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躺了个这么大的人,林析沉用缠着绷带的手扒拉床沿借力,好一会儿林向的牙口才微微一松,林析沉屈指戳了戳林向的脸。
没戳几下林向又再次用力咬着。
“……”难道是曾经府里的下人苛待了他,留下的阴影过盛?
林析沉背靠在床榻上,托起头眯眼小憩,半晌恍过,林向忽然松口,两只眼睛看着林析沉尽是茫然,转眼瞧见手背已经让自己啃红更加羞愧难当,埋头伏在林析沉腿上不再吱声。
林析沉端详了下牙印,心道牙齿还挺齐整,而始作俑者已经没脸见人。
他伸出指头卷着林向的头发玩,估计是没有精力,反而显得几分慵懒闲适,道:“嗯……以前有人苛待你吗?”
腿上的人闷闷说了什么林析沉没听见,但能感受到清晰的摇头动作。
现实恰恰相反,那段日子府中下人时常克扣他的吃食,一饿就是两三天,想出门总被守着不让出,有人来寻访自己就会被绑在柴房堵住嘴,直到人走。
有一次林向妄图踹开柴房的门,没有成功还让人狠狠打了一顿。
他不愿意告诉林析沉这些事。他总是很忙,清早起来很晚归家,有的时候根本不会回来,他将自己从污泥里拉了出来,不能让他分心。
林析沉展颜一笑,同时扼制住心尖上乱撞的小鹿,反正林向头背对着他也看不到他的神情,“不喜欢请的先生吗?”
林向趴着没做反应,估计是了。
“我以前也讨厌宫里的太傅。”林析沉发起牢骚,“常说我的字难看,但是他却肯为我写墨宝让我临摹,老一辈胶柱鼓瑟,又让我很不喜欢,总之那段时间痛并快乐着。你实在不想学也可以,随着许涧去营地看看日常行军操练,你再做决定。”
好比搬砖还是读书,只要脑子好使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林向察觉埋在人家身上不妥,讪讪地想从林析沉怀里出来,他盘坐在地上,脸上带着不明显的泪痕,方才的泪水连同鼻涕擦了林析沉一身,更加羞愧了。
林析沉悄悄把左手拢到衣袖下,右手把林向睡乱的头发别在耳后,红透了的鼻尖娇小可爱。
日头不早了,林析沉顺便帮林向扎了个马尾辫。
林向正襟危坐,眼睛盯着铜镜,镜子里面最多只能看见林析沉的衣领,林析沉反倒很是认真,这种程度比批公文还严肃谨慎了几分,压抑的气氛让林向如芒在背。
林析沉只会扎这种耐脏行动方便的辫子,因为他爹只会这一种,有的时候忙就直接高高冠起,很久没扎过带辫子了,还以为拖着“阵亡”的无名指,会弄得左支右拙。
他抿着唇,挽好马尾把双手搭在林向肩上,林向愣神迟迟没做出反应,林析沉微微欠身,俊美的脸闯入了那片狭小的视野,额间散碎的发丝撩动,时不时触摸到林向的脸颊。
“向家乃书香门第,向老前辈本人更是出口成章,我这是养了块木头吗?”林析沉微微偏头,看着铜镜里目光呆滞的林向。
声音紧跟着铜镜反射的画面,林向一惊,嘴唇翕动还未出声,便又见林析沉抬起手指往右下角指了指,“椅子,快抓掉皮了。”
那椅子被林向逮住一个小小的角扣出了块木板皮,凸起的刺头还挺尖锐的。
“我……其实很少能见他。”林向收回手,小声道。
林向一提,倒是让林析沉想起来这些琐事,他曾经登门拜访多次,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林向,出门相迎的总是几个大儿子,就算林向不是嫡子,林析沉来来回回打秋风好几次怎么可能连面都没见着。
除非身世难看,否则之后被周崇温安置在外,下人哪里敢阳奉阴违。
林析沉一哂,搭在林向肩上的手指有节律地敲击着,稳声道:“那伙人都死了,估计连宅院都烧成灰了,想去看看吗?”
