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长离哪里注意不到这样的小细节,他低低笑了。
就是偏瘦了些,没多少骨头。
“并不丑陋,”他淡淡说,“这是一条珍贵、漂亮的龙族。”
周寂疆睁大眼,他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赞他,这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后入梦,这仙人与那下颚处掌心温暖只不过是槐南一梦而已。
可是蛟龙们满面震惊,证明这一切都真实存在。
蛇五百年化成蛟龙,蛟龙千年渡劫化成龙。周寂疆却是从生下来就注定了,他是龙族,血脉纯正而贵气,成年期就可以腾云驾雾,出海入云,他是九五之尊的象征,在凡间更是皇权和荣誉加身。
周寂疆忽而回眸。
蛟龙们错把珍珠当鱼目,吓得瘫倒在地。
龙族强大,成年期,一呼一吸之间就可以倾覆南海。
周寂疆注视着那些乌压压的黑色蛟龙,一时荒谬,他又愣愣望向那龙宫庙宇的龙族石像,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池长离显然身居高位,已然熟稔,望向那些劣等蛟龙的眼神,没有温度。
只是淡淡提醒周寂疆:“南海太小,装不下你这尾龙。如果可以,你跟我走。”
十五年担惊受怕,周寂疆下意识选择怀疑,但面对光那瞬间又无理由想要相信。他呐呐问了个很好笑的问题:“我可以吃饱肚子吗?”
池长离难得一怔,随即道:“当然。”
周寂疆便跟着他去了昆仑山,池长离教他剑术,教他法术,直到九重天知晓三界之内居然还有龙族存活要接他走。
池长离又问他:“我有意收你为徒,你可有意向?”
当时池长离就站在桃花树下,淡淡注视着他。池长离很满意龙族的悟性与天资。
周寂疆向来不会拒绝这位将他拉出沼泽的仙君,可这次,他毫不犹豫:“不好,我要上九重天。”
池长离唇畔笑意渐淡,漆黑的眸子,忽而溢上令周寂疆陌生的汹涌墨色。
“为什么?”
周寂疆攥紧剑柄,说:“我不想只当你的徒弟,我想要……”
在池长离渐渐隆起的眉峰,周寂疆顿了半秒说:“我们成为至交吧。就像俞伯牙跟钟子期那样。”他改了口。
可前一刻心头欲望疯涨,诉说着……
凡胎浊骨,竟然也想染指仙君。
可在淤泥里翻滚了十五年的人,爱上一个满身光华的仙君,很难理解吗?
于是周寂疆想要一步步变好,想要满身光华,希望有朝一日堂堂正正站在仙君身侧。
他上九重天,拜了一位年长仙人为师,每日勤学苦练到师父都不解的地步,疲累间,却还碰到了一个想要远离世俗、潇洒自在的林下神仙,与其深交。
那是只骄傲夺目的三足金乌,是天帝的儿子,九重天二皇子,谢纷华。
他一身红色华服经常出现在东方扶桑神树下,化为金乌,在周寂疆心情不好时带他去金光闪烁的红日中央。
每次他们俯视三界诸多风景,看着天空黑云散尽,余霞成绮,周寂疆烦躁的心情就会渐渐平静下来。
在三年学成,周寂疆与师父告别,离开九重天那日,谢纷华第一次动怒。
“你不知道吗?长离仙君早有徒弟,行为极端亲昵,你倒是念着他,他怕是你叫什么也忘了!”
