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仿佛是你怎么努力也追不上的存在。
温辞树见骆凌云神色郁郁,便没多聊这个话题,而是说道:“大师兄说我也需要炼体,宗门中你最擅长此道,我准备过来跟着你修炼一段时间。”
他们南剑宗这座飞瀑既然被称为“天下第一瀑”,别说多来一个人了,便是多来几百上千人也不成问题。
骆凌云也知道飞瀑不是独属于自己的,自是没有拦着温辞树不让来的道理。
只是他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郁闷:飞瀑不独属于自己,大师兄也不独属于自己,他突破后第一时间说给大师兄听,大师兄却只字不提自己也突破了的事……
骆凌云刚冒出这样的想法来,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心口蔓延出的藤蔓符纹扼住了咽喉,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他不太明白胸腔中满溢着的不甘和烦闷代表着什么,思来想去只能把这些痛苦归结于自己因可能永远无法为好友报仇而愤懑。
他当然是痛恨顾然的。
他才没有真的把顾然当大师兄看待。
骆凌云这么说服着自己,才感觉那紧缚着自己脖颈的藤蔓蓦然松开。他的心也跟着蓦然一松,上前给温辞树讲解如何接住飞瀑之力淬炼自身体魄。
温辞树认真听完骆凌云的讲解,试着与骆凌云那样在湍急的瀑流下入定。
周围都是喧嚣的水流声,即使两人盘坐的石座离得不算远也得极其费劲才能辨认出对方在说什么,因而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话。
温辞树是第一次进行这种苦修,初时只觉那瀑流似是无数箭雨般刺入自己身体,逼得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抵抗这种源自于肉体的最原始的痛楚。
等到他的筋骨渐渐扛住了这种痛苦,他的思绪又转到了不远处的骆凌云身上。是什么支撑着骆凌云日复一日地坚持这样的苦修、练就他那怪物一般刀枪难入的体魄?
别说其他人现在不太愿意和骆凌云对打,有时候连温辞树都不太乐意给骆凌云当陪练,因为他干起架来着实有点像个小疯子,往往能用肉身来挨你一剑换取反击良机。
谁家关起门来切磋能打得他这么疯?
也就大师兄能压压他的脾气……
想到顾然,温辞树竟觉肩背上遭受的痛楚都轻了几分。
飞瀑带来的痛苦,又怎么比得过头顶上永远压着座大山的窒息感。
他日复一日地生活在大师兄的阴影下,哪怕大师兄偶尔让他代表师门出去做点什么,遇到的人也永远只向他询问大师兄的近况。
这样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
除非……
大师兄能消失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温辞树脑海里。他并不是想大师兄死,他只是想让大师兄从人前消失,只要其他人再也看不到大师兄就好……
他会找一个很好的地方把大师兄关起来,经常去找大师兄说话和切磋,不会叫大师兄觉得寂寞。他在外面得到的所有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拿去送给大师兄,绝对不会有半点藏私的想法。
大师兄脾气这么好,肯定不会生他的气……
此时的温辞树分明置身于冰冷的瀑流之下,身体却控制不住地燥热起来。
温辞树与骆凌云两人并没有注意到,有几条黑蛇似的暗影如游丝般游走于他们的影子之间,仿佛想将他们的影子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
入夜了,一阵秋风吹来,吹得瀑流下寒意更甚。
温辞树坚持了大半日,身体已经极其疲惫,不知不觉地竟忽然进入梦乡。他看见前方长着层层藤蔓,试着抬手去拨开,却赫然发现藤蔓间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温辞树心头一震,只觉那肤色叫他倍感熟悉。他正要设法去解救出那被藤蔓紧缚着的人,却听到了一把阴鸷的少年音从背后传来:“你怎么在这里?”
温辞树猛地回过头去,看见了三师弟骆凌云。他还是往常的少年模样,只是身上的皮肤铜色更深,衬得他那双狼一样幽冷的眼睛更像是凶猛的野兽了。
“里面的人是谁?”
温辞树没回答骆凌云的问题,反而紧盯着骆凌云开口质问。
骆凌云也不回答,同样紧盯着突然到他梦中造访的温辞树。
这是他心底最隐蔽、最不愿意让人知晓的秘密,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
可这个本应他独享的秘密梦境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二师兄?
