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裴曦真像……但也不像，裴曦总会肆无忌惮地在江上阳面前刷他的存在感，裴劲英却是沉默如山，低调，却又不可忽略，江上阳在想，如果裴曦的病真的遗传自裴劲英，那么裴劲英可以那么完美地克制住自己，裴曦呢，裴曦比裴劲英要更张扬，更偏执，更无可救药地冷漠看待这个世界，他与世界格格不入，没法儿像是裴劲英那样直接创造一个和他相吻合的北9区帝国，那他做得到裴劲英的理智自持吗？
“小太阳，”裴曦注视着江上阳，漆黑的眸子看似藏着很深的东西，也像是什么都没有，“你在想我吗？”
这句话问得有点奇怪，哪有人会在别人面前问他想不想自己的，江上阳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过来，所以他只是淡淡地道：“嗯，所以呢？”
裴曦笑了，弯着眼睛看起来特别天真单纯，“我高兴啊。”
江上阳很自然地微微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视线，也避开了这个话题，没打算和裴曦继续商量裴劲英的事情，因为这只妖孽似乎对此不太感冒，他转而道：“你和宣古怀走得很近？我下午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了。”
裴曦也不避讳江上阳主动提起，说：“一起合伙做点小生意而已，放心，我跟宣家没搭上什么关系。”
江上阳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和宣古怀做生意？”他是北9区G市的领导人，一直都是混着官道上的，跟商界可扯不上太大关系。
裴曦却意有所指地道：“人人都爱钱，比起领工资，做生意自然是最合法也最容易来钱的途径，他想发财，我也不能拒绝送上门的资金，不是吗？”
宣古怀喜欢钱？江上阳有点意外，印象里的宣古怀可不像是裴曦说的这样，起码他是看不出来宣古怀爱钱的，江上阳不知道是裴曦随口胡诌还是另有隐情，只是在心里暗暗记下要查查这个人，他总觉得裴曦最近似乎在酝酿什么，可惜又抓不住对方的马脚，实际上江上阳觉得艾莉·利摩跑来北联盟国这件事也有点蹊跷，她是审判者前任当家费莱恩秘密藏着身份的女儿，却在李鸿天的小女儿李嫣芝的成人礼上出现，被众人默认成李鸿天找她来给裴曦添堵，裴曦和艾莉反而很默契地装作一对闹翻的绯闻情人，也不知道要在背后给李鸿天使什么绊子。
而被江上阳惦记了那么几秒钟的艾莉影后自然还赖在北联盟国9区没走，她正气势汹汹地去找埃瑞那个没良心的哥哥呢，裴曦总说自己有事不理她就算了，两个蛇精病总是上一分钟惺惺相惜下一分钟就你死我活的，可是她都在北9区呆多久了，埃瑞居然一次都没有腾出空来找她，艾莉心情很糟糕，埃瑞就要很倒霉！
可是等艾莉用自己的审判者内部权限循着埃瑞的GPS定位找到人时，她就纳闷了，眼前这单身独居公寓的地址……貌似跟埃瑞说他在北9区落脚的位置不一样吧？难不成是……她二哥在私会情人？！
艾莉的八卦之心瞬间就燃了起来，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得妥妥当当，然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先在一楼利用美人计搞定了公寓的管理人员，顺利地混进了电梯里，来到了GPS定位所指示的楼层，这里整栋楼都是单层独家的，一层就一户人家，艾莉从电梯出来，瞄了一眼门牌号，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态表情，就泰然自若地按下了门铃。
艾莉只按了一下，几秒之后就传来门锁转动打开的动静，艾莉立刻做好姿势，门一打开，果然看到门后面的人是金发碧眼的埃瑞，屋子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因为背对着她，艾莉也没有看得太清楚，只看到埃瑞的衣服有点凌乱，像是刚经历过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似的，她的眼睛刷拉就亮了，内心暗笑的同时面上做出泫然欲泣状，趁着埃瑞看到她怔愣的那一瞬间，就直接扑到他怀里，艾莉嘤嘤哭泣的声音简直能叫最铁石心肠的男人都为之动容：“埃瑞，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我……我真的怀上你的宝宝了～！”