周寂疆当然知道了,长离仙君自他两年前走后便收了一个凡间皇子为徒,倾囊相授,尽心尽力。
可他早就知道,他也只求了一个“一生挚友”身份……
他不敢染指仙君。
周寂疆还是被骂醒了,对谢纷华说他只去瞧一眼,便回九重天。
然后他毅然决然离开九重天,去了,满心欢喜期待重逢,却站在两年前那棵桃树下,望着那白袍仙君低眉,对那个穿着弟子袍,笨拙磕巴的人族徒弟,清浅开口,眼底含笑。
甚至周寂疆都觉得吃惊了,一个清冷惫懒,眼神常年透着凉意的仙君,居然也会那么温柔。
他当年,也只见过池长离笑过一次,就是南海初见。
其余,不论他如何拼命修炼,池长离始终清冷,眉目寒霜,望向他的眼神也冰冷入骨,像是看戏文里的丑角。
“……”
深情炮灰只能用“一生挚友”的虚名,长伴心上人左右。
周寂疆却连打扰也不想去打扰,他转身便走,只留下了一袭蓝袍的猎猎衣角。
不论多少人结局美满,其实故事到这里就很好了。
可周寂疆回到九重天,又发觉三界大乱,洪水复发,人间生灵涂炭。他为天帝效力,义无反顾去治理,却不想遇见了池长离师徒。
池长离心爱的人族徒弟被妖魔偷袭,气若游丝,苟延残喘,跟师父情深意切交代一堆遗言,然后断了气。
周寂疆站在那儿,看着师徒二人深情厚谊,治理洪水后,疲倦感开始压迫神经,他转身欲走。
池长离叫住他:"能不能给我一片你的护心麟。"
周寂疆此时亦是三界之中修为最高深之人,甚至比长离仙君还要更甚。
池长离沉默几秒,他似难以启齿:“你的护心麟,有起死回生之力。”
“……”
良久沉默,寂静到无声。
“可是……”
“我只一片护心麟,给了你,我就要死了。”周寂疆声音低不可闻,很累很累,像是随时要瘫倒在地。
他强撑了几日,已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这次也是拼着全部意志力来救他们这对师徒。
他很想池长离能心疼他一下,片刻时间也好,至少在他跟那个人族徒弟之间选择,能够有所停顿。
可池长离没有,他说:“你不是……爱慕我吗?我愿与你成婚。”
周寂疆停下脚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喉间涌起腥甜,将近作呕。
“你把我当成什么?”他转身,哑着声音,一声声质问。
池长离与他对视,眼神一如既往寒凉,好像周寂疆暴怒,在他眼里与丑角无异。
其实不必回答。
池长离把这当做你来我往一场交易,甚至有可能是作践。
与他在一起,是作践啊。
周寂疆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已经恢复理智,最终还是他先避开池长离目光,他拭去嘴角血丝,突然说:“其实我也想过如果三年前我没有走,就待在昆仑山当你的徒弟,我们,有没有可能?”
谁说得准呢?
池长离不言不语,仍旧满眼淡漠,雪色袍角带血,那是他人族徒儿的。
他执拗说:“救我徒儿。”
周寂疆想,其实他问出“如果”,就已经输了吧。
不论前路如何,终究是阴差阳错,抱憾终身。
◎作者有话说:
打补丁:池长离不喜欢人族徒弟。
看评论,有点怕混淆了,也打个补丁:原书主角受(谢庭寒、雁寒声、池长离)是独立完整一个人,男配(柳新绿、殷天中、谢纷华)是独立完整一个人,这是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人。
另外看到龙族入药设定有点多,我有点害怕(空口鉴给我整PTSD了),就改了,之后就让人族徒弟把护心鳞作为颈饰挂脖子上吧。
额,这样好像更气人(捂脸
不过这样至少还能拿回来。
前段时间研究jj【不感兴趣】功能,不小心对自己小说不感兴趣了(囧)
现在极其想要互动,结果要“不感兴趣”30天,回复不了评论,急死我了。
30天期限应该马上到了呜呜呜,我要出来!!
◎最新评论:
盲猜这个二皇子就是男配,真的宠我们周周
yue死了什么垃圾受
so,周周是和哪个he啊,应该是没有结果吧,我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他们会在一起,毕竟圆不回来不是吗,如果说原文男配是周周的天命还差不多,但是他也不是疯子受啊,我晕了
啊周周到底被瞒了什么啊
这个更剑 还有喜欢的人
捡个龙家人们!他想跟我回家!忘了那个他,我偷电瓶车养你周周呜呜呜
周周,呜呜我的周周
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受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给我死!
清冷仙尊受ptsd犯了
让我摸摸龙角,ee带你走呜呜呜
好心疼啊我的宝,难受的一批,我看不了喜欢的人受虐,周周,真的好心疼你啊
救命。。这个跟我之前看的一篇文好像。。不过是仙界的真身是龙的太子和仙君。。而且攻也有一个凤凰的好朋友好像。。
主角受不配哈!让他去死!
第三个世界完结了我来啦!!! 有好文兮,见之不忘,猛灌营养液,为之轻狂
-完-?
