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善用手使劲儿蹭了蹭围裙,起身时差点跌倒,方宸立刻伸手扶稳老爷子,把他带出了满地泡泡的卫生间。
李尧善坐稳以后,用枯老的双手上下摸着方宸,一边摸一边掉眼泪,不时用小手绢擤鼻涕,哭得好不伤心。
方宸:“……”
他是快死了么?为什么老士官哭得要背过气似的。
他多次想要开口,都被李尧善带着哭腔的一串呜咽怼了回去,只好不远不近地坐在他身边,默默地递上纸巾。
等到任钱进来的时候,李尧善的鼻子已经红得跟碳火似的了。
而方宸坐在他旁边,时不时按着太阳穴,一副手足无措又强撑着淡定的样子。
方宸在看见任钱站在门口的那一瞬间,紧绷的肩背微微一松,显然以为是找到了救星,能够救他脱离这尴尬的亲密关系。
“指挥官,你来了。”
可没想到,听到这话,任钱重重扔下手里的医药包,大步冲着方宸径直走了过去,俯身一把将他按进怀里,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
一贯话多又唠叨的人,反常地沉默,像个心疼孩子的老大哥,只叹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方宸额头蹭着任钱身上穿着的军装,布料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糙,磨得皮肤疼。
被拥抱勒得太紧,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任钱‘啪啪’拍打后背的声音,欲盖弥彰得过了头。
方宸脸上藏着的无措终于散去,甚至没忍住笑了一声。
“指挥官,我要被拍散架了。你修得好吗?”
“我有什么是修不好的?臭小子。”
任钱总算缓过来一口气儿了。
他今早看到方宸一个人孤零零地斜靠在躺椅上蜷着睡,满屋子的酒气,身体滚烫,手上脸上都是伤。
当时,眼窝子浅的任指挥官差点当场掉眼泪。
念及此,任钱又开始唠唠叨叨:“我让你来赚贡献额,不是让你来自杀,怎么能把自己伤成这样?真不让人省心,亏我还在五十三号里面各种夸你...”
念叨了好久,方宸的声音幽幽地传了上来。
“指挥官,要憋死了。”
任钱才如梦初醒,捏着他的肩,把他拉远,用手背去探他的额头,眉头拧得特别纠结:“还是有点烧,你能不能别乱折腾,好好养病,一次性养好了再说别的?”
方宸被拎到了枕头上,被子准确地盖过肩。
“其实,我没什么事...”
任钱和李尧善一左一右把那个想要起床的人按了回去。
“老李。”
任钱一个眼神,李尧善立刻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根改良的蛋白质条,硬生生塞进了方宸的嘴里。
方宸叼着味道难以形容的蛋白质条,而面前李老士官的脸越来越近。
李尧善:“小方啊,好不好吃啊?”
方宸:“……”
软是软了不少,但这味道...比香菜还要更有挑战性的刺激,堪称味蕾受虐记。
可面对李尧善殷殷的目光,方宸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还行。”
李尧善松了口气,朝着任钱激动地说道:“指挥官,小方他爱吃!我带了三大包,全都留给他!”
任钱松口气似的拍了拍方宸的肩:“太好了。”
某指挥官笑得和蔼可亲,但方宸就是从里面看出了点庆幸和解脱。
任钱凑到方宸耳边,小声解释道:“我懂你。要是你实在不爱吃,就背着老李扔了。我们在五十三号扔实在太显眼了,老李会半夜抱着配方嗷嗷哭的。”
方宸:“……”
任钱又朝着方宸打眼色:“什么?你还想吃巧克力味啊?”
方宸:“...嗯。”
李尧善立刻脚跟并齐,右手‘唰’地比了个敬礼。
“是,指挥官,我回去就加紧研发!”
任钱笑得跟朵褶子花似的。
方宸:“……”
他只是个工具人罢了。
任钱心满意足地拿了一块湿毛巾,给无语的方宸擦了擦依旧微烫的脖颈皮肤,小心地避开了擦伤的伤口,专注地像是关怀残疾人。
方宸得承认,他有点起鸡皮疙瘩了。
偏偏对面的俩人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得有多肉麻,眼睛里水汪汪的,总感觉下一秒就又要哭出来了。
方宸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是不是要死了?你们这是在提前哀悼我吗?”
