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声音,雨水越发放肆,挪动脚步,缓慢钻向少年发鬓,好像在抚摸他脸颊一般。
有点痒,司君不自觉缩了下脖子,结果就扯到兜帽里的皮筋儿。
“嘶……”
眼泪差点掉下来。
头发好像硬生生给拔掉了两根,司君都已经听到断裂声了。
一边抽气一边儿搓揉着脑袋,过了小半晌才逐渐缓过劲。他拽了拽兜帽,刚抬眼,便同一双微微发亮的金色竖瞳对上视线。
少年瞳孔微缩,精神力瞬间暴起!
刹那间,无数无形的丝线从四面八方涌现,直直攻向金红细蛇。
于此同时,那位身穿防雨斗篷,穿梭于漆黑雨夜的精灵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跪在了街边。
大雨滂沱。
往日里优雅风光的精灵狼狈地跪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正捂着脑袋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雨水从他的防水兜帽两侧灌下,却没有起到一丝一毫地冷却作用,只能够刚好地掩饰掉他的颤抖。
狄诺科瞳孔紧缩,掐着自己的脖颈,脸涨得通红。
疼痛形成针状,正猛烈地撞击着他的灵魂。
他咬着牙,唇边溢出了不甚明显的红丝,指甲尖端更是扎入手掌,尝试着用疼痛唤醒主控权。
然而疼痛只持续了大概半分钟便骤然从灵魂中抽离。
狄诺科失力,狼狈地趴了许久才终于缓回劲。
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位精灵先生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把自己挪到街边的长椅上休息。
他仰起头,背靠椅背,任凭雨水在脸上肆虐。待雨水滑入口腔,他呛了几口,才一边咳嗽一边躬身向前,坐出一座雨中思考的贤者雕像。
防水斗篷在上,帮他遮住了大部分的雨水,但刚刚这猝不及防的一跤已经叫他身上湿了一大半。防水斗篷现在能做的,只有让减缓他的窘境罢了。
几乎百十来年没有遭受过如此重创的狄诺科眯了眯眼,眸中登时透出森森寒意。
他的大脑正高速运转,企图快速锁定在暗处发动攻击的对手。
但可惜的是,他搜索了众多敌手,却始终没有找到个符合条件的家伙。
是谁呢?能给他造成这样的重创。
狄诺科甚至都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攻击。
一路走到现在,狄诺科受过的伤数不胜数,但从来都没有一种跟他今天遭受的攻击类似。
疼得令人匪夷所思。
他罕见地生出了一股危机感。
低头沉默,狄诺科借着雨水冰冷的温度沉淀心情。
必须找到攻击的源头,摧毁它,消灭它。
狄诺科攥紧拳,那双灰色的浅浅瞳眸泛起微微金光,里头翻涌的杀意几乎快化成了实质。
而同样是眼瞳泛着金光,南苏曼里宿舍里这条金红细蛇却显得十分无辜。
司君的精神力攻击强悍而霸道,一般的生灵都很难抵抗。
逐渐冷静下来的少年瞧着金红细蛇被折磨得满地打滚,扭动着细长的身躯不停撞击地板和床脚,还是选择收回攻击。
然后默默缩回床边,开启了跟这条破蛇大眼瞪小眼的漫长对峙。
金红细蛇在原地趴了老半晌,等稍微恢复了点状态,就把自己盘成一团,蜷在角落。
圆滚滚的蛇脑袋上拱起,矗立在蚊香盘最顶端,金色的竖瞳则凝在司君方向,不知为何,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司君:……
委屈巴巴?
从一个冷血动物的脸上读出情绪,他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金红细蛇还在努力打动他,趴在自己的蚊香盘身体上,对床角靠墙的少年眨它那双大眼睛。
司君:?
明明是你吓我,你怎么好意思委屈的?
脑阔疼。
真·物理意义·脑阔疼。
兜帽错位,里边的皮绳正扒拉着他的头发,司君脸皱成了一团,难过地把手伸进兜帽里解皮绳。
不知道室友米林什么时候回来,司君始终不敢放下兜帽。他一边用眼角余光监视着金红细蛇,一边努力地解开皮绳,按摩头皮和耳鳍,缓一缓疼。
揉着揉着,他摸到了几根断截儿的头发丝儿,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第三次了!
今天一整天,他的耳鳍被这条破蛇吓出了三次!现在还把毛给揪断了!
士可杀不可辱,司君恨不得现在把这条蛇丢到窗外!
