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转过去干嘛?对了,狐狸,你不是要给他们点东西?”
方宸:“嗯。”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塑料小盒子,递了过去。
龚霁好奇打开,里面摞了整整齐齐的两排蛋白质条。每一根约一只拇指宽,而边缘像是用标尺卡过,长短一致到令人发指。
“这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之前,顺手换了点粮,你们先凑合着吃吧。”
方宸语气云淡风轻,温凉又多嘴插了一句:“某人穷得叮当响,哪有钱去换,这还是...”
话说了一半,方宸单手捂住了温凉的嘴,把他往怀里一勒,唇角勾了个故作镇定的笑:“这是五十三号特产,味道很特别。等以后我有钱了,再买点其他的,请你们吃。”
龚霁盖上盖子,一笑而过:“都是朋友,有什么请不请的。你这样,倒显得生疏。”
温凉在方宸怀里点头,眼神意有所指,而后者颇为不自然地应了一声,放开了禁锢温凉的动作,掸了掸衣角,接着说道。
“龚霁,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没什么。”
龚霁一反常态地说了三个字,便拧眉陷入沉默。而温凉支着头看他,眼睛轻轻弯了弯。
“失落了?”
“还好。本来我还在烦恼,如何跟她说清楚。但今天弄清这件事以后,我也轻松不少。”
“失落了。”
见温凉轻巧戳破他心口隐约的怅然若失,龚霁倒也不再遮掩,大方地点了点头:“难免的。但没关系,本来就是个误会。”
他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望向方宸和温凉。
“你们在这里等着,是要找谁?”
“谁也没找。半夜睡不着,出来走走,刚好听见你说的,觉得挺有趣的。”方宸笑了笑,“想聊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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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坐在工会楼下的台阶上,每人手边放了一小杯酒。
方宸小心地抿了一小口,发现杯里的酒几乎尝不出什么辛辣的味道。他皱眉看向温凉,后者回望,无奈地晃了晃水壶:“稀释了十倍,狐狸,我是怕了你耍酒疯了。”
方宸看他一眼,温凉凑近,小声说:“剩下的留着。等回去以后,我给你温一温,睡前再喝。”
方宸:“……”
他夺过了温凉手里的酒壶,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睡前喝的是酒么?
呵,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废物孔雀。
三人推杯换盏,杯中酒涟漪绞碎大片的极光,波光粼粼,宛若萤火。
温凉舌尖卷着烈酒,餍足地靠着冷硬的台阶,闭上了眼小憩。
中指的戒指磕碰着石板台阶,发出脆音泠泠。
声音吸引了龚霁,他颇有兴趣地观察着那枚黑金戒指,温凉随即取下,轻轻搁在他手里:“狐狸找你,其实也是为了这件事。”
龚霁双手接过,对着月光,仔仔细细地翻看,连细节处的划痕也不放过。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净电荷电量检测器,谨慎地扫过戒指表面。
过了一会儿,一个‘+’出现在了检测器的屏幕上,屏幕显示亮白色,在黑暗里十分耀眼。
“这个戒指不是电中性的物品。净电荷为正,说明里面属于向导的能量高,哨兵的能量低。方宸,这个戒指是谁的?”
“……”方宸抿了抿唇,低声道,“它属于,我哥哥和...他的向导。他失踪了,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他们的信息。这个戒指,是目前他留给我的唯一线索。所以,你能帮我吗?”
龚霁很少见方宸这样坦诚,他有些意外,但更为方宸开心。能打开心扉,信任他人,对方宸实在是一件有益的事情。
“这枚戒指里面有向导核心碎片,以及哨兵电子。他们能稳定存在这个戒指中,是因为他们原本组成了电中性的场。但现在,属于哨兵的电子消失了不少,里面只剩向导的核,总体会呈现正电。”龚霁将戒指交给了温凉,劝道,“除非少尉是核心供给方,否则其他向导的正电会对他造成伤害。而方哨兵与他哥哥血脉相连,他哥哥的电子对他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反而,日常日久,方宸可以吸收里面的电子,提高他的哨兵等级。所以,我个人建议,这枚戒指还是留给方哨兵比较合适。”
温凉没有接话,而坐在一旁的方宸转着手中的酒杯,也没有说话。
怪不得。
怪不得他这几天离开了戒指,身体里的电子会震荡得那么难受,像是脱离压制的海啸一样。
原来是他贪婪地占有了哥哥的电子,还...霸占了温凉的守护。
方宸念起回忆中两人默契的氛围,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弯了嘴角,喝了一口酒。
忽然,面前罩下一片阴影,方宸即刻被温凉的气息裹住。
脖颈微凉,银链摇晃,不知何时,温凉已经把戒指穿在衔尾蛇银链上,戴回了方宸的胸口。
“哎,对了。做手术的时候,我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你要送我什么礼物?”温凉懒洋洋地支着头,“礼物呢?我怎么没收到?”
