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个东西,你在这守着。”柳述说完,就离开了这里。
“诶——”沈柯伸手想喊住他,却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四周有卖菜卖肉卖草鞋的,各式各样的小买卖,吆喝声四起,沈柯有些无所适从,原地踱了几步,半是紧张半是胆怯地偷偷观察着这些商贩的动静。
柳述赶回来的时候,看见沈柯立在那里,已经形成了一道人文景观,不断有人扭头看一眼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或偷偷打量,或交头接耳。
一旦沈柯接到别人的视线后,就会很努力却又很僵硬地扯出一丝笑容,并指了指旁边的背篓。
背篓上挂了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卖药。
旁边几行小字写的是哪几种药。
虽简单直接又细心,但没用。
“字很好看,可惜了,无人光顾。”他笑着走上前。
“是啊。”沈柯讪讪一笑,“看来今日是卖不出去了。”
“来这里的人多半都没上过学堂,大字不识几个。”柳述说道。
“是我又疏忽了。”沈柯微微皱起眉,想了想,还是决心尝试一下,喊道,“草药,草药,卖草药。”
“你声音再大一点,兴许就能叫隔壁的孩子听到了。”
“......”沈柯扭头看了眼隔壁摊的孩子,距离他不过两步的距离,正仰着头呆呆地望着他。他心虚地咳了一声,低下头,略微提高一点点声音,“草药......咯。”
“噗呲。”柳述没忍住笑了出来。
沈柯无奈扶额:“这太难了。”
柳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将借到的小板凳往旁边一放,伸手道:“坐。”
“我怎么好意思坐。”沈柯连忙推据。
“你坐就是了,等会可有你好忙的。”柳述用力将他按到座位上,在对方挣扎着要起来的时候,伸出食指挡住他的嘴,“乖,听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亲娘。
柳述转过身,面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清清嗓子,喊道:“好消息好消息!今日义诊,免费给大家看病了,专治腹泻杂症!”
沈柯一惊,小声喊道:“咱们在这路边,怎么会有人相信来看病啊?”
“免——费!”柳述再次大喊道。
不消片刻,面前就聚来了四五个人。
沈柯:“。”
“来来,大家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柳述笑眯眯地维持着秩序,把人都交给沈柯,随后又吆喝了几声免费看诊,再次吸引了几人过来。
有些人是真有腹痛之症,有些却只是来免费查看身体的,沈柯全都仔细问询查看一遍,很有耐心。对于没有病症的人的,他由衷地恭喜对方身体健康,若是病症超出了能力范围之内的情况,就会建议去找更好的大夫,而如果恰好是腹痛的症状,他就可以直接抓药了。
剩下的就交给柳述了,柳述一边抓药一边给病人说道:“大夫是免费看诊,可这药难求,免费不了,但可以贱卖给你们,一包药只要三文钱,比药房的还便宜八文钱呢。”
沈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之前去药房时,对方有观察到药材价格,而他却完全没有注意这方面的内容。
很快,这里免费看诊还有便宜药方的消息就传了出去,摊位前挤满了人。两人忙的午饭都没时间吃,直到把药都全部卖完后,才收起摊。
“一共赚了一百七十文。”柳述数好铜板,放进钱袋子里,交给了沈柯。
“小五,你太厉害了,我以为今天会分文不进呢。”沈柯诧异道。
柳述乐道:“药房的收购价也比这个高不了多少,虽然这样比较累,但能卖出去就好。”
“对啊。”沈柯突然抱住他,一起分享喜悦,“你真是个小福星啊!”
柳述被他夸的飘飘然,笑着笑着突然一顿:“不对,这数不对,少了一文!有人少给了一文,而我居然没有发现!”
“没关系,一文而已。”
“不,你不懂。”这简直是对他抓钱能力的最大侮辱!
沈柯见他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生气,于是将整个钱袋都塞他手里:“别不开心,这些都给你。”
柳述呆住,握着有点重量的钱袋,难以置信道:“全部给我?这些可都是你上山好多天,还被马蜂蛰了好大个包才采回来的药啊?”