有那么一瞬间骆凌云甚至生出杀意来,杀了温辞树的话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可这个念头很快被骆凌云掐灭了,温辞树入门比他早,是顾然手把手教出来的,即便他这些年进步得很快,目前的实力依然赶不上温辞树。
他打不过顾然,也打不过温辞树。
既然是梦,温辞树肯定也没法泄密,兴许是因为温辞树今天也来飞瀑下炼体才会突然入梦来。
骆凌云沉默了许久。
许是因为有些东西憋在心里太久了,他决定和梦里这个“温辞树”倾诉一番。
他们南蛮族出生时身上天生就带着特殊符纹,这是他们代表身份的印记,平时都处于隐匿状态,只有他们的至亲与至爱能知道他们的符纹是什么形状。
外人不知道南蛮族还有个不传之秘:当他们在外面遇害时符纹就会转到敌人身上去,好叫他们的至亲之人能够认出仇人是谁。
可是,他好友阿佑死后,那独属于他好友阿佑的符纹却出现在顾然身上……
他父母早逝,是寄养在好友阿佑家长大的,好友阿佑对他而言如兄如父,他们知道彼此的符纹是什么形状,是鸢尾花状的符纹。他向师尊确定过,就是黑色的鸢尾花!
他好友阿佑,是他们那位道貌岸然的大师兄杀害的!
温辞树不敢置信地看着双目赤红的骆凌云。
他记得那个叫阿佑的少年,那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孩,大师兄怎么会杀害他?
“不可能!”
温辞树不相信。
骆凌云说道:“我知道你和师尊都不会相信,所以我才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他握紧了拳头,“我会靠自己为阿佑哥报仇!”
温辞树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那层层叠叠的藤蔓。
只见那些藤蔓宛如有生命般四散开出,露出被藏在中间的人。
那个永远皎如明月的人此时衣衫褪尽,手足皆被藤蔓牢牢禁锢着,颈上、腰上、腿上皆是不堪入目的青紫痕迹,足见他到底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温辞树宛如梦游般走到那人面前,目光从那人的脸一直流连到那人身上,脑中回忆起许多早已深埋在他心底的过往。
他是怀着对师尊的憧憬加入南剑宗的,可是带着他修炼的人却一直是大师兄顾然。
有次他出门在外,还听到旁人非议师尊,说师尊没什么本领,但运气实在好,先是白捡了个宗主之位,又白捡了个好徒弟,要是要点脸就该早些传位给顾然。
他听得心头火起,和对方大打出手。
自那以后他就一直盯着大师兄顾然,想挑出大师兄顾然的不好来。
可是挑不出。
根本挑不出。
大师兄就像他从小最憧憬的那类人一样,一面追寻大道,一面庇佑弱小,他帮过的人难计其数,他交的朋友也难计其数,他活得自由自在却又克己守礼。
再多的赞誉都说不尽他的好。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肯定是装的。
他一次次这么告诉自己,直至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只是他不敢再直视顾然,更不敢再像少年时那样一直盯着顾然看。
本来从三师弟口中得知顾然做过的事,他应该会欣喜欲狂才是,可是看着眼前那人身上的惨况,他却恨不得把骆凌云千刀万剐。
他径直把那些缚住那人手足的藤蔓斩断,伸手接住那具失去反抗能力的虚弱身躯。
怀中瞬间充盈。
心中仿佛也瞬间充盈。
他忍不住将人牢牢抱紧。
“你放开他!”
骆凌云愤怒地冲上前抢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瀑顶突然落下一阵急流,那比白日里强劲无数倍的冲力瞬间将飞瀑下入定的两人唤醒。
两人俱是一阵心悸。
温辞树首先站了起来,走到了飞瀑之外。
他回头看了眼骆凌云,见骆凌云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便觉刚才果然只是一场梦。
真是太荒唐了,大师兄怎么可能落入三师弟手里。
温辞树迈步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后骆凌云就已经睁开了眼,目光牢牢锁住了他的背影。
骆凌云胸中怒意翻腾。
二师兄果然是大师兄养的好狗,连知道那人曾做过什么恶事都还把那人抱得那么紧。
……真想把二师兄那双抱过他的手剁掉。
他记得这个师弟。
那小孩刚进宗门就整天追着顾然跑,他的肤色和骆凌云那样偏蜜色,整个人像是泡在阳光里长大似的,笑起来总是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有点傻气。
还一天到晚跟他抢活干,只要是顾然在的地方,他必然把什么都准备妥当。
可惜顾然从小就很受欢迎,即便做那些琐事的换了人他也不会察觉,因为他早已习惯走到哪都有人提前备好一切。要是没这些,他自己也不会上心,毕竟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
那时候温辞树其实有点不喜欢阿佑,因为阿佑把他能为大师兄做的为数不多的事都抢着做完了,显得他由始至终都只是单方面接受大师兄的照顾与指点。
只是温辞树没想到阿佑会陨落得那么早。
当时那小孩可是他们那批弟子里面天赋最好的。
他们那年乃是千年难遇的大潮,连大师兄都是强撑着回宗的,回来时便昏迷不醒,可急坏了所有宗门长老,最终是宗主与长老们在旁轮流护持才让大师兄转危为安。
温辞树不相信在那种危局之下,大师兄还有空闲去暗害一个由衷崇慕他的内门弟子,大师兄根本没有理由那么做。
可是,为什么三师弟会言之凿凿地提到师尊告诉他黑色鸢尾花的事?
