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造疯者—— by不官

作者:不官  录入:08-20

温馨的黄色灯光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打在一匹匹上下起伏的彩绘小马上,让江秋凉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冬夜燃烧的火柴, 也让他想起了冬夜窗外孤寂的路灯。
童话和现实, 正如温暖与寒冷, 看似遥不可及, 实则殊途同归。
不知为何,当江秋凉望着绚丽夺目的旋转木马, 他知道,眼前的旋转木马是真实存在的,自己可以看见它,可以触碰他,可以毁灭它,但是他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真实感。
“去试试吧。”
凌先眠松开江秋凉的手,用眼神鼓励他。
江秋凉踩上了旋转木马的平台。
旋转让眼前的画面走马灯一样在他的眼前产生变化,灯光和音乐很容易营造出愉悦的氛围,这都是江秋凉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从小到大,他没有在现实世界里去过哪怕一次的游乐场。
很小的时候,他总是从别的小朋友的口中,或者屏幕上看见这个梦一样的地方,或许他在很久以前真的向往过去游乐园,但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现实的重量,他再也没有要去游乐园的想法。
年少得不到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即使不宣之于口,很容易滋长成执念。
江秋凉从来不知道自己又对于童年可望而不及的执念,但是在这一刻,他清楚地窥探到了很多年前扎在自己心底的那根刺。
他突然明白自己会把最后一个游戏副本设置在游乐场的原因。
他在弥补自己童年的遗憾。
哪怕是以一种,决绝的,不能回头的,夹杂着恐怖的方式。
江秋凉坐上了旋转木马。
风吹乱了他额前偏长的黑发,让他毫无阻拦地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原本空无一人的广场上,突然出现了很多的鬼影。
半透明的,笼罩着一层毛茸茸的白光。
只有一层模糊的轮廓,看不清五官,也分辨不出四肢。
那些鬼影看似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以幽魂的姿态漫无目的地游走。
江秋凉明白凌先眠口中“换一种方式存在”的含义了。
看不见的地方不代表没有东西的存在。
不过,和之前两个模式不同的是,江秋凉发现,在这个模式,追捕者的角色目的似乎被弱化了。
即使他和凌先眠就这么明晃晃地站在这里,也没有一个鬼魂想着要来抓他们。
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平行时空隔开了他们。
这是为什么?
一个鬼魂就坐在江秋凉边上的旋转木马上,小小的身体缩成了一团,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团毛茸茸的白色水母。
江秋凉想要搞清楚原因。
于是他探身,伸出手,很轻地触碰鬼魂。
没有任何触碰到实物的真实手感。
宛若什么都没有摸到,这是将手伸到了平平无奇的空气之中。
但是就在触碰到的那一秒,江秋凉知道,自己确实是碰到了。
海水一般的,咸涩绝望的悲伤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被禁锢在了深海之下,仰头只能看见熹微的,遥远到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的,海面粼粼的亮光。
气泡从他的口中吐出,慢慢漂浮上去。
直到气泡消失在江秋凉视野之中,它也只是没入到了无边的蔚蓝深海之中,没有窥探到些许阳光的机会。
江秋凉尝试着把手伸入鬼魂的更深处,但是指尖的刺痛让他下意识缩回了手。
手指尖离开鬼魂后,浮华的愉悦又一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那是近乎于割裂的反差。
江秋凉不明白,如果这个模式存在的意义脱离了追捕者和隐藏者之间的角逐,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设计出这个模式。
还是说,他在设计这个模式的时候,已经精神恍惚到了忘记了造疯者游戏存在的目的?