但气归气,理智回笼,他用眼角余光瞥向了窗户。
此时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条细缝,外头雨势凶猛,一条湿漉漉的移动痕迹顺着这条细缝从窗外钻入室内,猜也不用猜,这就是金红细蛇的移动路线。
可能是窗户没关紧,也可能是这条蛇用了什么手段从外头打开窗。
总之,最要命的是,这条蛇追到了宿舍!
人鱼开始苦恼。
这蛇显然已经摸清他的行动轨迹,现在找上宿舍,他根本无处可逃,怎么着都得跟这个家伙对一对。
少年把郁闷写在脸上,手指揉搓着还在发疼的头皮。过了一会儿,他把断掉的头发丝儿搓成一团捏在手心,努力斟酌起用词来。
开场白不好找,他原本是想凶一凶蛇,让对方知道自己没有素质,把它吓跑,但后边儿又觉得这样实在不礼貌。
斟酌了半天,只说出一句:“你要是听得懂我说话,就点下头。”
不知道是他声音太小,还是蛇真的没听懂,大眼瞪小眼中的三十秒时光在寂静中显得无比漫长。
哎……还是条听不懂人话的傻蛇。
人鱼更加苦恼。
他不自觉捏起手心那团头发,琢磨找个什么方式跟蛇交流。还没等他脑洞大开,对面的蛇就好像终于接收到信号,慢吞吞朝他点了下脑袋。
司君:……
不是,哥们儿你网络延迟吗?明明就这点距离?
算了,能听懂就行,管它延不延迟。
秉持着有事好商量的行事准则,司君说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我们萍水相逢,无冤无仇的……”
最多也只是在人群中作死多看了你一眼。
结果这条蛇又好像断网了,老半晌也没点反应。
司君等了一阵,正想开口往下说,金红细蛇才缓缓摇头,很明确地拒绝司君的请求。
就这么一瞬间,司君觉得自己在跟个耳背的老大爷说话。
“我是个废物,也不想要宠物,更没什么素质。伙伴也好,主人也好,我都不能满足你的需求。或者……”司君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试图帮主角团牵桥搭线,“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非常好的伙伴,他们比我靠谱。”
言辞恳切,态度热情,却只等来老大爷蛇的持续掉线。
司君:“……”
又酝酿了一会儿,他正要张嘴,就听见宿舍门锁被人扭动的动静。
那位快把图书馆当成老婆疼爱的室友米林终于舍得回来歇息了。
他跟司君平日交谈不多,回来之后也不在意司君到底在做什么。
自顾自抖了抖防御斗篷上的水,他脱下鞋袜,换上室内拖鞋,转身走向盥洗室,期间还差点踩着金红细蛇。
好在老大爷蛇在行动方面没有断网,司君看着他扭动身躯灵巧地避开踩踏,开始严重怀疑这家伙网络延迟的真实性。
他越想越觉得他的判断没错,这蛇不仅爱吓人,还爱骗人。
可是舍友回来,他的私人空间时间就此宣告结束。司君也不想挪窝去其他地方跟蛇聊天儿。
外头雨这么大,但凡他沾到点雨水,后果可不堪设想。
尽管神迹圣学院里只有学徒和教职人员,可他这么值钱……防人之心还是不可无。
米林从盥洗室出来径直上床,被子一拉,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自称没有素质的少年同老大爷蛇对视半晌,看着它把自己缩成完整的蚊香盘,那条脑袋随意耷拉个方向便睁着眼进入了梦乡。
留下深夜中独自沉思的司君默默把自己裹成一团。
第二日,窗外的大雨停了。
早晨新鲜的空气和清凉的温度伴随鸟鸣一并从窗口细缝潜入,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少年习惯性地蹭了一下怀里的被子。
今天的被子有点古怪,湿湿凉凉的,感觉像蹭到了一块淋过雨的棱形玻璃珠。
可是宿舍里压根儿也没有玻璃珠啊。
大脑还未完全苏醒的司君马上就联想到了另一个东西。
这一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故而在睁眼之后,瞧见面前躺着闪烁着金粒光芒的红蛇,他的耳鳍没有任何反应。
确定对方没有敌意,大概率不会伤害到自己,司君的心态就平和了很多。他支棱起脑袋,又了个哈欠,反手掀被子,将金红细蛇盖在了被子下方。
舍友早早地出去跟他的图书馆约会了,如今私人空间又重新归属于他。
司君去盥洗室用水简单擦拭身体解渴。
老大爷金红细蛇没有着急忙慌地跟着他走动,而是在司君那张浅蓝色的软被上将自己盘成坨坨。
洗漱完的少年回到卧室,他换了身新衣服便往外走。
那坨老大爷蛇一副懒得动弹的模样。