任钱一记暴栗锤上了方宸的脑门:“会不会好好说话!有这么咒自己的吗?臭小子,闭嘴睡觉,等晚上烧退了,再说别的。”
方宸没办法,只好把被子拉过头顶睡觉。
任钱跟李尧善各伸出一只手臂,得逞地拍了手。
“...我没聋。”方宸的声音自被子里传来,掩不住的无奈。
任钱轻笑,随后坐在床边,挥了挥手,老李士官便自动自觉地拉着一帮在门口看热闹的老爷子们离开现场,准备去掏一点便宜的家具填满这个破烂空荡的地下室。
这可是他们五十三号的宝贝,哪儿能随便叫人欺负了去?
乱得犹如巨象迁徙的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任钱才松了口气,靠在另一张刚收拾出来的床上歇了歇。
方宸张开眼,看着任钱眼底明显的乌青,略皱了皱眉。
“昨晚没睡,是不是也没吃?”
他从手腕上解下腕带,丢给了任钱。
“去吃点饭吧。另外,工会交易所里有好东西,要是五十三号缺点什么,就在这里买回去,方便。”
任钱抬起右手接住带着方宸体温的腕带,左右拨弄着腕带,不知从哪掏出一只交易机,边操作边笑:“我好歹也是个中校,再怎么着也比你小子有钱,还用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三位数的贡献额惊得目瞪口呆。
方宸很满意任钱的诧异震惊,于是心情颇好地弯了弯唇。
他刚闭上眼,耳畔忽得传来塑胶手环落在床头柜的轻响。
接着,床榻塌下去一块,是任钱坐在了他身后。
“我不要那么多贡献额。养五十三号。我一个人足够。以受伤为代价赚钱,不值得。”任钱的声音很郑重,“不许受伤。这是我给你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听明白了吗?”
方宸总是被任钱的真诚打得措手不及。
他把脸转得更远,轻声道。
“...我尽量。”
任钱叹了口气。
“别生温凉的气。搭档最忌讳生了隔阂,知道吗?”
方宸微阖了眼。
“他没做错什么,是我想错了。”
任钱头疼于方宸这软硬不吃的态度,只好叹了口气,暂时搁了话题。
他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地下室的小房间,把门轻轻合上,就怒气冲冲地奔向位于二层的病房。
以前在五十三号甩手不管也就算了,怎么现在绑定了哨兵,还能这样放任小哨兵一个人受伤,而自己袖手睡大觉?!
不知道任钱是不是联想到了其他人,心头的火气越发旺盛,越走越快,一巴掌掀开病房门。
“温...”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没能吵醒病床上的温凉,却喊醒了蜷在床脚,有气无力耷拉着脑袋补觉的医生。
“长官好。”
萧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面前张开眼,满眼的红血丝,睡不饱的表情充满了哀怨。
他没惹任何人,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这样对他?
任钱轻咳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萧易更加哀怨:“长官查公务,没什么打扰的。”
很有自知之明的任中校决定换个话题。
他走到病床前,而床边架了好几台检测仪,心率检测、体温检测、核心波动检测,还有其他叫不上名字的仪器。看着这些繁杂的检测仪,任钱的表情瞬间严肃了下来。
他本以为温凉只是躲懒偷睡,没想到他的状态甚至比方宸还要更差。
“他怎么了?”
“精神力透支过度,核心失衡,能量很不稳定。”
“难道,是要衰退了?!”
衰退是向导的通病。
除了首席S级向导叶既明,没人能一直处在巅峰状态。
任钱担心温凉本就脆弱的核心再次受损,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
“不。”萧易脸色十分不解,“其他的向导能力失衡会更倾向于衰退,能量会瞬间暴增然后直接一路下跌,直到稳定在相对低的状态下。可温向导他昨晚简直像个黑洞,在肆无忌惮地吸收着周围的能量,简直像要...”