还没从大变活人的情境中回神的埃瑞瞬间：“……=血=！”妹啊，你又在坑哥！
屋子里的男人本来已经转过身来准备看看是什么人找到他家来了，结果刚回头就听到这句话，再一看石化了的埃瑞以及和他滚在一起的艾莉，眼皮子便不可自抑地跳动了一下，他干咳一声，道：“埃瑞，这位是……？”
“这是误会啊，师组长！”埃瑞快哭了，天知道他妹为什么突然跑来坑他。
艾莉立刻不可置信地看着埃瑞，泪眼朦胧，好不可怜，“埃瑞，你要抛弃我和宝宝吗？”那个谁，还不赶紧来参加小三怀孕上位的戏码！
屋子的主人自然是师之盛了，他疑惑地辨别了一下从埃瑞怀里露出来的半张侧脸，眉头一挑，然后墨瞳中就流露出几分不解，“艾莉小姐不是说心目中最想嫁的人是裴先生么，为什么会怀上埃瑞的孩子了？”
“……”正在卖力演戏的艾莉登时就卡住了。
师之盛用拳头抵住唇角，委婉地道：“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我觉得艾莉小姐还是进屋来再说吧。”虽然这一层只有他一户在住，但万一谁按错了楼层呢？
艾莉难得有些懵逼，她的演技出神入化，今天还特意化了妆把自己往别的方向整了整，不熟的人很难看出她就是艾莉·利摩，怎么她这个天然呆哥哥的情人这么犀利？而且貌似不是个好糊弄的啊！
艾莉纳闷地关上了门，反拖着她二哥往里走，还没走几步呢，就见一道黑白色的影子倏地扑面而来，艾莉差点条件反射地掏武器了，结果却听到“嗷”的一声狗叫……然后她二哥就被一只体型不大的哈士奇给扑倒了，艾莉一脸血地看着那只哈士奇幼崽在埃瑞身上高兴地舔舔舔蹭蹭蹭，发现埃瑞衣服凌乱的真相貌似有点坑妹……
不只是等艾莉认真把师之盛这个疑似她二嫂的男人打量了一遍，立刻就看出他是谁了，顿时有点失望——这是裴曦的合作小伙伴之一，如果他和埃瑞之间有什么暧昧的话，裴曦肯定会跟他说的，所以她刚才那场戏白演了……
师之盛留意到了艾莉的态度，疑惑道：“艾莉小姐认识我？”堂堂影后巨星怎么可能认识他这个无名小卒，难道是裴大少爷或者是审判者的人？师之盛回想了一下关于艾莉·利摩的资料，心里很快就有谱了。
聪明人谈事情就是方便，两个人只要互相看上两眼就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了，艾莉笑了，主动伸出手，“我是艾莉·利摩，第一次见面，失礼了。”
师之盛和她握手，笑，眉眼温润，如潇潇春雨，“我叫师之盛，很荣幸认识你。”
师之盛邀请艾莉坐下，给她倒了杯水之后，才把被哈士奇压倒的埃瑞解救出来，埃瑞被这狗崽子折腾得有点凄惨，对着哈士奇那张冲着他哈哈哈的狗脸欲哭无泪地说：“不是说哈士奇是最像狼的狗么，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勇猛呢？”反而……好二啊！
艾莉的嘴角抽了抽，“谁告诉你哈士奇很勇猛了？”猛就看得出来，勇猛就不好说了。
埃瑞嘟哝：“这不是长得特别精英么……”
艾莉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了，看向师之盛，有些纳闷地问：“师先生喜欢哈士奇？”怎么看都是个风雅之人，屋子里的摆设也不像是个爱狗人士的配置，怎么就会喜欢上二哈了呢？
结果师之盛扶了扶额角，委婉地道：“这是埃瑞送我的礼物，我……挺喜欢的。”
“……”艾莉确定了，师之盛是裴曦的小伙伴，不过肯定是她二哥的仇人吧！
第一百九十章 指环
江上阳给裴曦准备礼物的时候找秦飞帮了个忙，他随口提了一句，然后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裴曦的生日是在哪一天了，然后在十六号晚上，裴曦就收到了一堆嗖嗖嗖飞来的礼物，因为江上阳说等十七号裴曦生日的时候他要和裴曦一起出门玩，所以不一起聚餐了，众人的礼物便提前送过来了。