第53章
周寂疆依稀还记得十五岁他在南海腐烂的泥里度日如年,是那白衣身影伸出手拉他出来,捧着他的面颊说:“是一条珍贵、漂亮的龙族。”
从此周寂疆的生活天翻地覆变化。
就像是一束光温柔照在他面上,他既下意识渴望,又觉得池长离这样的云中白鹤被囚在他身边,简直就是珠沉沧海。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藏着爱恋,用所谓挚友二字陪伴池长离左右。而如今他说:“你不是……爱慕我吗?我愿与你成婚。”
周寂疆垂眸,竟然是抑制不住自嘲笑出声来,眼角通红,虽是笑着,但悲伤还是止不住溢出来。
池长离淡淡望着他,如看丑角。
周寂疆闭上了眼。
池长离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揭开,或许周寂疆的爱慕对于他而言,如牛毛那样轻。
现在池长离心爱的徒弟断了气,池长离就想起周寂疆来了,想起他的护心麟了。
周寂疆止住了笑,他明白了,可能他对池长离而言,连戏文里的丑角也不如。
池长离现在想要他的护心麟。
那周寂疆就给他。
西风萧瑟,残阳似血,拂照着这洪水后满目疮痍的人间。
周寂疆掀开衣襟,他的鳞片一如三年前是冰蓝色,很美,在云霞下,如水滴如玉石。
他面无表情剜下心口那鳞片,毫不犹豫地,没有任何防备,皮肉淋漓,血争先恐后地涌出。
池长离一手抱着死去徒弟冰凉的尸身,一手伸出手,指节纤细,如藕。
周寂疆把护心麟沾染的血迹,用衣袖擦净,满手都是血,还微微颤抖着,递给他。
他一直记得池长离喜洁。
池长离一顿,抿唇,握着护心麟,注视着他,说:“我会与你成婚,随你时间。”
可是没想到那黑袍龙族沉默良久,摇摇头,说:“此生都不要再见了。”他气息虚浮,嗓音嘶哑。
龙族自古自愈能力极强,可是这一切都依赖于护心麟。周寂疆失去了护心麟,元气大损,接下来他还要治理洪涝,难度可想而知。可能会死。
这一切他全然不与池长离说,他太累了,不想在鲜血淋漓的伤口撒盐。
他以为说出这句话,白袍仙君会毫不犹豫转身抱着心爱徒弟的尸身,离去。可池长离仍然站在那里,拧紧了眉,说:“我知道你难过,可你在说什么气话?”
三年前周寂疆也还是十五岁少年郎,他不是石头,也会因为白袍仙君冰冷目光,而负气出走,而故意说那些刺骨寒凉的话。
可最后还是会扭扭捏捏回到他身边。
池长离就以为这次也是。
可是他忘了,三年了,周寂疆拜得高师,修炼勤奋,天资卓越,他降世才不过十八年,就已然是九重天修为最高深之人。他已经不是那个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看池长离眼色的天真少年郎。
“这次不是气话。”周寂疆低低说。
刀刃寒光闪过,黑袍衣诀飞旋至半空,周寂疆面无表情。
剑起,池长离眼也未眨,周寂疆不会怒极杀他,两人都心知肚明。
池长离万年毫无波澜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他眼含怒气:“你作甚?”
“割袍断义后,我们不复相见。”
这就当做回报他当年把自己拉出沼泽的恩情,自此,周寂疆割袍断义,两人不论是至交好友,或是其他,都一刀两断。
追逐三年,终究还是心死。
就这样吧,不要再见了。
黑袍龙族转身毫不犹豫离去,脚步踉跄不稳,好几次险些摔倒,可他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
他身影清瘦,继续弯腰与那些仙人们并肩而立,治理人间那汹涌而无法抵抗的洪水。九重天仙人们见黑袍龙族脸色苍白,紧拢衣裳,竟是剜下鳞片,连忙问:“怎么了?”
周寂疆未曾回复。
池长离望着他身影,眉头渐渐隆起。
洪水仍然肆虐,只是周寂疆没有办法继续治理了。
妖魔作祟,攻击仙人,周寂疆奋袂而起,把仙人们都护在身后,最终身负重伤,冰蓝色的漂亮尾巴受了伤。
仙人们连忙带昏迷过去的黑袍龙族,上九重天见天医,最后掀开衣袍,龙族冰蓝色尾巴那处尾鳍伤痕累累,已经断了,永远也接不回去了。
“龙族殿下,可能永远也……飞不起来了。”天医满脸遗憾。
龙族断了尾巴是什么意思呢?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龙族从此就废了。可惜的是,他还是最后一条龙族。
闻言,仙人们满脸不可置信,良久,甚至有柔和美丽的仙婢掩面而泣。
黑袍龙族为九重天效命,三界奔走,更别提三年前人间洪水极其严峻,而现在已然好转。可以说凡间如今物阜民安,人寿年丰,这休明盛世,就是黑袍龙族用龙躯那满身伤痕硬生生换来。
那时,天帝三皇子,那只骄傲的三足金乌匆匆赶来,怔愣半响,忽而勃然大怒质问那些仙人为何不照顾好他,黑袍龙族独自下凡数次也不见重伤,怎么这次与仙人们同行就落了这身伤。
“臣不知啊!”仙人们慌忙下跪。
“其实龙族殿下断尾,主要原因是护心麟没了。”天医蓦然开口。
谢纷华一愣,难怪啊,他前些日子还见长离仙君那死去的人族皇子活蹦乱跳,原是……
毫不犹豫,他拂袖转身就要寻仇,可是那刻袍角却被轻轻牵住。
谢纷华愣愣回眸,见那床上脸色苍白的黑袍龙族不知何时醒转,挣扎半起身,问他:“你去何地?”