林向倒抽一口凉气,蓦然回头,那双眼睛说话时连眨都不眨,“向老待我很好,所以我便待你好一些,只当还债。”
“我没受过他的恩泽,不敢承此情。”
“向家上下活人只有你一个,我往谁身上算?”
“……”
林析沉轻轻叹了口气,在林向耳边含糊道:“小闷葫芦,不经吓。”
说完便拂袖而去,而那轻柔的力道似乎仍压在肩上。
正当林向打算松口气,林析沉行至门边想起什么事情,转头道:“今天没有什么事,你随我进宫一趟。”
林向又没吭声,他进宫干什么,无官无职的。
远处,林析沉倚着门框,敲了敲木门,届时阳光正穿过屋檐照在他的侧脸,金色的光芒勾出清晰分明的下颌,他垂着眼皮,道:“看你。”
林向连忙点头,不多时,便听远处传来一声:“放心,只有我吃别人的份,除了龙椅上那位不好得罪,其余你尽管横着走。”
言罢,那里只剩下一抹映在地板的微光。
两鬓的辫子顺着额角往上,还留着淡淡的药香味。
刚刚走到庭院,许涧那厮竟然跟昨晚带队的暗卫总领凑一堆闲聊什么,闲聊就闲聊嘛,非得找一个小小角落,一副大声密谋的猥琐样。
林析沉看得眼睛生疼,清晨的雾气霭霭,鼻子痒痒打了一个喷嚏,许涧闻声做贼心虚地环顾四周,立马上去迎林析沉,将刚刚贡献情报的任总领甩到一边。
“告诉你个好消息。”许涧把信函拿了出来晃了晃,“工部招纳人手短缺,好苗子和那些正经军户全部让御林军统领乔谨川截胡了。”
林析沉左手背到身后,右手顺势取过里面的信笺,信封还留在许涧手里。
以往暗卫招纳人才都是高严格高水准的筛选,如今名额少,那么人员必须精细,大多都是从几百个人里面选出一两个,经过训练还都不一定能留到最后。
“行吧。”林析沉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就扔了回去,回首瞧见林向,兀自绕开许涧,马也不牵就出府了,任总领看热闹不嫌事大,揶揄地看向愣在原地的许涧。
或许是林析沉脚步太快,林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走了有那么久才发现有点不对劲,止步间用左手腕骨拢过林向的肩,让他与自己并排。
林析沉差点忘了串供这回事,不过江御心知肚明,他也懒得编,其他人也不会刻意过问。
问的话林析沉就顶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气从容不迫地认下十多岁的“私生子”。
挑这个日子进个宫做做表面功夫,此后宫里欢宴也好悉数推掉,没了应酬跟着也少了些闲言碎语。
于是林总指挥开始对起供词:“叫我什么。”
“爹。”
“嗯,不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使向家遭遇不幸,但是向老前辈贤名依旧,他门下的学生不少是国子监的门徒,正好林析沉曾经把国子监上上下下得罪个遍,算是一个慰藉补救,冲这面子,那帮仁义礼智信的墨罐子不好拉下脸。
要知道,想翻案的可不止林析沉一人,摽末之力不要白不要。
已至维穆殿,太监钟攀传见张辅卿时见林析沉也来了,没等钟攀引他去偏殿,便让江御瞧见,他眼尖,深邃的眸子盯着躲在林析沉身后的林向。
而林析沉则是在钟攀传报的时候听到“火铳”二字,眼睛一亮,心全飘到隔壁军械所。
江御心如明镜,等礼毕后故作无意,道:“张辅卿最近新找来的火药价格低廉,如果可以投入生产,不仅仅是阶前受用,装备军队如虎添翼。”
他说一半放一半,一种轻描淡写带过的意味,殊不知深深地勾起了林析沉的求知欲,真心实意赞叹道:“张大人真乃国之栋梁!”