江秋凉这样想着,手指不自觉握成了拳。
有一点亮光滑过他的视线。
江秋凉从思绪中挣脱出来,试图寻找这一道亮光的来源,发现这是手中怀表的反光。
他将怀表举到自己的面前,突然发现,指针所指的第三块区域不同于其他几个区域,竟然有一层晶莹剔透的光。
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面,在灯光的照射下亮闪闪的。
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记忆划破现实和虚幻,跨过千山万水的岁月,又一次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江秋凉的眼前——
是,酒吧昏黄光线下威士忌碎冰的光泽。
酒吧,弹唱吉他的女孩,沉在威士忌杯底的冰块。
比尔,灯光之下的钢琴,和指向他的指尖,对他说出破碎故事的心的凌先眠。
江秋凉握住怀表的手力度加大,金属冰冷坚硬的外壳在他的掌心留下了苍白的痕迹。
他想错了。
他根本不了解创作造疯者游戏的自己。
就像他一直误解了造疯者游戏本身存在的意义。
之所以,他会在设计出这个模式,不是因为他忘记了造疯者游戏的意义,恰恰相反,是他明明白白地领悟,并且义无反顾奔赴向这个意义的证明。
是设计师的背叛。
也是爱人的飞蛾扑火。
江秋凉全部都想起来了。
是过往的记忆给了他想起这一切的契机。
那道最深的疤痕,反而是破解最后一道桎梏的,最有力的一把钥匙。
江秋凉看着怀表的颜色。
粉色,红色,黄色,黑色,白色和蓝色。
他想明白了每一个颜色代表的寓意,就像是他明白了每一个游戏副本里面字母所代表的含义。
走出这个游戏副本的门,确实是在这场角逐之中。
但是这一场角逐,却并不是追捕者和躲藏者之间的。
甚至,不在怀表的颜色切换之间。
这些全部都是浮于表面的虚影,所有一切的理所当然,不过是为了掩盖这一场造疯者游戏的真实目的。
江秋凉从旋转木马上跳了下来。
地板在晃动,他的步伐却迈得很稳,凌先眠想要伸手扶住他,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凌先眠的目光明显有一瞬间的停滞。
江秋凉盯着凌先眠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不是那种柔和的漂亮,而是凌厉的,暗藏着野心的,当那一点化不开的漆黑凝视着某个人的时候,那种无形的压力根本无处遁形。
现在凌先眠的眼睛也很漂亮,绚烂的灯光栖息在他的眼底,澄澈得宛若一处雨后的湖泊。
“你闻到一阵甜味了吗?”
江秋凉望着凌先眠的眼睛,突然说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是吗?”凌先眠在笑,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江秋凉的异样,“我没有闻到。”
“你闻到了,”江秋凉反驳他,“我在设计这个模式的时候,加入了一点杏子酒的香气。”
凌先眠的笑容缓缓凝固了。
“不过这股杏子酒香气不是随时都有的。”
说着,江秋凉加大了握住凌先眠手腕的力度。
“只有我握住你的时候,才能闻到那一阵气味。”
“你想起来了?”
凌先眠眼中的暖意一点点凉了下去,是湖面在寒风的吹拂下起了一层碎冰。
“你知道每一个模式会发生什么,却对我装作毫不知情,你知道结束这个游戏副本的方式,却对我只字不言。”江秋凉的手心很冷,说出来的话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过,你会帮我,是假的,对吗?”
旋转木马轻柔的音乐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残忍,怀表的时钟在缓慢移动,但是所有的一切却好像全部失去了意义。
“我没有骗你。”
凌先眠的话清楚地落在江秋凉的耳中。
“你当然没有骗我,”江秋凉笑起来,灯光在他的眼中支离破碎,“因为你本来就不是他啊。”
怀表在江秋凉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停止转动,所有的游乐设施停在了说出话那一秒的状态,整个世界像是被神明按下了暂停键。
江秋凉翻过凌先眠的手腕,他的手搭在凌先眠的腕骨上,指尖停留在凌先眠的动脉。
“曾经有个人和我说过,他会用戒指采样见到我时的心跳,这么多年,我早就在无数个噩梦中记住那一段起伏了。”
“那是他爱我的证明,也是他与众不同的象征。”
说着,江秋凉松开了凌先眠的手。
怀表的金属细线穿过他的手指,他把怀表悬挂在两个人面前。
“是时候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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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束这个副本。