方宸看他,正好对上温凉微笑的眼睛。
他弯腰,从地上薅了一根人造草杆,拉过温凉的肩,把他乱蓬蓬的中长发拢在脑后,单手打了个结。
“送完了。”
“就这?”
“就这。”方宸斜睨,“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啊。”
“说。”
“喜欢。”温凉弯了眼睛,“你送的,我都喜欢。”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朋友 (三)
酒过几轮,温凉开口,将话题引到始终闭口不谈自己过往的龚霁身上。
“对了。小夏旦刚刚一说,我才想起来。龚霁,我记得,你几年前还是进化部的重要干部吧,很有潜力的新人向导。后来,为什么离开了?”
“那里不适合我,我就走了。”
“是吗?我听到的版本可不是这样的。”
“温少尉听到的是什么?”
温凉眼睫一抬,还没说话,方宸就淡淡插了一句:“直接喊他名字就行,听着麻烦。”
温凉半张的唇直接落了一个笑,心情颇好地‘嗯’了一声:“不说什么军衔低不低的事了。你都说了,我们都是朋友,对吧?”
“...好。”
“我听说,当年你直接举报了进化部全体?当时军卫法庭调查了将近半个月,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来。那时候我刚醒,昏昏沉沉的,整天被关在病房里,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龚霁转着酒杯,踌躇半晌,垂眼一笑。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既然你们想听,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进化部管理混乱,军衔权力大过一切。
本该是探索人类进化最前沿的科研机构,直接变成了人情往来的交易所。
许多重要的研究无法推进,龚霁每天面对着海量的资源被浪费、人力脑力被轻掷,痛心之余却无能为力。
“竟然是这样。小叶子没管一管?”温凉问。
“我知道叶部长很想改变现状,但终究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再加上,总塔对进化部的钳制太紧了。叶部长他很难完全掌控进化部,也就别提改变大环境了。”
“...你倒是很维护叶既明。”方宸忽然开口,“你这么信他?”
龚霁仿佛要压住心头澎湃的憧憬一般,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他仁慈理智,冷静果断。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可以将这几种特质完全融合在一起。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敬仰。”
“……”
温凉微微皱了眉。
他转着手里的酒杯,神情晦涩,虽然没说话,这副沉思的模样却一点不落地收进方宸眼底。
“怎么了?”方宸问。
“啊,没事。”温凉回了方宸一个安抚的笑,“你们继续聊。龚霁,你虽然性子直,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就举报进化部全体吧。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龚霁的神情忽然严肃,甚至称得上是阴郁。
这样的神情,连温凉都没见过。
“...我发现,有人在进行非法人体试验。我曾经,亲眼看见赵...看见一群人,将未进化人类投入类似于‘熔炉’的机器里。我觉得不对,想去询问,但立刻被人拦了,甚至把我关进禁闭室。等我出来,再去寻找那台机器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
他的手在膝盖上攥得很紧,甚至把军裤都抓出了道道褶皱。他的眉头同样深深皱着,难以掩饰内心的愤怒。
“赵?”方宸敏锐地捕捉到了龚霁话里的隐瞒,“是赵景栩?”
“...嗯。我向叶部长汇报过。叶部长很是重视,亲自去质询赵副部长,可调查到最后,就跟石沉大海了一样。我和叶部长商量过,我们都认为这件事是赵少校暗中作梗。所以,我去了军卫法庭,告了全体进化部,希望总塔组织部能派人来彻查这件事。可是...”
“看来最后还是没成功。”
“...嗯。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按了下来,甚至,还有人反咬我一口,说我做科研做疯了,精神图景三维结构出现问题,要把我送进精神研究所疗养。幸好,后来,还是叶部长把我保了下来。但...我也不再适合在进化部待下去了。”
龚霁望着远处的大片极光,沉默许久,又释然一笑,说道:“其实,出来也好。那里,真的不适合我。”
方宸沉吟片刻,脑中思绪在转。
根据叶既明给的信息,赵景栩背后的靠山大概率是柴万堰。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叶既明就着手想要开始扳倒柴万堰。可惜,这件事被压了下去,没能动摇赵景栩的根本,反而让他进一步受到柴万堰的监视和钳制。
纵使方宸知道,叶既明是想替爸复仇,可这件事办得,多少有些圆滑和不近人情了。
这岂不是...牺牲龚霁一人,替叶既明探路?