裴曦难得兴致高昂地坐在客厅里拆礼物，五颜六色的包装纸丢了一地，可是等他把全部的礼物盒都拆完了，他看着一桌子的东西，便不由地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潘戎在帮裴曦把礼物分门别类收好，见状，有些不解：“裴少你不喜欢这些吗？”潘戎想不到能送什么，所以做了个合裴曦口味的小蛋糕送给他，裴曦晚餐的时候已经吃完了，没在这堆礼物里。
裴曦撑着下巴，左右瞄了一圈，没看到本来应该陪着他的江上阳，更失望了，嘟哝道：“小太阳没给我送礼物……”
潘戎想了想，“可能是打算零点的时候再给你吧。”毕竟零点过后才算是裴曦的生日，他以前会每年给裴曦准备点好吃的，但是裴曦从来不记得这件事，只当做那天是潘戎心情好加菜了而已，见他不在意，潘戎也不没提醒他。
裴曦顺着潘戎的思路一想，心情又好起来了，再一看那堆礼物就觉得顺眼多了，而且艾莉和秦飞都不约而同地送了一堆跟情趣有关的小玩意儿，裴曦觉得特别合心意，就亲自拎着这两袋东西溜溜达达进主卧室了，吓得潘戎赶紧提醒他明天就要做手术，这个关节就别真的跟江上阳滚床单消耗体力了，结果被裴曦瞥了一眼，潘戎默默地给自己的嘴巴上了拉链噤声了。
就像是潘戎说的，明天要进行一场大型手术，裴曦倒也没有真的想做什么，只是哼着小曲儿把这些“必备品”塞满每个方便拿取的角落而已，反正迟早有一天会有用得到的时候，不必急在一时……
江上阳今天白天的时候已经把旭跃集团年前的事情都搞定了，不过吃完晚饭之后又出去了一趟，直到夜里九点多才回来，裴曦倒是一如往常地去复健室做复健，江上阳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洗好澡换好衣服了，头发湿漉漉地坐在主卧室的窗户边上让潘戎给他吹头发，顺带欣赏外面雪花飘飘的场景，真像是古代的大少爷似的，只是手里少了一杯好茶而已，江上阳看得无语，随手把一个小小的盒子丢给了裴曦，盒子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弧线，被裴曦眼疾手快地接中了。
“刚巧今天赶上了，”江上阳很随意地道，“你试试顺不顺手。”
顺手？裴曦瞄了一眼手里连包装纸都没有的盒子，简单得不像是要送出手的礼物，反倒像是随手从店里买了就拿到他面前的，不过裴曦倒是没有不开心，他对这个礼物已经期待很久了，手下飞快地把盒子打开，随即往里一看，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暗银色的指环，上面附着了一个凸起的微雕装饰，款式繁复精致又华丽，乍一看是哥特式风格的十字架，认真一看就看得出是十字架上用极为精细的手法雕刻出了一副地狱恶魔图，盯着它看的人几乎要被那栩栩如生的深渊魔焰焚烧殆尽，不得不移开目光，特别像是西方贵族的家族标志之类的，造价绝对不菲，潘戎一看那东西就咋舌，觉得简直和裴曦那鬼魅神秘的气质衬得十成十了，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的，裴曦瞧着便爱不释手，除了符合他的审美观之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是江上阳送的，估计他要是送个蕾丝手套裴曦都能面不改色地夸好看。
这个指环实际上算是个扳指，裴曦把它取出来，比划了一下之后就套在了左手大拇指上，然后来回张握几次，指环的尺寸十分合适，不松不紧，虽然看起来似乎挺大个的，但是也不会影响他的动作，裴曦看着的确喜欢，但又有些不解：“为什么是大拇指？小太阳你要送订婚戒指的话不应该是送中指吗？”
“……谁家的订婚戒指长这个风格的？”江上阳听得无语了，“这不完全算是戒指来着，你自己摸索一下，我也只是提供了个概念让人做的，不太清楚怎么个玩法。”
“嗯？”他家小太阳玩不转的？裴曦挑眉，心里有数了，把指环取下来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潘戎也有些好奇，很快，裴曦就找到了诀窍，用两根手指把十字架往左一拧，一根纤细如毫毛的针弹了出来，往右一拧，则是可以把整个十字架往外一拽，拉出一条细长的丝线，裴曦仔细端详了片刻，这丝线自然没有他头发里藏着的那些使用起来那么有杀伤力，但是想勒死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有技巧，不用多高的武力值都做得到，丝线陷进肉里还挣脱不开，不像是绳子那样还能挡一挡……裴曦一松手，那丝线便自动缩了回去，十字架也回归原位，又恢复了那种华丽得高调的外形，更像是装饰品，看不出是个能弄死人的武器。
