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鸿一边应付着劝酒的乐妓,一边偷偷看他,心不在焉。难不成这个火烧不着、水泼不进的木头人好的竟是这一口?英雄难过美人关?
胡姬颜色好,麦色肌肤,绿眼睛水蛇腰,劝了一盏又一盏。谢燕鸿故意不出声,一是心里还多少赌着气,想看长宁会不会出丑,二是心里也好奇。
不知不觉的,谢燕鸿自己也喝了不少,这时候,又有乐妓,满斟一盏酒,捧到谢燕鸿面前。
那乐妓衣衫单薄,贴在谢燕鸿身上,隔着一层纱衫,能感觉到温热的皮肉,香风熏人欲醉。谢燕鸿有些头晕,想推开她,又觉得简直无处下手,那盏酒直接捧到他嘴边,酒气熏得谢燕鸿心砰砰地跳,他颇觉不妙,装作醉了,一抬手,打翻了酒。
乐妓一声惊叫,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谢燕鸿撑着桌案站起来,脚下发软,脑子里还算清醒,他说道:“不胜酒力,唐突殿下了。”
太子也有些眼神迷蒙了,看他一眼,挥挥手道:“扶下去换件衣裳。”
玉脂在他旁边,应了一声,要去扶谢燕鸿。谢燕鸿看了一眼还在喝的长宁,推了他一把,佯作颐指气使,说道:“你扶我去。”
长宁手上正好拿着酒盏,被他一推,酒盏也脱手了,洒了一身,这下好了,两人都是一身淋漓,酒气熏人。玉脂引着两人往屋里去,她看上去颇有些惴惴不安,一路走一路往他们两人身上瞧。
这不对劲。
走在前后无人的长廊里,谢燕鸿只觉得头晕,扶住廊柱,揉了揉太阳穴,一手扯住玉脂的轻纱披帛,问道:“这酒里掺东西了?”
长廊两头都支着窗子,夏夜的晚风拨动檐角系的小银铃,丁零零作响。
玉脂“哎呀”一声,压低声音朝他说道:“嘘!寻常助兴用的而已,并不伤身,太子给你们都安排了姑娘,你疏散一下就完事了......”
谢燕鸿扯住玉脂的披帛不松手,朝她摇摇头。
玉脂急了,忙道:“太子哪里是能得罪的,你又不吃亏,太子给你挑了好的来呢!”
谢燕鸿还是不松手,玉脂不住地往后看,生怕后头有人听见。她急得直跺脚,头上的钗环丁零零地响。见谢燕鸿实在坚持,玉脂也无法了,一咬牙道:“就帮你一回,被发现了,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谢燕鸿这才松手了。
玉脂领着他们俩往房间里去,把里头等着的姑娘打发出去。谢燕鸿满面通红,从耳根红到脖子,手脚像软面条似的,扶着桌子,勉强站好。
“你醒醒酒,”玉脂说道,“实在遭不住了就叫我。”
玉脂将门合上,走了。她一走,谢燕鸿便喘着气说道:“把香灭了,窗打开。”
谢燕鸿不狎妓,但和玉脂多有来往,也知道这些娼门里的道道。酒里有东西,香里也有,用量都不重,对那些常在风月场里走的人来说,不过寻常,但谢燕鸿没经过这些,两下里一合起来发作,他有点遭不住了。
等了一会儿,竟没人答应。
谢燕鸿一回头,见到长宁愣愣地坐在桌边,倒撒的酒泼了他一身,眼神都直了,喊也不答应,显然是醉得狠了。见状,谢燕鸿一屁股坐下,抱着疼得不行的脑袋,哀叫一声。
这竟也是个靠不住的!
谢燕鸿强撑着站起来,掀开熏炉盖子,把茶壶提起来往里头一浇,“滋”一声把香浇灭了,再把窗户打开,凉风徐来,房间里便不憋闷了。谢燕鸿吐了口气,还是觉得热,抬手扯了扯领口。
长宁还坐在桌边,不说话也不动。
谢燕鸿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叫了他一声,见他没反应,又拍了拍他的脸,低声骂道:“不能喝就别喝,呈什么英雄,美色当前就成软骨头了?嗯?”