方宸望着龚霁,似有话想说,却又不知该怎么宽慰他,只好又替他倒了一杯酒,把杯子递了过去。
杯壁清脆一撞,龚霁抬头,看见方宸上勾的唇。
“再喝一杯。”
龚霁仰头倒酒入喉,又摆摆手,笑了。
“不用安慰我,而且,我不后悔,因为我做的事情是对的。现在的结果,似乎也不差。再说,或许,真的是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也说不定。”
方宸见他不再囿于过去,也爽朗一笑:“行,就当你疯了。说说,那你想象里的‘熔炉’是什么样的?”
龚霁想了想,说:“它好像是个样机,装在一个防辐射的大箱子里,约两人高,像银色的子弹,竖直放置,底下有一个槽,堆满了铁磁体。人通过滑道被丢进去,被埋在铁磁体堆里,然后几道黑色的粗电缆压在人的后脑、前额与四肢。看着有些像是...医疗仪器。但,我总觉得,很异常。”
“嗯?”
温凉轻轻按着隐隐跳动的太阳穴。
为何只是只言片语,他却好像能想象出全貌,简直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呼...唔!”
忽得响起一声闷哼,只见方宸单手撑着地,颇为痛苦地大口喘息着,脊背不停地颤,濒临险境一般,应激反应强烈,浑身肌肉紧绷。
像是有什么零碎的记忆穿在了一起,组成了一副模模糊糊的画面。
黑色粗电缆。
地下工厂的小隔间。
长莺写的工作日志。
7553。
至于银色子弹...
像是触及了什么深层回忆,方宸脸色瞬间白了下去,抱着头就要向前栽倒。
“狐狸!”
温凉脸色一变,单手搂过方宸的腰。
他生怕是方宸精神还不稳定,此刻又受了什么刺激,于是右手慢慢地按着他的太阳穴,掌间溢出的向导素柔和地缠着方宸紧绷的思绪。
“别乱想。非要想的话,不如想我?”
温缓的声音慢慢地落下来,剧烈的抽痛被温凉轻巧压了下去,方宸费力地张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温凉的眼眸格外清亮,仿佛暗夜的灯塔。
“...少来。你放手,伤才刚好。”
方宸挣扎着坐直,拉下温凉的手,不让他继续输送向导素,只肯靠在他身边,借着肩膀歇了歇,犹自喘息片刻,唇上才慢慢恢复了血色。
龚霁则有些担忧,问道。
“怎么会忽然头疼?”
“不用担心。”方宸抹了下颌挂着的汗,唇角虚弱地抬了抬,“其实,我过去的事都想不起来了。也是在最近,才一点点想起来。”
见龚霁只皱眉没说话,温凉开口问道:“你好像不意外?”
“嗯。其实,新纪元以后,许多人的记忆都有混淆、模糊。进化部研究后得出的结论是,由于世纪末那场战争过于浩大,巨大的磁场冲击影响了全体人类大脑电信号的传递,从而影响精神图景的三维结构,最后表现为记忆表达不准确。”龚霁抵唇思索,片刻才娓娓道来,“大部分人症状都很轻,不会影响正常生活;但有些能力低下者,思绪混乱、整夜失眠,所以柴中将委托叶少将和赵少校成立了‘精神研究所’,专门给这些人看诊。可惜,不知什么原因,研究所不再开放,连研究员也不知所踪。否则,我会推荐你去研究所看看。”
“进化部,还真是什么都研究啊。”
方宸笑了笑,慢慢坐直,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人类进化的一切,都归属进化部研究范围。‘包容、开阔,常怀疑问,总是谦逊,才能探寻真理’。进化部的初衷,就是这样。”
龚霁的口吻又变得尊敬虔诚,即使在进化部里承受了不公,却也没有半分怨怼。
他的目光清亮澄澈,像是笃信进化部一定能找寻人类进化的终极答案一样。
温凉沉默片刻,手臂不动声色地上移,拨开方宸后脑的头发,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在触摸到某个极小凸起的时候,眉梢又一紧。
“龚霁。”
温凉犹豫着喊他,龚霁凑近,在拇指按压处,竟发现了一道颜色偏暗的狭窄伤口。
“这,这...”龚霁一惊,“方宸,你曾经接受过精神治疗?”