它很清楚司君无处可逃是既定的事实,自己不需要那么费力乱爬,这小子迟早会回来。
但这会儿不一样。
司君开了门并未急着离去,而是在门边等待,仿佛是在邀请它一起行动。
老大爷蛇意会,挪动尊贵蛇躯,当起了临时的移动跟宠。
下过雨的南曼苏里空气都是湿漉漉的。清晨的阳光从树影间落下,温度适中,不至于灼人。不同于昨天想甩掉大爷的急切,司君走两步停一下,生怕老大爷蛇跟不上自己的步伐。
一人一蛇花了约莫四十分钟才到达此行的目的地——自由运动训练场。
司君站在训练场的围栏外,小心翼翼探过脑袋。
待准确捕捉到训练场上的目标,他忍不住漾开一个浅浅的笑脸。
轻拽兜帽边边,司君蹲下身。
“你看这个,符不符合你心意?”他指了指在训练场射箭的反派BOSS,给好不容易爬到脚边的金红细蛇介绍说,“他个子高,长得帅。配你这么拉风的蛇,绝了。”
司君又一次为自己的善良感动。
为了老大爷蛇未来的发展前景,以及自己躺平的幸福生活,司君昨天晚上着过去之间就想好给它引荐狄诺科这一招了。
像金红细蛇这种一看就不简单的蛇,最好的归宿就是主角团或像狄诺科这种能直接挺到决赛圈的反派。
狄诺科是反派来着。
司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厚道。
金红细蛇要是跟了狄诺科,岂不是最后也会跟主角团成为对手吗?
这可是个爽文,反派和他的眷属,最终只会有一个下场。
大概是因为角色滤镜尚在,他对狄诺科的好感度大于其他主角团,所以收宠这种好事儿,司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狄诺科。
作为这本小说的不忠实读者以及反派BOSS的不忠实粉丝,司君不禁真情实意地感叹:太惨了呀,狄诺科真是太惨了。
挺好一卷王,就比主角差了那么点儿运气,硬生生被人从王座掰扯下来。
人鱼少年蹲在地上搁那儿暗自感叹,没多会就注意到金红细蛇异常的反应。
这条蛇似乎对狄诺科也不太感冒,不,甚至说是恐惧。
在他指向狄诺科的时候,身体就一直在打颤,像极了一根被狂风肆虐的豆芽,马上就蔫儿,没有余地。
见状,就把指向目标的细长手指蜷缩回来,然后在原地踌躇三秒,当即做下了新的决定。
——给老大爷蛇换个引荐对象。
反派不行,那就选主角团!
主角团由人族的男主,半亡灵族的女主,精灵反派狄诺科和一个擅长潜伏刺杀的侏儒组成。司君回忆小说内容,发觉除了狄诺科,他竟然找不到一个有固定行动轨迹的角色。
这群家伙就没有一个能闲下来的。
引荐这条道路毫无意外地再次陷入困境。
训练场围栏边的少年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儿吧唧在那出神。
倏然的骏马嘶鸣将他唤醒。
司君顺着马鸣方向侧目过去,正好看到风姿勃发的精灵贵公子骑着白色翅膀的骏马在训练场上肆意奔跑。
以一个不忠实书粉的角度悄没声打量着眼前的狄诺科,司君第一次觉得具象化出来的角色比书里形容的要好看。
他的眉眼,他的精灵耳,还有柔顺的金色长发和灰色眼眸,每一处都与书完美契合,又比书本形容的更加出色。
狄诺科长得确实是帅。
他的颜值等级在精灵族内也位居高位,所以毫无意外地吸引了一众颜粉。训练场边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来光明正大围观狄诺科训练的粉丝。
看了一会儿,司君收回视线。
懒得掺和主角团们和狄诺科的爱恨纠缠,也不想将自己置身任何一条可能会和他们有关联的支线当中。
他只求同主角团没有交集,同危险没有关系,赶快找好房子,每天美滋滋泡尾巴。
当事情陷入僵局,司君就习惯排列事件执行的先后顺序。不是很着急的事往后放一放,之后再解决。
而当前给老大爷蛇找个家的事就处于这个尴尬位置。
今天是礼拜日,司君自觉当前最要紧的是下午去和中介小姐姐看房子。所以给老大爷蛇找家这件事理所当然被他往后挪了一格。
“我有事要去办,你…你自己去溜达吧。”头披兜帽的少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还不忘苦口婆心地劝说对方,“我跟你真的不合适,我也不想要伙伴,你……”
话音式微,司君看着明显情绪低落的老大爷蛇,莫名就多了一丝不忍。
算了算了,爱咋咋的吧。
破罐子破摔,本来就不存在的心理压力更是烟消云散,他扭头就去食堂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这个世界有一种特产叫做绵羊蛋,口感跟他原本世界的鸡蛋有几分相似。但绵羊蛋口感更清更薄,还带有淡淡的甜味,司君只吃过一次就上瘾了。