国之栋梁在偏殿忽然被一口茶水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生的不错啊,与你有几分神韵。”江御弯腰俯视林向,不见后文,钟攀反而在一旁笑眯眯的。
显然的送客之意?
他跟林向待一块干嘛?
江御眉眼如初,林析沉左手“不经意”搭在林向肩头挡住他的视线。
江御收回目光,“你急什么?我又不吃人。”
不说还好,一说不禁让人想起那一句“除了龙椅上那位不好得罪……”
林析沉无可奈何,道:“他还小。”
“我不瞎。”江御冲偏殿扬了扬下巴,“让人家等急了。”
“……”
“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关于林总指挥被诓骗而来面对着国之栋梁哑然失笑三次这件事。
起初两人如同忘年之交一般熟络,就差碟下酒菜,就着清茶也能欢谈终年。
此刻,林析沉严重怀疑张辅卿是江御故意拿来拖延时间的工具人,“你是说试用的火铳射程可以达到原来的两倍之多但是却没有任何杀伤力!”
张辅卿捋了捋胡子,乐观道:“唬人!管够!”
曾经江御组建过专门以热兵器为主的军队,捏成形时杀伤力极大,甚至可以同他精心栽培的轻骑军相提并论。
那可是区区百余人,能将少如牛毛的神军投入江海战场见缝插针,做到物尽其用,也足以看出主帅的眼界之高。
一场突袭战彻底让他们在东北打出了声望,连最骁勇的图葛玛部族都败在炮火之下。要知道,曾经轻骑军与之斡旋多年也难分高下。
这个名号搬出去,方圆十里无人敢犯。
之后销声匿迹成为一笔浓墨重彩的历史。
一方面是因为没钱,太贵了,光是特供的辎重队押运就让人眼红,少不了匹夫豁出性命抢劫,其次担心有人调换拿到黑市倾售,从中赚取不菲的差价,三是因为朝中也担心这支军队成规模扩大,军阀为政。
尤其是第二个问题,曾查出过倒卖军火的案子,牵扯的银子数量巨大,哪怕里里外外跟江御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也难免心生猜忌。
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景安年间兴盛一时的神军就此没落。
“军队成不了形。”林析沉扶额,“我先前还在想皇上如果不动用实质性的东西该怎么打理,若是能再现往日雄风,还跟那些军痞子打什么擂台。”
张辅卿也连连点头,道:“皇上还是定北侯时,常常跑我这里要军火,一般战事要的数额我哪里敢耽搁,偏偏那支军队的出现,先帝心里吊着块石头,严格按照文官计算控制出入,一减再减!”
林析沉微微一怔,文官怎么知道正式战场支出数额是有多么大,拿着一纸修文侃侃而谈,狗仗人势。
或许,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有一双生在锦花丛中,养出的唯利是图的眼。
他们背后付出的的代价,凭什么让前线士兵来承担。
张辅卿凑过头小声道:“那些年差的军火全是他自己一个人掏的腰包,估计还做过走私的活儿,不然这么多场战役,军火流水供应,怎么打得下?”
张辅卿沏的是酽茶,味道苦到舌根,林析沉舔了舔唇上茶渍,“那他报销啊!找一个朝廷官员记录呈上,差那么多于情于理总该填上吧。”
“总指挥是不知道啊。”张辅卿忙摆摆手,唏嘘道:“边陲路远,人走过去,有几个不忘本心的?况且若差多了,先帝少不了猜忌,既然多,那么你怎么补上的,差得少搪塞过去也就是了,要是还斤斤计较蝇头小利,不免遭言官参!”
边陲路远,人走过去,有几个不忘本心的?
江庭晏会变吗?