任钱吞了口水,震惊地接道:“...这是,晋升。”
萧易难以理解地点了点头。
向导精神图景中的核心与哨兵的电子相比,稳定性要高了不少,可这优点在晋级时便成了劣势。
高稳定性,自然不容易突破壁垒,触及晋级的门槛。
事实上是,大部分向导可能一生都无法晋级。初进化时的状态,几乎已经是巅峰。从此之后,只有下坡路,‘衰退’会变成向导一生也难以克服的梦魇。
萧易从来没亲眼见过向导的晋级。
昨晚,他上了几乎所有的检测仪,想要找出温凉惊人的晋级原因。可他努力了那么久,竟然还是没能完全检测出温向导精神图景的构造和核心带电量。
这个人的能量核看着平平无奇,可真的试图向下探测,却像是个无尽深渊,也永远也触不到底。
不愧是从前的第一向导,身上的谜团让人疑惑又着迷。
萧易揉了揉涨红的眼,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核心波动图,给他看波长和振幅随着时间的变化曲线,控诉道。
“我刚来的时候,他的状态已经不太好了。昨晚,情况甚至更加糟糕,疼得躺不下来,心律不齐,我不得不给他加了束缚带和镇定剂。本来绑人就很累了,还要屏蔽他毫无顾忌释放的能量波,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差点被打死在这里。”
任钱像听笑话一样回道:“怎么可能。高级向导都有精神屏障,必要时,甚至可以完全切断五感。温凉他从来不是能忍疼的性格,但凡有一点难受,他就直接睡过去了,怎么可能放任...”
任钱的分析被萧易递过来的一张心率图直接打了脸。
“长官,您看,这是昨晚的数据。”萧易指了指大约八点左右的数据,“疼痛剧烈,心率骤升,大量出汗,体温下降,这些硬指标都说不了谎。”
八点...
那不正好是方宸给他打通讯视频的时候吗?
任钱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折线图,心里大约已经有了猜想。
向导共情哨兵,是安抚哨兵情绪的前提条件。
共情力越强,受到哨兵感情影响的程度越深,如果没有强大的精神自持能力,很容易被那些负面情绪压垮,精神、身体都会不同程度的受到重创。
一般向导都不敢在状态不好的时候冒险,老温这倒好,一边晋级、一边共情,全程链接、全程安抚。
好样的,要是他不看数据,还真以为他对自己的哨兵不管不顾、冷漠逃避呢。
任钱一肚子的愤怒不解又变成心疼埋怨。
他感觉自己迟早要被折腾死。
任老妈子有气无力地扶额,问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稳定下来了。”
“让我跟他单独呆一会儿。”
“是,长官。”
屋内重归寂静。
任钱坐在床侧,耐心地给温凉擦脸,边擦边在他耳边嘀咕。
“温凉。”
“……”
“老温呐。”
“……”
“世界毁灭了,人类灭绝了。你再不醒,就错过一起去死的好时节了。”
“...那可不行。”
温凉嘴唇微动,嘶哑的声音浮在空气里,像是飘飘摇摇的轻尘。
任钱用手轻触了温凉的脉搏,确认他没事了,才松了一口气。
“你们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怎么会弄成这样?”
温凉倦意浮上眼帘,睫羽轻敛,显然是疲累到了极点。
“我没力气,你问狐狸去。”
任钱欲言又止。
温凉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什么?”
“你们是不是,搭档搭出感情来了?我不是说战友情,是别的。”
“……”
见温凉沉默,任钱就知道说准了。
“你昨晚疼得最厉害的时候,是方宸喝醉酒的那一段。你是不是,完全没挡着方宸的感情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
“你应该知道,这样对你伤害太大了。哨兵的五感太敏锐,你作为向导的共情力又太强。你本来身上就有伤,现在还搞这么高强度的精神安抚,你搁这儿叠伤害呢?一层一层又一层?这样下去,迟早会压垮你的。”
温凉懒散地倒在枕头上,枕着手臂,思忖了一会儿,又看向任钱,朝他不怀好意地眨了眨眼。
“也不看看当初是谁非要把方宸塞给我。唉,我这一身的伤,都要感谢指挥官。”
任钱气得脑壳疼。
“温凉,你一个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别胡乱甩锅?!我这不是为了你们俩发展前途好吗?”
“指挥官,你冷静一下。”温凉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用白到反光的手轻轻摸上任钱的鬓边,用力揪了一根灰毛,“你看,老是操心,会长白头发哦。”
任钱:“……”
头发还没白,先心梗了。
任钱双手插进发丝里,烦躁地揉乱了规整的发型。
“心累,不想干了。”
温凉慢吞吞地支起身体,拿起桌角搁着的湿毛巾擦了一把脸,勉强把脸颊擦出淡淡的血色来。
“别担心我。你应该察觉到了吧?我晋级了。”
“...嗯。”任钱抬手握着温凉纤细的脉搏,“是比之前强了点,人没那么脆弱了。”
温凉慢慢起身,背着任钱,慢条斯理地褪下身上的病号服,弯下细腰,从柜子里捏出一件白衬衫,一粒一粒地系着纽扣。
任钱有点怀疑这晋级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否则老温为什么脸上一点喜色也看不出来?