感谢阅读~

怀表在转动。
但是转动到了最后, 既没有停留在凌先眠的面前,也没有停留在江秋凉的面前,而是正好停留在了两个人都看不见左侧。
就像是之前,江秋凉在厨房里碰倒的那一枚硬币。
既没有展现出正面, 也没有展现出反面, 而是竖在了正中间。
很多事情, 在冥冥之中早就给出了答案。
“这个世界结束的关键,不是在做出选择,选择停留在哪一个模式,也不是躲过追捕者的追踪。在设计这个游戏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设置这个游戏结束的具体时间, 我把这个机会留给了下一次进入这个副本的自己。”
江秋凉笑了一下:“我可以永远待在这个副本里, 只要我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凌先眠看着他, 澄澈的眼中终于缓缓流露出了深切的悲伤。
江秋凉偏开视线, 他把自己的视线定在怀表上。
“粉色, 是商场, 是我关于凌先眠最美好的记忆,他在那一天给了我《安徒生童话》, 这是造疯者游戏创作的初衷, 所以在最后一个游戏副本中, 我选择以它为起点,从这里开始。”
“在这个模式, 没有眼睛的怪物代表着世人的偏见, 同性情侣是不被法律和世俗容忍的存在, 即使相爱, 我们还是不得不面对异样的目光。”
“红色,是宴会厅, 我和凌先眠初遇的地方,在觥筹交错之间,我第一次见到了他。”
“在这个模式里,异形代表着欲望,所有人奔走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欲望,而欲望把他们变成了恶臭的怪物。”
“黄色,是酒吧,凌先眠就对我告白的地方。”
“在这个模式,最为浮华的愉悦和最为深切的悲伤相辅相成,像是暴雨中的蛇和玫瑰,我明明知道故事会通向最为残忍的结局,却根本没有抵御的力量。”
“接下来没有经历的,黑色代表着地下室,灯光会全部熄灭,这就是我口袋里打火机的用处,所有的怪物都会望着月亮,那是我在奢望根本得不到的光明。白色代表着22号精神病医院,怪物会穿上病号服,那是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医院,接受永无止境的治疗。蓝色代表着奥斯陆,我们看得见人影,却会从他们身体里穿过,永远触碰不到他,那是我把自己孤立,让别人永远窥探不到我真实的内心。”
江秋凉收起怀表,递给凌先眠。
“追捕象征着我的希望,随着记忆的进展,我的希望也就破灭了,我不会再追逐所谓的梦想,因为我清楚现实给不了我任何回报。”江秋凉的语气没有任何的起伏,平静的像是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这个游戏里的确实不是人,每个怪物都是我,归根到底,我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怪物而已。”
“我说的对吗?”
金属的外壳在江秋凉的掌心显得格外刺眼,凌先眠低头看着掌心那一抹亮色,却没有伸手接过。
“不是的。”
凌先眠摇了摇头:“比起怪物,你更是个天才。”
江秋凉笑了。
他的笑意酣畅,说出来的话却不是。
“如果天才注定需要经历这些,那我宁愿变成一个疯子。”
凌先眠明显有一瞬间的怔愣。
“你知道吗?”江秋凉问凌先眠,“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凌先眠没有回答。
“我最大的愿望,”江秋凉的眼中浮起了一层水雾,很淡,很快就消散了,“是做一个普通人,过平凡的生活。”
背景里,所有的亮光黯然失色。
“如果我说,”凌先眠抬起眼,“我不愿意放你走呢?”
“为什么?”
“如果我放你回去,你注定还是要承担那段记忆,接受那些异样的目光,还有更加残忍的现实。”凌先眠说道,“如果你选择留在这里,你可以忘掉那些记忆,在这里,你永远不会是疯子,你是这里的神,是天才,这样不好吗?”
这样不好吗?
谁不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在天才和疯子之间,没有任何人会选择后者。
江秋凉却没有收回手。
“可是这里不是现实,”江秋凉说,“我用六个月的时间,拼命把这个副本的时间拉长,明知你是我的幻想,还是不愿意松手。那是六年前的我会做出的决定,现在六年过去了,我已经不是你六年前见到的那个人了。”
“所以,”凌先眠打断了他的话,“你又要抛下我了吗?”
江秋凉很少看见凌先眠哭,但是那一滴眼泪从凌先眠的左眼眶滑落,分明是真实的。
江秋凉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
那不是属于他现在的感觉,而是属于五年前的疼痛。
“你不是他。”
“从这个世界一开始,你就意识到了我是你的幻想,对吗?”