难道真的是一场毫无道理的梦?
可修士的梦本来就不该等闲视之,有时候它们会是一种预警。
温辞树抿了抿唇,径自去寻自己最信任的长老询问当年的情况。
长老正在研磨药材打发时间,听了温辞树问起当年之事后皱了皱眉。
“怎么突然问这个?”
长老放下药杵,抬头看向温辞树。
温辞树道:“和三师弟聊天时说起那位阿佑师弟,便想向您打听打听。”
长老拿起块已经研磨了大半的灵植根茎捻了捻,沉吟许久才叹息着说:“那小孩也是可惜了。本来我们都已经把那小孩敲定为重点培养对象,谁没想到他会突然陨落。”
温辞树道:“听说当时师兄手上多了个符纹?”
长老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们都没和阿然提起过,你们也别在他面前讲。”
温辞树怔住:“为什么?”
长老和温辞树讲起南蛮族的不传之秘,这事儿说是不能外传,实际上也并非没有外人知晓,他就是知道的人之一。
南蛮族这种符纹其实不是人人都有,只有几支经常出修士的血脉会一代代地传延下来,阿佑和骆凌云便出身于其中一支,事实证明他们也确实天赋卓绝,都是非常适合修行的好苗子。
这种符纹非常特别,会伴随着本人的情绪波动、修为提升等沿着血脉生长,还会转移到对方的仇家或爱人身上。
区别在于转到仇家身体上时是黑色的,转到爱人身体上是红色的。
长老发现顾然手上的符纹以后私下和宴知寒讲了,让宴知寒替顾然消除那个符纹。
温辞树忍不住问:“大师兄身上的符纹是黑色的么……?”
长老道:“看起来是,实际上并不是。”
红色浓郁到一定程度后几乎能与黑色混淆,尤其是没有阳光映照的情况下一眼看去简直与玄黑无异。他一开始也差点错认了,还是引月光入户仔细分辨才确认那是极深的红。
虽然对阿佑来说有点残忍,但是长老认为还是把它消除掉比较好,因为顾然对阿佑并没有萌生过爱意,纯粹只是把阿佑当成师弟来关照。
他和宴知寒都觉得知道这样一份感情对顾然来说只是平添伤怀。
作为看着顾然长大的长辈,他们还是希望将来顾然能找个志同道合的人相伴前行的。既然过去两小孩并没有产生过什么逾越师兄弟界限的感情,那就没必要让顾然平白背负着这份爱意。
顾然在这方面本来就是个不开窍的,万一因为阿佑临终前留下的印记再也不考虑情爱之事了怎么办?
所以他们一致决定瞒着顾然把符纹给消除了。
温辞树追问:“只有您和师尊知道这件事吗?”
长老回忆了一下,说道:“几位长老都看到了,不过我已经叮嘱过他们不要往外说。你是从你三师弟那里听说的?”
