昼夜不息的河流能否在某个万里无云的夜晚,让一切回溯到故事的开始。
“我给你带来茱莉亚,”江秋凉很慢,很轻地说完这句话,“她很好,只是发了点烧,所以那天她没有在商铺等你,逃过了那场大火。”
萨洛蒙抬起脸,火光将照亮了他眼中的希望,如同月光照亮流动的河水。
一双烧烂的嘴唇微微张合,竟在颤抖。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是吗?”
“她还活着,一直在小镇里等着你。”
“那就好……”
“你想见她吗?”
“不了,我现在这样,她肯定已经认不出来了。”萨洛蒙低下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平白让她担心,何必呢。只要有人能和我说一声,她还安好,就足够了……”
有一个弦拉扯着江秋凉的心脏,惴惴地疼。
“我让她……”泪水从萨洛蒙的眼眶滑落下来,所过之处早已不是昔日完好的肌肤,“我让她等了好多年……”
江秋凉不忍直视,偏开了视线。
萨洛蒙撑起身子,他的四肢很不协调,看起来随时都要倒在地上。
“走吧,我带你们出去。”他拉住了江秋凉的手,“午夜这里会有一场大火,竞技场会灰飞烟灭,趁现在还来得及,快出去吧。”
萨洛蒙的手硌着皮肤,触感很不舒服,血腥味、焦味混着臭味。
江秋凉没有甩开他的手。
相反,在他碰触到自己手的那一刹那,江秋凉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温度。
不是镇长,不是其他任何人,是属于萨洛蒙,被遗忘了很久的温度。
黑漆漆的通道长得像是没有尽头,萨洛蒙的每一步都很变扭,却走得很坚定。
江秋凉回过头,无声地数着地上的影子。
一、二……七。
陈婶抱着彤彤,按理来说算上萨洛蒙,他们也只有六个影子而已。
拉在最后的那个影子小小的,双马尾随着她的步子晃动,连衣裙的裙摆将她的腿衬得格外纤瘦。
“我没有杀镇长,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萨洛蒙的声音让江秋凉动作一顿,“到了……出去吧,别回头了。回到自己的世界,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
萨洛蒙伸手把他们一个个拉出来,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目光停顿在最后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粉红色连衣裙,怀里抱着一个泰迪熊,她歪着梳了双马尾的小脑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萨洛蒙。
“你来了。”小女孩开口,声音和银铃一样动听。
江秋凉看到萨洛蒙的肩膀在颤抖。
“我一直在等你的八音盒,你说好了要给我的。”小女孩嘟着嘴,装出生气的样子,“这里一直很冷很黑,有好多人说要带我走,我还是留下了。”
萨洛蒙的手无力地垂着:“八音盒……我弄坏……”
有人轻轻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萨洛蒙垂下头,看到了江秋凉递来的八音盒。
“没坏,我带来了。”
“你总是丢三落四的,八音盒是,镇长的事也是……”小女孩嘟着嘴,“总要我为你挂心。”
《致爱丽丝》的旋律悠悠响起,没有人说话,小女孩——等着萨洛蒙的茱莉亚拉住了萨洛蒙的手。
“对不起,哥哥。”茱莉亚对着江秋凉说,“我不是故意把你拉进这场游戏,也不是故意半夜来吓你的。我只是……受不了黑暗和寒冷,等得太久了。”
江秋凉摇了摇头。
“走吧。”茱莉亚摇了摇萨洛蒙的手。
萨洛蒙跟着她,向着黑暗的通道走去。
光亮有限,萨洛蒙走了几步,回过头。
“谢谢你,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萨洛蒙摇了摇茱莉亚的手,对着江秋凉露出了笑容,“还有,手指只是吓人的装饰品,冰箱里放的是猪肉,我和他们可不是一类人。”
音乐声渐渐远去,惊雷划破了漆黑的暮色,一路照进了商铺里。
江秋凉走到街道上,黑云沉沉压了下来,不过几分钟之后,就要下大雨了。
身后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震碎了身边橱窗的玻璃。
乍然的火光中,是被烈焰吞噬的竞技场。
爆燃的竞技场,将小镇照得如同白昼一样明亮。火舌吞噬着断壁残垣,叫嚣着冲到天上,蚕食着欲雨的乌云。
“吃掉我吧……”
“从这里咬下去,牙齿深嵌骨血,吞咽猩甜琼浆,撕开虚伪皮肉,真实的我藏在这里……”
原来从来都不是字面的意思。
火焰的牙齿深嵌罪恶的骨血,烈焰的唇舌吞咽着痛苦的琼浆。
罪恶没有源头,所有人都看着它潺潺远去。
有多少人愿意站出来飞蛾扑火呢?