江上阳淡淡地道：“那根针上有微量的速效麻醉剂，可以重复使用十几次，定期灌注新的麻醉剂就行了，被扎中的人两秒钟内就会昏迷，那根线上也是在麻醉剂里泡过的，不想弄死人的时候把对方划伤就行了，你头发上的那些东西是很方便，不过杀伤力太大了。”一动手就是非死即残，杀戮心太重，不过江上阳也不会说让他留手，毕竟按照裴妖孽这招惹麻烦的体质，他习惯性留手的话估计也不知道会被谁干掉了，就类似是Demon组织的那种动不动就扔炸弹的，弄不死他他就弄死你，所以江上阳也就给裴曦提供个手段，偶尔在不紧急的情况下用得上的话就行了。
裴曦当然知道江上阳的想法，但是也不妨碍他高兴，他已经很久没试过收到这么合心意的礼物了——重点是别人以前送他讨好他的礼物他都随手让潘戎处理了，基本上没正眼看过——于是粘着江上阳又是一通撒娇卖乖，粘着粘着两个人就滚上床去了，潘戎早就不忍直视地离开了，还顺带帮他们带上了门，江上阳见状，只能自食其力地把他撕开，作为一个年轻力盛的大男人，这种被人使劲占便宜的感觉还真是很微妙……
“行了，说正事，”江上阳推开裴曦，然后看到自己的皮带都已经不翼而飞了，顿时眼皮子跳了跳，当做不知道似的，镇定地道：“你把手术地点安排在G市还是其它地方？我们不用今晚赶过去吗？”
裴曦目光留恋不舍地从他裸露出来的锁骨上逡巡而过，嘴里漫不经心地道：“急什么，反正不会赶不及就是了。”
他没说什么有用的信息，江上阳挑了挑眉，便也不问了，只是想到辛宓说这只妖孽有些焦虑的那件事，他就耐下性子来陪裴曦聊了一会儿天，裴曦又缠着他胡闹了一通，等十二点的时候江上阳跟他说了句“生日快乐”，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江上阳睡了，结果等到凌晨四点多，江上阳就被裴曦弄醒了。
“宝贝儿，”裴曦单手撑着自己的额头，笑着道：“该起床了，我们要出发了。”
江上阳眼中尤带困意，还没回过神来，问了句：“去哪里？”
裴曦弯了弯嘴唇，吐出三个字：“手术室。”
江上阳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等裴曦和江上阳打理好自己，审判者的三辆飞行器已经在停靠台上做好准备了，十几个审判者佣兵围绕在四周，气氛有些沉默和凝重，江上阳注意到其中两辆飞行器上各有两个男人的体型和他们差不多，身上的衣服也是一样的，恐怕就是和他们走不同方向然后引开注意力的队伍了，之前是提过会有三个手术地点的，裴曦安排的很周全，也让人无端端觉得十分压抑——江上阳甚至有种预感，这一次手术并不一定是因为裴曦的腿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偏偏他选在了这样一个时机，很有可能是想趁此做点什么，只不过……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呢？
凌晨五点钟，万籁俱寂，就算是不夜城的G市也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灯光如星火般寥落，昨天晚上下了半晚的雪，今天凌晨便是晴天了，天空黑蓝如幕布，牢牢地将这片天地笼罩住，启明星高悬，远处有以光年计算抵达地球的光芒一闪一闪，像是跳动的心脏，规律而又迷人。
“裴少，”亲自上三辆飞行器去做最后检查的潘戎出现在裴曦面前，低声道：“没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出发了。”
“嗯。”裴曦变得有些寡言，没多说什么，点头，对江上阳示意他们上第二辆飞行器，江上阳推着他上去了，回头却看到本应该跟着的潘戎和辛宓分开上了另外两辆飞行器，想必也是作为引开注意力的人选之一。