“......你怎么知道的?”沈柯震惊。
“慧伤说的。”
“他怎么这个也跟你说。”沈柯苦恼地按了按眉骨,这还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忽然间又有些庆幸没被他看到被蛰后的丑态。
“连我爹娘都没把全部家当交给我呢。”柳述掂了掂钱袋,心里美得冒泡,莫名觉得自己此刻才是最富有的人,他看了眼天色,还是将钱袋还了回去,催促道,“天快黑了,咱们快去买鸡苗吧。”
“好。”
剩下的鸡苗已经不多了,两人买下了最后的八只小鸡崽,明艳的黄,圆乎乎的身体,咯吱咯吱的叫着,煞是可爱。
“嘬嘬嘬。”柳述挨个摸了摸它们的小脑袋和圆滚滚的身体,柔软的羽毛在掌心里扫过,惹得他心情大好,“它们好可爱啊!”
“嗯。”沈柯望着他开心的笑容,也跟着笑了一下,“确实很可爱。”
“也就这几天了,它们长很快的,再过不久就变丑变老了,不过炖汤最香了。”老板笑说。
柳述一惊,捂住鸡崽的小脑袋,惶恐道:“我们小鸡崽可听不得这些,嘬嘬嘬,你们千万别当真,他就是个鸡贩子,说的话听不得,你们最可爱了。”
老板:“......”
两人又买了一些菜种,然后在路边找了一家馄饨摊填肚子。
皮薄馅多,汤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汁,一点葱花加以点缀,柳述从来没觉得路边的馄饨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他吃得连汤都不剩。
当他捧着碗放下,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时,突然发现坐在对面的人不在了。
他一愣,环顾一圈,也没发现沈柯的身影,赶忙问店家:“刚刚跟我坐一起的人呢?”
“他没跟你坐一起了?”店家茫然道。
“是啊,他跑哪去了?”柳述指着空位问。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跑了。”店家推测道。
“......分析得这么好,你应该去当捕快的。”柳述两眼无神道。
“我知道了,他是逃单!”店家恍然大悟,随后目光紧紧盯着他,生怕他也逃跑了,“你先把银子结了吧。”
“谁要逃单啊,瞧不起谁呢。”柳述嗤之以鼻,伸手掏了掏怀里,又摸摸腰间本应该有钱袋的地方,他虚咳一声,两袖清风地说,“我还没吃完呢,等会再付钱,你再给我来一份......汤,汤不要钱吧?”
店家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指着鸡笼说:“跑不了的,鸡崽子们都在这,我可舍不得抛下它们。”
店家这才给他舀了碗清汤,他喝得极慢,视线不住地在人群中打量,惴惴不安地抖了下腿,不安的情绪在心中越来越扩散——
不会真的逃单了吧?
难道那小子收留他、为他治伤、给他做饭、送他钱袋这一系列动作,就是为了逃单这一个大动作?!
嗐,不可能不可能。
柳述一想到对方那一身正气的样子,就马上打消了心里的疑虑,继续喝汤。
“小五。”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瞬间抬起头,看见沈柯快步走过来后,才松了口气:“你跑哪去了?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跟你说了呀。”沈柯眨了眨眼,无辜道,“是你吃得太响了,没听到我跟你说的话。”
“咳咳!”柳述捂住嘴,瞪着明亮的双眼,“什么响不响的,我那是吃的专注,是对食物的崇拜,是对人类文明做出的回应!”
沈柯连连点头。
“一共两文钱。”店家立马道。
“喏,现在该你去回应了。”柳述说。
沈柯付完钱,带着他一起回家。
“你刚刚去干什么了?手里提的是什么?”柳述发现他回来后手里就提着一个小包袱。
沈柯颔首,打开包袱一角,让他摸摸料子:“我怕去晚了就关门了,所以就匆匆去买了几件,尺寸应该是合的,你看看颜色喜欢吗?不喜欢的话就去退了。”
柳述手指捻着布料,听他说完,才慢慢觉出味来:“你是给我买的?!”
“嗯,你就一套衣服,还划烂了几个口子,不好穿出门。你既然要留下来,总得有几件好衣裳......小五?”沈柯突然被他抱住,双手僵在原地,不知该往哪放,温声道,“你......不觉得热吗?”
“热死了快。”柳述松开手,转身就往前走。
沈柯在后面拎着包袱和鸡笼,快步跟上去,结果发现他走得更快了:“你走太快了,要保存点体力,路还很长。”
“长着呢还。”柳述闷声附和道。
沈柯愣了一下,察觉出他语气有些异常,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偏头去看:“你怎么了?”