想着顺手饮了口茶,苦得锥心。
一墙之隔,江御逗着小孩,伸出手指忍不住戳了戳林向的脸,戳的位置与林析沉方才戳的地方如出一辙,中肯评价道:“你生得太娇气了,怕泡不了沙子。”
林向大概是不喜欢被说小闷葫芦,难得鼓起勇气,道:“回、回皇上,本是师从先生,暂无打算。”
“哦。”江御转而瞧了瞧林向紧攥的手,白软干净,养得极好,“这手日后怕也是提笔的料子。”
林向咬着下唇,面对林析沉也不敢得罪的人,一副不要肯退缩誓死不渝的样子。
“不行,我得去看看。”林析沉愣完神,搁下茶盏。
“哎呦。”好不容易聊起来,一下打断扫兴得很,张辅卿劝道:“皇上的意愿,他真想吃了你那私生子,你能拦着不成。”
见林析沉止步,张辅卿持续输出:“你走,怕是连殿门都出不去。”
“欸不是。”林析沉揣摩一番,“你们俩串通好了吗?”
“我不能白来。”林析沉转身坐回位置上,“设计图纸给我瞧瞧,怎么样?”
“……”
“不是我不给啊。”张辅卿战术性捋胡子,“这件事啊,不是说咱不能办啊,但是呢,这个事情啊,讲究专业性,技巧性,术业有专攻,你拿它不仅瓜田李下惹得一身骚,而且什么零件啊也难弄。还不是得找我,倒不如放我这儿,对吧。”
“……”
“聊八卦头头是道,说正事打哑谜。”林析沉冷冷道:“当初弓弩的设计图纸我求了几个礼拜,你是怕我开一家店把你堂堂朝廷命官挤下去吗?”
张辅卿胡子快呼噜秃了,林析沉挑眉,醍醐灌顶,道:“你不会呈给皇上了吧?”
“好啊。”林析沉指了指老头,暗道一声人心险恶,“枉你我旧相识,转头把我卖了。”
江御一直留心看林向的眉眼,忍不住伸手带过他落在眼角的睫毛,忽然面前拢下一片阴影,阴影道:“陛下,张大人在偏殿等得快发霉了。”
“……”
“怎么,很喜欢这个小屁孩啊?” 江御依依不舍地目送被领出去的林向。
“喜欢谈不上,能有什么事藏着掖着。”林析沉敛眸。
江御缓步坐到御榻上,有几分僝僽阴郁,昨晚是没睡,熬得没精打采?
“急着追来是讨债吗?”江御又翻开一本奏书,他一个武将,原本晚上清晨偷个空闲还能练练剑,自从林析沉转交内政,可谓是饔飧不继,文字看多了头疼得眼冒金星。
风水轮流转啊。
林析沉气笑了,瞟见那普通封皮,心道世界上真的有人老老实实看的吗?
朝中上奏精品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官样文章,说一些片面内容,提的方案不堪一击,那几个夜宿军机处的晚上林析沉赶出来的奏言呈上,列的内容痛砭时弊,江御生在福中不知福,竟不肯看。
平日里拿捏人一套一套的,做这些事情傻里傻气,给人种“我很单纯”的错觉。
林析沉跟着做戏,只道:“普通的折子放在军机处有人来补苴罅漏,陛下威加四海,因小事伤神得不偿失。”
“冠冕堂皇。”江御脖子微仰,手指夹着那本奏书,心里很是不痛快。
他觉得林析沉跟他保持的距离很微妙,让他快看不透了,“你把向家摸清楚了?”
摸没摸清楚又不是重点,林析沉胡乱应了下来。
“看来你是真喜欢那小屁孩。”
林析沉权当他是刻意转移话题,他不信江御召见张辅卿而来目的仅仅是想威慑敌人。
“外忧内患,陛下非常需要一支强有力的军队。”
“有话直说。”
“臣对军械方面颇有微词,改造一下不难达到陛下口中能投入生产的想法。”
林析沉话说完脑子在后面追,张辅卿有一句在理,瓜田李下难免惹一身骚。
“不急于一时。”江御很快接下话茬,“小不忍,则乱大谋。”
林析沉咬着下唇,拱手作揖欲退下,缠着绷带的左手露了出来,江御看出来那只手缠绕的方式没变,早上八成又忘记换药了,忍不住叮嘱道:“少拿重物,记得换药。”
话音刚落,垂手间袖袍里一个东西落了出来。
正是那支景家女的步摇!