“是的。”
江秋凉忍住了自己抬手想要抹去凌先眠眼泪的冲动。
“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啊……”
“是的,你们完全长得一样,你们的神态、动作,都被我塑造成了最为逼真的模样。”
江秋凉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我遇到真的他了。你身上没有他的消毒水气味,他根本进不到最后一个游戏副本,在游戏开始前,我就把他推回了现实世界。更加重要的是,从22号精神病医院出来以后,我产生了幻觉,幻想凌先眠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所以,你就是我在进行记忆消除手术前的幻想。”
凌先眠退后了半步。
他看向江秋凉的眼中满是痛楚。
“我是爱你的,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爱你。”
“你之所以会爱我,是我设计的程序。”江秋凉上前一步,“我想要热烈的情感,哪怕是背叛和憎恶,也好过冰冷永恒的爱意。”
“这个副本参考的童话,是《红舞鞋》,小女孩被桎梏在不断跳动的红舞鞋中,哪怕被锯断了双腿,那双红舞鞋也在不停地跳动。你对我的爱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双不断跳动的红舞鞋,这无法让我获得片刻的欢愉,只会让我失去自我。”
江秋凉再次把怀表递到凌先眠的面前:“这一次,放我走吧。”
凌先眠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为一根丢失的糖果哭泣。
“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凌先眠问江秋凉,“为什么漫长的等待之后,你还是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啊……”
为了纪念一朵红玫瑰,杀死自己的爱人。
江秋凉闭上眼睛。
他知道这一句话代表的含义,从一开始就知道。
红玫瑰是他对过往的回忆,而自己的爱人,是记忆消除手术前幻想出来的凌先眠。
他又一次,为了自己过往的回忆,杀死了幻想出来的爱人。
江秋凉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安慰的只言片语。
是他的自私,把自己幻想中的爱人,整整桎梏在游戏里五六年。
这一次,心痛是属于他自己的。
“有一个人和我说过,如果我死了,他也会选择死亡。我可以在造疯者游戏里给你设置永生,但是我没有办法改写现实世界。”江秋凉的指尖在颤抖,“我需要回到那里,即使那里再糟糕,也是我的归宿。”
手心有温暖的温度,怀表被人拿走了。
江秋凉睁开眼。
凌先眠拿走了他的怀表。
凌先眠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对江秋凉扯了一下唇角。
“回去吧。”
江秋凉愣愣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我原谅你了。”
凌先眠揉了揉江秋凉的头,一如江秋凉记忆中,安慰他的动作。
这个动作,轻易将江秋凉带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的夏天。
“现在的你拥有了选择生活的权力,已经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了。能够陪伴你度过那一段艰难的岁月,我很知足。其实困在这个游戏副本里的,根本不是你,而是我。”
凌先眠收回手,又耐心地缕顺了江秋凉的头发。
“这次终于有机会好好道个别了。”
静止的世界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时间开始慢慢流淌,这一次,没有怪物,没有迫在眉睫的追捕者,没有紧急的游戏任务。
长长的一条路,漫长的像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但是时间流逝,分别总会到来。
江秋凉和凌先眠并肩走着,游乐场的音乐依旧喧闹,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再说出一句话。
站在游乐场的大门口,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江秋凉的身前,是萧索的枯木成林,身后,是繁华的虚幻愿景。
他知道,这一步一旦迈出去,就回不了头了。
“回去吧,去看看你想看的地方。”
这一次,凌先眠没有拦住他,他推了推江秋凉的后背,鼓励他走出这一扇门。
江秋凉抬脚,他觉得自己像是童话里穿上了红舞鞋的小女孩,理想和行动驱使着他往前走,不断地向前,不要回头。
他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永远落在了这个除了自己以外无人可以进入的游戏副本之中。
踏出门后,江秋凉忍不住,回了头。
游乐场的画面分崩离析,崭新的游乐设施砰然倒塌,凌先眠就站在颓然坍塌的钢筋水泥之间,对他挥手。
那是记忆中十八岁的凌先眠在和他道别。
“如果累了,就回来吧。”在大门合上的前一秒,凌先眠对江秋凉喊道,“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游乐场的大门关上了。
高高的围墙挡住了游乐场的世界,售票处依旧萧索。
江秋凉走到售票处前,他知道,这一次,不会再有老人拿着一张泛黄的门票,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了。
他靠在落满了灰尘的墙壁上,望着头顶的天空。
漆黑的夜幕中,泛起了灯塔一般熹微的白光。
这一点白光很黯淡,混在一片墨染的深渊中,勾兑出了深沉的靛蓝。
江秋凉知道,虽然这一点亮光现在还不足为道,但是在不久之后,更多的白光会随之出现,黑暗终究会结束,白昼即将到来。
那是二十四岁的他赋予自己的黎明。
在破晓来临的时分,象征着希望的光栖息在江秋凉的瞳孔中。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刷新“梦魇游乐场”难度系数……】
【“梦魇游乐场”通关率100%,您已通过造疯者游戏全部关卡,达成个人通关率100%的成就】
【欢迎来到……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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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11档案解锁
名称:梦魇游乐场
国家:挪威
字母:D
故事:《红舞鞋》
剧情:时钟的声响太大,我丢掉了它。它的嘀嗒声实在把我吓坏了。
——蒂莉·奥尔森(美国女权活动家)
感情:假若他日重逢,我将何以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拜伦《春逝》
下章回到真的现实世界了。

是浸润在海底吗?
