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远就是村镇,还有一望无际的山和梯田。
两个人默默无言地走出巷子,好像在只有他们俩的环境下谁先说话谁就会受神罚一样。直到走到外面,街上有了人,总算开始对话。
“我们怎么过去?”苍咫问,“长途车?”
从主神嘴里说出“长途车”这么接地气的词,要是让小神听见估计得吓昏过去,不过之前恋爱那时候,苍咫整天被宿月拽着,在人世间乱逛,已经变成个人类通了,他甚至还会刷微博。
宿月查了下导航软件:“长途车。”
想了想又说:“我等下打个电话,了解情况。”
苍咫:“好。”
苍咫一贯惜字如金,就是不知道宿月怎么也和他一样,成了惜字如金的性格。
很快买到去村子的车票,宿月站在前面,沉默地买票选座把票递回给苍咫,全程没有说一句话,连眼神的互动都没有。
直到坐上车,宿月拨通了村民的电话。
他们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前面刚好有带孩子的家长,孩子非常吵闹,刚刚好可以为他们打掩护,不让别人听见电话内容。
毕竟现世真有妖魔鬼怪这种事情,要是让人类知道,一定会造成巨大的恐慌。
宿月脚步飞快地在最里面靠窗的座位坐下,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免得电话漏音。
同时,他往边上挪了挪,确保自己和苍咫的距离拉到最大。
苍咫顺从地不打扰他,在他旁边落座。
宿月铁了心,这次要尽可能零互动,干净利落地完成任务。
所以他无视了苍咫接过票时的眼神,也没有理会对方客气的寒暄。
主要是互动也没有意义,互动只会让他想起旧时光,可想起旧时光又没有任何意思。
电话很快接通了。
对方显然一直期盼着他的到来,非常热情地喊:“喂,大神老师,是您吗?”
宿月:“……”
大神老师,这是什么称呼。
“是我。”宿月干笑,“叫我小宿就行了。”
“宿老师。”对方立刻改口。
宿月:“……”
你们那里的方言“小”和“老师”一个意思是吗?
不过宿月的吐槽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听出来对方的语气充满了忧愁:“宿老师,您赶快来吧,再不来村子里的大伙儿都顶不住了!”
“别急。”宿月沉着而温和地回复道,“先给我讲讲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问题问出来,宿月就感觉有人在戳他肩膀。他转过头,就瞧见苍咫定定地看着他。
苍咫没说话打扰他,但是看了看他的手机,又指了指自己。
零互动。
……但是,总不能不给他必要信息吧。
宿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点了下头,苍咫非常上道地往他这边靠了靠。
两人接近到肩膀几乎靠着肩膀的距离,宿月摘下左耳朵挂的耳机递给苍咫,苍咫从善如流地接过,和宿月戴上了同一副耳机。
电话里,村民开始讲述他们村子遇到的问题。
小城坐落在西南边陲,这一带气候高热,潮湿多雨,地形复杂,山丘、河谷和丛林交错纵横。
围绕着小城的山脉因为纵深交错,至今都没有人能够将其中复杂的地形探明,故有“十万大山”之称。
村子就是一个坐落在大山外沿的小山村。
自古以来,山地都是聚气藏风,敛气养生之地,人类古代的典籍中记载,追求“仙家”之人都会到大山之中清修,这绝非纯粹出于臆想。
水同样是滋养精怪的宝地,人类其实早就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认为,旱地属“阳”,水属“阴”,这种原始淳朴的想法恰恰与神域眼中人类与鬼怪各居其所的看法不谋而合。
如果说陆地是人类的优势地带,那么水中,尤其是见不得光的、幽深的水底,往往便栖居着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这座大山偏偏是那种有很多水的大山,不但有很多水,还在成千上万年的地貌变迁之中天然形成了许多溶洞。
这些溶洞幽深曲折,大的足足有一个会客厅那么大,小的连一个孩童都很难钻的过,表面上有许多单门别类的洞口,实际上溶洞深处又往往暗自交错相连。
这样的溶洞内部还有地下河,暗河在山腹的沟壑之中四通八达,构筑出了永远不见天日的网格。
在这样山深水也深的环境,妖物滋生简直是必然中的必然。
村子里村民大概有几十户,他们自古以来在大山旁边生长,听说过不少和山精鬼怪有关的故事,天然懂得敬畏自然,不会贸然进山,更是绝对不会进溶洞。
“一旦进去了,谁知道会从哪儿出来?谁知道还出不出得来?”村民这样说。