司君甚至愿意给自己未来的鱼塘多规划一块厨房区域,就为了每天吃一次绵羊蛋。
尽管他叫老大爷蛇别跟着自己,但对方仍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溜达,所幸,它没有很过分地粘着司君,最多也就爬到他腿边,安安静静把自己盘成一坨。而司君这边放弃治疗,选择不再管它,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用完早餐,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个钟头。司君担心今天也会下雨,便准备找椰子夫人再多拿些防雨的东西。
一般雨伞,衣服,防雨斗篷或是羽毛笔,羽毛笔或钟表这类生活用品,学徒们都会在校外自行采购。但圣学院照顾学徒,学院内部也会提供这些生活所需。
没钱的学徒只需要去椰子夫人那边登记诉求。
司君想要一双防水性好的雨鞋。
他的斗篷防水性不错,原本的雨鞋也还可以。但原本这双雨鞋鞋帮太低了,司君只担心自己万一踩到水坑,雨水飞溅沾湿了裤子,到时候他的尾巴当场免费了。
椰子夫人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大美女,脑袋上顶着半块椰子壳做发饰。
虽然学院提供免费物资,但款式不多,圣学院的学徒大多都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去找她的人少之又少。
会来的一般是刚入学,手头没什么钱,又或者生活节俭,对私人订制不怎么在意的学徒。
好比司君。
椰子太太性格极好,她平等地爱着学院里的每一位学徒。
但在看到司君之后,众生平等的指标就被她手动拨向了偏爱的方向。
倒不是因为司君长得多好看……
确实是因为司君长得挺好看,但这不过是原因之一。
司君样貌生得可爱,眼睛很大,五官偏柔,皮肤白皙,清透的玉石瞳孔为他提供了看似天真无邪的硬性条件。
光是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着的乖巧模样,就让人止不住的喜欢。
做总司令官那会儿,因为他的模样太乖,没什么威慑性,所以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
当然,他指的是不服从指令的别人。
在星联帝国时,他虽然也会被人关注和喜爱,但也没有像在这个世界似的,一刷脸就能改变别人的态度。
后来他才脱离文盲,被科普过后才知道原来人鱼体质自带魅惑的BUFF。
他们的眼睛和歌声可以魅惑引诱他人,而体|液更是有非常成人化的效果,也难怪那些商贩愿意铤而走险了。
人鱼全身上下都是宝。
椰子夫人虽然不会产生一些奇怪的情感,但多少受了点儿人鱼体质的影响,对司君态度特别软和。
登记好司君需求的雨鞋尺码,又想给司君量尺寸做衣服。她的意思是好好一个青春洋溢的少年郎,不要老穿把自己遮起来,还穿得一身黑漆漆。
直到司君随口扯了句自己怕光,椰子夫人才在震惊中停下蠢蠢欲动的手。
太过热情,难以招架,司君定完鞋子马不停蹄逃跑。
时间还早,他准备回宿舍擦擦腿,稍作休息再出去看房子,却在回南苏曼里的路上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第10章 体验卡
萨里兰卡不知道在做什么,散步过来的司君只看见他的背影匆忙闯入南苏曼里的森林小道。
同大对数贵族一样,萨里兰卡只要到了休沐日就会离开神迹圣学院,返回自己高调奢华的家中享受两天少爷待遇。除非有什么大事儿,他才会在休沐日也留在圣学院。
出于对唯一一个‘朋友’的关切,司君没什么犹豫,追随着萨里兰卡行动的轨迹一并跟进了小树林里。
神迹圣学院虽然管得严,但是在校服方面却相对宽松,没有强制必须穿校服的规定。萨里兰卡作为乐于炫耀家族势力的贵族之子,把在住宿方面发不出的力专注到了衣服上,恨不得每件衣服都用宝石嵌满。
这份不必要的张扬平时起不到什么作用,此时却能帮助司君快速锁定目标。
萨里兰卡好像在追着什么人,脸上写满了兴奋。被他追踪的那人慌不择路,最后搬到石块儿摔了一跤,把自己擦出了一手的血。
后头的萨里兰卡没有表现出一丝同情,反倒发出一声嘲意满满的笑声。
“你还真难追啊小老鼠,费了我这么多功夫。”他走到那位惊惶无措的学徒面前,抬脚就踩住了对方的手,“我的水光珠呢?今天都已经礼拜日了,你怎么还没到手?”