长宁还是没反应,深麦色的皮肤下透出点红来,歪了歪头,仿佛没听明白谢燕鸿的话。
谢燕鸿又骂了一句:“上辈子欠你了......”
外头还在饮宴,总不好拂了太子面子,一走了之,又不好让醉鬼就这样坐一宿。谢燕鸿把长宁的胳膊拉起来,肩膀顶着长宁的腋下,咬牙一使力把人从椅子上扛起来。
长宁太重了,谢燕鸿差点没站稳,歪歪斜斜地扛着他往里头走,把他往床榻上摔。长宁陷进了香香软软的被褥里,谢燕鸿本就头晕腿软,左腿绊右腿,天旋地转,也摔下去了,摔在长宁身上,鼻子撞到胸膛上,疼得泪汪汪。
浓重的酒气迎面扑来,谢燕鸿趴在长宁身上,闭着眼甩甩头,撑着长宁的胸膛坐起来。
猝不及防,长宁一个翻身,半个身子将谢燕鸿压在身下,谢燕鸿差点没喘上气来,推也推不动,叫道:“起开!”
长宁却像听不见,手脚并用夹抱住谢燕鸿,在谢燕鸿耳边茫然地低声说道:“头疼。”
谢燕鸿怎么都挣不脱,反而累得浑身是汗,衣衫不整,他干脆泄了力气,打算就这么睡一觉算了。就在这时,长宁又说道:“你这里怎么有个洞眼......”
说的是耳垂,长宁靠得太近了,说话的时候嘴唇翕张,碰得谢燕鸿耳朵发痒。谢燕鸿侧过脑袋,尽量让自己的耳朵离长宁远一些。
“小时候扎的......你别动行不行!”
长宁没听见似的,好像找到了让自己好奇的玩意儿,他抽出垫在谢燕鸿身下的一只手,捏住谢燕鸿的耳垂。他手上有茧子,摩挲谢燕鸿的耳垂时粗糙极了,谢燕鸿几乎要叫出来,裆部鼓起来了,欲哭无泪。
“你干什么呀!别动了!”
谢燕鸿大喝一声,猛地从长宁的钳制中抽身出来,手脚并用地向床边爬去。长宁虽然醉得狠了,但本能还在,就像突然被抢走玩具的大猫,他伸手抓住谢燕鸿的脚踝,一把将他扯回来。
谢燕鸿哪里肯轻易就范,也不顾什么风度了,手脚并用,胡乱地踹打。谢燕鸿越是挣扎,长宁就越是压制。谢燕鸿哪里斗得过他,很快地,两只手腕被他一手抓住。
谢燕鸿气喘吁吁,两腿一蹬,认命地仰躺着,累得说不出话了。
这时候长宁却什么也不干了,就这样俯视着谢燕鸿。他的头发沾了酒液,一绺一绺地垂下来,醉酒后的眼神直愣愣的,琥珀色的瞳仁波光流转。
忽然,长宁趴倒在谢燕鸿身上,热烘烘地压了个结实,呼吸平稳。谢燕鸿以为他终于消停了,松了一口气,推不动他,干脆合上眼,准备睡一觉。谁知道,长宁竟把脑袋埋入他颈窝里,腰轻轻地耸动着。
谢燕鸿脑袋轰地一下炸了,一时半会儿竟反应不过来。
长宁紧闭着眼,急促地喘气,浑身发烫,像烧红的碳,一下下往谢燕鸿身上顶,发情的狗似的。谢燕鸿的腰被他钳住,动弹不得,只感觉到长宁那儿又硬又热,隔着衣裳,不住往他腰眼小腹处顶。
谢燕鸿心里把太子翻来覆去骂了百八十遍,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也不知是躁的还是热的,额发都湿透了,脖颈上全是黏腻腻的汗,满床的被子都被他踢得皱巴巴的。
过了好一会儿,长宁闷哼一声,消停了,趴在谢燕鸿身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谢燕鸿拼命将他推开,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起来,裤裆里湿漉漉的,难受极了。
这回是完全清醒了,谢燕鸿悄悄打开门,探头出去看了看,外头仿佛已经散席了,静悄悄的。逮住来往伺候的小丫头,问了颜澄的去向。知道前头散席了,颜澄已经被家里人接回去,谢燕鸿便放心了。
他摸出几个钱来,让小丫头使人帮忙去雇车,又叫来几个人,将醉死过去的长宁也扔到车上,一路颠簸着回了侯府。
侯府还给他留着门,但他这么晚归,第二天肯定会被爹娘知道,到那时候又有一顿折腾,谢燕鸿想着就头疼。他指使下人,把长宁扔回他自己的房间去。谢燕鸿总觉得心虚,换下来的脏裤子也不好意思让人去洗,直接扔进澡桶里,湿得看不出来了才罢休。
翌日宿醉,谢燕鸿起床的时候头痛欲裂,忙吩咐人去煮醒酒汤,一推开房门,就见到长宁黑着脸坐在廊下。
谢燕鸿热气上脸,结结巴巴地说道:“干、干嘛......”