“你怎么不高兴?是还觉得难受吗?”
温凉穿好军装,理好衣领,斜斜地靠坐在床头,抿了口水,沾湿了唇,眼底无意识的冷芒眨眼间就被掩了下去,又换上了淡淡的慵懒。
“早没事儿了,就是累,不想动弹。这病了一场,真是不舒服。我要睡个几天,歇一歇。”
任钱:“...你平时没病的时候不也这样?”
温凉看他,笑:“好像是。”
任钱无语:“既然你现在不难受了,那就说说吧。”
温凉:“说什么?”
任钱:“昨晚,你怎么方宸了?”
温凉:“你可能不相信,但我没怎么他,是他怎么我了。”
任钱:“?”
温凉扯着衣领,指指自己锁骨处的几块咬痕,委屈又招摇地炫耀道。
“你自己看。”
任钱觉得自己还是瞎了好。
否则眼睛迟早被温凉这只花枝招展的老孔雀闪瞎掉。
任钱捂着眼睛,自暴自弃地吼道:“既然如此,方宸昨晚到底为什么一个人去喝闷酒?”
“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狐狸抱着我啃,然后我答应他,戴上戒指...”
温凉唇边的笑意僵了一下。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太阳穴,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后知后觉地涌了进来。
温凉忽得坐了起来,表情惊诧。
任钱瞥了他一眼:“怎么了?然后呢?”
温凉的脸色有点白。
“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似乎,叫错名字了。”
任钱结合温凉身上的痕迹,又结合他话里的意思,舌头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不会是,在床上...”
温凉把毛巾盖在脸上,拒绝面对现实。
任钱:“……”
禽兽,活该。
等方宸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小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他左手边那张床依旧整齐干净,连被单都没有褶皱,显然是温凉压根就没回来过。
方宸视线在那张床上停留了片刻,又极快地移开,掩饰着一闪而过的失落。
睡了几乎一整天,气力恢复得很快,由于晋升而带来的虚弱感也因此一扫而空。方宸随手攥了攥拳,力道十足,有种一拳可以打死罗宇源的错觉。
水卡已经没有余额了。
方宸潇洒地负债冲了个澡,褪去身上的颓唐,抬手,抹掉镜子表面蒙着的一层水雾,一双深黑色眼瞳清清楚楚地映在镜像中。
‘方昭’
温凉那一声克制又温柔的轻唤,重又在方宸脑海中响起。
方宸不由自主地轻触侧脸。
镜中人熟悉又陌生,他的指腹划过下颌骨线,脖颈左右微拧,最后,自嘲似的垂下手臂,撑着洗手台,慢慢地闭上了眼。
真狼狈啊。
过了许久,卫生间里的水汽渐次散去,微凉的空气熨帖地拂过他的皮肤,方宸终于重新站直。
再抬眼时,眼中的迷茫已经散开,只余坚毅的锋利视线。
他抬手理了袖口,略整了整衬衫衣领,脑海中极快地理清了下一步的计划。
‘原十三队’的历史档案,他要清查。
不仅仅是为了哥哥,也为了温凉,更为了他自己。
为此,他要抱紧刘眠这棵大树。
不管刘眠打的是什么主意,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他需要刘眠,凭借着一号白塔指挥官的人脉和资源,能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达到他的目的。
所以,地下工厂的铁磁体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重点任务对象。
如果有机会,他要尽快回到‘回收利用研究室’里,找到7553,尽快了解地下工厂的相关信息,以帮助他重新进入那里。
方宸努力打起精神,不让自己失落太久。他痛恨温凉的逃避自我,自然不会轻易让自己也陷入这样的痛苦循环。
他要还哥哥一个真相,给温凉一个了结痛苦的机会。
即使...温凉最后依旧选择与自己分道扬镳,带着记忆中的残破爱意远走高飞。
方宸想得很清楚,可右手依旧在微微发颤。
只是单单想到‘分道扬镳’四个字,就会疼成这样。
那个老男人,到底哪里好了?