说话的时候他声音都发虚,宿月知道那是极度的恐惧,这种恐惧未必是亲身经历过,但一定是从小到大,在长辈的言传身教下形成的根深蒂固的恐惧。
所以村民关于溶洞所说的,一定是实话。
这一带最常见的怪事,叫做“落洞”。
村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需要进山去打猎、摘菜、捡柴火,不光是年轻力壮的男丁要进山,姑娘们也要进山。
可三五不时的,就会有些年轻靓丽的女孩儿回到村子时,变得魂不守舍。
她们会痴痴呆呆地坐在床上,整天望着窗外,不知道呓语些什么,脸上还会露出恍惚的笑容。这种状况有时过一阵子就能好,有时却永远都好不了了,甚至就这样恍惚着,虚弱到死去。
这就叫做“落洞”。
当时的人们解释为,这些年轻的女孩子路过山洞时,被栖居在其中的“洞神”看上,魂魄被洞神拘束,成为了洞神的新娘。
落洞的女孩子,则被称为“落洞女”。
宿月听到落洞女的传言,第一反应就是大山之中气候异常,也常有一些可以影响人类精神的奇怪气场。
女孩子本身体弱,山中阴气又重,进了山受到气场影响,再加上山里地形复杂,恍恍惚惚的会迷路,受到惊吓,再出来应该就是“落洞”的表现。
至于那些落洞女的传说,多少经过后人的演绎修饰,做不得真。
按照村民的说法,最近两代人里,“落洞”的情况已经很少有过了。
一方面,城镇里大力推行文化教育,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开始读书,他们的活动范围已经由大山逐渐迁移向城镇。
另一方面,修桥修路围田的种种举措开发了山地,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种“出村子就是大山”的境况,女孩子们被迫进山的情况少了很多。
“但最近还是有人落洞了,是吗?”宿月听到这里问。
“您怎么知道!”对方诧异地嚷道,“天呐!不愧是大师!看来我们村子有救了!”
宿月:“……”
有救确实是有救了,但这个就是简单的逻辑推理好么。
总之就是最近恰逢放假,在外面读书的姑娘们纷纷回乡探亲,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就结伴上山去。
说到这里时,村民特意强调,这四个女孩子都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完全了解村民对大山的敬畏和禁忌,绝对不会脑子一热做出往深山老林里去的蠢事。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出了事情。
一开始甚至没有人发现。
因为那天早上,四个女孩说说笑笑地穿着民族服饰结伴上山去了,夕阳西下时,三个女孩又说说笑笑地穿着民族服饰结伴回来。
一直到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时,才有一家人意识到,他们的女儿没回来。
更离奇的是,那三个女孩子居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同伴丢了。
实际上,就连村子里的村民,在那个女孩的家人反应过来之前,都没有意识到少了一个人。
三个女孩一开始甚至不相信她们是四个人结伴上山的,在村民的提醒下,她们翻了自己的相机,找到刚出门时录的视频,才意识到还有第四个女孩的存在。
村民们报了警,但是山里有人失踪本来就难找,何况是十万大山这样诡谲复杂的山脉,警察找了两天没找到人,当地人没办法,而且这事实在是太诡异了,可能超出了警察的解决范围。
一合计,觉得还是请大师出马。
既然这件事情都让司神部找过来了,那就说明可以排除纯粹人为事件的可能,确实是有灵异事件。
但也有不少灵异事件背后与人的恶念有关,所以宿月还是照例询问。
“这四个女孩子都是在村里长大的?”宿月问,“你们很了解她们的为人?”
“没错,她们四个从小就在一起,关系非常好,就算两个闹了别扭另外两个也会去开解。”村民急急地说道,“大师,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怀疑是不是另外三个丫头合伙谋害了第四个,我们全村人都可以保证,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她们回到村子之后,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吗?”宿月又问。
“也没有。她们刚刚回来,就和大家一起吃了顿合家宴,约着一起进山拍照,第二天就出去了。”村民说。
更多的东西看来也没法通过询问得到答案了。
宿月又问:“事情发生几天了?”