“水光珠……”被踩着的学徒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断断续续道,“水光珠是埃米尔妈妈送给她的……”
萨里兰卡冷笑:“那又怎么样?我想要,你就算是偷也得把它偷过来。”
听到这儿,司君眸光一冷,淡淡地打断两人。
“萨里兰卡,你在做什么。”
“是你啊,我的朋友司君。”萨里兰卡竟然没有任何被抓包的慌乱,反倒是满脸笑意地朝他招手,“来,过来,我抓到了一只小老鼠。”
其实就算萨里兰卡没有邀请,司君也没有停下向他走去的步伐。
视线紧锁在那名瑟瑟发抖的学徒身上,直到站定在萨里兰卡面前,司君才将关注的目标转移到萨里兰卡身上。
他心里翻涌着可以称之为愤怒的情绪,眼中满是不解。
“你为什么又在做这种事?”司君质问他,“欺负别人能给你带来什么成就感吗?”
“成就感?”萨里兰卡真情实意地疑惑起来,他问道,“什么成就感?”
他看了看学徒,道:“他不就是一个地位卑贱的平民吗?就算跟我们上同一个学院,他也只是个供我们取乐的家伙。”
供……什么?
司君被这个说法震惊到。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自嘲道:“地位卑贱的平民,站在你眼前的我也是一样。”
“啊?”萨里兰卡也为他的说法惊讶,“我的朋友,你不一样!你就算是平民,也是实力强劲的平民,你是最有资格跟我做朋友的平民!”
“我不想做你的朋友。说到底,如果我不够强,今天在这被你欺负的就不是他,而是我。”
萨里兰卡摇头:“但你已经足够强了,我也没有再对你做什么,为什么又跑过来跟我说这些事呢?”
“……”
就是一瞬间,司君觉得有点累。他感觉跟萨里兰卡的脑回路对不上号,无论他怎么说,萨里兰卡也不会有任何反省的想法。
司君没有被欺负过的经历,面对萨里兰卡快速转变的态度,他没有多余的怀疑,当真就以为对方已经‘改邪归正’。如今他才明白,萨里兰卡根本就没有改。他只是将司君的地位抬了一截儿,把他从可以欺凌的对象抬成可以交往的伙伴。
他的脑海里甚至完全没有概念,完全没有意识到欺负别人是错误的一件事。
这对司君来说不仅仅是不同文化的思维冲突,更是他没接触过的一种阶级思维的产物。这种思维大概从萨里兰卡出生开始就一直被人灌输着,所以萨里兰卡才会这么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哎。萨里兰卡这人,说他好,他又喜欢霸凌缩小,而且是毫无反省意识的那种,天真且愚蠢的坏。
可说他不好,他对待朋友却又是真心实意的。
司君不知道怎么劝。
他本来也不喜欢说教,和人交流的话术更是笨拙。
沉默一阵,他低下头,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他抬起头,示意那名学徒赶快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待学徒跑得影子都看不见了,他才将目光投注到萨里兰卡身上。
长篇大论,或许都比不上一次切身实地的感受。
司君沉下眼。
碧色的眸子仿若骤然点亮一簇星光,那瞳色涣漫悠扬。也是在这一刻,森林里倏然掠过一阵微风,扬起他的长袍衣角。
萨里兰卡上一秒还在疑惑,下一秒脸色变得惨白,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瞳孔霎时写满惊恐。
这位贵族公子甚至顾不上湿漉漉的草地会弄脏他的衣服,径直在司君面前跪了下来。
司君受不起这一拜,错步挪了个地,站在两米外,神色淡淡。
萨里兰卡两手掐着自己的脖颈,头上青筋暴起,脸部涨得通红。没一会儿,他将两只手插到头发里,用力拔揪。期间喉咙还断断续续地发出“嗬嗬”这类努力呼吸的细碎声音。
其实司君也没做什么,他自觉嘴笨,光靠言语没办法准确表达所思所想。所以他干脆让萨里兰卡好好体验一下被人霸凌是怎么样的滋味,会留下怎样的恐惧。
效果卓群,萨里兰卡一改往日嚣张跋扈,跪在地上双臂抱头啜泣。
高贵的贵族之子显然遭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体验卡到时,司君撤回精神力,浅浅地叹了口气。
他拽了一下兜帽边边,视线扫过好不容易爬到脚边的老大爷蛇,缓声道:“你害怕吗?萨里兰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