长宁站起来,眉头皱成川字,问道:“我喝了什么?怎么头疼成这样?”
谢燕鸿被他问得张口结舌,半天才怒道:“你自己喝的!不会喝酒还喝,醉了发酒疯,还恶人先告状!”
长宁被他吼得一愣,他以前喝过酒,关外的葡萄酒、马奶酒,又烈又醇,他只敢喝两口。昨天那样甜丝丝的,软绵绵的,竟也是酒吗?他抱着疼得要裂开似的脑袋,转身回房了,留下谢燕鸿原地,又羞又恼。
因着宿醉,长宁竟在房里窝了一日不曾出来,从不喝酒的人,醉起来后劲极强。
谢燕鸿试探了几句,见他似乎完全不记得那日的荒唐事,也就不再提起了,权当是酒后糊涂。过了几日,颜澄又给他发帖子请他,他也怕再有上回的事,先推了,回话过去道,等过一阵再说。
进了七月,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圣人又罢朝了,说是老毛病又犯了,身子不舒服,朝中上下的事情,都尽数交给太子打理,七月里宫中是要摆宴席的,为了显示圣人身子没有大碍,宫宴还是一如既往地办,甚至办得比往日还要隆重。
谢韬已经好几年没有出席过了,今年也破天荒地要去。
谢韬与谢月鹭同乘一车,谢燕鸿与长宁同乘一车,时近七夕,车马盈路,锦绣满街。谢燕鸿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小儿手捧含苞欲放的荷花,沿街叫卖,还有人将荷花扎成双头莲的模样,图个好意头,满街都是幽幽荷香。
宫里规矩严,长宁是不能去的,他只不过随车,在车里等候。
谢燕鸿摸了几个铜钱,让跟车跑的六安买来几捧荷花,分一些送回家去给母亲和嫂嫂,另一些放在车里。荷花苞饱胀得像是马上要破裂似的,上还有晶莹的水珠,娇艳欲滴。
长宁似是没见过,伸出手去点了点花苞的尖尖。
这几日,谢燕鸿见了他总有些尴尬,但长宁向来都是那副木头模样,谢燕鸿也就慢慢地自在起来了。
他想起长宁似乎是很喜欢花,别人抛给他的那朵山茶,他拿白瓷碗装满清水,花就这样浮在上头,竟也养了几日。
谢燕鸿将微微绽开的荷花凑到长宁鼻端,长宁凑过去闻。他眼眸低垂,鼻尖埋入花苞中。鼻梁直挺,上面还有个小小的驼峰,五官线条硬朗,花苞却柔软馨香,至柔至刚。
谢燕鸿撇开目光,将花收回来,随手放在一边。
车速慢下来了,他再撩开车帘,车旁已经没有行人了,前头便是宣德门,金钉朱漆,雕梁画栋,镌镂龙凤,朱栏彩槛,禁军佩刀分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车驾将停,一应人等都得下车了。
想着要让长宁瞧瞧热闹,谢燕鸿又把车帘撩开些,让开一些让他看。
“进了宣德门就是大内,你瞧——”
谢燕鸿一回头却被吓了一跳,长宁面如金纸,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眉头紧皱,眼神失去焦距,仿佛在经历极大的痛苦。
谢燕鸿忙放下车帘,急急问他:“怎么了?!”