方宸扯唇自嘲,压下复杂的情绪,撩了一把黑发,冰凉的戒指因为抬臂的动作而微微晃了晃,像是夜空闪耀的明星。
一瞬间,方宸紊乱的心绪像是杂草尽除,原野平阔,舒服得可以听到长风微荡。
方宸把戒指拢在掌心里,似乎能听到温凉与他同频共振的心跳声。
“烂桃花。”
方宸轻轻骂了一声。
他转身,再没有迟疑。
只是,刚迈出门,就看到走廊转弯处堆着的那一那堆小山似的行李。
歪七扭八的模样,与整齐干净的小寝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走近,扛起五十三号众人的破烂家当,搬回了自己的寝室。
有些口袋松散了,破旧的水壶、凹陷的饭盒噼里啪啦地掉了出来。
方宸蹲在破烂面前,将那具有年代感的餐具握在手里,再转身看看自己床头刷着新漆的漂亮床头柜,心里似乎暗无声息地淌过一道温流。
方宸小心地扎好口袋,大步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捞起手环,奔去了去工会交易所,将自己手环里所有的贡献额都换成可支付的交易卡。
回来后,从一堆行李里面找到最小的那个破旧背包。那个背包很好认,姜色水壶横了一半出来,顶破了包口的拉锁,一看就是任钱念旧的下场。
方宸利索地拉开拉链,把交易卡塞进了包内的最底层。
“现在嫌家穷,好像也来不及了。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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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螺旋楼梯一路往上走到一层工会大堂,一路冷冷清清的。
方宸眼尖地发现,往日总是行色匆匆的士兵今日竟然一番常态地整齐站在大厅两侧,敛目冷神,十分专注地站着岗。
方宸想出门,可守卫冷冷地阻了他的去路。
“怎么,还封着呢?”
方宸没想到赵景栩的耐性这么高,一日没有找到线索,一日就不放人出入。
只是,这样明目张胆的限制人身自由,可是违反工会准则的。
守卫严肃道:“嗯。另外,叶部长莅临工会指导,短时间内,宿舍楼严禁出入。”
方宸觉得好笑:“我们都不在,叶部长指导谁?”
守卫用鄙夷的眼光看了看不上道的方宸:“当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你们这种刚入工会的新人,还不配出现在叶部长的眼前。”
方宸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驯练过的前辈啊。懂了。”
“知道了,就赶紧走。”守卫颇有些遗憾道,“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守着?难得可以亲眼看见叶部长,结果只能在这里守大门...”
“长官,我没见过世面,你跟我说说?这叶部长,有那么神?”方宸藏起尾巴装羊,无辜又期待地看着守卫。
“那当然!”守卫接过方宸手里的水壶,喝了一口水,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子,“叶部长今年还不到三十,年纪轻轻的,就成为了首席向导。据说,他脑袋里装了个移动图书馆,全能全知,他说出来的话,是预言,绝对可信。”
“预言?”
“是啊!”守卫难掩激动,“部长这些年一直在致力于改善环境问题,力求创造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发展思路。他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利用观测数据,成功地预言了今年最大的地磁风暴。这个预言救了那么多人,我们...我们都很憧憬他。”
“哦,这个我也懂。”方宸笑眯眯地弯了眼,“神嘛。”
本以为会遭到唯科学主义理论的大力抨击,结果守卫却用狂热的眼神回复了他一个赞许。
“你说的很对。他就是大科学时代的神。”
方宸:“……”
说好的‘技术’与‘进化’部呢?
不是‘封建’与‘迷信’部吧?
“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儿上,我再给你透个风吧。”
守卫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从裤兜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票据,上面用印刷体写了几个粗字。
‘人类与环境共存---铁磁学前沿及发展战略’
‘承办单位---技术与进化部’
‘主讲人---叶既明’
方宸还没看完,那票子就被守卫夺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抹平,然后藏回了上衣胸口缝的小口袋,心有余悸的摸了摸,搞得方宸以为那是个温度敏感化学品,离了体温就会失活。
“这票可太难抢了。”守卫得意道,“叶部长的讲座可不是月月都有的,限定一千人。而且,能去的,都是精英,都是能改变世界的人才。我抢上了,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吧?”
方宸象征性地赞美了两句,夸得守卫飘飘然,而在他自说自话的时候,方宸已经拿到想要的信息,没什么留恋地离开了。
“讲座?”方宸饶有兴趣地抬了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