河流裹挟而去的,尽是疯子的负隅顽抗。
又一道惊雷闪过,冰凉地映在江秋凉眼底。
豆大的雨水瓢泼而下,尘埃落定,冲散远去,街道化为暴雨的狂欢。视线尽头的竞技场浓烟滚滚,冷热交织,昼夜拉扯,清醒与混沌反复挣扎,成就了末日一般的景象。
濡湿的纱布掩盖不住钝重的疼痛,水珠顺着眼睫滴下,模糊了视线。
身后有脚步声近了,江秋凉没有回头,直到停在身侧,倾盆之势的大雨被隔绝在外,噼啪脆响在头顶跳跃。
江秋凉这才抬起眼,早有预感一般看向了来人。
雨幕之中,来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没有半分的慌乱。
周遭浓烟滚滚、大雨滂沱,而他站在其中,镇定自若、不染纤尘。
不同于之前竞技场顶层的相视,他站在身前,触手可及。
这是江秋凉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张脸,却莫名呼吸一滞的错觉。
垂下的细碎黑发挡住了部分眉眼,下颌线锋利到惊心动魄。火光和雨水在漆眸中交融,如同坠入万丈深渊。他的唇角噙着笑,眼中却分明没有半丝笑意。
只是居高临下俯视,没有多余的动作,轻易让人感觉到了玩世不恭的凉薄无情。
“你一点都不惊讶呢。”他开口,唇角维持着上挑的弧度,“真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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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噩梦竞技场
火焰在他眼中蜿蜒扭曲,像是有无数只鬼手挣扎地伸向天空,指甲在夜空中划出道道印记。
噪音把没有前因后果的开场白冲得很淡,水汽浸润了情绪。
可是听到这一句话,江秋凉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从前读过的一段话。
——就让料峭的春风为一早就等在门口的彩蝶吹开耶路撒冷的第一朵玫瑰。
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
不动声色的浪漫,比枯燥乏味的呢喃更富有灵魂的穿透力。在短暂的恍惚之后,江秋凉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缺乏所谓值得追忆的光辉岁月。
值得遗憾,他的人生轨迹在进入这场游戏之前乏善可陈,曾经的他毫无怀疑,这样趋势会一直进行到他迟暮合眼的那一刻。
来人俯视着江秋凉,在夏夜的雨幕中,在昼夜颠倒的暴雨和惊天动地的火舌前,他的眼中只盛一人。
过膝的宽松毛呢大衣罩着高领的针织衫,马丁靴不沾雨滴,一个银戒指穿过纤细的银线,悬挂在他的心口,就连头发丝都透露出一股傲气的精致。
一身阴沉的黑色,完美衬出高挑的身姿,却也让他仿佛随时会消失在茫茫暮色里。
江秋凉很郁闷地发现,面前的人比自己高。
还足足高了小半个头。
说不出的胸闷。
“惊讶?”
来人微微眯起眼,不经意之间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惊讶于这局游戏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玩家吗?”江秋凉眉眼上挑,目光凌冽,“还是惊讶于你的拙劣伪装,唐迟?”
远处的竞技场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陷入火海的断壁残垣轰然倒塌,浓烈的黑雾从了无生气的街道路面上升腾而起,攀爬着抓挠在竞技场的残肢上,一路冲破天际,转化为乌云,直直压向小镇。
亮光在眼前延伸,街道上除了伞下的两人,早已空无一人。
“有意思,你什么时候怀疑他们是假的?”
来人漫不经心调整了一下伞柄,落在伞面上的水珠顺势向低处倾斜。
“一开始,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这么简单?”
“假设很简单,结论是步步得出的。这个世界通关率这么低,却没有一个人死亡,本身就是悖论。正如你说的,他们对于生死漠不关心,并没有实质上帮助我通关。到地下室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推断出镇民有异化游客的倾向,假装镇长的萨洛蒙一开始把我们定位成游客,为什么地下室的只有一块黑布?整个游戏过程中,我从没有触碰过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于是我做了一个测试。”
江秋凉伸出指尖:“我试探了一下陈婶的温度,你猜如何?”
“是冰冷的。”
“对,是冰冷的,这个游戏设定本身刻意留下了漏洞,这也是这关通关率这么低的原因之一吧。玩家初到人生地不熟的游戏,本能会去投靠其他的玩家。完全死路一条。”江秋凉偏开视线,望向竞技场的方向,“到了这里,已经足够印证我的猜想了。当然,我有一个更为大胆的设想。”
“愿闻其详。”
“一个天才游戏设计师,目前看来还存在某些方面的强迫症,是不会允许笨蛋玷污他的游戏的。所以他会在正式的游戏开始前,会设计一个考核的关卡,淘汰掉大多数的选手。”江秋凉突然看向了来人,“我猜……‘噩梦斗兽场’并不是正式的世界,而只是一个进行筛选的新手教程。”
“哈——”来人拖长了调子,语调颇有些慵懒,“果然很大胆。”
“还有个更大胆的猜想,这样的设计师不会允许外人进入自己的游戏,是什么理由让你出现在微不足道的新手村?”江秋凉问,“大设计师?”
推书 20234-08-20 :情侣的小把戏罢了》:[近代现代] 《情侣的小把戏罢了》全集 作者:失忆玫瑰【完结】晋江VIP2022-09-29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7163   总书评数:598 当前被收藏数:5239 营养液数:1156 文章积分:89,093,632文案:路遥歌和颜薄醉是从小形影不离的竹马竹马。他们走路手牵手,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