长宁闭上眼,嘴唇翕动,谢燕鸿把耳朵凑到他唇边,听见他用气声说道:“头疼......”
这是怎么了?宿醉能醉这么多日?
谢燕鸿正要叫人,却见长宁似是头疼难耐,弯腰蜷起来,手抱住脑袋,要把脑袋往车壁上撞,吓得谢燕鸿手脚并用爬过去,抱住他的脑袋。
六安敲了敲车门,说道:“二爷,该下车了。”
长宁力气大,谢燕鸿几乎抱不住他,急得脑袋出汗,他叫道:“喊个大夫来!”
作者有话说:
床上打个架而已,应该还好吧?
第九章 君子有癖
六安跑着去请了大夫来,大夫把脉也把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好好休息就完事儿了。
进宫的时辰不能误,谢韬和谢月鹭过来看过后,便先行一步了。谢燕鸿留在后头,长宁那一阵要命的头痛似乎已经过去了,他靠在车壁上坐着,闭目不语,眉头紧锁,嘴唇还发白,谢燕鸿叫他,他也不答应。
也不知他是怎么了,谢燕鸿一时也无法,只能把六安留下来看着,自己匆匆进宫去。
太子主持的宫宴一如既往,谢燕鸿心里惴惴,并没有宴饮的心思。颜澄跟随着父母就坐在谢燕鸿对面,谢燕鸿朝他笑,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转头与父母讲话。
酒过三巡,谢韬提出要面圣。
别人提出来,太子敢不应,谢韬提出,他不敢不应。谢韬有从龙之功,从圣人在江东起家便跟在身边的,当年前朝兵败,圣人挥师叩开京师城门,沿着御街直入大内,谢韬是策马紧随其后的。
太子对待谢韬很礼貌,当即便让内侍官拿着自己的牙牌去开内宫门,亲自领谢家父子三人面圣去。
圣人起居的福宁殿就在面前,谢燕鸿本以为太子会和他们一块儿进去,谁知道太子坦坦荡荡,在殿门外就停住了脚步,示意他们进去。谢韬与谢月鹭先行,谢燕鸿落后了一步,看了太子一眼,正好与太子的目光对上。
太子朝他一笑,笑得促狭,谢燕鸿不明所以。
“那日是孤考虑得不周,”太子的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笑道,“没想到小鸿不爱红妆。”
谢燕鸿听得一愣,好一下才反应过来,太子以为他好男色。怪不得那日没有后招,原来是这里圆过去了。定是玉脂说了些什么才让太子误会,谢燕鸿干笑两声,心想着,误会断袖好过误会自己不识抬举,拂了太子的美意。
太子以为他不好意思,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君子有癖,瑕不掩瑜。”
谢燕鸿怕他再说点什么尴尬话来,连忙告辞进了福宁殿去。
大夏天的,福宁殿却门窗紧闭,一丝风都不放进来,圣人怕是病得不轻,谢燕鸿心里一沉。谢韬正坐在床边,谢月鹭立在后头,床帐挂起来,圣人正靠坐在床头,看着气色却不错,面色红润,不似大病。
谢燕鸿忙请过安后立在兄长旁边,静静听着。
谢韬正与圣人聊着往昔的戎马岁月,正聊到彭城一役,设伏九里山,重创李朝大军。攻下彭城后,京师再无屏障,水军千帆竞发,沿汴水北上直取京师,改朝换代,定国号为“梁”。聊起峥嵘岁月,总是让垂暮之年的人焕发生机,圣人聊得痛快,面酣耳热。
“......那群蠢材,在九里山被围了,惊得下巴都掉了,被打得哭爹喊娘,好不痛快!”圣人先是大笑,然后又想起了些什么,语调急转直下,“可惜了独孤信,也是一代将才......”