“我没有。”方宸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或者说,我不记得了。龚霁,你具体说说。”
“我了解不是很多。我这就去找叶部长,向他请教!”
“他现在自身难保。”
方宸叹了口气,简略跟他解释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龚霁又惊又怒,想要去帮助叶既明,可又被方宸拉住。
“你要相信他,如果他真是你口中运筹帷幄的导师,就该相信他的决定。你想帮他,就帮我吧。我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龚霁攥拳沉默片刻。
“...我想一想。”
方宸的唇张开又抿紧,到底还是没有打断龚霁的自我判断。
其实,以方宸的口才,想要说服、或是蛊惑龚霁这种满怀热血的理想主义者,实在是太容易了。
但他开不了口。
先不谈爸和哥的冤屈,光是他方宸自己,身上就裹着一大堆谜团。
他不知道今年自己年岁几何,也不知道自己有着怎样的过去,按照封雪的话来说,他甚至还是个在逃的案犯。
仅仅凭着支离的记忆,究竟能走到哪里、能查到多少?
明知前路渺茫又危险,他怎么能说服别人跟他一起走这条满是艰险的路?
...除了温凉。
方宸心尖一软,忽得看向许久都没有说话的温凉。
那人不知何时敛起了唇边懒散的笑,只用纤长的大拇指轻轻揉着那道伤疤,似在出神,眉梢稍微蹙着,神情疏离,像是罩了一层雾。
方宸被揉得不自在,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捣乱。
“连我自己都没留意,你是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伤的?”
“……”
“温凉。”
“啊。”
温凉才回神。
他看向方宸,那只狐狸倨傲的眼睛里隐隐有担忧。温凉看着看着,眼尾就愉悦地弯了下来。
“你忘了,我们刚刚是怎么亲的?”
温凉小声在方宸耳边表白,刚抬起五指,想要插进方宸的后脑,就被狐狸一眼瞪了回去。
心狠手辣的狐狸杀气四溅地笑了笑,眼尾眯了一个和善的弧度。
某只花孔雀只好讪讪地双手插袖,弱弱地投降:“不亲了,不亲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朋友 (四)
方宸心头的沉重不减,又喝了一杯没什么酒味的酒,显然味道不够,不过瘾,想要伸手从兜里掏出那瓶高浓度的烈酒。
温凉一瞬间头皮发麻,好说歹说,才哄得狐狸交出那瓶酒。
他想打趣方宸两句,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方宸略显低落的神情。唇边的话被温凉生生咽了下去,他唇角轻弯,拎着那瓶烈酒转向龚霁。
两杯下去,酒杯一撞。
“哎,龚霁,咱俩喝。来来,满上。”
龚霁不明其意,却也喝了,喝完想走,却又被温凉按下,一杯接一杯地灌。龚霁喝得头晕目眩,不得不一手扶着台阶,另一手胡乱地握着温凉的手腕,轻轻推阻了温凉的热情。
“唔,温少...温凉,其实,我的酒量也不是很好...”
“嗯,我知道啊。”
晕晕乎乎的龚霁又被灌了一杯,眼前天旋地转的,只能疑惑地问了一声。温凉又满上一杯,突然凑近,露出了真面目,笑眯眯地问他。
“唉,龚霁,你考虑清楚了吗?那个地下工厂的事,咱们一起玩玩?”
“玩?规章...”
“规章制度哪有人命重要啊,对不对?”
“这...”
“我懂你在想什么,你是很想帮方宸的,你不放心他,对不对?这样吧,你换个角度想。叶既明现在孤立无援,他也肯定很希望你能揭露这些罪恶的走私,对不对?”
“这,好像...”
“你答应了?”
“我...”
“好。以后,咱们就是好哥们儿了,喝!”
温凉不由分说地拉着龚霁,哥俩好地喝倒在台阶上。
方宸在一旁发呆,等到回神时,身旁的俩人已经醉叠在了一起。
他无可奈何地脱下外套,随手折了两叠,扶着温凉的肩,把衣服当成软毯垫在某人又细又娇的老腰下面,随即要笑不笑地斜眼看他。
“喂,干什么喝这么多?明天不过了?”
“伸手。”
“什么?”