“已经过去八天了。”村民说道。
“八天?”宿月皱起了眉。
“大师,您得知道,那样一个小姑娘在山里失踪,头三天如果找不到的话,第四天,或者第四十天,找到的概率都是差不多的。”村民感觉到宿月的不悦,赶紧给他解释。
“大师,我们真的倾全村之力找了三天,她们上山那条路都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别说那个女孩子的人了,连她出去时身上带的配件、手机、衣裳,全都没找见,那我们有什么法子?只得这么算了。”
宿月可以理解,人类的力量在天地自然面前太过渺小了,一座山、一条河,都轻而易举可以要一个人的性命。
生活在偏僻山区的村民不见得就比城市居民理解这种“意外”,但他们更能接受这种意外,因为就算不接受日子还得照样过。
在他们心里那个女孩子就等同是死了,这一篇虽然不情愿也只能翻过去了。
宿月问:“那为什么你们又突然联系我们呢?”
“因为就在那个女孩子消失的第七天,有人在我们村口发现了一只绣鞋,一只大红的、非常精致漂亮的绣鞋。”村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很显然后面是他不愿意回想的事情。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说下去,“更重要的是,那只绣鞋下面,压着一张薄薄的帕子,帕子里包着几条鱼,还有一张湿漉/漉的信笺。”
“绣鞋下面压着帕子,帕子里面包着鱼和信笺。”宿月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下聘。”村民的声音略微有点发抖。
“把绣鞋和婚帕包上自家种的粮食放在闺女的房门口,意思是想要娶这家的姑娘为妻。”
“粮食是鱼,意思是聘礼的主人凭水而生。这份聘礼放在了你们村口。”宿月沉吟片刻,“意思就是让你们村子里送一个女孩去做这份聘礼主人的妻子?”
“我们想是这样的。”村民说,“大师,我们不想把村里的姑娘交出去,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可一定得救救我们啊!”
宿月望向窗外。
黄昏将至,乳白色雾气笼罩着盘山道,空气潮湿得都能拧出水来,十万大山的形状在雾气里模糊不清,有种凄冷的感觉,这种凄惶无助同样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他感受得很清楚。
水边的聘礼,消失的女孩,落洞女的传说……这确实是很诡异的情况。
他看了眼导航,“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到,见面再说,你们放宽心,这事情很好解决的。”
那村民在电话里也许就是想听到宿月这样说,能感觉到他长舒了口气,就差给宿月磕头了,“那就好!那太感谢您了!大师,您先好好休息,我们摆好宴席招待您!”
挂了电话,宿月和苍咫对视一眼。两人觉得在车上还是不要讨论这么生猛的问题。
因为刚才前座的家长在听到“送一个女孩”这种关键词时已经回过头来看了他们好几眼。
于是宿月拿出手机备忘录,打字。
-你怎么看?
苍咫接过宿月的手机,宿月很想质问他怎么不用自己的手机,但最后由他去了。
苍咫打字。
-有没有可能是村民团伙作案?
宿月打字。
-看着不像,但不排除。要谨慎。
想了想,宿月又打字。
-对异化状况我们尽量处理的细腻点,还不知道这里和游戏有什么关联,而且附近有人类居住,响动太大了不好。
意思就是尽量先推出来异化的状况是什么样的,定点爆破,不要一上来就激动地把山平推了,这样很不合适。
苍咫点了点头。
很快车子便到达目的地的村子,在这一站只有宿月和苍咫两个人下车,但是宿月已经看到,在车站那里,有好几个村民在等。
自然不是等车,是在等他们。
宿月站起身,视线从车窗外掠过村民们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他居然看见了苏晨。
就是在山村还有游乐园副本里,都和他一起闯过关的那女孩子。
这本来没有什么的,宿月早就已经想到在这个山村里,他会找到曾经参与过的游戏的影子。要不就是场景、情节相似,要不就是和玩家有关。
问题是苏晨……
宿月看了看跟在他旁边的,一脸冷漠的苍咫。
苏晨认识“苍咫”,可是苍咫不认识苏晨。
苍咫根本不知道宿月拿着个跟他一样的人偶当助手进入游戏,这要是被他知道了他肯定觉得是变态行为。
更大的问题是,在苏晨眼里,宿月和“苍咫”是那种关系。
而且她已经看见了宿月,愣了一下之后就非常惊喜地开始挥手。
宿月:“……”
这怎么办。
突然这个村民小姑娘能叫出他的名字,事情也会出问题。