谢韬却似不愿再聊,垂首沉吟不语。
圣人长叹一口气,握住谢韬放在膝上的手,叹道:“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年纪上来了,儿女也都大了,见一次少一次,你也多来宫里看朕,聊聊往事也是好的。”
谢韬也不说些龙体康健之类的奉承话,再聊几句后,便告退了。
前头宴席也快散了,干脆直接出宫门。谢燕鸿跟在父兄身后,左右无人,领路的内侍官也在前头,谢月鹭说道:“圣人看着精神头还好,父亲也该放心了,一时半会儿还乱不了。”
谢韬却不以为,皱着眉头,并不开怀,他说道:“圣人面色红润,手心却发凉沁汗,是外强中干之兆。”
父子三人各有计较,一时无话。
也不知车里的长宁怎么样了,谢燕鸿急于去看,没留神竟没看到颜澄正站在车边等他,还是颜澄轻咳一声,他才见到了。
谢燕鸿匆忙说道:“刚才宴席上你怎么不理我?先不说了,过两日我再找你。”
颜澄却拦住车门不让他上,谢燕鸿皱了眉头,耐着性子问他:“怎么了?”
颜澄瞪着他老半天,哽住了喉咙似的,半晌才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谢燕鸿摸不着头脑。
颜澄仿佛找不到词儿似的,嘴巴几次张开闭上,好不容易才把话憋出来:“他们说你是个断袖。”
对于太子以及那些极擅玩乐的公子哥儿来说,这不过是又一幢风流美事,爱男色也好,好女色也罢,不过都是些茶余饭后的笑谈而已。颜澄却听不得,倒不是他觉得好男色如何,只是气谢燕鸿不曾与他说过。
谢燕鸿却不高兴自己的事儿被乱传,皱眉说道:“那些人乱嚼舌根,你凑什么热闹。”
颜澄不依不饶地道:“你就说吧,是还是不是?”
面对颜澄的灼灼目光,谢燕鸿一时间却语塞了,撇开头,没好气地说道:“不干你的事。”
颜澄被他刺了一下,先是有些难过,然后又化作怒火,推开谢燕鸿,抬脚要上车,边说道:“自从那个长宁来了,你就和我生疏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好的......”
越说越不像话了,谢燕鸿把他扯下来,声音也提起来了:“你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头脑简单!”
颜澄气得跳脚,和他对着呛起来:“我叫你你也不出来,你干脆和我绝交算了!”
谢燕鸿也被他气得不轻,就差用手指戳他脑门让他清醒一点儿。
“你动动脑子好吧,不该掺和的事儿也掺和,别到时候给自己惹一身麻烦!”
颜澄瞪着眼说道:“什么该掺和不该掺和的,我也没干什么。都是一家子亲戚,谁爱当皇帝谁当,还能砍我的头不成?”
谢燕鸿冷笑:“你有个当公主的娘,我可没有。”
颜澄像是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说道:“小鸿,你这是要和我生分了?”
谢燕鸿正气头上,不想理他,抬脚就要上车,颜澄也不去拉他了,说道:“回头你可别找我!”
谢燕鸿嘟哝道:“我不找你,你也别理我,再理我你是狗!”
颜澄怒道:“滚!”
但他没想到,这儿停的是谢家的车,狠话撂下了,谢燕鸿上了车,倒是他自己,灰溜溜地滚了。
谢燕鸿被他气得脑袋发昏,车上,六安听见他和颜澄吵架,大气也不敢出,怯生生地溜出去喊车夫驾车。长宁靠在车壁旁躺下了,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刚才吵得那样凶也没能吵醒他。
谢燕鸿深呼吸两口气,朝外头吩咐道:“车驶得慢些。”
车辚辚前行,长宁也只是皱皱眉头,没有睁眼。他那么大的个子,蜷在车上,让谢燕鸿看着觉得可怜,伸出手去轻轻点了点他紧锁的眉头,又吹了吹他凌乱的发丝。
到家了,长宁也醒了。
谢燕鸿被他头疼时的模样吓得不轻,盯紧他的脸,问道:“没事了吧?”
长宁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没事了,头疼而已。”
他说得轻巧,仿佛这样的头疼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吓得谢燕鸿更加心惊,小心地问道:“是宿醉那样的疼?你时常这样头疼?”