这个阵仗来对付四大帮似乎有些过了，江上阳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裴少，南联盟国的局势还好吗？”意思是他们腾出手来对付裴曦了？
裴曦正在闭目养神，眼睛也没睁开，就拉着他让他坐下来，道：“没事，休息会儿吧，没那么快到。”
江上阳又皱了眉，难道他们要离开北联盟国9区吗？
江上阳设想过手术的地点会在什么深山老林，或者是隐秘的秘密场所，但是没想到一个半小时后，凌晨六点半，飞行器居然慢悠悠降落在了北联盟国9区R市的市中心的金融中心大厦，江上阳往外看了一眼，当时的表情还真是一言难尽……所以说他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不过裴曦也没这么不靠谱，他们是在这里换乘了另一辆飞行器，然后也换了一批审判者佣兵跟着他们，飞行器再次起飞，这次飞得不久，东绕西绕了几圈之后就降落在了R市近郊处的一片工业区里，然后他们进了一家化学仪器加工厂，厂区内已经没多少工人在工作了，最后，江上阳在一栋独立的办公楼里看到了一整层被开辟成像是医疗研究所的微型医院，只给裴曦一个人提供服务，江上阳还真没想到裴曦这么大手笔，连医院都不去，自己直接弄了一个，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私人医院。
他们在这里休整了一会儿之后，也见到了裴曦最后选择的主刀医生，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色的医生袍，表情很严肃，握手时的角度和力度都像是精密计算似的，是个很严谨严苛的人，江上阳虽然没有涉足医疗行业，但也一眼认出了他是近十年来全球最权威的神经外科医生萨纽尔，没有之一。
萨纽尔似乎并不清楚裴曦的身份，或者是清楚了也不太在意，对他只是抱着一种对普通病患的态度，裴曦也没有觉得对方失礼了之类的，江上阳心想萨纽尔虽然很难请，但肯定不是被审判者用枪指着来的，不然他动刀的时候随便一个手抖都能要了裴曦的半条命，这也难怪裴妖孽对做手术这种事始终抱有怀疑态度，毕竟他不可能全程保持清醒来保护自己。
除了萨纽尔之外，还有三个著名的脑科医生也会一起进去手术室，按照他们的意思，是说如果裴曦的脊椎神经修复失败，那么脑科医生会考虑直接做开颅手术，看能不能冒险挽救，江上阳还是第一次听到裴曦的具体的手术方案，听得毛骨悚然的，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觉到裴曦这次是怎么样把命搁在了手术台上面，以至于护士让他作为家属签手术风险书的时候，他下笔都有些迟疑。
江上阳签完字之后，裴曦便被护士引导去做术前准备了，当时裴曦还握着他的手，护士一出声，江上阳就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他，动了动唇，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裴曦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地吻了吻，暗银色的指环蹭过江上阳的皮肤，带出微微的凉，他唤了一声：“上阳……”
江上阳蹲下身来看着他，眼神复杂，半晌才道：“齐老说了，有他的针灸打底，再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维持现状。”的确有更糟糕的可能性，很小，但不是不存在，江上阳在这个关口却不想提。
裴曦倒是很平静地笑了笑，“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如果我躺在床上醒不来了，你记得帮我按掉呼吸机。”他知道其中一种后果是他的脊椎神经手术失败，他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江上阳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可是他的脸色变得和裴曦一样平静，淡淡地道：“记得。”