温辞树没有提起那个荒诞的梦境,含糊其辞地应了个一声。
长老皱起了眉,推测道:“那符纹到了别人身上,自己身上说不定就没了。当时阿佑是他负责下葬的,可能他从阿佑身上发现了什么吧。我和他不熟,你回头和他说说,让他不要在你们大师兄面前提起这件事。”
温辞树得知了事情始末,只觉那梦确实很荒唐,明明是红却被说成了黑。
事实上如果那符纹的颜色当真能随着人的感情激烈程度而变化,从阿佑当初的表现来看出现再深的赤红其实都不稀奇。
当时大师兄痊愈后沉寂了好几个月才重新振作精神,若是得知了阿佑的心意说不定会伤怀更久。
消除了当然最好。
那种单方面的爱慕本来就不该让大师兄知道。
温辞树道:“我不会让师兄知道的。”
长老点点头,继续专心致意地研磨药钵里的药材。
虽然了解了事情始末,温辞树却还是不太确定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只是他自己的梦境,那三师弟到底知不知道符纹的事?三师弟那么黏着大师兄是不是别有目的?
温辞树回到住处,回忆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骆凌云说的每一句话以及那极为真实的触感。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关心大师兄和三师弟会不会因为这桩误会发生裂痕,可一想到大师兄落入自己怀中那一瞬的满足感,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象梦中种种成真的可能性。
如果大师兄当真犯下暗害同门的巨大过错,那许多事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无论他们想对大师兄做什么都可以,因为那是他应当承受的惩罚。
他能用自己的木灵根专门给大师兄催生一座树牢,单独将大师兄关押在里面。只要大师兄试图逃跑,那些暴露在空气中的垂根就会缚住他的手腕、缠住他的脚踝把他拖回牢中。
同样是操控草木,三师弟的水灵根只能与它们合作,他却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催生树木。
连每一根垂根的长短与粗细都能随心变化。
这本不是剑修应该研习的方向,他却从小就爱钻研催生草木之法,以至于在看见三师弟控制的那些藤蔓时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上面来。
……可惜大师兄并没有犯下大错。
温辞树接连念了几遍清心诀,才把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压了下去。都怪那个梦太过古怪……
与此同时,顾然正拿出自己整理的魔物资料认真比对。
他此次前往北大陆,认识了不少常见魔物,但是有些稀有魔物并不是随便能碰上的,他也只能记下北剑宗宗主以及长老们口中的描述。
顾然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从骆凌云身上捕获的一只小小魔物,翻遍了自己整理成册的魔物档案也没法把它跟自己已知的任何一种魔物对上号。
他思量许久,用玉简的留影功能把眼前这只小型魔物的影响传送给谢重明,想看看谢重明能不能认出这到底是什么类型的魔物。
南大陆对魔物的认知还是太少了,他若不是走了趟北大陆、专门跟着谢重明他们学习了辨别魔物与魔气的方法,恐怕都感知不到这东西的存在。
谢重明正盘坐在天枢峰顶修行,感知到玉简传来的动静,眉头一跳。他一脸郑重地打开顾然留给他的玉简看了起来,看完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因为他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织梦蛇,一种极其罕见的魔物,只会受拥有特殊妖蛇血脉的高阶魔族驱使。
这东西能在南大陆出没,代表着它的蛇主也在南大陆。
许是因为人族是最接近神与仙的存在,所以有灵智的高阶妖魔一般都会朝着人族的相貌靠拢,血脉天赋越强悍的魔族外表就越像人,只要用秘法掩盖住身上的气息就能轻易混入人族领地。
能操控织梦蛇的“蛇主”便是这类高阶魔族,他们的原形是人脸蛇身,上身有着坚硬的鳞甲,下身则拖着长而灵活的九尾,但他们生来便能化人,只在与伴侣交尾时才会显露原型。
蛇性本淫,这种小小的织梦蛇能附着在人身上,无声无息地寄生在对方梦境中构建许多淫靡场景。
别小看这种小动作,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多少心性不稳的人栽在这上面?
因为能操控织梦蛇的魔族本就极为稀少,连北大陆都没几个人见过,厉战他们一方面是没好意思在晚辈面前讲这玩意,一方面又觉得南大陆更不可能出现这玩意,所以他们都没跟顾然提起。
若不是看见了顾然发过来的小小黑影,谢重明也想不起还有这种东西。
关于织梦蛇的一切,他还是听一个喝完酒就爱吹嘘自己当年丰功伟绩的师叔讲的。
那位师叔表示他年轻时遇到过这玩意,但是以他高达三百年的单身经验根本无惧什么织梦蛇,不仅把它们统统弄死,还揪出背后的“蛇主”把对方揍得跪地求饶。
谢重明自动过滤了那位长篇大论的自我吹嘘,筛选出有效的魔物信息给记了下来。
现在遇到顾然发图求助,谢重明就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地传音给顾然,语气相当地平铺直叙,口吻相当地严肃认真,听起来不像在讲“蛇性本淫”,倒像在念《南北大陆发展史》。
顾然:?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怪。
谢重明很快给他发来新传音:“魔族在南大陆渗透得比我们想象中要深,我得再过去一趟。”
南北大陆看似互不往来,实则是互为屏障的关系,要不当初顾然父亲也不会率南大陆众修士前去援助北大陆。
考虑到南大陆的人对魔族戒心那么低,谢重明觉得混进南大陆的魔族远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一点。
要是繁华富饶的南大陆被魔族悄然蚕食,后果可就严重了。
顾然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又能见面,欣然说道:“好,到时候你跟我说一声。”
北剑宗给他安排过的欢迎仪式,他到时候也要给谢重明安排一个!