“不是醉酒,”长宁摇摇头头,想了想又道,“以前疼过,但没有这次这样疼。”
看来是顽疾,谢燕鸿琢磨着,京里多的是杏林圣手,实在不行,偷偷托颜澄的情,请了好的太医来也不是难事。想到颜澄,谢燕鸿才突然想起他和颜澄吵架了,觉得自己仿佛也要头疼起来了,烦心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夏夜有凉风,窗户开着,谢燕鸿透过窗洞往外看,发现长宁也没睡。
他推开门到院子去,才发现长宁竟然在树上。
那样高壮的梨树,开花时密密匝匝的,堆云砌雪似的,他居然也爬得上去,蹲坐在最粗的那根枝干上,目光越过院墙,极目远眺。
“在看什么?”谢燕鸿扬声问道。
长宁也不答,看得出神。谢燕鸿来了劲,也要爬,狗熊抱树似的,费劲吧啦吊在树干上,上不去。长宁见他这样,俯身伸手给他,借着他的力,谢燕鸿也成功上了树。
谢燕鸿跨坐在枝干上,枝叶随着他们的动作簌簌摇动。谢燕鸿生怕掉下去,用手死死扶着树枝,脚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长宁却如履平地,依旧稳稳蹲坐在他身后。身后有人靠着了,谢燕鸿觉得安全了不少。见长宁并未躲避,他也放松下来,往后挨在长宁身上。
长宁低头看了一眼,望见了谢燕鸿耳垂上的耳洞,目光一触即离。
放眼望去,越过已经宵禁的街巷坊市,灯火通明的就是他们刚刚离开的宫城。
已近七夕,星汉灿烂,银河如带,蜿蜒于浩瀚无垠的夜空之上,牛郎、织女星隔河相望,闪烁的星辉宛如情人的目光,脉脉含情。
作者有话说:
小学生吵架现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隔得一日,谢燕鸿在院子里侍弄青瓷大缸里种的碗莲。青瓷大缸足有半人高,装满水,莲叶圆圆,碗莲粉嫩,再养几尾颜色鲜艳的锦鲤,放在檐下的角落里,闷热的夏日就活起来了。
长宁喜欢在啃馒头时扔一点碎屑进去,然后蹲在一旁看锦鲤争食,一看能看半日。
突然间,谢月鹭一阵风似的进院子来,拎着谢燕鸿进房间去,反手“砰”一声关上门,就在谢燕鸿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压低声音问道:“你在外头嫖妓了?找的还是娈童?你搞断袖?”
谢燕鸿忙说:“我不是啊!我没有!”
谢月鹭咬牙切齿地说道:“外头都传遍了,说你一下子找了十个娈童,啊?夜御十男,你出息了啊谢燕鸿!”
原来谣言传着传着可以传成这样的,谢燕鸿欲哭无泪:“哥!我真的没有!我不是断袖——”
话音未落,门“砰”一声被踹开,时机刚好,谢韬闯进来,气得吹胡子瞪眼。
“谢燕鸿!你居然搞断袖!反了你了!”
谢燕鸿整个蒙了,他还没来得及分辨一句,已经被谢韬给拎到祠堂去,说是要请家法——一根巴掌宽的黑檀木戒尺,乌黑油亮。
谢燕鸿理直气壮地喊道:“冤枉!我没有!我娘呢?我找我娘!”
谢韬哼了一声:“你娘出城礼佛上香去了,今天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免不了你一顿打!”
谢燕鸿愣了一下,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谢韬歪了歪头,就有家仆上来,要把谢燕鸿放倒在长板凳上打他屁股。这时候,一直一声不吭的长宁突然挡在他前头,扼住那人的手反到后背,疼得那家仆嗷嗷叫。旁边几个人不知道长宁的来头,见有人居然敢公然违抗侯爷的命令,惊了,要一拥而上制服他。
谢燕鸿忙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挂在长宁的胳膊上,拉起架来:“算了算了......”
谢韬抢过那戒尺,大喊道:“反了你了!我亲自来打!”
谢月鹭不住地左右劝,这时候,嫂子章玉瑛也赶来了,拿着帕子掩在脸上,嘤嘤地哭,越哭越大声,上气不接下气,谢燕鸿这头一边劝架,一边以长宁为圆心,绕着圈儿躲谢韬挥过来的戒尺,祠堂里闹得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