“昆仑山。”谢纷华冷冷道。
周寂疆没说别去,他知道谢纷华跋扈自恣惯了,劝不住。
最后还是闭了眼,他松手。
谢纷华拔剑而起,出门去。
最后入夜,周寂疆被尾鳍疼痛折磨,逐渐入眠,半夜他迷迷糊糊醒来要找水喝,发现腹部很重,低眸一看,那里有颗黑色脑袋。
侧脸凛厉,是谢纷华。
他下意识去推,却摸到满手水渍。
谢纷华再度回来,他抬起脸,竟然是毫发无损,池长离较之谢纷华,多出数百年年岁,修为精炼。谢纷华在那些同龄少年郎里已然是一骑绝尘,只是青涩,没有岁月流逝而来的累积。
显然,池长离刻意退让了。
是愧疚?
周寂疆来不及去想池长离为何那样了。
黑发凌乱搭在肩头,天族三皇子眼眶红了,泪痕斑驳。
周寂疆从来没见过骄傲跋扈的三足金乌哭,十八岁随心所欲的少年郎自生下就是九重天所有娇艳女仙视线的焦点,谢纷华从来不哭。
现在哭惨了。
“我都把他打到地上了。”嘴上却很硬,“你会不会心疼他?”
周寂疆顿了半秒,抬手覆上少年郎细腻雪白的面颊,仔仔细细擦净,说:“不会了。”
心死,自然不会心疼。
从此周寂疆便待在了谢纷华的皇子殿,尽管天帝有为周寂疆设下住处,但周寂疆素来不习惯仙婢照顾,谢纷华便留下他,亲自照顾饮食起居。
周寂疆尾鳍受损,已然是废人,他大多时间都是待在院落里,读一本破破烂烂的古医书。
他不喜欢出去,怕见到外面仙人探究而怜悯的目光。
谢纷华不知如何排解他心情,只能往宫里堆各种古医书,以及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星霜荏苒,时间也就如白驹过隙悄悄流逝,一夜,周寄疆在院子里研究医术,眼酸,不自觉抬眼仰头,他发现今晚月亮很圆,月白风清,这样的夜晚不飞起来俯视那被月光笼罩的大地,可惜了。
但周寄疆尾巴断了。
“我可以驮着你飞。”谢纷华靠在他身侧,转头,笑得热烈,“记得吗?以前我经常背着你飞。”
何止,谢纷华跟他去东方扶桑神树下等太阳升起,然后化为金乌,背上他去金光闪烁的红日中央。周寄疆每次心情不好,谢纷华就这样做。
“没有尾巴也无妨,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周寄疆清瘦,不重,谢纷华说着就化为金乌,把他拖上背。带他飞上夜空欣赏夜景,这对于谢纷华来说简直是如振落叶,不费吹灰之力。
夜深,周寄疆趴在金乌背脊,去往人间,夏日炎炎,他们飞过绿荫如盖的竹间小径,竹烟波月,风凉爽,金乌发出低鸣,心里快意。
周寄疆闭上眼,感受着身下金乌毛茸茸的柔软毛发,与温暖体温。他感觉那些惙怛伤悴的过往,好像被谢纷华的热烈与欢呼声全数化解了。
甚至于谢纷华化为原形,在一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停下,船只行驶在广阔平展的江面上。
谢纷华蓦然将一段赤绳系在他细腕,他也没有避开。
“这是月老绳。”谢纷华也是豁出去,压根没想到他竟然没拒绝,一下子就愣住了,接下来一段“心悦你”的词竟然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结结巴巴说,“我想同你在月下老人的婚姻簿,添上一笔。”
说完他低下头就想自毁元神,竟然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周寄疆还没回应他的喜爱,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
可是却没想到听见黑袍龙族清冽温柔的声音,说:“好。”
谢纷华愣愣抬眼,望进眼前黑袍龙族清浅的眼,他身后被月光照耀着的江面,涟漪浅浅,美极了。可这一切都不如龙族的眼,清澈如水面,波光粼粼。
“真的?”浓重欢喜袭来,谢纷华眼睛红了,他迫切想要得到一个准话。
“嗯。”
谢纷华声音微颤:“所以我以后可以摸你龙角,玩你尾巴?”他记得周寄疆那里很敏感,碰到会不受控制轻颤,那时候周寄疆总是偏开红透了的脸,不让他碰。
“是是是,”这次,黑袍龙族扶额,无奈点了点头,“给你摸,给你玩。”
谢纷华太高兴了,竟然哭了,周寄疆追逐那人三年,他又何尝不是?