空气突然凝固,林析沉率先打破宁静,赶紧府身去捡,显得欲盖弥彰,谁知晚了江御一步,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析沉:“……”
“林总指挥。”江御磨牙,“好这口。”
林析沉尴尬笑笑,趁江御端详步摇流苏时猛然上前,谁知对方反应极快,轻巧一躲,堪堪越过江御灵活的身形,扑到榻上。
茉莉花明朗秾华,江御回首望了眼跌在榻上的林析沉,他急忙起身,找准方向下手,直取步摇。
江御拉过他的手腕,林析沉连带着人一同撞进江御怀中,脚步不稳胳膊扒拉在江御脖颈上。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江御一个转身坐到榻上,手绕过林析沉的背后仔细端详步摇,他举得高,位置又刁钻,“哪家秦楼楚馆的?”
步摇做饰清新脱俗,怎么可能出自风月之地,便道:“烟花柳巷迷人眼,这事,说来话长。”
“哦。我倒是外行人了。”
“……”他怎么这么会抓重点。林析沉手往后想摸到榻沿,结果一袭凉锦华衣触到指尖,江御不肯让他越过,反而另一只手捏着他快脱落的绷带,护着无名指,警告道:“还摸什么,辜负人家春宵一刻,薄情郎。”
“……”
“谁的?”江御整个人压在林析沉肩头,林析沉往右躲,江御便再侵占上来,直到鼻尖碰到他滚烫的耳根,随即晃了晃那只步摇,温和道:“答话。”
林析沉的左手被捏出湿汗,滑到伤口隐隐作痛,绵长节律的气息打在脸颊,热得仰起头,抵在江御起伏的胸膛,也是热的,裸露的喉结躺在暖光中,上下滑动着。
江御手指慢慢松开林析沉紧紧攥着的手,顺着往上按住他的腕骨,那是林析沉最敏感的地方,按得顿时心里痒痒。
他不喜欢暧昧的感觉,强行圈禁,动弹不得。
从前林家一脉是有一套独行的剑法,双刃齐发,行云流水,讲究的就是腕骨灵活,双手来回变换招式,这也是软肋,一旦被缚,很难招架得下敌人猛攻。
曾经同江御交过手,每每他想去抓总会被对方粗暴地一刀砍过去,稍有不慎弄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
现在,倒是完成心愿了。
“乖。”江御贴着他的耳根,“答话。”
林析沉眼角犯潮,他的右手本是撑在榻上,全身唯一一处冰冷的地方,却不得不伸进来拉过江御那只不断搓捻腕骨的手,狠声道:“松开。”
“不是想要图纸吗?来拿啊。”
谁知江御松手的瞬间倏然扳过林析沉的下颌,吻了上去。
林析沉挣扎着,下颌被死死钳制住,左手麻酥无力,右手抵着他的胸膛,推开未果,那力道反而更加强势地施加上来,一点一点蚕食他仅剩的意志。
那支步摇掉在榻下,闪着夺目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析沉用尽所有的力气,趴在江御胸口正喘息着,他浸了一身热汗,还未开口,蓦然摁倒在榻上。
江御死死压着他的肩膀,欺了上来,从脖颈处,一直嗅到清秀的眉尾,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鼻尖划过白皙的喉结,深深落了个吻。
“以后不许拿其他人的东西。”
林析沉眼角噙着泪水,睫毛的水珠被什么东西掠过,卷进了唇齿。
林析沉的手垂在空中,薄黑的毒痕又爬了上来,直闹腾,下一秒被江御捉了回去,缚在耳边。
他声音沙哑难辩,一直重复着一个字。
每听一遍,江御便再吻上去,循环往复。
第20章 魂不守舍
“我瞧着不是。”许涧托着头,默默移动了下位置,小声地跟林向交头接耳,“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林向眼睛眨巴眨巴,看了好一会儿独自剥橘子皮的林析沉又转头看许涧。
下一秒剥完橘子的林析沉不急着吃,又开始面不改色剥白筋。
两人硬生生干等了半晌,直到林总指挥剥完,把一整个干干净净的橘子放到林向面前,掏出一块手帕擦指尖染上的汁液。
擦完见橘子分毫未动,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全场焦点,道:“看我干什么,你们不是去营地吗?还不走?”