“伸手。”
温凉两句醉话说得含混不清,方宸皱眉,还是依言伸出了手。
龚霁的军帽被放在了方宸的掌心里,端端正正的。
“卖身契。龚霁答应了。”
趁着龚霁醉酒不清醒,温凉花言巧语,轻易给方宸绑来一个行走的百科全书。
方宸怔住,一时说不出话,喉结向下滑了滑,只勉强吐出一个字来。
“你...”
“大家其实都很想帮你。但你不说,除了我,谁能知道?”
“……”
“又感动得不知所措了对不对?那就,夸夸我?”
温某人喝得绯红,抓着龚霁的手,招摇着朝方宸表功,坦坦荡荡,慵懒散漫,又明艳得招人心动。
方宸费劲地压下嘴角的弧度,表情冷淡,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抹了抹温凉眼尾火烧云似的红。
“有那么多种方法,非要喝酒。一点都不高级。”
可他想。
醉孔雀。
可真好看。
温凉靠在方宸怀里,把他的心动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笑着瞟了一眼方宸,而后者万般自然地把他揽在了肩上。
“太远了,过来点。”方宸淡淡道。
温凉自然乐呵呵地贴了过去。
方宸抱着温凉的腰,淡淡的酒味染得空气迷乱。
他手臂肌肉绷紧,本能地将温凉将身侧勒了半寸。
“嘶,干嘛勒那么紧,怪疼的。”
“别乱动就不疼。而且,很吵。”
“我没动啊,也没说话?”
“呼吸太吵,心跳太重。”
方宸转过头忍笑,又朝着侧门三只鬼鬼祟祟的脑袋递了个视线。
温凉招招手,笑道:“出来吧,帮你们把龚霁灌醉了。什么检不检讨的,等他醒了再说。”
夏旦第一个冲了出来,从小包里拿出一瓶不知名的药,一点点给龚霁擦在手腕内侧和太阳穴两侧,压着偷偷摸摸的开心、又有点担忧龚霁的身体,小脸被表情挤得很复杂。
萧易紧随其后。
他可毫不掩饰幸灾乐祸,拍着醉倒在地的龚霁哈哈大笑,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龚霁扶在肩膀上,边喘边朝着温凉方宸俩人竖了个大拇指。
“哥们儿,厉害!喂,刚才的事,我都听了。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不过,有需要就喊我。”萧易揉揉下巴,“不,还是没需要更好。以后啊,别老受伤了,我都快要被你们折腾死了。”
“行。那那些药,我不赔了?”
“唉?!!你个混球,不行!还钱!”
萧易又笑又骂,而方宸唇角微抬,两人之前的隔阂和误会,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泯于一笑。
几人把两个醉得不清醒的人送到了各自的宿舍。
方宸给温凉盖好被,侧耳听了半刻,转身站在门口,双臂互抱,斜倚在门框上,声音平淡。
“少爷,偷偷摸摸跟着我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才从楼梯口转了出来,拖拖拉拉的,跟平常风风虎虎的柴小少爷一点都不一样。
“干嘛这幅表情?”
“...刚刚的话,我也听见了。”柴绍轩的拳头攥得很紧,指节青白,难以抑制的怒气全凝在手掌间,以至于整个手臂都在颤,“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对不对?”
“哦?学聪明了。”
“我不相信我爸会做这种事情。你这是污蔑!”
“你要是不信,你刚才就应该冲上来打我了。”
“……”
柴绍轩退了半步,而方宸压迫似的追上前半步,撑着门框,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打我。”
“方宸,我去你大爷的!!”
柴绍轩怒吼道。
他揪着方宸的衣领,把他拎到外面,拳头落在鼻梁上方半寸,生生被他收了回去。他的眼眶红透了,不知是被气得想哭、还是被戳中心底想法以后,难以抑制的难过。
他含着眼泪,粗着脖子吼:“我会证明向你证明,我老爸,他不是这种人!”
“……”
方宸似乎叹了口气,柴绍轩心慌的感觉更盛,他干脆双手抓住了方宸的衣领,色厉内荏地又吼几声。
方宸揉揉自己被吼疼的耳朵,终于无奈道。
“...行,知道了,我等着你给我证明。”
见方宸总算服了个软、说了句人话,委屈的柴少爷才算满意地点头,虎了吧唧地抹了一把鼻涕,不情愿地凑了过去,囔着鼻子委屈地问:“咳,那什么,我该怎么证明?”
方宸:“……”
储藏室改造的教室里,又是那张熟悉的课桌和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