谁知道却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睛,沈柯慌神道:“这是怎么了?风太大了?”
柳述嘴唇嗫嚅片刻,开口却笑了:“什么风太大,明明是被感动到了!”
沈柯缓缓道:“不会是因为这几件衣裳吧?”
“嗯!”
沈柯没想到一个很寻常的举动竟然能让他感动到想哭,不禁更心疼他了——以前到底过的什么苦日子啊,不就几件衣裳吗?
以前可从来没有缺过衣裳,柳述心想,不管是自家店里还是其他的店,但凡有上新的好衣裳,总会先送到他家去让他挑选,对他来说不过打发时间的小事罢了,而且那一件衣裳的价值可能就抵阿柯三五十年赚的钱,而对方却愿意用仅有的钱给他买衣裳......
“好看吗?”柳述还是没忍住问道。
“你亲自看看?”沈柯直接将衣服取出来,举在他面前,“怎么样?”
挺好的,再精致一些就能赶上他家小厮穿的了。
“谢谢,我非常喜欢!”柳述将其揽入怀里,抱着不想撒手。
沈柯见他如获至宝般的表情,更是感慨起他可怜的身世,这衣裳粗糙又难看,对方却开心的像个孩子,想来也不曾穿过什么好衣裳。
也怪自己现在没有多余的银子,倘若日后回了京,再给他买好衣裳吧,沈柯这么想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想去京城吗?”
“京城?去京城干嘛?”柳述不明所以。
“去......探访?”
“探访谁啊?”柳述一瞬间想到自己和京城的某家人还有婚约,忙摇头,“不不,不去,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到处都是权贵,去了还不轻轻松松把我碾死啊?我就要远离京城,过得逍遥又自在。”
沈柯没料到他居然会拒绝,低头看了看菜种和鸡笼:“逍遥,又自在?”
“......种地逍遥,穿衣自在嘛。”柳述讪讪一笑。
沈柯沉吟片刻,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对,还是你活得通透。”
踩着薄薄的黄昏,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了村子里,经过篾匠的家时,柳述好奇地往篱笆院里瞅了一眼,正巧和一个中年男人对上了视线,吓得赶紧弯下腰躲起来。
“怎么了?”沈柯也跟着半蹲下来,小声问道。
“我刚刚和他视线对上了!”
“所以你在做贼心虚什么?”
“对啊,我心虚个啥,我又不是贼。”柳述立即站起来,冲里面的男人龇牙,“嘿,吃饭了吗?”
男人:“......?”
“好巧啊,我们也没吃。”柳述说完,就见那男人站了起来,一身腱子肉,满脸胡茬,眉骨上还有一道疤,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对方一动,他就尖叫一声,抓着沈柯赶紧跑,“啊啊啊啊救命!”
“小心鸡。”沈柯双手护住鸡笼,才没让它们掉出去。
“那人长得也太可怕了。”回到家后,柳述还后怕地拍拍胸口,“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要被打死了。”
“他为什么要打你?”
“不知道啊,有的人就是一不高兴就要打人嘛。”
“他应该不会。”
“为什么?”
“他要是会打人,村子里早就传开了。”
也是,曹操都赶不上村里的八卦速度。
已经在镇上吃过饭,所以今晚的闲暇时间有点多,沈柯要整理草药和看书,柳述就出门去闲逛了。
月亮高高挂着,在路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光,他摇着蒲扇,轻轻哼着走着,直到看见不远处有亮光,还有喧闹的人声,这才加快了脚步。
越走近,就越能听清里面热闹的声音,原来是大家吃饱饭足,围聚在一家人的院子里唠闲嗑。
他一走院子,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喊道:“这不是柯兄弟家的客人吗?快来这坐,瓜子吃不?”
“谢谢。”柳述从善如流地加入进去,抓起一把瓜子就吃了起来,随后发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他笑笑,“没事,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
“那咋能不管呢。”坐他旁边的朱大娘盯着他看了一会,笑着一巴掌拍他后背上,差点把他拍去见阎罗,“哎哟,前两天就听说柯兄弟家来了个跟他一样顶好看的人,现在可算见到了,长得这叫一个俊俏,多大了?哪里人?娶亲了没?”
“十七了,还没娶呢。”柳述呵呵笑道。
“十七可不小了,长得这么俊,怎么还没娶娘子呢?”