“但是我反悔了，”裴曦注视着他，双瞳黝黑，像是深不见底的牢笼，死死地想困住仅存的一抹亮光，“别想太多，我会平安出来的……”他停顿一瞬，轻声呢喃道：“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一想到如果他不在了，就会有另一个人拥抱江上阳，吻他，对他说情话，进入他的身体，他就嫉妒得想杀死一切靠近江上阳的人……他怎么舍得离开江上阳？！
江上阳低下头，看着裴曦苍白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脉络，又沉默了许久，才道：“赶得及今年的除夕吗？”
裴曦微笑，“会的，上阳，我想陪你一起跨年。”
江上阳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嗯，我等着。”
江上阳注视着裴曦进入了做术前准备的消毒室，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给远在G市的江徊昂发了个通讯，没说他们现在在哪里，只是报个平安，说裴曦已经去做术前准备了，这次手术的事情透露给他爸知道时，江徊昂本来也想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但是手术时间要维持二十多个小时，手术结果也不好说，怕他熬不住，裴曦和江上阳的意思都是请他在G市坐镇，等确定裴曦手术成功了，再接他过来一起过年。
虽然理论上他们的通讯没有被监视的迹象，但江徊昂也没提什么敏感的字眼，两个人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断通讯了，又半个小时后，艾莉和埃瑞双双赶来，看到江上阳一个人站在外头，就知道裴曦已经去做术前准备了，江上阳对他们点点头致意，心里明白裴曦并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关于他的具体手术时间。
十七号上午九点五十分，裴曦从术前准备室出来，躺在手术车上，医护人员推着他经过一条玻璃通道进入手术室，江上阳他们就站在玻璃通道外面，玻璃是隔音的，江上阳也没说什么，裴曦侧过头紧紧盯着他，对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然后并拢五指，吻在了大拇指还戴着的指环上，眼神温柔又虔诚，还带着令人颤抖的偏执——连那个玩笑性质的订婚戒指都取下来了，但他还是带着那个指环，像是带着护身符一样。
江上阳默不作声地一路看着裴曦，直到手术门即将关闭，他才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再见。”
会再见的。
裴曦笑了，手术门关闭，将他的笑容也关在了手术门后面，江上阳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但是差点碰上了面前的玻璃他才反应过来，停在原地不动了。
前文便说过了，学生时期的裴曦和江上阳最喜欢互相和对方斗，以坑死对方为目标，行以各种坑爹之事，力求压对方一头，好像输了就浑身不舒服似的，但是基于裴妖孽太不要脸，实际上江上阳经常赢了也被坑，然后他又再坑回去，两个人两败俱伤，但还是乐此不彼。
虽然坑对方已经成了一种惯例，次数多得数不胜数，但如果说起让裴曦和江上阳他们两个人都特别印象深刻的互坑经历，有那么几次总会成为经典回忆，其中在他们读高一的那一年运动会上发生的事情大概也会是其中一次。
高一那年，裴曦十六岁，江上阳十五岁，元伍还没有进入到他们的视线之中，整个北联盟国9区的形势还是平稳平衡的，裴江二人暂时过着无忧无虑的高中校园生活，不过江上阳在正正当当考上这家本地最有名的高中的，而裴曦……唔，是学校看在裴家的面子上硬塞给他一个名额的，就算不塞，裴曦也得动手脚让自己进去读，从幼儿园到高中毕业里裴曦和江上阳就没有试图分过学校分过班，当时也没什么别的想法，约摸就是觉得有对方在生活更有乐趣罢了，虽然有的时候江上阳暴躁的时候很想把裴曦按进水里去淹死——可惜只能想象，没什么可以实践操作的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