江秋凉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也感觉不到任何的冷热,但是他分明能够感觉到,有生物滑过自己的身边,掀起细碎的水波, 刺激着他脆弱的皮肤。
是在海底吧。
想要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呼吸不过来。
没有脉搏,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他变成了什么?
江秋凉静静地等待着,海水在他的眼珠上缓缓流淌。
终于,遥远的海平面上亮起了一点璀璨的光泽。
真好看,让他想起了博尔赫斯的夕阳, 小王子的日落……和那夜酒吧, 停留在凌先眠指尖的那一点昏黄。
他不断向着海面的方向, 很多的水中生物托着他向上, 不断接近那一道可望而不及的光。
不, 不是水中生物。
那是他在造疯者游戏中设计过的角色, 那些活着的,或者是死去的, 全部都重生了, 他们引导着江秋凉, 通往现实世界。
江秋凉沉浸在璀璨的光泽中。
他感觉到大海、海风,造疯者游戏中的角色离他远去。
慢慢的, 他听见了模糊的人声, 和嘈杂的脚步声。
他的指尖很轻地动了一下。
边上有人在惊呼, 是陌生的声音, 仿佛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
但是很快,他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脑海中混沌一片, 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里是哪里?
一层浅淡的光铺在他薄薄的眼皮上,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眼。
天花板,是苍白的天花板。
睁开眼,江秋凉第一眼看到的是这个。
然后,他看见了头顶悬挂的药瓶。
透明的液体,通过管子,缓缓流淌进他的身体里。
江秋凉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了。
痛苦的记忆如同灌顶的洪水一般吞没了他,他张了张口,忘记了呼吸。
像是猛地被针扎遍了全身,他突然开始想要剧烈地挣扎。
但是他的身体很虚弱,真的太虚弱了。
这一副身体像是不属于他,而属于另外一个人,他全身上下几乎用不上任何的力气,他能听见自己急促而短暂的呼吸声。
仿佛一条濒死的鱼,在生命尽头进行最后的挣扎。
很多陌生的面孔,围绕着他,他们的神情看起来如此地急切,纷纷按住了他几乎不怎么可能奋力挣扎的四肢。
“江先生,别这样,冷静一点!”
“病人的心跳很快,快,去叫主治医生!”
“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七嘴八舌,不是中文,不是挪威语,而是英文。
有人拿着针管走过来,尖锐的针头对准了他被按住,动弹不得的左手臂。
江秋凉的血从上到下顷刻变得冰冷。
他被狠狠钉在原地,昔日的画面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那些加注在他的身上,扭曲成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那是最恐怖的记忆,又一次在他的眼前重现。
他回到那里了。
他又回到那里了。
这一次,他能逃出去吗?
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门板重重撞在墙面上,发出了一声相当刺耳的噪音。
江秋凉吓得浑身颤抖了一下。
一声怒吼在病房里炸开:“松手!”
用力按住他四肢的手终于离开了他的皮肤,江秋凉剧烈地呼吸了一下,空气进入他的胸腔,很疼,非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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