“我穷嘛。”柳述信口胡说。
“穷也不怕的,只要有手有脚就行,就怕懒。”朱大娘安慰道。
“是啊是啊,可惜我又穷又懒,这辈子怕是讨不到娘子了。”
“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我有个表姐的女儿——”
“谢谢姐姐,我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哎哟,叫什么姐姐哟,我可比你大多了嚯嚯嚯嚯......”朱大娘被他一句姐姐哄得都忘记了正题。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另一个大娘啧啧称奇:“所以我就说那家人也是够倒霉的嘛。”
“谁说不是呢,不过那小子真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那还能有假的呀,我亲表姑的妯娌的弟弟就是在那家人手里干活的,可是亲眼所见他天天跑青楼。”
柳述听出她们是在继续之前的话题,便跟旁边的朱大娘小声打听:“出什么事了?”
“就是有家阔少爷,天天跑青楼啊、喝酒啊赌博,调戏良家妇女什么的。”
“咦,好过分哦。”柳述马上就融入了话题。
“是啊,闹得满城皆知,他爹娘觉得丢脸,就把他许配给了一个男人。”
“嘶,这很难评哪个更丢脸了。”
“结果他卷着金银珠宝,带着小妾逃跑啦。”
“嚯,到底是哪家少爷啊?”柳述充满了好奇。
“就是亲表姑的妯娌的弟弟的东家嘛!”先前那个大娘接话道,“他在金陵那边的一家酒楼做工。”
“金陵?那我很熟啊,是哪家的,说不定我还认识呢。”柳述期待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你怎么会认识,那东家姓什么来着......哦,对了,姓柳!”
柳述笑容僵住,疑惑地皱了皱眉:“不会是杨柳的柳吧?”
“不是,是柳树的柳。”
柳述:......你咋还直接点我名呢!
吃瓜子吃了半天,最后吃到自己头上来了,他难以理解:“消息可靠吗?柳少爷怎么就有小妾了?”
“金陵来的消息,你说可不可靠?再说了,他都快住在青楼的人,怎么会没有小妾?”
“兴许,他住在青楼只是为了听曲和喝酒呢?”
“你信吗?”大娘转头就问院里的男人,“你们去青楼,放着白花花的姑娘不管,只去喝酒?你们会吗?”
男人们听了沉默,女人听了流泪。
柳述:“......”
啧,有点道理。
说的他本人都要信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柳少爷他本身就风流倜傥、风采卓然、风姿绰约、风里来雨里去......”柳述用完毕生所学后,清清嗓子,朗声道,“觉得再没有比他更漂亮的女人能吸引住他,所以他可以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
“没这个可能。”朱大娘说。
“......”你刚刚还夸我顶好看的呢?果然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没有,没有男人能做到片叶不沾身,尤其是他那样的阔少爷。”这时,朱大娘的丈夫接话道,“除非他有问题,比如隐疾什么的。”
其他几个男人也附和起来:“是的。”
柳述一惊:“隐、隐疾?”
“对。男人最了解男人了,对吧?”朱大娘看向几个大男人,几人纷纷点头,表示她说的有道理。
柳述:“不可能!”
......的吧?
柳述也迷茫了,他想起每次和自己一起去青楼的兄弟们,都是左拥右抱,然后搂着美人各自进房......该不会只有他真的是在房里听曲,看歌舞表演吧?!
——那花魁数次欲言又止的眼神,也许并不是含羞带怯,而是在质疑他的能力,怜悯他的隐疾?
柳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小兄弟,你怎么了?板凳烫屁股了?”朱大娘关心地问。
“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歇息了,各位后会有期!”柳述转身就快步走出院子,见无人注意自己,立马拔腿就跑,一路奔跑回去。
“出什么事了,怎么跑得这么急?”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沈柯见他跟一道烟似的冲进了堂屋,片刻后,柳述又慢慢倒了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沈柯再次问道。
柳述挠挠头,想问又问不出口,索性蹲下跟他一道搓衣裳。
“去哪里玩了?”沈柯从他袖口上取下一片瓜子壳。
“种了向日葵的那家。”
“那是向姐家。”
“哦,就是去她家了,挺热闹的呵呵呵呵。”
“是啊,她们家瓜子最多,大家都喜欢晚上去她家乘凉嗑瓜子。”沈柯道。
“那你怎么不去?”