还好宿月对于各种需要隐藏身份的情况已经很熟悉了,这方面他是专业的,他可以用最快速度审时度势,完成一对多的糊弄。
他飞快地对苍咫说:“等会为了取得村民的信任,配合一下。”
苍咫:“好的。”
不管关系是什么样,作为搭档的苍咫和宿月都有极默契的配合。
虽然他俩分手之后也没当过搭档就是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车,宿月抢在苏晨冲他们俩打招呼之前,矜持一笑,摆足了“风水大师”的范儿,开口道:“下午好,我是宿月,之前咱们电话联系过。这是我的搭档、也是我的好朋友,苍咫。”
说完这句话,还冲苏晨使了个眼色。
苏晨立刻接住了这个眼色,并且顺理成章地把它领会成了“我们的关系在这里不好声张,保持低调”的意思。
同时,宿月开局就自我介绍,也顺利避免了“苏晨在自我介绍前就认识苍咫”的尴尬局面。
苍咫本来和宿月之间隔着点距离,听了宿月的介绍,配合地上前一步,直接站到宿月边上来了。
当然是为了配合宿月说的那句“好朋友”。
这也是宿月糊弄大计的一部分。
这么一来,苍咫会觉得他俩得表现的亲密点,苏晨会觉得宿月和苍咫要避嫌,两个一折中,刚好就是所有人都能自圆其说的状态。
宿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就他这个脑瓜如果去钓鱼,绝对是海王之王终极波塞冬。
不过……
他看了眼都快和他肩并肩的苍咫。
以前一起出任务也没靠这么近的吧?
这次属实是配合度有点高了。
苏晨看到是宿月,热情得不得了,在自己的家乡她一改之前内向害羞的姿态,拉着他给村民们介绍:“宿月老大……哥我认识的!我们以前打过交道!确实非常厉害!”
一起来的这几个人里,有两个本来都把“不欢迎”写脸上了,估计是觉得所谓的风水大师都是江湖骗子,但是苏晨主动表示了欢迎之后,他们态度就热情了很多。
从汽车站到村子的交通工具非常朴实,两头驴各拉着一辆车站在路边。
“这边山路崎岖,所有带轮子的交通工具都很难通行。”苏晨介绍道,“我们坐驴车会快很多。”
考虑到苏晨认识两位外面来的“风水大师”,就让她和宿月、苍咫一辆车,另外有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男子跟上来,其他人则坐另一辆驴车。苏晨轻车熟路地去最前面赶驴,那个中年男子则过来说话。
言辞间得知,男子是这个名为“鸟嘴坡”的村子的村长,正是他主张找风水大师。
其他那几个年轻点的是村委会成员,起初对风水大师不太信得过,不过苏晨的态度显著影响了他们的态度。
鸟嘴坡村年轻人多,但老年人更多,因此村民大多对风水大师抱持欢迎的态度,到村子里时,村民们已经在村中的广场上摆起了欢迎的宴席,风干的腊鸡、酒炖的鸭子、整只的乳猪,还有整坛整坛的米酒,是鸟嘴坡村民待客的最高规格。
但宿月没急着吃饭,他先问村长,能不能让他看看那只绣鞋。
绣鞋被放置在村子的仓库里,仓库上了两道锁,那道特别大、特别重的,明显是这几天新加的。村长开锁时特意让在附近聊天乘凉的女性都走开了,好像觉得靠近这只绣鞋都会为她们带来不幸,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那扇门。
刚迈进半步,蚀骨的凉气便侵袭而来。
宿月作为神明之体,不说刀枪不入,但只要全神戒备,在人世间还是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到他的,不过这样就会导致他的感觉很迟钝。
所以在非战斗状态下,宿月对自己的体质保持着一个比较低规格的状态,能够清晰体会到人类的感觉。
外面已经是秋天了,山村里本来就不算暖和,但一进仓库,凉意还是很明显。
“密闭的环境虽然冷一点,但不应该这么冷的。”宿月说,“那所谓的‘聘礼’问题很大。”
村长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是“风水大师”亲自确认过后他还是打了个哆嗦,忧郁地问,“大师,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宿月:“这寒气冰冷蚀骨,有……”
苍咫很体贴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宿月身上。
宿月:“……”
倒也不用演的这么投入。
宿月面无表情地把话说完:“有妖异之象。”
村长脸色苍白,宿月摆了摆手表示没事,又示意自己要带助手进去看看,村长没事就不用跟着了。
村长本来就不想去看那绣鞋,过来完全是出于对村民的责任感,看宿月要放他走,如蒙大赦地点头哈腰,“好!好的!大师,我在外面帮您望风!”