一时之间他甚至想直接把周寄疆拖上背,化为金乌跑到月下老人那里改姻缘簿。可是他又克制住了,周寄疆这样高超出众不同一般的龙族,与人成婚,肯定要做到最好,至少要华贵,让九重天所有仙人艳羡。
他迫不及待背上周寄疆回到九重天,公开婚讯,开始筹备成婚,连请柬都是亲自手写,递交给仙人们。
九重天仙人几乎请遍了,唯独一个。
那人,在昆仑山。
院子里,周寄疆抿唇,揉着谢纷华酸疼的手指,说:“随你心意,请与不请,在我心间已经没有分别了。”
他真的真的放下了。
深情炮灰就是这样的命,现在,周寄疆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于是谢纷华还是给昆仑山送去请柬,少年郎气性大,他就是想让长离仙君看看,他与黑袍龙族到时候成婚到底会有多么大的规模,多么幸福美满。最好衬得长离仙君孤寡可怜才好。
他标明“来与不来,自便”。
听说池长离接到那封请柬,久久站在一棵桃花树下,没有应声。
周寄疆不太想去了解,任务差不多也就是这么个进度,已经完成了,接下来随他心意。
他仍然在院子里研究古医术,谢纷华很想碰碰他尾巴,但是没有,婚后尘埃落定他才能那样。
只要跟周寂疆日日待在一处,谢纷华就很满足了。
唯一气闷,就是他不喜有一些心术不正的女仙来黑袍龙族的身边,那些人借着与周寂疆探讨医书的名义前来,实际上狗屁不通,只是倾慕龙族,想要与其握雨携云,生育一个龙族。
明明黑袍龙族有主了,婚期将近。谢纷华每次气得想要掀了九重天。
但其实周寄疆摸摸头就好了。
最后婚期真的只剩下一日,谢纷华盼星星盼月亮,等到了却又开始紧张得睡不着觉。
他们少年成婚,未来还有亿万年要共度,谢纷华甚至都想象到了以后黑袍龙族有一天厌弃了他……
周寂疆就牵着他的手,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他说:“你就像是光,我摸到了,拥有了,就不想放手,又怎么会厌弃光?”
谢纷华当然相信他,只是太紧张了,明天就要跟周寄疆在姻缘簿上写下一笔,成婚,然后入洞房……坦诚相见。
心脏好像要跳出嗓子眼。
谢纷华索性为了不扰到周寂疆,下了凡间去为周寄疆寻些古医书,然而一个霞裙月帔的身影趁虚而入,慢慢挪动着,接近院子里藤椅上的黑袍龙族,悄悄地蹲在了他身侧。
周寂疆以为又是女仙,医书搁置在膝头,他垂眸望去,忽而目光止住。
那女仙峨眉清眸,颜若霜雪,坐在他膝边,露出一截白腻颈子,锁骨处坠着一片冰蓝色宝石般的鳞片。
“池长离徒弟?”
那“女仙”面露惊讶:“我以为师父教我幻术,我已学很好了。”
随即“女仙”摇身一变,露出原身,青衫凉笠,包子脸,瞧着也不过十七年岁,极其懵懂。
人族皇子名唤张安道,在长离仙君门下,被师父保护极好,竟然在三界里畅通无阻,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幻术,在黑袍龙族眼里,不过孩童玩闹。
周寂疆皱眉,望着张安道颈下被做成颈饰的冰蓝色鳞片,他素来不显山不显水,此刻却罕见出手,轻而易举攥住了眼前人脆弱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