既然是好朋友,当然更要讲究礼尚往来。
顾然笑着向谢重明道了谢,结束了这次传音交流。
等放下玉简,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是在三师弟身上逮来的织梦蛇。
什么人能往三师弟身上放这东西?
难怪最近那小子总想些不堪至极的东西,原来竟有魔物在南剑宗作祟。
现在更大的问题摆到了顾然面前:那个在背后操纵织梦蛇的“蛇主”到底是谁?
接下来几日,顾然把宗门里里外外走了一遍,几乎把每个人头上的横杠都看了一遍。
于是他很快发现内外门弟子混入了其他宗门安插过来的细作以及几个魔族眼线,他不着痕迹地把这些人挨个记了下来,准备找个由头把魔族眼线统统清理掉。
至于那些单纯对他怀有恶意的弟子,他没打算大动干戈地把他们踢走。
这次地毯式的摸底让他意识到谢重明说得没错,南大陆的人对魔族果然一点戒心都没有,根本没意识到魔族会悄无声息地把阵地转移到南大陆。
连南剑宗这种更偏向于用实力说话的地方都混入了魔族眼线,更别提那些入宗门槛更低的宗派。
怕不是早被渗透成筛子。
魔物辨认培训课迫在眉睫。
顾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接下来要做的事实在不小。
首先要确认的是织梦蛇是不是只放在骆凌云身上以及骆凌云身上到底被放了多少。
要知道蛇可是经常成群出没的。
接着还要把不知潜匿在哪的“蛇主”给揪出来。
真是令人头疼。
顾然想了想,决定先去骆凌云那边“抓蛇”。他信步走到后山,很快在飞瀑下找到了骆凌云。
温辞树竟也在。
想起前段时间自己曾建议温辞树也该勤加炼体,顾然心中稍感欣慰。
至少这个师弟还是听劝的。
黑杠满格就黑杠满格吧,只要肯好好修炼好好做事就好。
顾然迈步走近,目光就扫见水底有几道细长的黑影正快速隐遁起来。
果然,织梦蛇远不止他逮住的那条!
顾然踏水而行,疾步掠近,三下并两下地把那些黑影尽数逮了出来。
骆凌云和温辞树齐齐从入定状态中抽离,猛地睁开眼看向立在飞瀑水帘外的身影。
两人一时都分不清是梦是醒。
这些天他们分坐飞瀑两边,看似互不相扰,实则总能在“梦中”遇见,从一开始的互不相让针锋相对渐渐发展为达成共识轮流享用。
因为是“梦”,所以他们都肆无忌惮,尽情宣泄着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恶念。
……而这一刻,顾然突然出现在飞瀑之下。
飞溅的水珠仿佛也知晓顾然的存在,纷纷绕开他往别处迸溅,瀑流落得再急也不曾沾湿他的半片衣角。
他只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将视线离开。
梦中“那人”远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温辞树只觉深秋的潭水冰凉刺骨。
他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他每天和三师弟在做什么?
“梦中”那不知反抗、不能言语的“大师兄”和眼前人有什么可比之处?而他们却鬼迷心窍般沉湎其中,仿佛凌虐那人是天底下第一等乐事似的。
温辞树脑中一片空白。
而骆凌云也艰难地抬头看向顾然,猩红的眼底满布着血丝。
顾然从他们头顶的黑杠上或多或少读出了他们此刻的想法以及他们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当然了,他到底没能像他们一样“入梦”,并不知晓他们究竟在梦里干了什么。
他也无意深究。
从温辞树头顶那横杠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何必非要追究到底给自己添堵。