宿月颔首道谢,顺手拉开侧面顶灯的开关,和苍咫一前一后进了仓库。
那只绣鞋摆放在仓库正中,用很多艾叶和纸垫着,艾叶被认为是可以驱邪的东西,这么放着是出于不想污染仓库的心理,旁边就是那张帕子,还有包在帕子里的鱼。
那些鱼很怪异,已经在仓库里放了这么多天,却没有一点腐烂的迹象,甚至没什么腥味。
宿月走近去看那绣鞋,是一只非常精致的绣鞋,他起初觉得那绣鞋可能是失踪的女孩子绣的,但是看到就否认了。
因为这鞋子的做工太精致了,双面绣着栩栩如生的比翼鸟和柳枝,就连鸟羽的毛流感都很生动。
一个年轻的、花费了很多时间在读书上的女孩子不可能有这种程度的绣工。
而且这只绣鞋太红了,红得像是在颜料里泡过刚拿出来,甚至有一种湿透了随时会滴颜色下来的质感,看起来有点妖。
那方帕子也是一样的,极精致的绣工,妖艳欲滴的红底色。
看来落洞神的传说这次成真了。这座山中的“落洞神”想要向人类讨个老婆。
可惜他只能讨到宿月上神的一次毒打。
离开仓库之后,村长还在外面等着,远处的宴席桌边,花灯已经打了起来,五光十色的,照亮了逐渐被笼罩在夜色中的村寨。
“大师,情况如何?”村长急切地问。
“关于落洞的传说,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宿月问。
“落洞的一般是年轻漂亮的姑娘,洞神传说中都是英俊的年轻男子,但是洞神一般都是主动出去勾少女的魂魄,上门讨亲这种事,我没有碰见过。”村长说,“但我在传说中听过。”
没有办法离开山洞的洞神,才会用求亲这种方式求娶少女,一般在这里的山神文化中,洞神属于非正非邪的神明,但是这种强娶少女的洞神则已经属于邪恶。
村长说这种邪洞神的传说很少,只知道它们没有办法离开山洞,很多是怪物的形状,而且很凶。
说到这里,村长又黯然神伤,想到那个失踪的女孩凶多吉少,长长地叹气。宿月安慰了他一番。
之后去吃饭,村民们轮番向宿月敬酒,但宿月都用“还要做事,得保持清醒”拒绝了。
席间宿月又问到邪洞神的事,村子里的年轻人大多对这个词连听都没听过,但是有老人却露出激动的神色,用蹩脚的官话说,“邪洞神怕盐粒”。
宿月愣了愣,心想邪洞神难道是一只巨大鼻涕虫?
不过,该说不说,宿月他们处理的任务往往和民间传说有关。
很难考证到底是先有民间传说还是先有妖,但人类让它们成为一种互相佐证的关系,宿月在工作时甚至可以借鉴。
明明是很弱小的族群,却无论和多么强大的力量都可以一较高下,无论在多么艰难的境遇都保留着美好的向往,宿月一直觉得,这是人类很神奇的特质。
吃过饭后,宿月便拜托村民为他准备些盐粒,又问能不能现在就去那姑娘失踪的地方看看,但村民们都说夜深了,太危险,山上有鬼打墙,为了安全死活不让两人出去,而且粗盐粒村子里也没有,得现从石头上磨。
反正今天晚上有宿月和苍咫坐镇,村子不会有危险,也就约定明天一早进山。
入住前,宿月和苍咫围着村子稀稀零零地摆了一圈艾叶,他其实在上面附着了神力,这样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有知觉,不过对村民们他说的是“这是驱邪的阵法”。
他还特意拿了一块石头点燃艾草,骗村民们说这是法器火石(实际上是拿着石头用神力徒手点火),让村民们对他增加一些信服。
村民为宿月和苍咫准备了客房。
在村子中心的圆角寨,明显能看出之前是有人住的,但是为了两位“风水大师”,他们把村子里最好的住宅腾了出来。
村长亲自送宿月和苍咫过去,临别时忍不住又回过头,对宿月说,“大师,我们村子里的丫头个个都是好姑娘,我不想她们任何一个受伤害,求求大师,您可千万要帮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