“我不太习惯。”沈柯笑道,“她们太亲切了,我有点招架不住。”
“这有什么难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呗,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柳述从来没有交际上的烦恼,可沈柯就不同了。
小时候身体不大好,几乎都是呆在自己府里,接人待物也有兄长去负责,自己则一天到晚都缩在房里沉迷看书,鲜少与外人接触。
若不是这趟出门,亲自看看外面的世界,恐怕他依然是那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等等,他现在好像也没能分出五谷?
“你叹什么气呢?”柳述问道。
“叹我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沈柯长叹道。
柳述沉默片刻:“......说人话。”
“我真没用。”
“哎。”
“你又叹什么气?”
“蹲麻了。”
沈柯笑了起来,起身拿着板凳放到他屁股后面:“坐会吧。”
“那衣裳怎么办?”
“我来洗就好。”沈柯搓好衣服,拿去晾在绳子上。
“衣服都会洗的人,怎么会没用呢?”柳述翘着腿说道,“我爹以前告诉过我一句话,叫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沈柯听到他用这话来鼓励自己,感到温暖的同时又有些想笑,下一刻就听他侃侃而谈道:“就是说做生意的人呐,不能因为一时的亏损而泄气,笑容一扬,黄金万两!没什么是一个笑容解决不了的。”
“......?”
一句话,就让男人怀疑自己寒窗十年的书白读了。
夜深人静时,柳述想着今晚的事睡不着,辗转反侧好一阵,起床准备去外面吹吹风,却发现隔壁屋的门缝中透着一点光亮。
他敲了下门,听到“请进”后推开门,见沈柯在借着烛光看书,小心走进去,像是怕打扰到他,声音都不自觉放低:“都这么晚了,还在看书啊,医书?”
“不是。”沈柯将书皮亮给他。
“看不懂,我晕字。”柳述摆摆手。
沈柯低声浅笑,视线复又回到书上。
蜡油顺着蜡烛往下滴落,到尾端时又慢慢凝固成一小块的不规则物体。
柳述趴在桌子上,盯着蜡油看了半天,几次抬眼,都没发觉沈柯有犯困的痕迹,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好奇道:“你为什么不去参加科举?”
沈柯眸光微动,心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这时应该已经奔赴考场了。
可惜如今他已不在京城,而且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没那么向往科举了,准确来说是紧迫程度没那么强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沈柯道。
京城权贵聚集,一派繁荣景象,叫他险些以为全天下都如此。若不是一路亲眼见证了老百姓的生活,亲自感受真正的生存困境,压根无法能体会到百姓的艰难与不易。
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书,通晓圣人智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不弄不明白生活里的柴米油盐,拿不出解决百姓们困顿的实际办法,那么高中状元除了能光耀门楣,又有何用呢?
“确实,春闱都要过了,你也来不及了。”柳述说。
沈柯笑着点点头:“对,来不及了。”
“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中的!”
“谢谢。”
两人再度无话,柳述支着下巴,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后,最终落到了沈柯的脸上。暖黄的光晕在他白皙的脸上映衬出落日般的余晖,鸦羽般的睫毛上都沾上了光,翻书的动作缓慢又郑重,周身气质与这破旧粗糙的环境完全不符。
柳述想不到他应该出现在哪里,反正不会是他常流连忘返的青楼赌坊酒楼,也不像是学堂的那些人,沽名钓誉假正经。
忽然间他福至心灵,一下想到了最适合他气质的地方:“阿柯,你会出家吗?”
沈柯一顿:“嗯?我什么要出家?”
“我现在看你就很佛光普照!”
沈柯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吹一口气,蜡烛熄灭,房间一片漆黑。
“现在还佛光普照吗?”
“不了不了,是我瞎了眼了。你在哪里啊,好黑好黑!”柳述伸出手,在黑暗中四处慌乱地摸索着,直到被一只手牵住,才镇定下来。
房间重新有了光。
柳述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注意到两人握着的手,掌心有些热,微妙的情绪浮上心头,还没等他回过味来,沈柯就松开了手,将他推到自己的房间,温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那你呢?还要看书?”
“不看了,我也要睡了。”
“好,那祝你做个好梦。”
柳述掩上门,躺上床后很快就困意来袭,却在闭上眼睛的时候突然惊醒过来——等等,我刚刚不是准备去找他问问隐疾的事吗?
清晨,阳光拨开云雾,落在小院里,和窗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