林析沉做贼心虚地抿了抿被咬出血的唇,腥甜的味道早就消失了。
待林向走后,林析沉望了眼院子里准备出门的二人,想起什么大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林向腰见系了个什么东西,酷似香缨,上面隐隐约约能瞧见个很难辨认的字。
许涧思疑,开口问了问,林析沉漫不经心回道:“避邪,图个吉利。”
随后背着手转身离去。
此后数日,顶着马上春闱的帽子,林析沉基本上没再进过宫。
忙,是真的。
狱中据许涧供上来的案词,孙清仰只说各地轮换知州县令本就无碍,按照规矩那些秀才举人需等有空差才能上任。履历表很容易可以查出不对劲,孙清仰可以认下他的所作所为,他横着一颗鱼死网破的心,就等着林析沉来逼问,吏部办事,他只是一个小小主事,做的是他人的笔,有什么私心?
他不过是提线木偶,罪不至死。
正因如此,他也不明白,林析沉为什么大动干戈拿他。
偏偏林析沉严防死守,除了一日三餐,不见一丝人影,连个严刑拷打都捞不上,讲话都不带搭理人,想着哪怕滥用私刑出来卖卖惨,还能反咬一口。
关的时间一久快疯了,又没有人探监,刑部的鬼影子也见不着,迟迟不肯放人,天天对着幽长的走廊,高高的铁窗,自闭症快搞出来了,后来饭菜改成一天一次,精神上受尽折磨。
实在是生无可恋,扒拉着铁窗,算好送饭时间,对着送饭的暗卫道:“军爷!我认!我什么都认!叫你家主子见我一面行吗!”
暗卫浅浅一笑,最初这家伙进来时一副铁骨铮铮的做派,指着鼻子骂林析沉恣睢奸佞,浪荡乖张,顺带重申一下自己的渺小无辜。
眼看着送饭的暗卫抬脚离开,后面又喊道:“卖官鬻爵说大了吧!行!还请军爷奉上笔墨,不止是这区区小事,我还可以把吏部狗苟蝇营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
那暗卫才停步,平平的语调在空荡的长廊里显得非常清晰,“孙主事还记得那晚我家大人怎么说的吗?”
孙清仰喃喃道:“说点他爱听的……”
忽然背后一凉,莫非……
等他回过神来,无论怎么喊,只能听见贯耳回声,和淡淡的挂锁链的声音。
暗卫的侦查能力放眼整个安国,谁与争锋?开国以来以京城为中心四处散布的暗桩眼线,数不胜数,到林羽那代达到鼎盛的地步,虽然之后人员大幅度裁减,对于撼动各地效忠的势力来说仍是螳臂当车。
有一条线,至今却没有被挖出过。
包括许涧北上,也没能查明白。
便是那年椟南镇焚的尸,鬼魅一般的鹰形图腾。
自从许涧带林向去营地里溜达一圈后,臭小子果然老实很多,相比起挨刀子,哪怕是在庭院里酸文假醋,都是上上策。
正午,太阳毒辣,林析沉眼皮直打架,颊面慢慢贴在卷宗上,狼毫笔笔尖草草一勾,睡眼惺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